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怎样,反了是不?全聚在这儿打混,是不用上工了?”狮吼伴着重重的脚步直直朝她们而来。
“惨了,是御膳房的乌大娘!”容儿惊叫一声,转眼间,便溜得不见人影。
“快溜!”见一群菜鸟还傻愣愣的杵在原地,碧嘉比容儿有良心些,忙出声提醒,自个才接着逃命。
大伙儿如大梦初醒般,逃的逃、跑的跑,瞬间,高大的槐树下,只剩片片落叶飞卷着,以及正打算趁乱绕过树后,偷偷溜走的苏绿水。
第1章(2)
“给我站住!”
没跑几步的苏绿水突然感觉喉儿一紧,后领被追上来的乌大娘给向上一提,瘦小的身子顿时腾空。
“大、大娘……咳咳!快……快放手!会出人命的……”双腿在半空踢踹,苏绿水连忙出声求饶。
“出人命?”乌大娘粗眉一挑,重重的将她放下,大手却仍拎着她的后领不放,眯起不大的双目瞅她,“你晓不晓得现在是啥时辰?都过卯时了,你这丫头还在这儿讲着不知讲了几遍的往事,要是耽误了备膳时辰,才真的会出人命呢!”
“卯时”她大惊失色的仰望天空,嘟起了嘴。“都怪今儿个日阳升得慢,害我以为时辰还早,才会讲着讲着就忘了……”
“还狡辩!”听她居然还有借口,乌大娘手一使劲,作势又要将不到她肩头的苏绿水向上一提。
“别、别,大娘,我错了,是我不对,您高抬贵手,别提呀!”苏绿水俏脸一变,忙抬起两只小手,捏住自个儿的双耳,可怜兮兮的道歉。
“你这丫头……”乌大娘手一松,无奈的摇摇头。“王上救了你这事儿,你都讲了几遍了,怎还讲不腻?”
乌大娘是御膳房里素菜房的头儿,掌管数十名灶婢,而苏绿水正是其中之一,只不过她虽然工作勤奋,但个性却古灵精怪得让人头疼。
想当初,这丫头刚入皇宫那年,不过是个刚满八岁的小女娃,那时的她性情沉静,不喜和人接近,一整天说不到三句话,正因为这木头性子,不论派到哪个部门都不适宜,最后,只好被分发到这不需多话的御膳房,当个洗菜丫头。
谁知,随着年月的增添,也或许是御膳房的人好相处,原本不多话的小丫头,性子渐渐活泼起来,十年的时日,竟由那乖巧听话的八岁小丫头,长成了老是带头捣乱、破坏纪律的十八岁大姑娘。
“怎可能讲得腻?”苏绿水瞪大了双眸,一双圆圆的眼儿迸出动人光彩。
“大娘,你明知道我对王上的敬仰,犹如‘落日江’的江水那般绵长、‘苍云山’的峻岭那般的崇高,王上是那样的尊贵、那样的伟大,他对我恩重如山,他的恩情更让我今生没齿难忘,更何况咱们西陵王朝,在英武的王上带领下,短短三年,就成为神月大陆最、最、最——”
“停、停、停——”乌大娘连忙伸手捂住她动个不停的小嘴,“这话我听你说过不下上百遍,你行行好,省些口水,闭上嘴,别再荼毒大娘的耳朵了。”无奈的叹口气,才把手从她那满是黑炭的小脸上移开。
“大娘,这怎会是荼毒呢?”一得自由,苏绿水马上不赞同的挑起眉,“身为西陵王朝的人民,贤明爱国的王上的子民,你我都该日夜怀着感恩的心,打从心底赞颂王上的德泽,就像不论要我讲多少遍、听多少遍,我都甘之如饴,毫无怨言——”
“闭嘴!”乌大娘忍无可忍,不耐的狮吼又爆出。
“可是我……”还没说完。
乌大娘双目一瞪,苏绿水连忙噤声。
“你这丫头,有空在这赞扬伟上的王上,倒不如赶紧回膳房为你敬仰的王上干活儿!”乌大娘一手捂着她的嘴、一手攥着她的胳臂,快步朝御膳房走去,省得这丫头一张嘴得了空便停不下来。
“唔,唔唔唔……”苏绿水不停地挣扎,却抵不过乌大娘一身蛮力,只能被她直直拖着走。
一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尽头,躲在梁柱后的两抹身影才悄然现身。
“马公公,那小宫女说的话,你可听见了?”左森勾起一抹得来全不费工夫的笑。要守住王上的秘密,当然要找一个对他十分崇拜、绝无二心的忠心小宫女,而眼前正巧有那么一个。
身为内务总管的马田自然一点就通,连忙躬身道:“小人明白,小人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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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宫殿大门,以及挂在宫门上,用金漆写着“龙跃宫”三个大字的匾额,苏绿水伸起了手,掐了掐自个儿的脸颊。“唔,会痛……”吃痛的缩回手,圆圆的大眼瞬间盈满欣喜,“不是在作梦……苏绿水,你真的成为王上的贴身婢女了……”
