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特地的确是特地,这个时间该是上早朝的时间了,父王能出现在此,肯定特地向皇上告假,虽说并不是所有亲王都必须上朝,但像父王这样在朝中掌有实权的亲王,每日上朝是必须的。
“孩儿不如弟弟们乖顺,让父王失望了。”白擎苍倒也老实,乖乖的道歉了。
但凌王不是傻子,怎会不知儿子在玩什么把戏。“我失望的不是你夜不归宿,流连温柔乡,男人逢场作戏什么的,身边总少不了女人,我失望的另有其他,你该当明白。”
“孩儿不明白父王的语意。”白擎苍故意装傻。
凌王一眼就看穿儿子是假装的,无奈地叹了好大一口气。
这个儿子自小就跟大皇子白擎轩感情十分要好,又是一同长大的,当年白擎轩被陷害死在狱中后,白擎苍就变了心性,想远离皇室斗争。
“大皇子的事……”
“父王该知大皇子的事是禁忌,尽管现下只有咱们父子俩,也难保隔墙有耳。”白擎苍一直都很肯定他那个堂兄死得冤。
“或许其他的父亲心里总想着避祸,但我不同,吾儿既有能力,我就不希望埋没了。”
当年大皇子的确有能力,背后也有其势力,但就因为在朝中势力太大,犯了皇上的大忌,最后竟传出他有篡位的野心,还搜出了证据,大皇子百口莫辩,又发现自己尊敬崇拜的父皇不相信自己,在一连串的阴谋之下,他被擒入狱,而后在狱中自尽了。
大皇子以死明志后,皇上虽然不明说,但多少也知道大皇子这是被陷害了。
当今皇上的后宫妃嫔不多,宠爱的更是只有已逝的皇后及德妃,所以多年来除却公主之外,只有诞下两名皇子,大皇子死后,得利的唯有二皇子白擎宇,也因此在间接害死亲子的悔恨之中,皇上开始怀疑是不是二皇子策划了这场阴谋。
虽说对二皇子有了疑心,但皇上也并非完全就认定了二皇子怀有恶意,不过对于皇位的传承,的确也让皇上多做了一番考虑,皇上想着若是让二皇子认定自己是唯一皇储,只怕他本不是有心人也会怠惰,便思索着增加可能立储的人选,让他们来个良性竞争,亲王之中有子嗣的不少,若真有贤能的,也不是不能从中挑一个过继。
皇上未即位前,先帝病重,因为立储之事惹得朝廷动荡,是凌王主动退让,皇上才能安然坐上九五之尊的宝座,因这美谈,凌王还自此被百姓称为凌贤王。
至于白擎苍,他自幼文武双全,不但是个让凌王骄傲的儿子,也颇受皇上青睐,再加上从小跟着大皇子一起学习,行事作风或多或少都有些大皇子的影子,让皇上更喜爱这个侄子。
不是凌王偏爱自己的儿子,凭良心说,他这个儿子的确比二皇子贤能,他当年之所以会让,是因为多方比较之下,皇上的能力确实比他好些,且两人若是真斗起来,只会引得朝廷大乱,但现在他深知二皇子不若自己儿子有能力,于是他默认让皇上栽培自己的儿子,想顺其自然。
对他来说,想让儿子即位不是为了权势,是为了朝廷。
“父王说笑了,若真要说孩儿有什么能力,大概就只有在女人堆之中无往不利这一点了。”
凌王改变不了儿子的想法,视如亲手足的大皇子之死让儿子受到的打击太大,一直十分崇敬皇上的儿子,也从那时起对皇上十分不谅解,不知该说儿子没这个野心,还是他在赌气,总之,凌王明白儿子的玩世不恭是假装出来的,为的就是永远避开那座金壁辉煌的皇宫。
“擎苍,你今年已经二十有六了,说真的,我不该再任由你玩乐下去,但我也知道你不是这种人,你只是缺少让你下定决心的契机,本想着让你成亲之后心性会定,你会肯上进,但没想因为人选,让你更排斥你后宅那些妾室……”
“只要父王承诺不变,能让孩儿自己选择世子妃,后宅那些妾室父王就别再在意了。”
“罢了,总之我由着你,你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就好。”
“孩儿明白。”
凌王无奈,但也打起了精神,挺直了身子,凛然的走了出去。“你好自为之。”
“孩儿送父王……”
“不用,回房去歇息吧。”
白擎苍见父亲失望离去也觉得心痛,他知道父亲不是气他怨他,是心疼他如此破坏自己的名声。
他为大皇子抱屈却束手无策,说他赌气也罢,他多少是有些怨怼他那个皇帝叔父的,再说了,他对朝廷没有那么忠心,更没有让自己更上一层楼的野心。
会有父亲说的,让他下定决心争取的那一天吗?白擎苍不知道,只知道至少到目前为止,谁也没办法改变他的决定。
深夜的醉梦楼里,翠舞独自在后院僻静处,把一个油纸包埋进土里,还要小心的看着四周有没有人,直到把东西埋好了,把土拍严实了,这才抹去额上的汗珠,吁出一口气。
