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国宴结束后,谷若扬携着阿紫将要离去,尤一东忽然靠过来在谷若扬耳边低声道:“启禀皇上,大将军回来了。”
谷若扬眉峰一挑,“他此刻在哪里?”
“候在承乾殿等着皇上。”
“嗯。”他点头后转向阿紫道:“朕去一趟承乾殿,你先回景月宫去,回头朕去找你。”
阿紫靠他极近,自是听到尤一东禀报的事,既然李永将军回来了,他必定有事,便道:“皇上忙去,不用赶着到景月宫没关系。”
他以为她不想他过去,立即就恼了。“朕去不去你管不着!”这重哼一声后方才离去。阿紫愕然,他这是生哪门子的气?该生气的是她吧,瞧他把她搞得成后宫众人的眼中钉了,想来她以后日子不好过……
正这般想着,这远瞧见莫香凝朝她看过来,那神情大有兴师问罪之势,今日她被折腾够了,可不想再应付打翻醋桶的女人,带着朱丹转身溜了。
承乾殿内,一名四十多岁身着将军服饰的男子,一见谷若扬出现立即抱拳跪下道:“臣李永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将军快请起。”谷若扬亲自去扶他起身。这人是谷若扬的常胜将军李永,当年晋王之乱时曾几次舍命救他,当自己成功诛杀晋王夺回皇权登上皇位后,即封李永为大将军,让他镇守边关,保国卫民。“尤一东,赐坐、上茶!”他吩咐道。
尤一东立即去搬来椅子恭请李永坐下,再奉上香茗,主子对大将军极为倚重与礼遇,他不敢怠慢。
“大将军若早一点回来,这还赶得上参加国宴,可惜大将军迟了一步,国宴刚结束。”谷若扬待李永坐下后,惋惜的说。
“皇上指的可是欢迎图悟八里的宴会?”
“是啊,你若能出席,就能瞧朕与阿紫怎么挫那个金国人的锐气了。”
李永噙笑道:“皇上显威,那图悟八里自是招架不住,不过,阿紫怎么也出席了?”
“朕封她为嫔,她进宫来了。”李永远在边疆,尚不知此事,谷若扬于是告诉他。李永向来便晓得他对阿紫纠缠不清的感情,所以他在李永面前并不隐瞒与阿紫的事。
李永马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很替他高兴。“恭喜皇上终于和阿紫……不不不,不能再唤阿紫小名了,该改称云嫔娘娘。可是,您本意不是要立她为皇后,怎么只给位分不高的嫔?”他想想不解又问。
谷若扬想起方才与阿紫分开时,她那一副不用他恩宠、不想再见到他的模样,不住气结。
“这女人不受教,朕教训教训她,等她识相了,懂得对朕卑躬屈膝,朕再换了她的身分。”
李永听了这话就明白了,阿紫虽进宫,可皇上还没真正搞定人家。
“呃……皇上说得是。”李永只笑着不好多说什么,这帝妃间的事不是他可以过问的。
“不提阿紫了,来,说说正事,大将军突然回来,可是有什么要事对朕亲禀?”谷若扬沉肃下脸色问道。
李永也正了正神情,道:“臣日前在边境抓到两个人,一个是金国驿官,一个是在边境活动的双面细作,臣在那驿官身上捜到金国大王的调兵密函,这若真有心签订议和盟约,又何须调兵遣将?皇上莫要与那图悟八里达成任何协议,防金国大王有诈。”
谷若扬浅声而笑,阵中掠过一抹冷酷。“一面说和,一面又调兵遣将,这金国大王真是个狡猾的狐狸,可惜朕从头至尾就没相信过他的话,只是这回金王既像回事的派人过来谈,那这场面朕还是得做,要不然就显得是咱们西朝量小好战了。”他这不过是虚与委蛇,那个敢代主子行骗到西朝来的图悟八里,自己是不会给他好果子吃的。
李永点头,“其实臣并不担心皇上会上金王的当,这次臣专程赶回来,是为了另一个重要的消息。”
谷若扬凝眉,“你刚说还抓到一个双面细作,这重要消息与其有关?”他马上问道。
“是的,臣抓到的这个细作,专门游走于西朝与金国之间盗取消息,再卖给出价高者获得暴利,是个没什么忠诚道义的小贼,不过,臣这回却拷问出一件事,那晋王虽死,但竟还遗留一子在金国。”
“有这样的事?”这消息令谷若扬也惊讶了。
“当年晋王为了结盟金国,送自己的幼子前去做了人质,这一去多年,所以几乎让人忘了晋王其实还有这么个孩子,最重要的是,此子正私下运作,意图颠覆西朝。”
谷若扬神色丕变,“此子如今在哪?”