她不敢置信地又掐了几下,确定这痛真真切切后,差点儿没兴奋的尖叫出声。
苏绿水从没想过一觉醒来后,她竟然会由成日灰头土脸的小灶婢,摇身一变成了身分高上好几阶的贴身侍女,且服侍的对象还是西陵王朝至高无上的王上。
昨儿个就寝之前,内务院突然传来宣令,说是要她及乌大娘两人到内务院找马公公。
接到通知时,乌大娘还以为是她犯了错,先念了她一顿,才战战兢兢地领着她到内务院。谁知,压根儿没人犯错,马公公找乌大娘来内务院,只是要向她讨个人。
马公公说,王上身边少个能吃苦耐劳的宫女,所以要向掌管御膳房灶婢的乌大娘讨个手脚利落的灶婢,而挑中的那人,正是她苏绿水。
乌大娘一听,连忙委婉的拒绝,会被分派至御膳房工作的宫女,虽然能吃苦,可也粗手粗脚、性情单纯,没学过太多宫规,若要服侍尊贵的王上,恐怕不妥。
乌大娘话说得好听,但实际上,她是怕个性大而化之的苏绿水会惹恼王上,到时小命不保。
然而,马公公像是铁了心,硬是要将她给调至王上身旁,不论乌大娘如何劝阻都没用,就这样,她现在才会出现在龙跃宫门口。
虽然很对不住一向疼宠她的乌大娘,但苏绿水实在很高兴自己能被调来龙跃宫服侍她敬仰多时的王上。
远远地,她便看见在里头等着她的马公公,朝守殿门外的守卫大哥送上通行令之后,她忙三步并两步跑了过去。“马公公,我来报到。”
看她跑得气喘吁吁,马田不禁皱起眉头。“这儿可不是御膳房,是王上的寝宫,虽说你受的宫规不多,可基本的礼仪还是要懂,现在,我简单将这儿的规矩说一遍,你听清楚了。”
“是。”跟在他身后走着,苏绿水一双大眼儿惊奇的四处张望。
“首先,龙跃宫是王宫内守卫最森严的地方,每半个时辰便会有侍卫巡逻,酉时之后,戒备更为严密,每两刻钟便会巡逻一次,因此,过了酉时,除了王上召唤,你没事最好别出寝房,以免节外生枝,被误认为刺客,到时可别指望我来救人,知道吗?”
事实上,是因为王上身旁的宫女太常更换,搞得这些御林军每每都得对生面孔盘查再盘查,最后还要劳烦他这把老骨头亲自走一趟来确认,为了让他的日子清静,干脆直接要求这些宫女乖乖待在房内,省得他麻烦。
许久没得到响应,马田一回身,正巧看见应该跟在他身后的小女娃蹲在地上,伸出手去触摸一种名唤“含羞”的草。
“你有没有听见?”沉下声,他又问了一遍。
苏绿水的注意力全在眼前这一摸便会阖起的草儿上,压根没听见马田的问话,一脸新奇,正打算玩起第二株。
见到这情景,马田眼角一抽,忍无可忍的走到她身旁,大声一喊,“苏绿水,本公公说的话,你究竟听清楚了没?”
这一喊,可终于喊回她的注意,看着眼前一脸怒容的马公公,她默默收回打算玩第三株的小手,尴尬的点点头,“听清楚了。”
“清楚了就快跟上。”深吸了口气,他转头就走,继续说着,“龙跃宫是王上歇息的地方,在这儿,你要谨记自个的本分,做好分内的工作,别多话、别冒冒失失、不得喧哗,说话要轻声细语、有礼得体;行走时步伐要轻、要柔,要小碎步,千万不能和刚才一样用跑的。这里可不比其它地方,一定要谨慎再谨慎,该明白的规矩,一样都不能漏,懂吗?”
“是。”有了前车之鉴,这会儿苏绿水十分机灵,在马田回头之前,将从地上捡起的蓝色花朵快速藏在身后,恭敬的应声。
“很好。”他满意的点点头,“你的工作很简单,就是跟在王上身旁,伺候他的一切。每日寅时之前,你得准备水温恰好的洗脸水让王上盥洗,水若是过烫,你得调至刚好,水若是凉了,你就得重新换过,寅时一到,你得伺候王上更衣、梳头,服用早膳,之后便是恭送王上上朝。待王上回宫之后,一样得备妥洗脸水及洗脚水,为王上擦洗,再来便是……”
这么一长串的规矩,苏绿水一开始还能假装认真听,但听到后来,她的神智已然飘远,开始有些昏昏欲睡。
一刻钟后,她的灵魂也跟着远扬,意识开始涣散。
两刻钟后,就在苏绿水以为自个儿会直挺挺倒地入睡时,马田终于落了总结,“该吩咐、该交代的,我都讲得差不多了,现在你便照我方才所教,到王上的寝室,服侍王上起榻、净身,明白吗?”
