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金心儿吁了口气,轻伏在案上。“那不过是退而求其次的说法,若真能嫁个长相好看、前途看好的夫婿,谁不愿意啊?”
“就是、就是!”小南猛点头,那模样就如同当初金心儿说要嫁个忒有钱的少爷那般赞同。“大姑娘您之前那样的说法太谦虚啦,像您这样高贵美丽的千金大小姐,理当是要有个条件上乘的公子来匹配!您别心急,会有这样的人上门的。”
对于婚姻这玩意儿,大姑娘常有许多异于常人的看法,而且常常会换来换去,或许这些坚持有些自相矛盾,但各种说法却又似乎能说服人,每次都把她们唬得一愣一愣的,除了拚命点头称是之外,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们是挺习惯的啦,但有时候还是难免会疑惑!
大姑娘到底在想些什么呀?她真实的想法到底是什么呢?她在其他事情上很精明、很坚持己见,怎么唯独感情这事儿却三心两意呢?竟然还求神卜卦……
“你们这两个丫头就只会拣好听的说。”笑瞪向她们,金心儿伸手往两人眉心轻戳去。“说说看,你们在街上听见什么有趣的事儿啊?”
“有有有!听说朝廷大败蛮子哪!”
“打了胜仗?”金心儿拿起茶盏的手顿住,好生惊讶。
大宋同蛮子打了多好年了,年年败北,总是以赔款收场。渐渐地,朝廷对打仗的事儿也不太抱希望了,钱能解决嘛,事情就好办了,那些打打杀杀的战役也只是不想让蛮子看轻罢了。
外族挑衅、入侵边境,总不能不摆出大国的威仪。但这年头谁爱打仗?于是那些被派上战场的官员,大多是些不济事、无法胜任的文官,但他们吃了败仗,还得看皇帝老子的脸色,也真够倒楣的了。
不久前,朝廷首次派了个年轻将领为主帅,那时朝野上下还非常忐忑不安呢!那些大臣们除了庆幸上阵的不是自己,另一方面却忧虑着这名年轻人的前程是否会毁在这场仗上。
没想到竟让他打了胜仗,应该说英雄出少年吗?还是他的运气忒好?
金心儿不禁扬起笑容。“皇上想必是龙心大悦。”连他们这些小老百姓都感到无比雀跃,更遑论朝廷了。
“可不是嘛!话说这霍家呀,已为朝廷效命多年,一代比一代兴盛。这位霍将军的父亲与祖父也上过战场。据说他本来就很得皇上赏赐,这次打赢了蛮子,皇上立刻封了个枢、枢什么……”那个官名叫什么来着,珂珂老是记不住。
“枢密使是吧?三品官儿。”金心儿帮她接了下去。
“对对对!是枢密使!”
“唷,打赢了这场仗,霍家这下子更不得了了。”金心儿为了这场胜仗而感到高兴,对额外的消息倒是不太感兴趣,只是淡淡地应道。
身为将军、宠臣,那是多么危险的事呀,像是一把外头裹着糖的刀子在面前晃呀晃似的,谁知道甜蜜的外表背后是什么东西?傻瓜才去攀这种关系,肖想着富贵啊!
提及这位少年将军,她不禁联想到梦里出现过好多次的男人。
她梦过他许多回了!现实生活中到底是不是真有此人?
或许这是神明给她的一个指示?代表着这个男人会来到她的身边?!
真有那样的男人吗?那样来势汹汹、那样惊心动魄,甚至还鲁莽无礼地在梦中吻了她,梦里那股热烫感现在还依稀停留在她唇办上……
心儿皱了一下眉。
啧,那样的人,她也说不上来中不中意,只是那种人应该只会在梦中出现吧!
“呵……”她打了个哈欠,又觉得有些困了。“你们先下去吧!”
“是。”珂珂、小南悄声出了房间。
金家大姑娘金心儿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满足地伏在桌边,合上眼,长长的睫毛柔柔地盖下。
小睡片刻吧,看看神明会不会看在她近日挺虔诚的份上,给她托个梦,提点哪儿有适合她“一展长才”的富贵人家。
啊,明儿个再去一次广延寺吧,那儿的月老很灵验,有求必应,她应该多多去“探望探望”为尚。
呵……好困。
她迷迷糊糊地睡去,依稀听见外头有些细碎、断续的声音,不挺大,似乎是风声、也似乎是鸟鸣,但丝毫不影响她。
嗯,这里如此清幽真是太好了,带着两个丫头搬出来住是对的。
虽说未出阁的姑娘“出阁而居”有些古怪,但她以“颐养身心”为由,选个幽静的别院住下,远离那繁闹的市集人群,应该不会引发什么争议。
谁不知道他们金家的小姐,总是有些离经叛道呢?
呵!周围好凉好舒服——
砰!
犹在半梦半醒之际,一声毫不知节制的开门声,把金心儿给惊跳了起来,差点儿没摔下椅子。
“做啥……”这会儿,被吓得几乎花容失色的金心儿,再也无法维持先前那副悠然的模样,冲着两个慌慌张张的丫头喝斥。
再被这两个蠢娃儿吓几次,她怕是要早早归西去了!
