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妐晴吃惊的看看瘫倒在地的人,这才又将目光看向她那仿佛无所不在又无所不能的夫君。
她明明只看见他略翻了下手腕,这样就能让一个大汉子像条死猪一样倒地不起,这是怎么办到的?
「没事吧?」冷之安神色平静的来到她身前,牵起她的手之后便开始细细审视着她,除了观看外表气色,还谨慎的为她把脉进行确认。
她摇摇头,没敢开口。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感觉。
他的出现,最初确实是让她吃惊,但除了惊讶,却也有些其他的情绪。
特别是当他这么珍而重之的握着她的手,仔细检视她的健康状态时,她心里莫名的就想哭,要是不忍着,她很怕自己一开口就哭了出来。
冷之安没再说话,确认她一切如常之后,只是摸摸她的头,接着一把抱起了她……
她惊呼一声,连忙环住他的颈项稳住身子。
「回家了。」他说。
没出声,她轻轻点了点头。
当他箭步如飞,甚至足不沾地的越过一园子倒的倒、躺的躺的人时,她该要惊讶,该要疑问这些人是怎么了,但她没有。
只是不自觉地更偎进他的怀中……
累。
牧妐晴忽地感到疲累。
不知从何而来,一种很深沈的疲倦向她袭来,心口处甚至感到空空的,像是失去了什么那般,让她整个人感到无力又空虚。
枕着他的肩窝,她闭上了眼,什么都不想看,什么都不想理会……
回家,先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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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妐晴病了。
兴许是受了惊吓,也兴许是聚财福星这身分带给她的长年压力一次爆发,总之她病了,从冷之安将她安全接回牧家府邸之后,她与妹妹一人躺一间房,整整三日没出过房门口。
说严重倒也不碍事,只是反覆的低烧与镇日反胃想吐的不适让她情愿昏睡,但睡觉这种事也不是想睡就能一直睡下去,恍恍惚惚之余,也是有清醒的时候。
在这种难得清醒的时候,躺在床上休息的她什么事也没做,只是放任一颗脑袋瓜子想来又想去,想来又想去……
「夫君……」她突然开口,唤了正倚着床柱在看书的人。
听她开口,冷之安放下手边的书本,看向她的柔软目色带着些疑问。
「你知道聚财福星的事吗?」牧妐晴问,问题很直接。
见他没立即回应,还以为他没听清楚,所以牧妐晴又问一次:「聚财福星,你听过吗?」
「听松伯提起过。」不太确定她问这问题的用意,冷之安含蓄回应。
这意思是……若不是松伯提起过,他压根儿就不知道她是聚财福星这件事喽?
对这说法,牧妐晴丝毫不觉得怀疑。
因为回头想想,两人一开始时的相遇压根儿就是阴错阳差,是意外中的大意外,再加上她牧妐晴的本名只有自家血亲知道,对外的话,她的名字一律是牧晴儿,这前提之下,他一个隐居般的江湖中人,没法儿将「牧妐晴」、「牧晴儿」及「聚财福星」三者给连结在一块儿,想想也是正常的事。
想必是松伯上回代她回家报平安时,总算弄清她的背景,回渊峰谷时再转告他的吧!
「所以你已经知道,我就是聚财福星了?」她进一步确认。
冷之安只是定定的看着她,虽然欣喜她开始有谈话的兴致,但他实在不太确定她问这问题的用意何在。
牧妐晴试着坐起身来,冷之安为她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坐姿……
「夫君。」很自然而然的唤着他,她一脸认真的问:「你都不会想利用我得到巨大财富吗?」
冷之安依然没有开口,但清逸的俊颜因为她的问题而浮现困惑之色。
「聚财福星,我就是传说中的聚财福星,传说只要拥有我,一夕致富是稀松平常又唾手可得的事。」她强调。
「都是些江湖术士的欺世之语,别放在心上。」对于这些叫她烦心的传闻,不信命理之言的冷之安倒是看得极淡。
「但是自我出世,我爹娘可是连中三次头彩喔。」她说。
「这世上原就有无数的巧合。」冷之安依旧不以为意。
「但神算子说那是因为我的因素才中的喔!」她补充道:「他还说,只要是因为我而取得巨大财富,我的元气就会有所折损,定会大病一场,所以我爹娘连中三次头彩,让我自出世之后就像个药罐子,一路病到我两岁、倾心出世时才养好元气,不再需要吃药。」