“听说人已回了西朝……”
谷若扬离开承乾殿来到景月宫,要人别惊动阿紫,独自进到殿里,见到阿紫正坐在饭桌前用餐,却只盯着菜好半天,一口都没吃,那模样失魂,不知在想什么。他不禁拧了眉。
走了过去,阿紫仍发着愣,竟没发现他已到面前。
他眉心拢得更深了。“阿紫?”
一声没应。
“阿紫!”这一声提高了音量。
阿紫闻声失箸,回过神来才发觉他已在眼前,惊得站起来,这慌乱的举动又不小心打翻桌上的碟子,“匡当乒乓”几声,地上已是一片碎碟。
“对……对不起。”她忙说,蹲下要去收拾东西。
他握住她的手阻止了,朱丹听见动静进来,瞧见这一地狼藉,马上惶恐的道:“奴婢该死,这就马上收拾!”
“你是该死,怎么伺候娘娘的,让她一个人用膳,居然没人在一旁伺候?”他责问道。朱丹惊惶,“奴婢失职……”
“别怪朱丹,是嫔妾想一个人,所以让她们别跟在一旁的。”阿紫忙说。
谷若扬仍是瞪着朱丹。“还不收拾收拾下去了!”
朱丹不敢多言,赶紧收拾好碎片出去了。
第七章 国宴上出风头(2)
“嫔妾以为您生气,不会过来了。”朱丹走后,阿紫瞧了他一眼说。
这话又听得他一肚子火。“你若真不要朕来,朕这会儿就能走。”
“既……既然来了何必走?就……待一会儿吧!”她抓住他的袖子,说得勉强。
她不勉强说这话还好,一说让他更上火了。“是你让朕留下的,那朕就不走了。”
“不走了?”
“嗯,不走了。”他一屁股坐了下来。
阿紫瞧着他不住摇头,这位天子任性起来也是很任性的,只是她今日没什么心情理他,于是恹恹地摆手,“好吧,您要留下就留下,嫔妾乏了,要早些睡,这就不伺候了。”说完真丢下他径自在寝殿去了。
谷若扬愕然,这敢将皇帝丢下不管,让他自便的,她云绦紫算是天下第一人!
他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受这女人的气?!
不,不能再任她嚣张下去,这会儿就要让她对自己卑躬屈膝不可!
“云绦紫,你给朕——”他亦往寝殿而去,正要开骂时,见躺在床上的她虽已双眼紧闭,但眉头深锁,似有心事化不开,他不由得愣了愣,原本想骂出口的话也给收了,只剩一股心疼。
阿紫感觉到身旁的床褥一陷,他坐在她床边了。
她仍没有理会,翻个身,想让自己睡去。
不一会儿,感觉到一股温热的呼息在她后颈上漫开,他居然也躺上来与她一起睡!