她刚刚埋的是蝶姊姊身上那些怪异的物品。
蝶姊姊为什么会由慈恩塔上掉下来她不知道,但她坠塔却活了下来已是奇蹟,若再让她身上有这些物品的事情传出去,怕她会被当作异端处置了。
蝶姊姊被救回来后,除却穿着一身怪异的衣裳以外,身边还遗留了一个怪异的包袱,里头的东西她偷偷看了一回,都是一些不曾见过的奇异东西,所以当下她便偷偷把那个怪包袱藏了起来,想着找个机会埋了。
蝶姊姊醒来后,先说自己不是十八岁的蝶儿,反而说自己是二十三岁的苏语恬,她当下真是吓得魂都飞了。
所幸大夫见她完全不记得过去,又见她头部受了伤,最后断定她应是失去了记忆,大夫不是那种爱兴风作浪的人,否则他的一句话就能造成众人对蝶姊姊的怀疑。
最近这几天蝶姊姊好似不再想着跳楼轻生了,所以她这才敢放心的在夜里离开,来埋这个怪包袱。
前几年一场无端大火烧死了一名官员,而后珑城各地便开始频遭祝融之灾,二皇子请了慈恩寺的住持为珑城祈福,那住持便说是城里出了异端引来天火,需盖佛塔祈福。
盖了佛塔后,珑城里的火灾便少了,但因为异端还未寻获,所以从此珑城里便风声鹤唳的,想报仇、想陷害人的人就去衙门告官,说对方是异端。
虽然皇上没有下令搜捕所谓的异端,但底下的官员们却自个儿揣摩上意,一有异端的传闻便加以严办,因此受陷害丢了性命的人不少。
蝶姊姊是歌伎,本来在醉梦楼里就有不少人嫉妒她,再加上流连温柔乡的那些男人家里并不是都没有正室,哪日寻到了由头想陷害蝶姊姊也不是不可能,她必须保护好蝶姊姊才行。
对苏语恬这个现代人来说,穿着不习惯的长袖里衣睡觉实在太热了,她起身,本是想开窗透进些凉风,但却在镜子旁驻足了。
这个叫蝶儿的女孩肯定与自己十分相像才会被错认,苏语恬很肯定自己不是什么借屍还魂,毕竟她听翠舞说找到她时她还穿着现代的衣服。
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缘分,才会让她来到这个年代,还顶替了与自己生得一个模样的蝶儿留了下来?
她已经二十三岁了,蝶儿却才十八岁,她自认不是童颜,或许该说是蝶儿的历练让她显得老成。
十八岁,栖身在这送往迎来的青楼里,蝶儿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苏语恬会这么想,全是因为蝶儿的坠塔。
既然有多人目击蝶儿坠塔,那么蝶儿想必是摔落深谷了,就因为苏语恬自己摔过,所以她知道一个人要不小心坠塔有多不可能。
她会摔出栏杆是与谢展宪有了拉扯,蝶儿呢?会不会是轻生?
苏语恬想蝶儿坠落深谷不可能存活,但也不该让她曝屍荒野,所以她告诉过翠舞,让她找人想办法下深谷去寻回蝶儿的屍体,但却被翠舞吓得制止了。
而后,翠舞提醒她要她慎言的原因,她才意识到古代民智未开,异端之说该有多骇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来自未来,不正好被当成异端对待?
而翠舞会告诫她,很显然的是不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肯定了她就是蝶儿,但翠舞担心别人信了,才要她不能再说。
苏语恬的父母皆早逝,亲戚也早已不相往来,但她在现代还有两个至友,她实在不想留在这里,但如果真被当成异端对待被砍了头,她可能连送终的人都没有。
于是她收敛了,也不再尝试着跳楼想看看能不能穿回去,毕竟若真能穿回去,上回就不会摔到白擎苍身上,而是直接穿回现代去了。
说到白擎苍……苏语恬又难免觉得气恼。
她不否认那个男人是个帅欧巴,但他那天吃她豆腐、调戏她这件事,她可不会善罢甘休,是谁说人帅真好,人丑性骚扰的?
她苏语恬可不是这么容易就昏了头的女人!
秀丽的容貌……想到白擎苍这么称赞自己,她有些呆滞的看着镜中的自己,直到手无意识的举了起来,轻轻抚摸着嘴唇。
那个法式深吻……太令人难忘了。
突然意识到自己想到什么害羞的画面,苏语恬连忙放下手,不敢去看镜子里那连铜镜都可清楚显现的绯色双颊,她只觉得浑身因为想起了害羞的事而躁热,随意披了件外衣就走出去,想去吹吹风。
她说服自己是房里太热了,绝不是因为她想起了白擎苍的关系。
难得今天翠舞居然没有在房外守着,苏语恬走出了栖蝶馆,就算是青楼,除了夜宿的客人以外,这个时间醉梦楼也已经关门休息了,所以后院十分宁静,也没有人烟,她压根没想到会遇见人。
“苏姑娘好似很喜欢这时间在外游荡?”