「算命这种事,为了取得求助者的信赖,很多时候需要一些说法来穿凿附会。」说是这样说,但冷之安面不改色地又把了下她的脉象。
他并不是迷信,信了江湖术士的这番话。
而是她正值非常时刻,身子骨更是得小心关照才行,乍然听说她幼年的病体,自然地想再仔细确认一番。
「穿凿附会吗?」牧妐晴专心琢磨这四个字,倒没发现他不着痕迹的把脉行为。
要是可以,她也很想洒脱的以穿凿附会带过一切,但她不行……
「我十岁住桐城的那年,有个住隔壁的女孩儿,每天爬墙来找我跟倾心玩。」她开口,突然提起过去的事。
好似也没想要他接腔,只听她自顾自地说道:「约莫半年之后,有一天早上,正是倾心跟着夫子上课的时间,那女孩拿着一张怪图过来找我玩,说是要找我玩挖矿的游戏,问我,如果有一天我要投资矿业的话,会选哪个地方开挖……」
冷之安静静地听着,知道她在分享她的过去,因而没打断她,只是握着她的手,静静倾听她的诉说……
「那时候我对她讲的游戏根本不感兴趣,因为不知道在纸上画点有什么好玩的,但她说要先玩她想玩的游戏,再换我想玩的,我只好拿笔随便画了个点,说我想挖这边,没想到我话才说完,女孩将图纸卷一卷就飞快地跑走了……」
苦笑,就算事隔多年,现在想想,牧妐晴心里仍是觉得难过。
「接下来几日也没见她来找我们玩,再来我就大病了一场……这结果,很奇怪,是不?」她问,却也不是真要他答。
事实上牧妐晴知道她这个故事说得很差,突然冒出那样的结论委实奇怪得紧。
但没办法,这就是她的人生……
「那女孩的爹爹挖到矿了,就在我提笔随手乱点的地方。」她轻声述说着,语气很轻很淡,好似不要用力,那种受伤的感觉就会淡一些。「我以为我们是朋友,可是在那之后,那女孩再也没出现过了,倾心很是气愤,她说那女孩肯定是蓄意的,从一开始就是刻意接近我们,刻意装出不知牧家的传闻,刻意选她不在的时候来套话,一切为的,就是要利用我为他们家找到矿脉。」
事实证明,就算事情已过去很久,那种受伤的感觉还是一样。
她以为是朋友,她曾经以为自己终于有了倾心以外的朋友……
冷之安忽地倾身,朝她软软的唇上轻轻落下了一吻,在她秀气的小脸上盈满受伤之色的时候。
她看着他,因为意外跟疑惑,盈满那双圆圆大眼睛与秀颜的受伤之色淡去了些。
冷之安没开口,只是在交握的手上加上了些许力道,提醒她,此刻他的存在。
她看看两人交握的手,再看看他,心底没来由地感到踏实了些,接着娓娓倾诉道:「在证实挖到矿脉的那日我就病了,没来由地一病不起,足足躺了半年才下床。」
语毕,她看着他,圆圆的大眼儿里满是困惑……
「你觉得……」她开口,显得犹豫,好一会儿之后才问:「这样真的只是江湖术士的欺世之语,真的只是……穿凿附会?」
冷之安没急着回答,抬手将几缕垂落她颊畔的发丝轻撩至耳后,这才说道:「人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这意思是?
冷之安将她狐疑的神情全看在眼里,缓缓说道:「当一个人相信着某件事时,就会产生信念,也会刻意注意一些巧合,之后再用这些巧合来说服自己,更加坚定了原先的信念。」
「所以……」她看着他,圆滚滚的双眸中满是不确定,只能直问:「你不信这些,觉得聚财福星的传闻是江湖术士编出来的?」
他没答腔,只是摸摸她的头,要她别费心思在这种事上。
因为他的表态,牧妐晴总算明白了,为何他跟其他人不同,看待她的眼光不带丝毫贪欲。
因为他不信聚财福星的传言,从不曾存有要利用她获得巨大财富的心思。
这认知,令她心情感到异样的复杂……
过去从没有一个人有像他一样的想法。
即使是她自己,要说过去的那些传奇事迹是巧合,她都还觉得半信半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有什么神秘的能力。
然而他却做到了。
他眼中的牧妐晴,就只是牧妐晴,不是聚财福星,更不是什么金元宝或是钱的记号。
他看见的,是真真实实的她,是牧妐晴这个人……
心底忽地难过了起来。
她多希望、多希望世上的人都能像他一样明白事理,让她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过日子,不用再过这种连本名都不能任意使用,得跟十来个分处各地的分身共用名字的生活。
若能如此,她跟倾心不用每隔一阵子就换地方住,出入不用再跟贼一样偷偷摸摸的来,偷偷摸摸的去,更不用跟着倾心时时担心,怀疑接近她的人是不是别有用心,或是怕哪时哪刻会冒出哪路人马来掳走她?