她不得不理他了。“皇——”
“别吵了,睡吧,今日国宴上喝了些酒,朕也累了。”他不让她抗议,就这样抱着她要睡。
她咬唇,这家伙不是没干过这种事,前几日就硬睡在她这里,抱着她睡了一整夜才去上朝。
她今日心里烦,实在不想和他罗唆,随他去,闭上眼,想要入睡,只是,这哪里能好睡,一夜翻覆,还作了恶梦,让一旁“陪睡”的天子也被折腾了一晚,所幸她天亮前真睡去了,可某人却得顶着两个黑眼窝的准备上朝去。
尤一东入内替他更衣,一切打点妥当后,谷若扬瞧还有些时间,便让尤一东先出去,他手掀了床帏,瞧着里头正睡着的人,本不想吵醒她的,但见她这眉头竟是皱了一夜未松,心下不爽,便摇了她,“起床了。”
阿紫微眯着眼,睡意惺忪地问:“皇上要上朝了吗?恭送皇上。”
他脸皮轻抽,哪个后宫嫔妃敢这么随便打发他的?
“起来替朕束发!”他咬牙说。
“束发?”
“嗯,朕想你今天帮朕束发。”他把她抱起来,放到自己的膝上。
阿紫还没清醒过来,只往他瞧去一眼,“您的发不是打理好了,哪需要再侍弄?”
“重束!”
“喔……”她一夜未睡,困极了,头一沾上男人的胸膛,往他颈侧一搁,又呼呼睡过去。
谷若扬眸光一紧,捏住她的鼻子。
她吸不到气,差点断气,这下完全清醒过来了,赶忙拍掉他捏住自己鼻子的手,用力吸了一口气。“您做什么?”她瞪眼道。
“束发。”男人再次道。
瞧他那副坚持的样子,阿紫有几分愕然,真弄不懂他干么一定要她帮着侍弄头发?
“好吧!”她认命的起身,松开他的发,重新束一次。
不过她动作并不俐落,手下力道也不轻,扯得他头皮阵阵的疼,可他没吭一声,只突然说:“民间夫妻,妻子常帮丈夫梳头的,你以后多学着点吧!”
她手一僵,有些怔然,夫妻……他说他们是夫妻……
是啊,她是他的妻子,却又算不得他的妻子,她不配……
“您……找人进来弄吧!”她忽然觉得烫手了,不敢再碰他的发。
谷若扬心一沉,回身望着她。“为什么要找别人,朕就要你!”
“嫔妾……嫔妾不会侍弄头发,会弄痛您的……”她找着理由。
“朕愿意忍这痛。”
“别说了……”她推开他,像是逃难似的下床去,赤脚走在冰冷的地板上,只是才走上两步,身子就被抱起丢回床上了。
他恶狠狠地瞪着她,“你不愿意做朕的妻子?”
“嫔妾……这不已经是了?”她声如蚊蚋的说。
他冷笑,“那就做妻子该做的事吧!”
他蓦然压向她,含住她的唇,狂乱地吮吸,她受惊去推他。
可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仿佛都上冲到头顶,某种埋在身体深处的火像是被点燃了,他的手隔着衣裳重重地揉捏她,弄得她全身颤抖。
“不……求求您不要……”她忍不住哭泣,惊惧声逸出唇变成了破碎的声音。
他眼中的欲望在一瞬间退尽,一滴汗“答”地一下掉落在她充满泪痕的脸上。
他竟差点失控要了她?
他难道忘了她从前遭遇过什么,曾让人强辱过身子,自己现在又做什么?想一样这么伤害她吗?
他倏地一惊的离开她的床,懊恨自己的行为,没勇气再看一眼她的泪水,狼狈的走出寝殿,殿外尤一东与一干的内侍宫女正等着他出发临朝,却教他的模样吓了一跳。
那本已着好的衣饰变得凌乱不说,整齐束好的发更是披散下来,最可怕的是那眼神,像头差点失去理智噬人的狮子!
