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还见了小蛮一面,听她哭诉着事发经过。
“小姐……”小蛮眼眶充满水光,哀恸不已,“小姐是为了救小蛮才死的,是小蛮笨……”
悬崖边的风很大,吹得站在崖边的人衣袂翻飞,长发纷乱。
如海般深邃的双眼定定的望向崖底,云遮雾绕的山崖下看不清任何事物。
秋离枫已经在这里站了一天,细雨如丝,冷风如刀,可他始终没有动过,好似人已石化一般,任凭风吹雨打。
缓缓阖上双眸,想象着那日飞沙走石之际,马受惊狂奔于山道之上,而车中的她在千钧一发将随身侍女抛出车外,自己却随着马车一起滚落这万丈深渊,心陡的抽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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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儿……”无尽的痛苦掩藏于紧闭的双眸之中。
耳畔回响着小蛮带着哽咽的声音,“小姐……小姐她只来得及扔我下车……马车奔得太快……我们站都站不稳……”
尔后,柳叶带着内疚与自责的脸浮现。
“天气突变与马受惊不在我们的计划之中。”
是的,是老天开了一个大玩笑,开了一个攸关生死的大玩笑。
她安排的山贼劫财戏码来不及上演,就掉落了这万丈深渊,掉落的那瞬间她可有后悔?
紧闭的眼角有水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闷雷由天边响起,眨眼已到头顶,一道闪电劈下,映出俊颜上的决绝。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冽冽冷风中,秋离枫毅然向崖底跃身而下,眨眼间云雾已吞噬了他的身影,再难寻觅。
伸手艰难的攀着峭觐上的岩石及树木向下飞纵,当目光在大雨中看到一株苍松枝丫间的衣襟时,他的眼睛一亮。
那是被树勾扯住的一角嫁衣,苍松一截粗枝被重物冲折而断——他抬头向上看去,只看到山间云岚飘浮,他的眸色为之一黯。
今日与那日的天气十分相似,再低头下看,更是云深不知底,抓着衣襟的手不自觉的握紧。
越往下,秋雕枫的心益发下沉。
散落的车体,偶有几片挂在山壁间突出的岩石之上,最后让他看到已经开始腐烂的马尸。
车厢翻转,里面的东西没有一件是完好的,但是没有人,这让他的心重新燃起希望。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站到崖底,在他的身前,是车厢零碎的残骸。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右前方的草丛中一道银光亮过,他一个箭步冲过去。
雨水冲刷过的草叶显得青翠鲜亮,而那枚嵌着三颗拇指般大小圆润光洁珍珠的凤形钗则静静躺在草丛中。
将凤钗握入掌中,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踏着满地的雨水与泥土继续寻着蛛丝马迹,他该庆幸这百丈深崖之下人烟罕至,如果她还活着,必定会留下痕迹。
那是一处很隐蔽的山洞,要不是一只兔子跑过去,他还无法注意到。
洞内很暗,他燃起了一枝火把,小心谨慎的往内走去。
山洞很深,蜿蜒曲折,却可以清楚的看出有人住过的痕迹,这让秋离枫的心雀跃了起来。
当看到洞底干草堆上那件遗落的鲜红嫁衣时,他悬了半天的心终于回到原位。
“你果然还活着。”他喃喃自语。
扫过洞内只剩灰烬的火堆与角落的一些兽骨,星目忽的一睁,走过去捡起了几条染着暗红血渍的布巾。
她受伤了,看布上晕染的血迹,伤得似乎还不轻。
“活着就好。”他微微闭了下眼,再次睁开时,眸底一片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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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王又来了啊。”
“可不是嘛,这是第九次了吧。”
“哪啊,第十次了。”
“闲王也真可怜。”
“可怜?”
“虽然有十二个老婆,可是十二个老婆都不在身边。”
“是最近几个月不在。”有人补充说明。
“不管几个月,总之是不在身边。”
“你们说,王妃回自己的娘家情有可原,怎么其它夫人也是老将军的女儿吗?”
“怎么可能,老将军只有一个独生女而已。”
有人好奇的问:“那怎么闲王所有的老婆都跑到将军府来省亲了?”
“好像是陪着王妃回来的。”
“你们还不知道啊,老将军的外孙女在出嫁的第二天死在路上了。”
茶馆里闲言碎语讨论得如火如荼,甚至还有人在下注赌闲王此次能否顺利接一个老婆回家去。
“客倌,您要的瓜果点心上齐了,您慢用。”
“谢谢。”
坐在角落的紫衣书生一边饶富兴味的听着茶馆内的八卦,一边很悠闲的吃着点心,啜着香茗。
听到有人下注,他也感兴趣的起身来到庄家桌前,“兄台,我下注一百两。”
庄家抬头看着眼前这位儒雅的紫衣书生,客气的问:“赌什么?”
“我赌今天闲王可以接回一位夫人。”
“下手不悔?”
