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每当裴岚吟拿着路祈抽空画的设计图来到玉宛阁,总会受到热切的欢迎。
掌管玉宛阁的是一位年近四十的女官,名叫钟荷,她一见裴岚吟进来,立刻笑吟吟的迎上前去。
“大伙都盼着太子妃送来图样呢。”
裴岚吟闻言,回以一笑,将带来的绢纸递过去。
那日没有当皇后的面说胸针不是她设计的,事后也没有机会澄清,因此,路祈要她将错就错,然后,每隔一段时间,就画几个图样让她带来交差了事。
在路祈的争取下,玉宛阁每批按图样作的首饰一完成,都会让她挑一件留着,所以她很乐意送图样来,更期待看见这些能工巧匠,将路祈的设计变成一件件精美的饰物。
接过她递来的图样,钟荷迫不及待的展开仔细看了一启蒙,满意的点头后,收起图纸,热络的说:“对了,太子妃,上次那批首饰做出来了,您挑一件带回去吧。”
裴岚吟听了欢喜不已,双眼发亮,跟着她来到摆放饰品的房间,钟荷取出几个锦盒,一一打开放在桌上让她挑选。
她一件件拿起来端详,有用玛瑙与银丝镶制成的一对耳坠,有用玳瑁做的手镯,有用白玉雕成荷花的玉饰,还有一支翡翠珍珠缠丝金步摇以及一支珊瑚制成的发钗。
每一件首饰都做得无比精美,令她难为抉择,犹豫半晌后,她决定挑翡翠珍珠缠丝金步摇,因为那支步摇上的鹤,眼睛的部分是用两颗黑珍珠镶嵌而成,下面还坠着黄金制成的流苏,耀眼华丽。
她最喜欢这种闪闪发亮的饰品了。
手里拿着那支金步摇,看着桌上摆着的另外四件首饰,裴岚吟疑惑的问:“我记得之前拿来的图样有六件,怎么少了一件?还没做出来吗?”
“太子妃指的是那条银项链吧,已经做出来了,不过被皇后娘娘看上挑走了。”钟荷开口解释。
听见被挑走了,她脸上不禁流露出失望。“想必那条银项链十分美丽。”她一直很期待看到那条银丝镶玉的穗形项链,没想到已被母后拿走。
“是很,所以皇后娘娘一看到它就喜欢得紧。”
玉宛阁制作出的首饰都要先拿给皇后看,等她挑完中意的饰物,才轮得到其他嫔妃挑选。
宫中规定,皇后每个月可以挑选五件首饰,而妃子们可以挑选两件,贵人一件,昭容与才人则要等皇上赏赐才能选,而公主们每个月可以选一件,皇子的妻子同样是一件。
钟荷取过一本册子与一枝蘸满墨汁的毛笔递给她,“请太子妃署名领取。”
接过毛笔准备署名时,裴岚吟瞥见旁边一页签有“孟妍”两字,她猛然一惊,抬首询问:“钟大人,这孟妍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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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见父皇,不知父皇召儿臣前来,有何吩咐?”走进御书房,路祈躬身行礼。来这里几个月了,他对宫中繁复的礼仪,已越来越熟练。
皇上看他一眼,缓缓开口,“朕近日听闻一些大臣说,你近来表现不错,不仅积极处理朝政,对政务也有独特的见解。”
“这是儿臣的本份。”路祈抬头看着他,发觉这位皇帝老爹即使在嘉许他,眼神仍是冷冷的,没有一丝父亲对子女的慈爱。
皇上接着又说:“以前你不热衷朝事,惹来不少大臣的非议,既然你现在有心改过,朕就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证明自己的能力,好让那些仍对你这个太子有疑虑的大臣们心服口服。”
“什么机会?”他隐约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再过两个月便要举行夏祭大典,朕把这次的大典交由你来筹办,你可别让联失望。”他冷淡的语气里透露着警告,暗示他若把事情办砸,定将重惩。
离开御书房后,路祈心中一片茫然,谁来告诉他那个夏祭大典是什么东西?他听都没听过。
不要紧,他可以回去问他的小妻子,她对朝廷各部的编制和规章礼仪都十分熟悉,一定知道。
回到寝殿,路祈看见她坐在榻上,一脸出神的不知在想什么,连他进来了都没有察觉。
他走到她面前,轻啄了下她的芳唇,宠溺的笑问:“岚吟可是在想为夫?”