这个声音她不会听错,正是白擎苍。
她力持镇定,让自己的面孔波澜不兴,这才敢回过身来。“世子也是,是楼里的姑娘照料得不好吗,怎么老是让世子在房里待不住?”
“实在是我父王太过关切,上回天方亮就已经在世子府等我,这回我才会挑半夜的时间回府,免得又被逮个正着。”
“我问过翠舞,世人皆赞凌王为贤王,没想到却有你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
是了,刚刚的恭敬果然是虚情假意,这不,立刻又原形毕露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微微勾起嘴角。“世人皆赞,而你却需要由翠舞口中得知?”
意识到自己又露了馅,苏语恬有些谎张,但也不想在他面前示弱,有些不悦地道:“世子若还想时不时的说些话气我,想拿我寻开心,就请勿对人说我不知凌王美名,更别在他人面前喊我名字,在他人面前,我是蝶儿。”
说得好像她不是蝶儿一样,不过只有他知道她叫苏语恬倒让他觉得得意。“你好像很看不起我,也不觉得骂我不争气该求饶?”
她这才发现她又说出真心话了,但这也不能怪她啊!凌王有着那样的美名,而他的儿子常常流连温柔乡,还一出口就调戏人家,实在很难让她不给他恶评。
“世子不爱听,以后我不说便是了,但我说这些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虽然父王及王妃也这么对他说过,但他从来没有从一个外人的嘴里听过这句话,大家对他只会阿谀奉承。
“世子终究只是虚名,能保你一世荣华富贵吗?就算能,难道你就没有一点上进心,只想这样庸碌一生吗?”
白擎苍早在下定决心不做皇上眼中的好侄儿,甚至是皇储之时,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做法会引来什么样的眼光,多年来他连父王的失望都可以无视,却直到被这个素昧平生的女子指责了,才真的觉得委屈。
他不悦的拢起眉,不是气她,是气自己怎么会轻易动摇。
“我说得太过了,很抱歉,是我的错,请世子责罚。”
“你没错,别人说的我或许不爱听,但你说的……我不会对你动怒。”
“为什么?我与他人有什么不同?”
白擎苍捧起她的脸,深深的望进她的双眸之中,除了爹娘对他真心不忍,他第一次看见有人是真心的在数落他。
她的这双眸子太纯净,不是为了什么目的接近他、玩什么欲擒故纵,他看得出来她是真心的在乎他为什么不好好求取上进。
“因为你真。”
“真?”
“苏姑娘,我喊你语恬可否?”
应该让他这么喊吗?古代人会那么快让人直呼闺名吗?苏语恬是想拒绝的,但很显然的他已经决定就不让她反对。
“语恬,你这么关心我是为了什么?这种唠叨通常只会来自于母亲或妻子,你……该不会有着什么妄想吧?”
“妻、妻子?!我才没有!”苏语恬急急地挥开他的手,狼狈的退了好大一步。“请世子别胡说。”
“语恬,如果夜里陪我的是你,我肯定不在乎我父王怎么责罚我,非要与你缠绵到天明才离去。”
“那么为了世子好,我还是别做这种事,免得害了世子。”
“卖艺不卖身的蝶儿姑娘,你这种说法莫非……我真有能与蝶儿姑娘共度一宿的可能?”
她怎么忘了蝶儿是清倌,这是多好的藉口啊!苏语恬急忙要解释,“就是!我只卖艺,请世子断了这个念头吧!”
因为她的应对,更让白擎苍肯定了所谓的清倌私底下还是有着不能见光的交易,这让他对她更有兴趣了。
是不是他银子给的不够?那么,他肯定要好好的展现给花老板看看,他凌王世子的财力岂是她能把一名青楼女子藏着掖着也不叫来陪他的,他想要她,想到了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
翠舞埋好了那个怪包袱后要回栖蝶馆,但路上就撞见了白擎苍正在与蝶儿说话,她在青楼待这么久了,怎么不知道世子对蝶姊姊的兴趣大了?
蝶姊姊最近虽然不再说那些奇怪的话,也不像一开始醒来的时候,直嚷着她不属于这里,只要由高处跳下去就可以回到原本的世界,但她还是担心蝶姊姊,她自小跟蝶姊姊一起长大,绝不容许蝶姊姊有失……
翠舞下了决定,要想办法撮合世子及蝶姊姊。
蝶姊姊留在醉梦楼太危险了,万一哪天又说些什么怪异的话让楼里的其他姑娘听到了,肯定会出事,但若进了世子府,别人想对蝶姊姊做什么,总也得看世子的面子吧!
而且……她前几日偷听到的如果是真的,蝶姊姊万不能再留在这儿了。
第2章(1)
苏语恬终于知道当初蝶儿为什么会从慈恩塔往下坠了。
那日花老板到房里来找她,对她做了一番威胁,说了在她坠塔之前她就跟她提过,有不少大老板都等着想买下她的初夜,如今她失了记忆,嗓子虽然还在,却不会唱曲了,她开的是青楼又不是救济院,既然她忘了怎么唱了,要她有自知之明,索性就开始接客吧,最后,还撂下了一句狠话,别想再“坠塔”一次,这一回,她会把她看守得很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