“大、大……大姑娘,又有人来说亲啦!”珂珂、小南惊惶地跑来,像是见到鬼一般,只差没有连滚带爬地奔向她。
“说亲就说亲!”好觉被惊扰,还是此等无聊的理由,金心儿小手往茶几上一拍,怒而开骂了。“说亲有比我睡觉要紧吗?”
“不是呀,大姑娘。”两个丫头哭丧着脸,惊魂未定。“前几回提亲,老爷都有表示婉拒之意,可这次、这次……老爷似乎很满意啊!”
她们是丫鬟,只能偷偷以各种方式打探消息,可当时她人又没在正厅,只是远远看见老爷满意的笑脸,还频频点头。
“什么?”金心儿一听,也着实愣住,站了起来,一股不安感缓缓涌上。“是哪家派来的媒人?”
看两个丫头的模样,想必对方不是她属意“啥没有、钱最多”的大户人家吧!
“是、是霍家,就是那个方领战功回京的霍家!”珂珂颤声答道。
金心儿傻了,一手扶几,缓缓坐回椅子上,半晌说不出话。
外头突然风云变色,接著「轰隆”一声,下起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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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呢?”一个年约六十出头的男人一脸焦急,快步走进宅子,甫进门便拉了个扫地的丫头问道。
“爷同段爷出去了。”丫头乖乖地应声。瞧管家脸上焦急的表情,丫头歪着头好奇问道:“沈叔,您急什么呢?”
“还不都是那些事儿。”霍沉叹了口气。“爷这次回来,可引人注目了。一个仕途看好的年轻人,谁不急巴巴想将自家闺女送上门?”
爷自己倒好,同那不知什么来头、老待在霍家吃吃喝喝的段爷云游去了,大半天也不见人影,唉!
就算是忙于公事,也比他这个只能到处乱窜、六神无主的老骨头强。
“可是老夫人似乎也有中意的姑娘,不是吗?”那名唤小钏的丫头将头歪向另一方,想了一下,又问。
爷今年二十有五,生得英俊挺拔又帅气,光瞧那健硕的背影就够让人心醉啦,如今又蒙皇上恩宠,位高三品,当然抢手啰!
但这等事就由老夫人操心就好,爷孝顺得很,什么都依,然而沈叔却急得像是自个儿要嫁闺女似的作啥呢?!
“就因为这样我才烦哪,听说老夫人找媒人上金家说亲,事前也未征询过爷的意见。又不是不知道爷那个性,虽口口声声说任凭老夫人决定,可谁知他是下是当真毫不在意?要是爷问起来了,说那姓金的姑娘什么性儿、长什么模样,而我一问三不知,该怎办?”
爷最恼底下人无法好好回答他的问题了,到时不剥了他的皮才怪。
“那您就赶紧去打听呀!”小钏环着手、皱着眉,觉得沈叔实在是年纪越大越温吞了。
“那、那要是她根本就不是爷喜欢的性子呢?要是模样生得不怎样呢?”
“哦?那爷又是要怎样的性儿、怎样的脸蛋呢?”快!从沈叔这儿打探些爷的事情,好同那班姊妹说去。
霍总管眼一眯,开始细想起主子好久以前说过的话——
“爷啊,要那种聪慧型的,别太胆小、别太凶悍。爷还说过,最好是个知书达礼,却不被礼教所束缚的女性。至于脸蛋,顺眼就好,也没要求什么仙女下凡。”
霍沈一面朗诵着,一面暗自叹息。
唉,爷说得简单,可光“知书达礼,却不被礼教所束缚”,就太难啦!要求个仙女下凡还比较容易些。
“嗯,我就知道爷的喜好有所不同。”丫头趁机吹捧一番。
“就是有所不同才难寻啊!”霍总管摇摇头,一张口就是叹气连连。
“哎呀,您杵在这儿瞎操烦也不是办法,先去打听打听清楚嘛!”
“话是这么说,可我还是担心啊!”担心那个金家千金是个庸俗的女人呀!
“怕啥,老夫人相中的人选还会糟吗?就算性子软弱了些,至少是个让人见了就讨喜的姑娘吧?”小钏很是笃定地说道。
“这……说得也是!”
经她这么一说,霍总管似乎不那么担心了。正要说些感谢的话,却猛地想起自己和这个丫头身分悬殊,随即摆起架子。
“你你你!同我啰唆个什么劲,也不看看现下什么时辰了,快将院子扫一扫,干活儿去!”
