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上任,苏绿水发现,当王上的贴身侍女其实很轻松,除了马公公交代的事宜之外,她唯一要做的事,就是赶苍蝇……呃,她的意思是赶人。 ’
“王上,中书令大人求见。”踏着轻巧的步伐,她来到小内厅外请示。
隔着厚重的帷幔,传来简单明了的拒绝。“不见。要是再有人来,一律都不见。”一再被打扰,皇甫陵索性下达旨意,省得这些烦人的家伙来个没完。
领了命令,苏绿水踱出房门,岂料,前脚才送走中书令,远远就见两名她不知称谓的大人缓步走来,在赶走不知几位高官的她,忍不住板起了脸孔。“这些人是都不用办公吗?王上正在繁忙公务,这些人却一个个跑来打扰,每个都说有要事禀告,既然是要事,上早朝时不会讲呀,为啥非得等下了朝才来打扰王上……”
她喃喃低咒了一大串,来人刚好也走到她面前。
“劳烦禀告王上,御史大夫程允文、监察御史魏忠义二人求见,有要事商议。”
她恭敬的朝两人行礼,谦恭的说:“两位大人,王上正在批阅奏章,不见任何人,如有要事,可否请明日早朝再议?”
早朝?要是他们能在早朝禀告,何必在这个时辰来?
程允文皱起双眉,还未说话,跟在一旁的魏忠义便已察觉他的脸色,拔高了嗓音讽道:“你都还未请示王上,就直接赶起咱们来了,若非有要事,咱们何必经过重重请示来此?见或不见,应由王上定夺,而非你这小小宫女能够决定。”
闻言,苏绿水有一瞬的退缩,可一想到她所敬仰的王上证在房里为国家奋斗,她马上又挺起了腰杆子。
“不瞒二位,在两位大人之前,中书令大人、吏部尚书大人、刑部尚书大人及威远大将军都已来过,个个都说有要事禀报,可王上一个都不见,敢问程大人,您觉得奴婢若进去为您通报,王上有可能会接见您吗?”
听见各位同僚皆已早他一步前来,且每个都碰了一鼻子灰,魏忠义一双眉拧得更紧,不甘示弱,挺起胸膛大声说:“就像我方才所说,有无可能都该由王上定夺,岂是你这小宫女能够多言?要你进屋通报,你便去,少在那拿着鸡毛当令箭,你这般假传圣意,当心御史大人告知王上,让王上治你的罪。”
听见这话,苏绿水就算本来还有些畏惧,此时也全数散去。只见她双手擦腰,原本还算客气的语调一冷。
“王上降不降罪是我的事,倒是魏大人,程大人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你倒是帮他做主了?敢问方才的一番话,是不是就是你所说的——拿着鸡毛当令箭?”
苏绿水原是御膳房的洗菜丫头,本就没什么机会遇到大官。加上她个性直率,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在她单纯的脑袋瓜里,只有对或不对,压根没有什么能讲不能讲,这会儿说起话来,才会这么不知轻重。
“你——”被个小宫女这么一呛,魏忠义顿时又气又窘,“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这么对我说话,等我见了王上,定要王上将你这劣奴给驱逐出宫去!”
她圆眸一瞪,毫不畏惧的忿然回道:“驱就驱,怕你不成?你们这些人动不动就往龙跃宫跑,难不成就是为了禀告王上驱逐宫女这点小事?怎么,将这儿当成自家灶房吗?要是真有要紧事,你们哪还能一脸闲定的和我这小宫女拌嘴?依我看,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西陵国在贤明的王上统治之下,早不知旱灾、水患是何物,年年谷物丰收,治水工程也在两年前完工,再加上西陵国的子民皆十分洁身自爱,大奸大恶之人还是有,可全让王宫密探‘影’给送进天牢,除此之外,一些邻近的边疆小国也因西陵王朝这三年的壮大而不敢进犯,像这样没有天灾人祸的国家,哪还会有什么要事?
被卑微的宫女训斥,一直不说话的程允文终于沉下脸,斥道:“国家之事岂是你这卑贱宫女能够评断?快去通报,说本官有急事求见!”
“就说了王上忙于公务,不便接见。”苏绿水脾气也倔,挡在门前,说不动就不动。
“你——”程允文气到浑身颤抖,“我就不信治不了你这小宫女,魏大人!”
“是,程大人。”魏忠义连忙应声。
“将这大胆的宫女带到刑房,说她顶撞朝廷命官,杖责二十!”
“是!”
魏忠义二话不说,走上前便要架住苏绿水往刑房去,不料却让她给躲了开。
听见杖责,苏绿水非但不害怕,还沉下脸冷冷的说:“你凭什么对我用刑?我是王上的贴身婢女,并不是程大人你的,若要管教下人,请回你的御史府去,别在龙跃宫撒野,打扰王上清静。”
“什么?”居然说他撒野?好,很好,今目他非要这目中无人的小丫头用走的进刑房,却爬也爬不出来。“给我带走!”