好累,她真的很厌倦这样的生活。
特别是她还不能表现出这些烦忧,因为双亲跟倾心已付出太多心力在保护她,她不想他们再多为她增添忧虑,只得假装没这些事,说服自己、欺骗自己,好似这些烦心事真的不存在那般。
但它们明明都在,只是被压得更深,藏得更隐密,直到这时,才能真正的正视它们,然后打心底对这一切感到厌倦……
「没事。」虽不清楚她在想什么,但她忧愁的倦容叫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保证道:「一切有我。」
牧妐晴怔怔的看着他。
总是这样! 他总是这么的理所当然,好似天塌下来都有他挡着,她不须担心害怕……
虽然不明白他怎能用这么理所当然的口吻与态度,可无疑的,这当下牧妐晴是洙受威动,而且……打心底对他感到很抱歉。
「聚财福星」这名号就是她的原罪,只要顶着这名儿,就代表无尽的烦恼,他定也会受到牵连……
心里头感到难过,牧妐晴想说点什么来表示她的抱歉之意,可门外的争执声却无一步引人注意——
「不行,福福你别害我!」
「幸幸你就帮个忙,帮我通报一声。」
「能帮我自然帮,但姑爷已经交代了,小姐歇息的时候,任谁也不能打扰。」
「小姐也知道大小姐的情况,但这事要姑爷出面才行,小姐要我一定得请姑爷过去一趟。」
同样守在房门处的太苍作壁上观,看着幸幸与福福两人各为其主在拉锯着,直到当事人出现——
「姑爷!」幸幸、福福两丫鬟同时福了一福。
「少爷,我已经说了不能吵到夫人,是她们……」太苍的解释在冷之安的冷眼之下噤了声。
「什么事?」冷之安冷冷的开口,神情之冷漠疏离,与方才在内室哄小妻子时的神态,十足十判若两人。
「回姑爷的话,二老爷、四老爷跟着三夫人一块儿来了。」福福尽职的完整转告:「小姐说,为了姑爷日后的安宁,请您务必到议事厅一趟。」
为了他日后的安宁?
俊颜噙着冷笑,冷之安很清楚这小姨子打的如意算盘。
这牧倾心打定主意要借刀杀人,让他一次解决是吧?
又有何妨?
又有何妨!
第六章
「心儿,你自己说,这像话吗?」
「你四叔说得极是。」牧二不但是附和牧四的质问,还帮衬着骂了一通:「一个外人也敢侵门踏户的造次,凭什么?这话要传了出去,我们牧家的脸面是要往哪儿摆?」
「二哥、四弟,面子还是其次……」眼见搬来的救兵没讲到重点,哭哭啼啼的三娘提醒道:「要是这么凶残的人哪天兴致一来,每个人家里都去毒上一轮,这叫人怎么活……」
议事厅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数落个没完,小口啜饮补汤的牧倾心倒像是个没事人一样,神色异常平静,好像眼前这些人质问的对象不是她。
其实她的状态仍是很差。
虽然已解了毒,也休生养息了几日,绝色的丽容没几天前那般枯搞得可怕,但多日高烧消磨去的生气也不是睡个两、三日就能补足。
单看外貌,即便没干枯得像鬼,整个人也明显小了一号,纤弱得像是风一吹就要倒,这明显的病态竟是从头到尾都没人关心。
几个大人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入了门就喋喋不休地争相表述,被包夹其中的牧倾心,一个小丫头片子,就算不到被狼群包围的小白兔程度,也明显居于弱势。
但偏生,在这包围夹攻之下,那年轻的生命却显现出坚韧异常、绝对不似十六岁芳华少女会有的强悍包容力,不但神色冷静沈着,甚至还有心情小口小口啜饮补身汤品……
「我说心儿,你是有没有在听?」牧二性子一向就躁烈,见侄女不温不火地直喝汤,火气更加旺盛。
「二叔,心儿全听见了,只是在琢磨着,该怎么回答婶婶与叔叔们的问题。」牧倾心温吞答道。
「这事还有什么好想的?」牧二闻言更加大声。
「把那人给交出来!」牧四要求。
「二哥、四弟,你们要替三爷做主啊!」三娘含着眼泪,哀哀切切的悲道:「他人还躺在家里半死不活的,一千家仆也都等着解药救命,今天这事不解决,难保哪一日不会换你们遭殃……」
「若二叔跟四叔没想过要强行『请』晴姊回去做客,我相信这种事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牧倾心将资讯收集得差不多,也是她反击的时候了。
「心儿你这话什么意思?」三娘险些跳脚,气唬唬的骂道:「你三叔要不是听闻你病了,想问问你的病况,又怎会要晴儿过府一趟?他做长辈的也是一番好意,你让人到府里来放肆我也不想计较了,现在只是要你交出解药,你却这样含血喷人,我、我……」
哇地一声,三娘放声大哭。「大哥啊,你看看你的好女儿,不辨是非、教唆人将你三弟毒得半死不活,现在他一身的脓包不说,奇痒难当,抓得又是血又是脓的,全身上下没一块完整的皮肤,你三弟受这么大的苦,现在还这样说他,天理何在?这天理何在啊!这就是你的好女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