小钏吐吐舌头,应了声“是”,便继续低头扫地。
“好啦!我要来去给爷打听那金姑娘的事啦!”哼哼哼!这就是总管的工作!跟这些扫地跑腿的小厮、丫头是不一样的。
霍总管好是神气,抬头挺胸地展露总管威风,正要转身时——
“什么金家姑娘?”一个浑厚低沉的嗓音自他头顶传来。
神气活现的霍总管瞬间变成风烛残年的老人,觉得那冰凉凉的汗自发根顺着他的老脸滑下。
“霍总管?”那个声音微提了一下尾音,语调很轻,却像棵大树向准了霍总管的头顶、心儿,轰然倒下。
霍总管一脸苍白地转身,不敢抬头,只敢抬眼偷偷瞄了瞄主子。
霍绍青那张略为粗犷、五官深刻的脸,平静地望着眼前这个曲着身子的老人,很有耐性地等着他开口。
而身旁那位与他气质相似,只是没那么震慑人的俊美男子倒是笑得挺开心。
“绍青,你吓着你家总管了。”段荣对霍绍青说道。
“是吗?”霍绍青轻应着,没有疑惑,只是不以为然。“回答个问题有啥困难的,霍总管只是因为今儿个日头大,晒昏了头,忘了该怎么开口说话罢了。”
微微带笑的语气,像是在说笑,可却让霍总管汗如雨下。
不敢再有任何迟疑,霍总管抖着声音回答:“回、回主子,是这样的,老夫人相中了富商金开来的千金,奴才这会儿正琢磨着要去打探这位金姑娘的消息……”
他太清楚爷的脾性了,当爷不满的时候,便会语带诙谐,甚至带着浅浅的笑。渐渐地,就算爷真的是在说笑,也让他像听着了警告意味十足的话,冷汗直冒、浑身不舒服。
爷不多言,但出口的一字一句,都恰如他那魁梧的身型般份量十足,怎能教人不害怕呢?
“没记错的话,金开来有三个女儿,沈叔,您说的是哪个金姑娘?”一旁的段荣这样问道。
不像初来乍到,段荣在京城待过一阵子了,又经常在外头游历,对于那些大户人家的事,也知晓一二。
“是金家的长女。”霍沈低声地回道,再度怯怯地望向自家主子。
霍绍青点了点头,也没表示什么,似乎霍总管说的终身大事,同他没一丁点关系,语气平淡地回道:“街坊上的事儿,道听涂说,有时也不见得准确。”
“是。”霍总管弯着身子,好受教地应着。
“嗯,去忙吧!”霍绍青说着,然后手微抬,对段荣道:“段兄,里头请。”
第二章
“绍青,你是当真对自个儿婚事没什么意见?还是故作潇洒?”
书房内,还未待霍绍青坐下来,段荣便笑着问道。
那笑,不知为何掺杂著“等着看好戏、刻意隐瞒某些事”的心思。
段荣虽不认识金家的姑娘,却和金府的某个长辈还挺熟悉,想到之后大伙儿要“熟在一块儿”,便得意得很。
别看霍绍青那副跟他无关的模样,难说没过几日,就拐着弯儿要他帮他上金家打听打听。
“故作潇洒?亏你想得出来。”霍绍青没瞧他,因此没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依平目的语气,冷淡地回答:“我忙里忙外,哪有多余的心思顾得了那些?再说,我一向主张这等事,让我娘去操烦就够了,她老人家有些事忙也挺好的。”
举家迁入京城,近来琐事够多了,枢密院的事务也正在熟悉中,这些事他光想就觉得烦躁,本是想说娶妻这事不用着急,由着母亲操心去。
他已经够忙碌了,总管霍沈忠心,可能力确实有限,连个小事也无法定夺,非要战战兢兢经过他的首肯不可。
那么,话说回来,在此刻娶妻、娶个娘认可的“贤内助”回来分担家中事务、让他不必事必躬亲,或许也是不错的。
总之,别不停征询他的意见就成。
“因此,即使你见到了那位姑娘,甚至觉得她面目可憎、言语无味,你还是会接受,因为你的喜恶不用纳入考量?”段荣又问,很刻意、努力地夸大“实情”。
霍绍青仍是一派冷肃肯定地摇头,当真是不在意、简短地道:“她同我娘相处的时间会比较长。”
意谓着:娘喜欢,比较重要。
多少婆媳之间闹得不愉快,他可不乐见这等事发生在自个儿身上,让他夹在其中,两面不是人,那多烦。
娘若找个她看得顺眼、乖巧的姑娘,能多陪陪她、多同她谈谈心,不也挺好的吗?。
“绍青,是你要娶妻可不是你娘在认义女呀!若真是个你不喜欢的姑娘进了门呢?话可别说得太满哪!”
段荣不以为然,但仍是笑着。
“你不是那种自始便对妻子一点要求也没有的人呀!我又不是没听说过你倾心于哪类型的女子。”他顿了一下,又补上。“如你的说法,那样高的门槛儿,是没几个姑娘能够跃得过的。”
“正因如此,执着于追求这样的女子就变得毫无意义。”霍绍青很直截了当、毫不迟疑地将话给接了下去,似乎之前那些对于妻子的期盼,只是酒后醉语罢了,段荣不应将他的话搁在心上的。
“绍青,你这不是太偏激了吗?”段荣的笑更明显了,像是听着了什么妙言趣语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