见顶头上司当真发了火,魏忠义不敢马虎,使尽全力抓人。
任苏绿水再怎么躲,气力终究输给身为男人的魏忠义,不一会儿便被他制住,挣都挣不开,气得她大骂,“放开我!你这狗仗人势的家伙!”
“你说什么?”再怎么说他也是堂堂监察御史,哪忍得下她这般污辱,气得涨红了脸,手一扬,便往她脸上挥去。“看我打烂你这张贱嘴——”
“住手!”
突来一声低喝,让三人同时一愣,却来不及阻止那一巴掌落下,啪的一声清响,回荡在幽远的长廊上。
“王、王上……”看着皇甫陵缓步朝三人走来,打人的魏忠义率先回过神,松开被他制住的苏绿水,脸色倏地刷白愣在原地。
程允文见到突然现身的皇甫陵,脸色丕变,急忙躬身行礼。“微臣参见王上。”
皇甫陵不发一语,目光紧锁着跌坐在地的小人儿,俊颜一沉,他的沉默,使得一滴冷汗由程允文额间滑下,僵着身子,不敢妄动。
皇甫陵接着将目光缓缓扫向两名御史,俊眸冷锐如冰,神态摄人,不怒而威的气势压迫感十足。
他步履轻缓,走到苏绿水跟前要将她扶起,在看清她脸上明显的红印子及唇角沁着的血丝时,一双飞挺俊逸的眉微微拢起。
望着他探来的手,苏绿水受宠若惊,却不敢拒绝,只能握住那尊贵的大掌,让他将自己扶起。“多……多、多谢王上。”这一回她可不是结巴,而是颊上的灼烫让她痛得说不出话来。
皇甫陵让她站在自己身后,冷眸再次扫向噤若寒蝉的两人。
“谁能告诉朕是怎么一回事?”语气淡如徐风,却也寒如冰霜,他这话虽然是在问在场三人,但一双黑眸却紧瞅着程允文,意思再明显不过。
被宛若利刃般的视线盯着,程允文浑身泛起阵阵恶寒,硬着头皮说出事情经过,“臣有要事禀报,这胆大妄为的宫女却恣意阻扰,甚至还假传圣意、怒骂微臣,微臣这才会给她一点小教训……”随着王上愈来愈冷的眸光,他原振振有辞的替自己辩护,却渐渐气虚。
听到这里,皇甫陵俊眉一扬,看向眼前的臣子,“你说有要事禀报,说来听听。”
“是、是。”冷汗不断落下,程允文连忙摊开带来的奏章,“臣、臣来此,是要告知上,即将完工的大理寺前些日子突遭雷击,击破了寺顶,臣想询问王上该如何处理,以及礼部尚书今年年节花费有一千余银登记不明,请求王上下旨查办在——”
第2章(2)
听完他所谓的“要事”之后,皇甫陵剑眉微拢,淡声道:“大理寺修缮一事,请工务部前去查看受损状况,再视情况提拨银两及人力,至于另一件事,则交由刑部彻底查办,若真有贪污一事,依法办理!”话毕, 他俊颜一凛,语气不悦的又问:“程大人,这点你就能处理的小事,真有需要禀报到朕这里吗?”
程允文不敢答话,却也不敢不答,只能颤着声说:“是微、微臣办事不力,请王上息怒。”
冷眸微敛。皇甫陵语气淡然,掀唇又问:“你说朕的宫女假传圣意?”
这一回,程允文可不敢再答,闭着嘴,不敢吭声。
“你说朕的宫女怒骂你们二人?你说要将朕的宫女带至刑房,杖责二十?”淡然的语气一收,字字句句透着寒霜,“程大人,就不知……这究竟是你那御史府,还是朕所居的龙跃宫?”
“王、王上……”程允文的背已被冷汗浸湿一大片,更别提,他身旁早已吓得魂都飞了的魏忠义。
皇甫陵用力一甩衣袍,挑眉冷声说:“不见任何人是朕的旨意,她并未假传圣意,至于你说她怒骂你们二人,她并没有骂错,你们确实是在龙跃宫撒野,若要杖责,也绝不该是她!”
御史二人一听,脸色同时一白,但谁也不敢说话。
“魏大人,下回在动手打人前,朕希望你想得够透彻,搞明白自己身在何处,别反客为主,明白吗?”
“是、是,下官明白!”魏忠义惊恐得只差没直接跪下。
皇甫陵冷酷的瞳眸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许久后,才冷冷的下令,“回去,省得朕看了心烦!”
得到特赦,两人连忙行礼,狼狈离去,看样子该有好一阵子不敢再上龙跃宫。
两人一走,皇甫陵不发一语迈步进宫,见状,苏绿水忙跟上前,咬着粉唇,看着走在前方的伟岸背影,深吸一口气轻唤,“王上……”
闻声,皇甫陵回过身,挑眉看向她。
“那个……奴婢、奴婢……请王上治罪。”双膝落地,她直接请罪。
虽说她是领命行事,可她怒骂朝廷命官却是事实,就算方才王上为她出头,她却难掩心中的不安。
信步来到长榻前,他撩袍落坐,俊眸闪烁着不解。“你何罪之有?”这丫头一天之内,连着两次要他治她的罪,难不成她真想受罚?