她抬眸看向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怎么了?”发现她的异样,他在她旁边坐下,关心的问。
“……没什么。”该告诉宣祺哥哥她的发现吗?她内心挣扎着。
他指着她的眉,“没事你的眉毛会扭成麻花?快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以为他看不出她有心事吗?也太小看他这个会老公了。
“我……”裴岚吟垂下脸,绞着十指,迟疑了下才出声,“我今天送你画的图样到玉宛阁去。”
“嗯,然后呢,发生什么事?”他接腔问。
停顿片刻,她的声音才又响起,“你上次画的那条银丝镶玉的穗形项链被母后挑走了,我没看到。”
路祈失笑,“所以你在懊恼这件事?”他记得当时画好图样后,她一直很期待想看项链的成品。
“嗯。”她低应了声,选择骗他。
她刚才想的不是这件事,而是她已经知道那面团扇的主人是谁了,可她不确定是否该坦白告诉他,得知对方身份后,她就隐约有股不祥的预感。
她怕他知道后,会去见那人,但那人身份敏感,万一被人发现,惹出什么祸端该怎么办?她更怕他见了对方后,会记起以前的事,想起过去的种种缱绻缠绵,一心只惦着那人,不再疼爱她了。她不想失去眼前这个呵宠她的夫君!因着这样的私心,她才会踌蹰着,迟迟无法决定要不要告诉他这件事。
路祈舍不得看他的小妻子一脸悒郁,因此他温柔的捧起她的脸承诺,“那条项链被母后挑走了没关系,过阵子我再设计比那条更棒更美的项链给你。”他路某人的妻子想要的东西,他一定会尽全力满足她。
在他满是宠爱的眼神下,裴岚吟脸上重新漾开笑颜,“好。”她决定不告诉他了,她不要宣祺哥哥想起以前的事,她不想失去这个疼她宠她的夫君。他对她好,她也会对他很好很好。
第5章(2)
见她重展笑靥,路祈满意的吻了吻她。
“对了,岚吟,你知道夏祭大典是什么吗?”
“夏祭大典?那是本朝在六月二十二日祭祀开国女帝的祭典。相传开国女帝是天神下凡,因而在女帝归天那日祭祀她,同时祈求女这庇护本朝。”解释完,裴岚吟接着问,“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件事?”
“因为刚才父皇召见我,把夏祭大典交给我来筹办。”
听见他的话,裴岚吟脸上露出诧异之色,“父皇把这件事交给宣祺哥哥办?”
见她表情吃惊,似乎很意外,路祈不解的问:“有什么不对吗?”
“夏祭大典是本朝最重要的祭典,向来交由朝中三公来负责协调各部办理,父皇怎么会将这事交给你?”她疑惑的道。
路祈将她抱坐在腿上,慵懒的把脸埋进她颈窝,闻着她身上的淡香,“你想他是不是故意刁难我?”在他看来皇帝老爹不喜欢他,说不定是想借此整他。
“这……我不知道,可这么重要的祭典若不慎出了什么差错,后果会很严重。”裴岚吟暗自心惊。父皇不喜欢宣祺哥哥是事实,可他毕竟是他的儿子,皇上会狠毒到借此来废掉他的太子之位吗?
听她这么说,路祈十分确定皇帝老爹根本不是想给他机会,让他向朝臣证明自己的能力,而是如他所想的等着看他出错,看小妻子的脸色,出错的后果恐怕比他想的严重,说不定会以此名正言顺的废掉他这个太子。
他越想越不寒而栗。不是说虎毒不食子吗?这皇帝居然设陷阱等着自己的儿子路进去?!
垂眸想了下,裴岚吟凝重的又出声,“宣祺哥哥,我们出宫回我娘家一趟。”
突然听她这么说,路祈纳闷的望着她,“怎么突然想回娘家?”她不是不太谅解她爹吗?
她简单的解释,“我爹是礼部侍郎,礼部掌管朝中各项祭典礼仪之事。”
她只说这两句,路祈马上懂她的用意,“你是想带我回去,请教你爹关于筹办夏祭大典的事?”
“嗯。”她应了声,旋即起身整装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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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侍郎府。
下人奉上茶水后,裴林德先看女儿一眼,然后望向坐在一旁的路祈,恭敬的开口,“殿下突然来访,不知有何要事?”
他脸形瘦长,容貌斯文儒雅,说起话来不疾不徐,却很直接。
路祈俊逸的脸上扬起温文的笑容,“我是带岚吟回来探望岳父大人的。都怪小婿不好,岚吟出嫁至今,为了照顾我,一直都未回门省亲,直到今天才有空带她回来,望岳父大人不要见怪。”这些开场白,他来之前便想好了,所以说得很顺口。
“殿下客气了。”裴林德听完他的话后,目光移回女儿身上。
因为过世妻子的缘故,对于这个女儿,他始终有些愧疚,虽想要补偿,可每次看见她,都觉得她那双太过清澈的眼睛像在无声的谴责他辜负她娘,使他不敢面对,便渐渐冷落了她。
因此当她答应皇后的要求,愿意嫁给病重的太子时,他心里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喜的是他不用再愧疚的面对她了,忧的是病重的太子若熬不过,两手一摊,她便成了寡妇,那她该如何是好。
但也许是她的合格真的旺夫,她嫁给太子之后,太子的病竟渐渐痊愈,连性情都变好了,开始参与朝政后,一些大臣对他更是赞不绝口。
看见她爹投来的目光,裴岚吟犹豫了下问:“爹,二娘和弟弟们都还好吗?”