“回皇上,查出来了,云嫔娘娘在国宴后只见了庆王爷。”下了朝后,尤一东立刻上前禀报。
“见了皇叔?那何故会辗转难眠了一夜?”谷若扬蹙眉问道。
“这……他们当时是在御花园说的话,四周没有人,连朱丹都被遣开了,所以没人听见他们谈了什么。”
“遣开朱丹必定是有不能让人知晓的话,而这唯有——”
他话音虽收口,但尤一东已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既是如此,皇上打算如何是好?”尤一东请示。
“不用理会,总得让她断了念想才行。”他如墨的眸沉峻霜冷,斩钉截铁的说。
可七天后,他大怒的扯过才几天功夫身形便已消瘦许多的阿紫,吼道:“你饭也不吃,觉也不睡,这是想让朕心软吗?告诉你,朕不会的!”
阿紫心头猛地一震,抬头看向他愤怒的神情,“原来您晓得嫔妾想什么……”
“那孩子是个后患,朕不杀他已是恩典,你别逼朕狠下心来除患!”他咬牙切齿的说。她一惊,半晌后眼眶里已聚满了泪。
那眼泪像针一般的刺进他的心。“别想,你到死都别想再见到他,因为朕不允!你死绝了这条心吧!”谷若扬狠心道完即拂袖离去。
阿紫蹲下身子,将脸埋在双膝间,泪水肆意的流不停。
又过了十天,她身形更形清减了。
这日夜里,谷若扬来到景月宫,阿紫正在用膳,可那桌上的菜肴却是完整未动的,他铁青着一张脸走了过来,大手一扫,将桌上的菜肴全扫到地上去。
朱丹等一干宫人全吓得跪倒在地,浑身瑟瑟发抖。
“滚!”他暴怒让所有人出去。
众人惊吓退去。
阿紫苍白着脸,他上前扼住她的手腕,“你这女人到底想朕怎么做?”他怒不可抑的问。
她愕然落泪,哀求道:“让嫔妾去见他一面吧……”
他满面阴霾,对那孩子深恶痛绝,恨不得这形同她污点的孩子能立即消失,但是见到她为了这孩子形销骨立,这教他如何忍受?
“好……朕答应你,答应你总成了吧!”最后,他不得不妥协了。
阿紫双眼迸出光彩。“谢谢,谢谢您!”她感激涕零的扑进他怀里,哭得欢喜。
他胸膛内的那把火登时灭了,眼底有份最温柔、最执拗的怜惜,他叹口气的伸手抱住她。
“今晚尤一东会让人安排你出宫,见了孩子就回来,别逗留不归。”他嘱咐道。
“不会的,嫔妾与暮儿见过面说几句话就回来,不让任何人发现嫔妾曾经出过宫。”她承诺。
“嗯。”他轻抹了她的泪,有些气恼,又有些无奈,他终究拗不过这女人。
阿紫见到了云暮,激动落泪,云暮见到娘亲也是欢喜的抱着她不放。
“娘,您是不是不要暮儿了,为何这么久不来看暮儿?”云暮抱着她的颈子难过的问,他已整整三个月未见到娘亲了,娘亲从未那么久不来探望他的。
阿紫听了这话哪忍得住,再度泪崩。“娘没有不要暮儿,娘想死暮儿了!”
“娘既想暮儿,为何不来?”云暮不明白的问。
“娘是因为……因为进了宫……不方便出来……”
“为什么进了宫会不方便出来,若是不方便,娘不进宫成吗?”
她为之心酸,“不成……娘不能不进宫。”
“娘是进宫换暮儿的命吗?”他蓦然说。
这话令她大惊失色,“暮儿胡说什么,谁告诉你这些的?”
“没人告诉暮儿,是暮儿那晚自己偷听见的,宫里住着皇上,皇上要杀暮儿,娘却进宫里,这不是想求皇上放过暮儿吗?”
她睁大眼睛看着儿子,不想他竟是这般聪明!
那日谷若扬派暗卫来杀他,她支开他与万宗离谈话,没想到还是教他听到了一些,而这样就能联想到许多事,自己这儿子早熟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