圆眸不安的飘忽,呐呐的说:“奴婢怒骂朝中大臣……还、还烦扰王上清宁……”
原来是为了这等小事,皇甫陵俊唇微扬,“不,这事你做得很好。”
“啊?”她蓦地抬头,用“有没有听错”的错愕表情望着俊美无瑕的主子。
看着她瞠大的圆眸,他唇边的笑意更浓。“截止目前,不论是哪一件事,你都做得极好,继续这么保持下去。”
“呃……王上,奴婢不懂您的意思。”她为何有种脑袋瓜被灌了浆糊的感觉?
她明明一事无成,王上要她保持啥?
见她满脸困惑,皇甫陵十分有耐心的解释,“朕不管马田教了你什么,那些你全听过即可,往后每日清早,你便和今日一样,辰时再来服侍,要是有人求见,也和今日一样,全打发走,不需向朕通报,这是朕赋予你的权利,可听清楚了?”
难得马田这一回派了个这么“明事理”的宫女,他高兴都来不及,怎可能怪罪于她?他只差没拍拍她肩头,夸她做得好!
“可、可是,马公公他……”她张口欲言,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她两只小耳昨儿个才掏干净,应该没听错,但……王上说的怎会和马公公交代的完全不一样?
马公公要她每日寅时前来服侍,还交代她,绝对要让王上准时上早朝,这会儿王上要她辰时再来,岂不误了上朝的时辰?
再有,今日她会大胆赶人,是因为王上下令不见任何人,可他现在却要她往后都无需禀报,直接将人打发定,这……若是哪天朝中重臣真有要事要上禀,她该如何是好,难不成真让她一个个赶跑?
感觉到她的迟疑,两道俊眉微微拢起。“没有可是,照朕吩咐的去做便是,这些人尽找些鸡毛蒜皮的杂事来烦朕,若每件琐事都要朕亲自处理,朕还要这些臣子做什么?”
就算不为琐事,这些人天天来烦他,他迟早被他们烦死!
“总之,你今日做得很好,朕十分满意。”他站起身又吩咐,“朕还有奏章要批,午时不需送午膳来,今日我会忙一天,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这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他一向没有用早膳的习惯,今日起得早,肚子刚好也饿了,这才吃了一点,现下已快晌午,他还撑着,索性不吃,回头继续“忙”,晚上才有精神去……
一听王上要批阅奏章,苏绿水俏脸一肃,连忙恭敬的躬身。“奴婢明白,若王上有事吩咐,奴婢就在门外候着,奴婢先行退下。”
门一合上,原是十分肃然的小脸倏忽一变,圆圆的大眼再次覆上点点光彩,她双手紧握,景仰的望着紧闭的门扉,遏止不住心中澎湃的感动,崇拜的低喃。
“王上……您果然是个体贴爱民的大好人,王上一定是担心我第一天上工便迟到,怕给我压力,才会要我之后都辰时再来,真的是……太伟大了!
“王上这么体贴、这么大量,我绝不能辜负王上的期待,一定要成为最完美的贴身女侍,好好服侍王上……”
单纯的苏绿水一心一意想着,明日一定要准时前来服侍王上,好让这勤政爱民的好王上得以准时上朝,殊不知,屋内的皇甫陵,想的恰恰与她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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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一啼,晨光未现,灰蒙蒙的天色下,有抹娇小的身影手捧银盆,快步穿堂入廊,来到龙跃宫。
她小心翼翼捧着盛有温度适宜清水的银盆,清澈的水面映照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及漾着微笑的菱唇。
来到厚重的大门前,她引颈望了望,发现里头没有一丝光亮,于是试探性的轻唤了声,“王上,奴婢绿水前来服侍王上漱洗。”
屋内没传来一声半响,等了一会儿,她柳眉微拢,又唤了声,“王上,您可起榻了?”
除了一阵冷风刮过,寝宫内依旧静默,丁点声响也没有,这让苏绿水一双柳眉拧得更紧。
怪了,王上该要起榻了才是,要不这早朝肯定要耽误了。
试了试盆里的水温,发觉有些凉了,她连忙奔至后院更换,才又匆匆返回。
这一回,她没再试着叫唤,小手轻推,直接将那扇紧闭的大门给推开——
房内十分寂静,静得只有苏绿水行走时衣裙互相摩擦的窸窣声,她将银盆搁在纯金制成的架上,朝寝宫的最深处缓步走去。
“王上?”她脚步轻柔,隔着淡金色的层层纱幔轻唤,然而等了许久,幔内传来的仅有浅浅的呼息声。
还没醒?苏绿水微拢柳眉,探出小手,轻轻撩起金色纱帐,看见绣有龙吟虎啸的天蚕丝被下的那一团隆起,圆眸缓缓上移,挪至丝被上的龙颜,一触及那张俊美的脸庞,她的呼吸顿时一窒,俏脸徘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