“都好。岚吟你呢,嫁进宫中的这些日子过得好吗?”明知当着太子的面,不该这么问,但裴林德还是忍不住,他很想知道女儿婚后的情况。
感受到他流露出的关切之情,裴岚吟点头回答,“宣祺哥哥对我很好,我在宫里过得不错,请爹不用担心。”
路祈随即接腔承诺,“岳父大人放心,岚吟既然嫁给我,我就会照顾好她的。”
裴林德朝他拱手,神色郑重的托付,“那岚吟就麻烦太子殿下了。”他再看向女儿,“岚吟,你两个弟弟常吵着说想见你,有空多回来看看他们吧?”
“好。”她轻轻颔首。不知为何,明明只是很寻常的两句话,但她听了却忍不住鼻酸,也许是爹神情里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那抹关心,令她的心发软。
见寒暄得差不多,路祈切入正题,“这次了带岚吟回来探望岳父大人,我还有一件事想请教岳父。”
“不敢当,太子殿下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是有关于夏祭大典的事。”
“夏祭大典?太子殿下为何突然问及此事?”裴林德一脸不解。
“因为我父皇将夏祭大典交给我筹办,明日早朝应当就会宣布。”
“皇上将此事交给太子殿下办?”裴林德闻言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见他的反应与裴岚吟一样,更证实了路祈心中的猜测。看来皇帝老爹果真不安好心。“没错,我知道夏祭大典是本朝很重要的祭典,不过我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所以想请教岳父。”
“太子殿下有什么不懂之处,微臣愿尽力为殿下说明。”
接下来的时间,路祈详细询问夏祭大典的程序、相关禁忌和该注意的事项。
他们是在用完午饭后过来,等他问完,已经日落时分。
“多谢岳父大人今天详尽的解说。”临走时,路祈向他道谢。
裴林德把祭典的程序解说得很详尽,可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找出朝中祭典的相关规章典籍交给路祈,让他带回去看。
裴林德一路送他们到大门口,“若还有什么不明白之处,太子殿下可以随时来问微臣。”
“谢谢爹。”坐上马车准备离开时,裴岚吟开口。这一声道谢,表示她已化解了心中对父亲多年幽微的哀怨,因为她知道他是为了她,才竭尽全力在帮助她的夫君。
马车缓缓驶离,在满天的彩霞下,她掀开车帘回头望了眼,看见爹仍伫足在原地目送马车走远,她忍不住伸手朝他挥了挥。
裴林德见状,也扬起手对女儿挥着,削瘦儒雅的脸上展现出一抹欣慰。
片刻后,裴岚吟缩回马车里,嘴角弯起一抹笑容。
路祈揉揉她的头,将她揽进怀里,“解开对你爹的心结了吗?”
虽然在裴府时,他们父女俩并没有多说什么,可是他感觉得出来,他们父女之间那些无形的结似乎解开了。
闲适的靠在他怀里,她笑得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两颗白亮亮的小虎牙。
“应该吧,我想以后有空,我会再回来看爹,还有二娘和两个弟弟。”
“嗯,有空我也会陪你回来。”他爱怜的捏了捏她粉嫩的脸颊。
“接下来宣祺哥哥要筹办夏祭大典,只怕会很忙。”
“那等忙完后,我再陪你回来。”
第6章(1)
筹办夏祭大典的事务十分繁杂琐碎,须借助朝廷各部的帮助,譬如司掌各项仪礼祭典的礼部、负责搭建祭台的工部,以及负责调动朝中官员的吏部,还有掌管财务的户部,都必须密切配合。
祭典的程序礼仪、该注意的事项和各种禁忌,路祈都记熟了,但开始筹办时,却发觉窒碍难行,困难重重。
问题出在各部对他的命令都阳奉阴违,于是半个月下来,别说祭台尚未动工,甚至连搭建祭台的木料都还没购入,而祭典的各项供品与器物也没有采办,因为所需要的款项户部尚未拨下。
司礼人员的演练员已展开,但却始终凌乱无章,人员不是晚到早退,就是演练时频频出错,行列散乱。
另外欠缺的人员,吏部也未完全找人补上,只派两三只小猫过来充数,人手严重不足。
此刻看着正在演练的司礼人员个个态度散漫,耳边听着弹奏得有气无力的乐曲,路祈隐忍半个多月的怒火,慢吞吞愉爆发开来,很想吼来侍卫把这些人全都拖下去砍了。
刚走进大殿,裴林德瞥见路祈脸色难看,犹豫了下朝他走过去。
“太子殿下。”
闻声,路祈回头看见来人,立刻收敛脸上的不悦,“岳父大人。”他知道这些事不能怪罪裴林德,因为他只是听令行事,他还有个顶头上司——礼部尚书。
“殿下,祭典的事安排得如何了?”裴林德很清楚情况有多糟,很多事都还没就绪,问这话只是个开场白。
路祈露出苦笑,“也许是我能力不够,祭典的进度不太理想。”他老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