这天傍晚,她神情恍惚地推着婴儿车,漫无目的游走在路上,却在经过某个十字路口,因为呆愣的驻足在马路中央,直到险些被路过的公交车撞上时,才怔怔的回过神来,紧紧抱着初生的女儿,蹲在路旁不断痛哭……
离家一周,刚下了飞机回到家门的展名扬,发现屋内一片黑暗。
“仪君,我回来了,你在房里吗?我带了你最爱吃的牛角面包回来了,赶紧出来--”当他摸黑打开屋内的电灯,声音也猛然噤住,消散在唇间。
他发现屋内一片凌乱,所有柜子都被人撬开,里头东西全被翻得乱七八糟,看起来就像是被小偷光顾过的模样。
心有所感的他,沉稳着气,轻巧走到储藏室旁,摸出一把高尔夫球杆,蹑手蹑脚巡视屋内的一切动静。
最后,他慢慢的走向还未踏入的主卧房内……
“仪君,你在里头吗?”他故若试探的问,当他迅速打开房灯,准备与入侵的小偷来一场正面突击时,却被眼前景象给骇住!
房内,他看见妻子卷曲着纤细的身子,面无表情地蹲坐在墙角,曲起的小腿边还有许多被摊开的相簿,一本本被推放在一隅。
“……仪君?”
见状,他很快的放下了高尔夫球杆走近妻子,并在她面前蹲跪下来,语带忧虑的问:“家里发生什么事了?你还好吗?宝宝呢?”
当他把发丝从她颊边拨开时,他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她看起来就像是大哭了一场,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模样教人心疼。
“家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在哭?”他问,并把她头发拨到旁边去。“是不是宝宝又开始哭闹,吵得你不能好好休息?”
他知道这一阵子她确实是累坏了,忙碌的育婴生活让她一度出现了轻微的产后忧郁症情况。
偏偏,他繁忙的国际航空机师的工作,又无法经常在国内陪伴她,经常得教她一个小女人一肩扛起家中所有大小事。
“宝宝没事。”她面带哀愁,微微苦笑,轻声道:“我把宝宝送回娘家去了,宝宝让我妈照顾,我很放心。”
“那屋里弄得一团乱,又是怎么一回事?”该不会是真的遭小偷了吧?
“快过年了,我正准备大扫除呢……”她面不改色地对他撒谎,尽管内心感到无助与悲痛,但仍表现出一切正常的模样。
事实上,今天一整天她都在这个屋子里拚命寻找自己失落的记忆,但是她的脑海内总是浮现一些模糊或毫不具体的影像,所有发生过的事件,都像是一片片的拼图,散乱而无章……
闻言,展名扬笑松了一口气。
“难怪家里被你弄得像小偷来光顾过似的!”他信了她的话,轻责道:“上个礼拜我要出国时,不才跟你说过了,过年前家里要大扫除的事,等我回来再弄就好,你一个人肯定是忙不过来的。”
知道妻子与宝宝无恙,展名扬拉松了领带,脱掉了西装,卷起袖子,开始动手收拾起眼前的一片凌乱。
“对了,我买了你爱吃的牛角面包,就放在餐厅桌上,你去吃吧,这里我来就好。”他头也不抬的说。
看着这样一个爱家、爱孩子也深爱着她的男人,梁仪君内心深处只感到一阵愧疚与不舍!
“名扬……”她轻声唤住他。
“嗯?”他轻应了一声,脸没转过来,仍背对着她忙于手边的整理工作。
“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在一起了,你会怎么办?”她干涩的问,语调有意显得轻松自然。
“放心,我不会让那一天来临。”他停下手边的动作,转身面对她,看到她睁大着一双眼睛直盯着他,目光中有着浓浓的询问意味。
“如果,它就是发生了呢?”她语气十分认真,不似玩笑!这教他不禁深感,他的回答对她而言,将会是非常重要的。
于是,他慢条斯理的露出一抹温柔又从容的笑容,似乎为了缓和她的情绪而说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么我也决不会忘记你,会一辈子就把你藏在心底。”
第4章(2)
“真的?”她问。
“真的,我保证。”他怜爱地轻抚着她的脸颊,柔声承诺
她笑了,为不让自己掉下眼泪,她紧紧闭上了双眼,再度开口时,声音因为其间满盛的情感而微微颤抖。
“吻我,名扬。”她声音低低的,目光在他眸心游移,充满暗示。
渐渐地,一抹淡淡的、柔柔的情yu 在幽暗的房内弥漫开来……
……
当梁仪君从一场不安稳的长梦中醒来后,已经早上九点钟了。
她的精神和身体不但没有因为睡眠而获得充份的休息,反而更为疲倦、心绪也更为迷惘了……
她,居然又做了那样的梦了!
梦中的她,就像个yu 求不满的荡妇,与一个男人疯狂的欢爱,并且陶醉其中,彷佛那个男人也十分令她满意似的。
最离谱的是,梦中的那个男人,他竟然是--
“该死……”猛地掀被从床上弹坐起身,她用力的甩甩头,努力挥去还残留在脑海中的影像,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梦见那样荒诞不经的--春梦?