一听不用再忍受马公公的叨念,苏绿水一扫方才的委靡不振,双眼发亮,急忙说:“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服侍王上。”她匆匆行完礼,转身便往寝宫跑。
看着那跑得就快要飞起来的身影,马田皱眉忍不住大喊,“不是才说过脚步要轻、要柔、要小碎步吗?你……苏绿水,你还给我愈跑愈快!”
就怕马公公反悔,将她抓回“再教育”,苏绿水当然得跑快些,省得双耳生茧。直到这时,她才明白乌大娘的痛苦……
第2章(1)
她迷路了!
拭着额间的汗水,苏绿水茫然的看着四周陌生的景色,“这是哪儿呀?”
峻木高耸林立,弯弯曲曲的回廊绵长,看着一望无际、全都长得一样的长廊,她终于忍不住捶着双腿,一屁股坐在地上。
“搞什么,这地方怎会大成这样……”用袖子扇着风,她嘟喽的抱怨比御膳房要大上三倍的龙跃宫。
方才急着逃离马公公的“魔嘴”,一个不小心,绕到这个鬼地方,四周除了树便是草,再不,就是她屁股下这些长到让人火大的回廊,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不是说半个时辰就会有人巡逻吗?怎么我都走了快一个时辰了,连个鬼影予都没瞧见……”别说是人了,这地方连只虫子都没有。
“不成,再这么磨蹭下去,王上都上完早朝了……”她从地上爬起,努力想着自己方才究竟是由哪条路走来的,没想到正嘟喽着,前头便来了一队巡逻的守卫。
“站住!你是什么人?”带头的统领严厉的看着她。
“我是服侍王上的新宫女,这是我的令牌。”她连忙将能证明身份的令牌递上。
确定没有问题后,统领又问:“你怎么会跑到这里?后院是禁止进入的,没人告诉你吗?”
经他一提,苏绿水这才想起马公公似乎说过龙跃宫的后院是禁地,尴尬地打哈哈,“我不是有意的,只是第一天上工,不小心迷了路,这位大哥,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王上的寝宫在哪?”
问过守卫后,她再三道谢,一转出回廊便拉起裙摆,开始向前冲,等她找到王上的寝房时,早已过了辰时。“惨了,耽误了这么久,肯定要受罚……”
第一天上工便迟来,她根本不敢想像待会儿见到王上,该用什么脸请罪。
然而,该来的总是会来,就算是要被惩处,她也得进屋。于是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杆子,低头走进开启的房门——
一进屋,苏绿水便见黑檀木制成的长桌前,坐着一名身着单衣、姿态佣懒的男子,他发未束、眼微敛,单手支颚,另一手则拿着竹册,正聚精会神的读着。
见到这情景,苏绿水顿时心跳如擂鼓,一颗心险些提到喉上,到嘴边的话,顿时结成了葡萄串。
“奴、奴婢……参、参见王上。”
听见声音,专注的俊眸微扬,皇甫陵看向跪在地上的小宫女。“你是?”说真格的,他这儿的宫女来来去去,有时才刚记住她们的容貌,没隔几日,便又来了个新的,次数久了,他也懒得费心再记,干脆直问。
崇拜已久的王上近在咫尺,苏绿水紧张不已,舌头更像打了死结,“奴、奴婢苏、苏绿水……是马公、公公派来服侍王、王上的……的新宫女,奴、奴婢迟来,请王、王上治、治罪……”
皇甫陵很佩服自己竟然听得懂这小宫女的话,他不怪罪她迟来,但颇介意一件事。
“你是天生结巴?”他不相信马田会派个结巴宫女来服侍他,这样岂不太便宜他了?
苏绿水马上摇头摇得像波浪鼓,“不、不不是的,奴、奴婢只是……只是太、太紧张了……”何止紧张,她简直兴奋得快不能呼吸了。
“放心,朕不会治你罪,放轻松点。”皇甫陵勾了勾俊秀的唇角。她若能再晚些来,他会更开心,又怎会怪罪她!
她连忙将头压低了些,惶惶的说:“这、这怎么成,奴婢第一日上、上工便迟来,没、没能服侍王、王上盥洗,耽搁……耽搁了王上上早朝的时、时辰,不仅如此,连早……早膳都没为王上准备,奴、奴婢罪不可赦,请王上惩、惩罚。”
闻言,皇甫陵放下竹简,剑眉微拢,“经你一提,这才觉得有些饿了……”瞥了眼畏缩在地上的身影,“这样吧,只要你尽速将早膳备上,朕便饶了你的罪。”
“备早膳?”就这么简单?
“怎了,嫌惩罚太轻?”他挑起俊眉。
“不是!”她惊叫一声,慌忙的爬起身,“奴婢这就去准备。”话一毕,便匆匆离去。
直到奔出宫门,苏绿水的心跳才渐渐和缓下来,眼底的紧张缓缓被崇拜之光给取代。
“王上果然是个太好人……”双手交握,她回过身望向龙跃宫,一脸感动的喃喃自语,“对犯了错的宫女都如此宽宏大量,真不亏是西陵王朝建国以来,最、最、最贤明的王上,能被派来服侍这样心慈爱民的王上,我……我真是太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