“不悔。”他笑得笃定而温文。
“这位公子,想好了再下啊,依我瞧,闲王短时间内别想接回任何一位夫人的。”有人好心提醒他三思而行。
他却信心百倍,“何妨看看再说。”
“你输定了啊。”
“晌午之后我来拿赢的钱。”笑着说完,他转身出了茶馆。
抬头看看飘着几丝白云的湛蓝天空,他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负着双手,慢条断理的向前走去。
天气好,心情就好,心情好,那看什么都顺眼。
“鬼、鬼——鬼啊——”
可是当碰到这种情况,无论天气再如何好,心情也难免会低落。
“我长得像鬼吗?”紫衣书生状似受到打击。
“鬼、鬼……” 、
他的眉头皱得死紧,恶声恶气的瞪着不住发抖的一名男子。
“再说一遍?”
“诈死啊——”
很好!已经懂得换词了。
“发生什么事了?”随着话音。一个人从轿中探出了头,先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家仆,再看向他害怕的根源,然后呆愣,继而怒吼——
“席紫嫣——女扮男装很好玩吗?”以为他没见过她穿男装啊!
“我像女人吗?”她很不爽的皱皱鼻子。
“你就算化成了灰我都认得!”
“哦,”席紫嫣若有所思的偏了偏头,“那你认得这个东西原来是什么吗?”,她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只盒子,打开。
淡淡的茉莉茶香扑入鼻翼,李云腾怒骂,“拿胭脂耍父亲很好玩吗?”
“您都说了就算化成灰也认得出啊。”她调皮的眨了下眼,小女儿娇态不经意流露。
“我早就猜到一定是你这臭丫头诈死,今天总算给我证实了。”他虽然在怒吼,但是划过眸底的却是无法言喻的抂喜。
“爹,你这是要去哪儿?”
“明知故问。”
“爹来看外公吗?”
“我想见他,他也不一定愿意见我。”他忍不住从鼻子里哼出声。
她摇头晃脑的道;“那爹来这里拍蚊子玩啊?”
“接、你、娘。”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
“咦?我娘在外公这里吗?”
“嗯哼?”再装。
“爹,您不要这样瞪我了,我也是今天刚到,连外公家的门槛都还没跨进去呢。“她好可怜啊,爹不疼她。
“是吗?”
“当然是真的了,不信你去问守城门的大哥,我两个时辰前进的城。”
“那你这几个月死到哪裹去了?”忍无可忍便毋需再忍,李云腾认为自己已经忍耐到了极点。
耸耸肩,她轻描淡写的打开折扇掮风,“我从鬼关门前转了一圈啊。”
微微的呆愣之后,闲王爷倏地冲出轿子,抓着女儿就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检查一番。
“有没有怎么样?哪受伤了?”
“爹,很难看、真的很难看……”
一顶轿子停在距离将军府五丈远的地方,一个中年人抓着一个跟他相貌十分相似的年轻男子上下其手——画面真的很难看。
“咳咳……”有人善意的提醒。
“伤好了没有?有没有后遗症……”大手继续检查,理也不埋吵死人的咳嗽声。
“王爷!”有人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了。
“谁——”李云腾睁大了眼,“是你?”
“是我。”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秋离枫伸手指了指被他抓在手真的人,“她在这里不是吗?”顿了一下,“而且王爷,即使她是您的女儿,即使她现在穿着男装,王爷您这样的举止依旧是不大成体统。”
“哦。”如梦初醒的李云腾马上放开了手,但依旧有些紧张的看着女儿,“真的没事了吗?”
以往女儿就算再如何顽皮,攸关生死这样的事她总不会拿来开玩笑的,就算她不怕自己担心,也要考虑她娘的身体是否能承受,会这么久才出现,一定是受了很严重的伤,虽然她表面看起来很正常,但是他担心啊。
“噢——”
席紫嫣想呻吟了,才一个闪神,她又开始被另一个男人上下其手了。
李云腾跟王府的奴仆全部呆望着眼前这一幕。
良久,李云腾才找回声音,带着一丝的困惑,“那请问秋公子,你现在这样是否合适?”自己总算是她爹,他又算什么呢?
“我怕王爷检查得不够仔细。”秋离枫回以无辜的表情,俊美的脸庞在阳光的照耀下闪过一抹诱人的魅惑之色。
第十章
晌午过后,茶馆依旧热闹。
从门口进来的两位公子,一进门就引得里面的人张颈相望。
除了上午来过的紫衣书生,他的身边更多了一位清俊出尘的白衣公子,就是这位新出现谪仙人一样的白衣公子让原就人多的茶馆很快便人满为患。
“早叫你不要跟着来了。”席紫嫣不免有些抱怨。
“怎么了?”
“你这张脸太招蜂引蝶了。”
一张过度英俊的脸马上凑到她眼前,戏谑的扬眉,“吃醋了?”