岂知,混沌的脑子还没来得急清醒过来,一阵惊天雷吼似的呼叫,让她的头瞬间都泛疼了起来!
“姊--中奖了、中奖了,我们中奖了!”
“什么中奖了?”她定了定神,努力消化妹妹的话。
“还记不记得上一回我们在百货公司的抽奖?”梁馨怡乐不可支的提醒:“咱们姐妹俩运气好,抽中了首奖,法国巴黎七日游!”
当梁馨怡一脸兴奋,喜滋滋地公布大奖之后,她这个宝贝姊姊不但露出一副极不感兴趣的表情,还埋怨起百货公司的首奖为什么不是折现金或送高级电器、3C产品等等之类的家常用品?
最令人哑口无言的是,在她得知首奖无法退换之后,竟改而鼓吹她们已届高龄的爸妈,来一场二度蜜月--
“老啦,我跟你们的妈妈,早就玩不动啦!”
得知女儿们的孝心,梁清河虽感到欣慰,但仍是心领了。
“是啊,我和你们爸爸都是上了岁数的人,况且,光坐一趟飞机就得花上把个钟头,我们这一身老骨头,实在经不起折腾!”梁母微笑的又道:“不过,既然有这样难得的机会,不如就你们姊妹俩好好去度个假吧?”
听完,梁仪君当场表示不同意。
“如果我和小妹去度假,那花坊怎么办?”
“花店的工作还难不倒我这个老太婆,你们就安心出国好好玩一趟吧,家里的事就用不着担心了!”
“可--”原本梁仪君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妹妹一阵抢白!
“那我跟姊就恭敬不如从命啰,谢谢爸妈!”
话落,小妮子还拉着她,说是要上街好好挑选几套浪漫洋装,与向来有着花都之美名的法国巴黎来一场美的飨宴。
待两个女儿身影逐渐离去后,梁氏夫妻像是说好一般,不约而同敛下唇边笑意,取而代之的,是眉间一缕淡淡愁思……
“老伴,你真的决定了吗?”
刘宝珠转头看向一旁的丈夫,语带忧虑的问。
“如果还有一丝希望,我们为何不试?”梁清河疲惫的眨了眨眼,低声应道。
“那万一仪君她还是老样子呢?”刘宝珠觉得不太安心的问,声音混杂着烦忧与希望,让梁清河听了也颇为心烦意乱。
不禁想起三天前,他们那个无缘的前任女婿,趁着仪君离家前往花坊张罗生意之际,特地又前来家中拜访,并对他们提出了一个请求--
他,要再唤回她的记忆。
“你知道要达成这件事,有多么困难吗?”
瞪着来访越来越频繁的前女婿,梁清河实在不明白,这小子他那锲而不舍的精力,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不管它有多么棘手,早在七年前,您就该让我去做了。”毕竟,他才仪君的丈夫,她唯一最强的后盾。
“当初迟迟不肯让你知道仪君的病情,除了怕你承受不住,这同时也是仪君的意思,是她不愿耽误你。你还年轻,还有机会可以找到一个健康的妻子,拥有一个完整而健全的家庭,不一定非要我们仪君不可!”
最后放手的爱,其实都是无奈的。
当初仪君会做出这样的抉择,也是痛定思痛之后的决定!
身为一个父亲,为了不忍再见女儿受苦,他忍痛同意女儿在保有记忆之前的恳求,替她完成最后心愿。
只可惜他的谆谆告诫与训词,就像耳边风一样,这小子不但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还企图反过来说服他!
“爸,失去了仪君,我的世界早就已经不完整了,除非她能再度走进我的生命,否则我的人生不会健全。”他不能再失去她了。
“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吗?”要长期照顾一个病人,是一项很艰辛的长期奋斗,需要有极大的耐心与爱心,更何况……
此刻,梁清河一双凌厉眸光睇来,声调平板,不带感情的又道:“仪君早就把你忘个彻底了,你真能忍受这样的折磨吗?”
“我确实不能向您保证,将来会不会将我给击垮?”
闻及言,梁清河缓缓转过身来,首次以正眼瞧向他,心知这小子应还有未尽的话。
果不其然,这小子也没教他失望,接续下去从他嘴里所吐的每个字,都教他听得一愣!
“我唯一能把握的,无非是在每一个当下都竭尽的令仪君感到幸福快乐,这是我对她永不变的承诺。”说到这儿,在展名扬一张刚毅的脸庞上,有着一种异常坚定的神情,这是他们过去以来,从不曾见过的!“爸,我愿意照顾仪君一生一世,就算最后她还是无法将我记起来,我还是渴望与她共度此生,请您成全。”
听完他这一席话,梁清河什么也没说,只露出了一道淡淡的,了然般的笑容……
莫怪仪君曾经说过,展名扬这个男人看似精明能干,其实骨子底就是个愣头愣脑的笨男人,从来就不懂得为自己盘算,老是一个人默默吃闷亏,像个大呆瓜一样!
