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一个人,光是看着他,便像得到全天下。”原来这种说法是真的,她一直以为是前人夸大了。
缓缓地,她唇上挂起了一抹笑,似春花初绽,娇艳无匹。
右足轻迈,她正想走近他,心头突然一惊——
一声轻啸冲口而出,如凤鸣九霄,只见她本身在城下,眨眼间,立于城头,倩影翩翩,素手翻飞,十余枝利箭被她拍成粉末,散于空中。
下一瞬,她飞身城下,直入敌阵,一连扭断三人脖颈。
就是他们刚才发箭刺杀齐争,全都该死。
没人能看清她的动作,连齐争都不能,但这不是说齐争的武力便远不如储笑梦,不过是战场上的厮杀,和江湖中的械斗各有侧重罢了。
储笑梦又回到城头上,这时,敌方阵营还没反应过来,自己麾下百步穿杨的神射手已经让人夺去了性命。
倒是齐争先注意到了身畔的佳人,他一身的杀气像似寒冰遇上暖阳,转瞬间,冰融成水,成了潺潺柔情。
“怎么出来了?”他以为她会等到叛军被扫平,由他亲自去请,她才肯出凤仪宫。
她皱眉,清雅的嗓音中带着三分娇嗔。“我肚子饿。”
他愣了一下,仰头大笑。
“好、好、好。”他连好三声,心里却是得意极了自己终于摘得这朵高岭之花。
这时,齐争的亲卫们才注意到他们的大将军身边出现了一个清丽如仙的姑娘。“什么人?保护将军!”
“不妨事的。都退下吧!”不怪亲卫们警觉太慢,实在是储笑梦修为太过高强,齐争还舍不得把自己的亲卫送到她手上挨揍。
他亲手牵着她步下城头。
此刻,周鹏的阵营也传来鼓噪声,却是神射手已死的事情被人发现了。
“兀那小子,不敢光明正大求战,竟行刺杀之事,本将与你誓不两立!”周鹏的怒吼远远传来。
“笨蛋。”齐争低啐一声。他也知以周鹏的有勇无谋,是想不到派人刺杀对方将领的,会干这种事的只有李友合。
但周鹏竟让自己的部队混入恁多李友合的死士密探,也是无能透顶了。
反而储笑梦微蹙黛眉,心头转悠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今天敌方会趁齐争巡视城头,以弓箭暗算,改日会不会再用别的办法刺杀他?
齐争的亲卫们上战场也许勇猛,但论起暗杀或防暗杀,还是江湖人本事高一点。师兄步惊云在云梦山养伤期间,将武林盟主的令牌交托到她手上,或许她该派下英雄帖,征召高手,随军护卫齐争,以免他被小人暗算。
第五章
还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土灶,一道颀长的身影蹲在灶边,专注的眼神盯着灶里的焰火。齐争在等火候最佳的时刻,开始煮饭烧菜。
储笑梦坐在他身后,手边是他刚脱下的披风,鲜艳的火红上掩不住一道道割痕。她的手忍不住抚过披风,厚实的棉布间缝了一层鞣制好的牛皮,使它不止威风、保暖,更兼具防护的功效。
但再好的防护,也抵不住刀枪无眼。她的手抚过一道长长的刻痕,这是朴刀划出来的吧?而这一个小洞……应该是破甲箭造成的,还有那上撩、劈砍、枪刺……各式各样的痕迹。
之前听他说,京城这一战只是磨练,让五大兵团见见血腥,为日后转战天下做准备。
她便以为这一仗只是小打小闹,没啥危险。
待亲临战地,她才知道,天底下没有哪一场仗打起来是不凶险的。
而以齐争的个性,虽为主将,必身先士卒,遭遇的攻击一定更多。
这数日间,不知有几回他是在生死边缘中度过。
眼见这染血的披风,她背脊一阵冰凉,庆幸自己来了,否则他有个万一,她必悔恨终生。
也因为她来了,她不会再让他有任何遭险的机会。
她记得师门秘典上记载着一种贴身软甲的制法,将乌金抽成细丝,辅以炙蚕丝、雪柳根,编织成衣,再用特殊药水浸泡一日,让三种材料互相融合,如此甲成,贴身穿着,冬暖夏凉,并且刀枪不入、水火难侵,是最好的保身护具。
但材料易得,手工却极为艰难,因为乌金柔韧,火烧不融,唯有以庞大内力强行拉扯,方能成丝。
而炙蚕吐的丝带着热力,虽不烫人,可接触久了,火毒却会侵入人体。
相反地,雪柳根无毒,但触手冰寒,威力足可冻死活人。
三样材料都须耗费心力调制,不过……
她看着自己双手,十指纤纤,如嫩白青葱,但谁知道,它们拥有开石裂碑之能。
别人做不到的乌金甲,她有信心完成。
在遍发英雄帖召人保护齐争的同时,她还给步惊云写了封信,请师兄送来三件宝物,让她制甲。
“饭菜好了,笑梦,快过来趁热吃。”齐争席地而坐,地上四碟小菜,都是普通的鱼肉菜蔬,做得也不甚精致,却清香扑鼻。
他给她盛了碗饭,还不是精米,泛黄的颜色显见是陈年旧米。
他不会后勤有困难吧?她开始考虑,有没有办法给他弄些银子当军费。
看她蹙眉沉思的样子,他忍不住大笑。“你以为我没钱,只能弄些糙货给你吃?”