伸手将他推到一边去,她哼了一声,“我用得着吗?”
俊脸再次凑过来,“说的也是,我都跑来垂涎你了,你实在犯不着再吃我的干醋。”
面皮微微发热,她再次推开那张靠得过近的脸,“庄重些。”
“说了让你换回装束的嘛。”秋离枫小有抱怨。
真敢说!席紫嫣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来这里有事。”
“拿你赢的钱?”
她讶异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下注的时候我在。”
“不可能。”
“你忙着下注,当然没注意到我这个闲人了。”
“不可能,你这样抢眼的人出现,总是会引人注目。”她一口咬定。
“在我眼中,只有你的身影才是最抢眼的。”
她瞪着他,双颊益发红润。
他握住她的手,定定的看着她,直望入她的心底,“天晓得这几个月我有多盼望见到你的身影,有时候看到身形相貌差不多的,都不知认错几回。”
“对不起。”除了这句话,席紫嫣不知道还能对他说些什么。
若不是知道她怕羞,此刻他真想紧拥她入怀,一解相思。“我不希望你再有这样的道歉。”
“相信我,我也不希望。”
看到她眸底一闪而逝的惊惧,秋离枫的心为之一揪,虽然她什么都没说,可是他知道当时的情景必让她受到了惊吓。
“不会再有那样的事发生了。”他向她保证。
她笑了笑,“我相信你,可是世事难料,总会有些事是我们无法预料得到的,所以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世事无常,人算不如天算,坠崖的事让她充分明白了这个道理。
发现两人的举止惹来更多的注目,她忙抽手起身,“我去取钱。”
望着她有些逃避的背影,他陷入沉思。
“瞧,大丰收。”她开心的将赢来的银票放到桌上。
他从沉思中回过神,笑问;“你这样会不会胜之不武?”
“会吗?”
漫不经心的扫过那张银票的面额,他嘴角的弧度更加上扬,“一下子赢了一万两,你拿钱时庄家的脸一定快绿了。” 。
“敢做庄,就得有胆承担输钱的后果。”
“有道理。”
“我们走吧。”率先举步离去。
眼见绝世美男起身离开,茶馆内的人也顿时散了一半,让掌柜叹气不已。
“王爷为什么能携带一位夫人离去?”一边走,秋离枫一边问出疑惑。
“因为八娘的侄女要出嫁,她得去喝喜酒。”
“难怪八夫人走的时候有些不太情愿。”
“哪有。”
“众位夫人都很疼你。”她的人缘好得不像话。
席紫嫣在一处面人摊前停下,笑盈盈的看着架上几个栩栩如生的面人,“你看这面人捏得好逼真。”
他二话不说就把架上的面人全部买了下来,递给她。
“她们疼我是因为我刚好排十三。”她回答他先前的问题。
“哦?”
她很耐心的为他解释,“我爹一共有十二位夫人,而我却恰好是他的女儿中排行十三的,所以从我娘到十二娘,都忍不住就疼我了。”
“我看未必。”他摇了摇头。
“为什么?”
“因为王爷所有的子女中,只有你最像王爷。”所谓爱屋及乌,她才会在众多子女中独受专宠。
席紫嫣想了一下,不由得点头,“这样讲好像也有道理。”
“你出来其实是为了躲众位夫人吧。”
她的肩顿时垂了下来,“被你看出来了。”
秋离枫笑开了嘴,伸手揽上她肩头,“你来这里的时候是不是没想到她们都在?”
她用力点头,“我以为只有我娘在。”
“噢?”
“我从崖底上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人通知外公告诉我娘我没事,所以娘在外公这里等,我毫不奇怪。”
秋离枫的星目半眯,扳正她的身子,很危险的看着她,“只通知了王妃!”
“我娘身子一向单薄,我怕她以为我真的死了,会一病不起。”所以就算当时她比死人强不了多少,也咬着牙爬上崖。
“那我呢?”
“什么?”她眼睛开始心虚的四处瞟。
他恨自己爱上了这个没良心的小女人。“为什么没有让人通知我?”
眼珠转了几转,她的表情理直气壮了起来,“如果你知道的话,就一定不会有面露憔悴的事情发生对不对?”
“……”看他落魄很过瘾?
“如果你不难过,柳叶怎么会相信我真的死了?”
难道他就那么不会演戏?谁好心告诉他,最近几个月传遍江湖的那个痴情玉剑公子是谁假扮的好不好?
“她不信我死掉,我怎么回头去整她?”越说越理直气壮。
“你确信整到了?”他严重怀疑,据他得到的江湖消息,柳叶目前活得十分健康快乐,甚至已经成功的当上了天魔教的新任教主。
“要整人,就一定要先了解被整的人最怕什么。”
“继续。”他很有兴致听听柳大教主的弱点。
席紫嫣露出一抹狐狸般的微笑,“她一直想要天魔教的教主之位,也一直想除掉我这个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