但是,能够嫁给这样的男人,却是那个傻丫头她一生中所做过最好的决定。
眼见于此,梁清河心中暗自衡量,既然这一场劫难,已是俩个孩子间不可更改的宿命了,他就是再严防实堵也无用。
但相反的,倘若这一辈子仪君还能得到这小子的眷宠与陪伴,就如同一条错开的河流在最后终点处又重新汇聚一起,不啻也是一件美好的奇迹吗?
思及此,梁清河心中那一层薄冰般的伪装正在渐渐的瓦解,看着眼前的女婿,突然以一种平淡的声音,淡道。
“好吧,那么……我就再一次把她交给你了。”
第5章(1)
早上六点多,国际机场的大厅内就已经涌现不少准备搭机出国的旅人,熙来攘往的,显得有些小喧嚣。
这时,几乎是半哄半骗、连拖带拉,被亲妹妹绑来机场的梁仪君,一张俏脸上全无出国旅游的喜悦,整个心思仍留在家中的一对老爸妈身上。
“我们就这样把爸妈丢在家里,妥当吗?”
站在在柜台前,忙着办登机的梁馨怡,一路听着姊姊的叨念,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听得快出油了!
“爸妈不是说了,我们出国这几天,他们也要回澎湖去看看奶奶的不是吗?”严格说来,平日不出远门的爸妈,这也等于是展开了二次蜜月旅行,只是地点在国内罢了。
就这样,意兴阑珊、百无聊赖的梁仪君,目光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出境大厅内候机的旅客间流转。
最后,她将视线落在一张十分熟悉的脸庞上。
是他?!
看着那张棱角分明的俊帅脸庞,梁仪君先是一阵愕然,随即又用力眨了眨眼,确定眼前看到的不是虚幻之后,她神情顿时变得相当羞涩不堪!
他……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就在她带着一丝忐忑的当儿,那个曾经出现在她春梦中的‘最佳男主角’,似乎也认出了她,很快的含笑望来,并起身往她所驻足的方向走来!
见状,她更是心慌,赶紧低下头去,不敢正眼瞧他。
“嗨,我们又见面了!”他率先向她打了声招呼。
由于心中还遗留着那一场充满瑰丽色彩的梦境,因此当展名扬走到她的面前时,一股原始的女性恐惧感使她略为缩瑟了下,并突然觉的很窘,也感到自己的双颊正在开始微微地发热……
“真巧,你也到法国旅行吗?”基于礼貌,梁仪君打破了沉寂,僵笑着与眼前的男人交谈。
“不算是。”怪了,她凝视他的目光为何如此奇怪,彷佛他是什么令人不自在的东西似的?
“那是出公差啰?”她的视线落到那一张英俊非凡的脸庞上,他那对温暖的淡褐色眼眸,总是带着一丝笑意。
“我是去寻找记忆的。”与她一起的记忆。
“喔?”她对他所说的话,感到十分地新鲜,不禁顺着他的话,问道:“是怎样的一个记忆?”
他笑而不语,眼底却闪过一丝落莫的神情,彷佛在那些记忆中,曾经有过某些教他心伤的往事。
就在两人都很有默契的静默下来当儿,一道哭丧的嗓,突兀地扬起,并且不偏不倚地落在他们之间。
“姊,怎么办啦!”只见她那个宝贝妹妹,一脸急火火的走来,劈头就是一句:“我的护照过期了,现在就算办快签,最快也要两天,怎么办?”
听完,梁仪君有一种被闷雷打到的感觉。
“你怎么会那么不小心呢?”
“如果现在机票改期,我们头两日订房的订金就会被没收一部分,加上订房延后又要多付一笔钱,但如果不去,那我们就得赔更多了!”说话之时,梁馨怡已是泪眼汪汪。
“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一直耗在过境大厅内干瞪眼吧?
“唯一的办法,就是我赶紧去办快签,然后晚两天与你在巴黎会合。”
换句话说,在飞机抵达巴黎之前,她都将会是一个人?
“我看,还是算了吧!”她从来就没有一个人出过国,就算人安全抵达了巴黎,她也没办法顺利找到馨怡之前预约的旅馆。
况且,这一路上别说是讲法文了,就连国际语言她一向也是说得零零落落贫乏的可以,怎么有办法一个人应付得了?
眼看登机时间迫在眉睫,梁家姊妹俩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苦无对策之际,一道磁柔的嗓,适时介入了俩姊妹遇上的棘手问题。
“请问,你们预约的是巴黎哪一家旅馆?”听出一丝端倪的展名扬,绅士的又道:“或许,我可以帮上一点忙?”
“太好了!”彷佛见着救星般,梁馨怡连忙道:“我们原本预定在抵达法国之后,入住FLORRIVOLI,这家旅店一晚才八十五欧元,经济又实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