“事实证明一切。”面对他,她从不客气,永远地坦然,近乎失礼。
他却非常喜欢她这种直率的性子,上阵搏杀已经够费脑子了,他不想私底下还要费心猜测身边人的心思。
一个可以让自己完全放松、彻底做自己的妻子,像储笑梦这样,便是他衷心挚爱。
“小皓子和你师妹成亲后,驾船出海,赚了大钱,这事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她也晓得齐皓利用师妹的医术,制了大把春药,让他赚得钵满盆满。
“单单海禁开放一年,小皓子已为我赚进黄金五十万两。”
她呆了。黄金五十万两,那是多大的数目?一两金,十两银,一两银,千贯钱,一头大猪不过值个五贯,那齐皓的敛财能力……天啊!
“原来春药这么值钱?”
“春、春药……”齐争被口水呛到,咳个半死。“你以为他光靠卖春药赚钱?”
“师妹是这么说的。”
齐争笑得差点岔了气。“海禁开放之前,小皓子就要人在港口置下大片基业,海运一开,客如潮来,便给那小子大赚了一笔,他又卖了点药,赚到第一桶金,立即扩张船队,从只有一条船,至今他手底下有十个船队,共计商船五十艘,分别跑南洋、东海、北海,这样一年下来,才赚到五十万金。”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云梦山出来的人都各有奇能,或武艺,或医术,不一而足,但他们也有一个共通点——穷。
她无法想像,一个人要怎么做才能在短短一年内,从一无所有到身家几十万?那就像有人跟她说,武功练到极致,可以长生不老,甚至白日飞升一样。
内力高强确实可以延年益寿,但不死?作梦去吧!
齐争继续解释给她听。“小皓子也知道我的理想是在有生之年,天下一统,所以他不止帮我筹备军饷,连粮草都想到了。这就是他在海外找到的一种特异植物,像稻米,但味道没那么好,胜在可以一年三收、四收,而且坡地、沙地都可种植,十分耐旱。我叫它类米,你尝尝看。”
原来是军粮,但给兵士吃这玩意儿,他们肯吗?
储笑梦捧起碗,扒了口饭,滋味果然不好,米粒生硬,毫无饭香。
“如果让我三餐吃这玩意儿替你打仗,我肯定不干。”
“所以我想了几样菜来衬托它的味道。”他指着那些家常小菜说。“虽然都是些腌制食物,但经过特殊手法处理,也能味美可口。”
她挟了一口菜送进嘴里。“这是鱼干,嗯……竟有茶叶香,配上类米,倒是别具滋味。”
“我把军队常备的茶砖敲碎了下去炒的。”
“这是腌肉……好咸,但有种烟熏的香味,很下饭。”
“这是我部一名偏将家乡的吃法。他老家贫瘠,极难获得肉食,偶然得到一点鲜肉,便想尽办法保存。一块十斤的肉,可能就得让四口之家整年食用,于是他们将肉用大量盐巴腌制,再以木材烟熏至完全干硬而储存。我试过,照他的做法,这块肉放上一年都没问题,非常适合做军粮。”
她一边吃,一边听他说些后勤筹备的事。从来没有想过打一场仗,不止是拿把刀子上去把敌人砍翻就好,士兵们的吃喝拉撒睡,怎么样让他们吃得快乐、身体健康、士气高昂,桩桩件件都要考虑周到。
主帅不好当,而齐争全想到了。
这个男人啊……永远都能为她制造惊讶和欢喜。
“很佩服我吗?”他突然挂着笑凑到她面前。
她要再补充一点,这个男人的嘴也很贱,特别讨人厌。
匆匆吃完一碗饭,她拍拍裙角,站起身。“我要回宫了。”
回去放出养在宫里那只雪鸽,捎封信到云梦山,请师兄将制造软甲的材料让金鹰带过来。这一来一回,顶多一天,她再花个五、六日,他的保命甲也就做出来了。
“笑梦——”他抱住她的腰,脸埋入她的秀发里,嗅进那冷冽中带着清雅的香气,就像她这个人,清灵出尘的容姿下藏着柔软的心思,撩动他的心弦,好想抱着她,细心地守护,让她整个人都浸在他的柔情中。
“你回皇宫后,就别轻易出来了,想找我,让人传句话,我去见你。”
其实他很想留下她,想朝朝暮暮、日日夜夜都能看到这聪明又顽固的女人。
但刚才城头上那一幕却深深烙进他心里,他知道打仗一定会死人,很早很早以前,他就做好心理准备。
可他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替他挡住那些袭来的暗箭,会为了他杀人。
他不在乎自己,或别人可能受伤流血,他也知道以她功力之深,寻常的暗杀根本动不了她。
然而心里清楚是一回事,真正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她为了他陷入险境,他忘不了,就连号称武林第二高手的步惊云都曾伤在破城弩下。
那种攻城利器不是一个凡人之身可以应付的,万一周鹏也拿那玩意对付储笑梦……别说让她受到步惊云当年那种伤,她破了点皮,他都会疯掉。
宁可心痛地短暂分离,他也不愿她遇到任何危险。
储笑梦皱了下眉,清澈如水的眸里一番激荡。“你很自私,只求自己安心,却不管别人的想法。”只有他会担心吗?她在宫里更忧愁好不好?
他愣了一下,疑惑的眸对上她。
她跟他说话一向直白,不会留面子。“我虽不懂兵事,也算得出来,以你的财力,养不起太多军士。”
这一点他不辩驳,他虽继承父荫,又凭自己的能力召回了过往齐国最强的五大兵团,但人数却是不多。毕竟恩义不能当饭吃,军士们可以因佩服、或对先皇的缅怀而跟随他,但他们也要吃饭穿衣。
齐争再厉害,扎下的根基和实力仍旧比不上手握全国财政的李友合、周鹏。他若供不起足够的粮饷和军械,难道要兵士饿着肚子、空一双手跟人家打吗?笑话!
因此他很老实地承认。“没错,我只有八万军士,而周鹏却有五十余万大军,双方人数上的差距是很大,但我的人个个是精锐,绝非周鹏手中那些废材可比。况且他的人还在赶往京城的路上,我只是想藉周鹏的手练兵,才迟迟没有消灭他那队有勇无谋的垃圾。”
“周鹏再差,总也在盘龙关上守了六、七年,不可能队中一点精兵都没有。退一步讲,你的士兵战力是周鹏军队的数倍,但周鹏和李友合共掌朝政多年,多多少少有些秘密力量,正是这些隐在暗处的毒蛇才最可怕。”
“他有高手,我也有,不一定会输他。”
“真正的江湖人是不会接受朝廷调派的,当然,那些走单帮的游侠例外。不过发展超过百年的门派世家,他们有自己的一套规矩和律法,除了他们公选出来的武林盟主,他们不听任何人的话。”
而她要助他的正是这股力量。
“你也不是武林盟主,焉能调动这些名门世家?”
“但我有盟主令,可以派发英雄帖,等我把他们一个个打趴下,我就是盟主了,自然有权力叫他们做事。”
暴力份子。他对她的固执真的很无言。
“江湖人素来不喜欢搅和朝廷事,你又何苦强迫别人?”
“我高兴。”
“笑梦……”他要感动吗?是的,他非常开心自己获得了她的情意,但他更忧虑,战场上刀枪无眼,她若有个万一,可怎么办才好?
她看着他无奈的眼眸,深黝的黑暗里有着无尽柔情,让她的心骤然一跳,一朵红霞栖上娇颜。
她想起他的吻,那温暖的、像蜜水一样甘甜的滋味,身体一阵酥麻。
“你若想亲就赶紧,我还有事要尽快回宫处理。”她咄咄逼人的视线射向他。
齐争愣了愣,眼望她灿若桃花的粉颊,心头的一点快乐被放大。
“笑梦……”
他软软的语调像羽毛那样轻柔,她竟然感到双脚开始虚软,自己对他的挑逗也太没抵抗力了。
齐争双手捧起她的脸,印上一吻,温柔地吻开那漾着花香的唇瓣,勾住甜滑丁香吸吮。
他嘴上忙着,手里也没停歇,大掌沿着她背脊曲线来回抚摸,爱怜地轻抚那不及盈握的纤腰,察觉她的呼吸从绵长转为急促。
他的手掌滑向她挺翘的臀部,那结实又柔韧的触感让他脑袋也晕迷了。
幸好他的意志一向坚定,小小失神后,又恢复冷静。
“笑梦,别蹚入这趟浑水好吗?”他一边吮吻着她的唇瓣,一边揉按着那酥人心魂的翘臀。
她的身体在颤抖,未曾接触过情欲的芳心,在他的抚触中渐渐烧烫了起来。
原来之前自己以为的快乐还不是最大的高潮,尚有无尽的美妙她不曾尝过。
一丝对他的埋怨划过心头。齐争这么小气,总要她付出许多,他才肯给一点甜头,所以……
“不要。”她绝对不听他的话,将来再慢慢地讨来他所能给予的快乐。
“笑梦……呃……”她她她——她竞学他揉按他的臀,手法甚至比他更豪放。
“慢!”齐争喘着气,赶紧后退一步,只怕再下去,两个人就要做一对野鸳鸯了。
她的气息也很急促,脸上红艳艳的。
“你说的对……要停下来,先做正事……正事、正事……”她叨念着,用力摇头,企图找回那被情欲烧飞的理智。“雪鸽、英雄帖……我记起来了,过几天再来找你。”
她身影一晃,轻烟似地消失在他的眼前。
“笑……梦……”该死的,她的轻功也太好了,恐怕他这辈子也不可能有追上她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