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更奇怪的是她自己,其实在他搭上她的肩时,她就察觉到他的意图,可她竟然没有任何抵抗,像是甘于接受一样。
她记得那时候自己的心跳加速,眼前一片迷蒙,像是骨头都酥了、散了。
金心儿轻抚着唇,愤怒稍稍淡缓后,突然觉得那个突兀的吻,有着难丛言喻的熟悉感。
她想起了那个已经被她遗忘了许久的梦。
他做的事情,就像梦中人那般,强势却又慑人心魂。
心儿第十一度坐起身,拿起枕边的卜书,无奈地快速翻阅着。
为什么她从没想过为自己和他卜个卦呢?.
“上天的旨意”不是她一向坚信的吗?尤其遇上了这个棘手让人困扰的问题,她更是应该要请求上天给个指示呀!但为什么她却没有想到呢?
心儿快速地翻着卜书,却又突然顿住了动作,将卜书缓缓合上,呆呆地、有些无助地望着前方。
为什么她此刻想起了这个办法,可她却不怎么愿意采用呢?
是因为她不希望卜出来的结果不是她所希冀的吗?
那她希望的又是什么呢?
心儿躺回床上,抱着头、皱着眼睛和鼻子、张大嘴,无声地大嚷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这样困扰、这样烦躁、这样不知所措,到底是谁害的呀!
觉得所有的恼怒到了一个极致,金心儿吐了好大一口气,翻身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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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霍绍青房里烛火仍亮着。
案前,他注视着早应批完的公文,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耳边响起稍早段荣那幸灾乐祸的声音增——
“绍青,你在批公文啊?”
“不然我在做什么,画乌龟吗?”
“你真的批得下去?”
“你在说些什么?”
“霍大人,您眼里看的是“字”呢?还是“人”呢?”
“你究竟在胡说些什么?”
不是不明白段荣当时在说些什么,但他只是如此淡应着。
他在做些什么?
他为什么就不能强势一点?
他明明就知道她不坦率又爱闹别扭的个性,却也跟着她呕气。
他吻了她,她却冷漠以对,明明就是因为姑娘家脸皮薄,又加上她性子强硬,不希望就这么任由他摆布,他都知道的……
可这女人实在是太令人生气了!
霍绍青眉一拧,正要倾身将蜡烛捻熄,却又突然警觉地往窗口方向瞥去。
他的窗外即是后院,院子围墙外就是大街,要是真有人想闯进来,也不是件难事,但他不太相信有人胆大到敢夜闯将军府。
他吹熄蜡烛,看向窗外显现的黑影。
若此人是宵小,也未免太不专业了。
他推开窗,伸手就要抓住那个人,却诧异地对上黑暗中一双正怒视他的眼睛,像是他才是那该死的偷儿似的。
“你……”他愣住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我想找你谈谈。”
说着,金心儿粗蛮地推开他,爬进屋里。
“你也太大胆了!”他伸手扶住她,一边低嚷着。“夜闯男人的房间,给人家知道了,你还要不要做人啊?”
她瞪向他,站定后立刻撇开他的手。
“霍爷,您以为自己有资格说这些话吗?”
“你想要说今天早上的事情?”
“对。”
“是你逃开了。”他平静地道。
“我逃开?是谁做了那种事之后,二话不说就赶我走?”她踮起脚尖,努力想同他抗衡。
他叹了一声,“贴心”地将她拦腰一抱,往案上坐好,接着弯下身,手撑在她的两侧,如她所愿地与她同高。
“那你认为我是为何会这么做呢?”他低着声音,鼻尖几乎触到她的。
四周很暗,他几乎只能看见她冒火的眼睛。
不知为何,他被她的羞怒的眼神逗得有些乐。
他的反问让金心儿十分不满意,挑衅地问:“霍爷认为奴婢不过是个丫头,因此可以态意轻薄吧?”
“住口。”他打断她,但却不是顶恼怒的大吼,甚至还漾出一抹笑,换了个话题。“你为什么会来?”
这丫头,明明知道为什么,还故意这样激他。
“我方才就跟你说过……”这人真牛,怎么说都说不听。
“你想要一个答案是吧?”他再度打断她,问道,低沉的嗓音像是蛊惑人心一样。
“嗯!”她紧握着双手,虽咬牙希望能够撑住一丁点的强势,但原本十分有魄力的眼睛被他牢牢攫住后,便软弱了下来。
“既然来了,咱们就把话说清楚。”他微微侧了一下头,眼睛仍深沉地直勾着她,越靠越近。
“欵?干什么?你不是要“说”清楚。”她往后微躲,噘着唇咕哝。
他眯了一下眼,静静地望着她,说道:“不都是动嘴?”
说着将大掌贴上她的脸蛋,细细地触抚着。
她只是抿着唇,不甘愿地瞪着他。
见她没有闪避,霍绍青满意地扬唇,再度吻住她。
心儿羞怯地仰首,觉得一颗心虽仍是慌慌乱乱的,但却逐渐变得踏实了。
第七章
他与她之间,从那天起似乎变得有些不顾一切。
不谈身分、不谈合不合适、不谈符不符合礼教,只要他怀中有她,只要她依偎着他,两人便觉得一切都已经足够。
甚至,他所以为、她所假扮的身分;那种得隐瞒的关系,反而更让他们能够享受其中的悲情和私密。
她想,或许是悲剧因素真能够将情感浓化吧!
夜晚,将军府的后院成了两人私会的地点。
夜里凉,飘着一股淡香,让人闻著闻着,就醉了。
“墙那么高,你是怎么爬进来的?”他和她坐在石椅上,指腹摩挲着他为她挂上的手炼,瞄了围墙一眼,问道。
“我可野了。”她得意地一哼,手指向那面墙。“这墙算什么,又不怎么高,一撑一翻就过来啦!”
她这还不算什么,三妹每每着男装偷跑出去玩、又不能光明正大从正门或后门走的时候,那翻墙的技术才堪称一流。
“这等事值得你得意?”
“可不是。”
他的眼神有着宠溺及无奈,轻搂过她,看进她眼里,轻叹。“到底是谁给你养成这样的怪异个性?”
她表现出来的,根本就像是个备受家中宠爱、溺爱、惯着的女孩,那副娇样,真是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你不喜欢吗?”她转个身,仰着头瞧他。
“你说呢?”他低声回问,忍不住低头吻住她的笑靥。
她瞪他,微噘着嘴,表达她并不满意他的回答。
“为什么总是把问题扔回来给我,真不公平。”
“你不也是?”他不介意她的娇蛮,又将她搂紧一些,道出了事实。
她笑了笑,回答他最初的问题。“我的怪异,当然是我爹、娘养出来的呀!你别以为金府的丫头就都是唯唯诺诺的模样,金府又不欺负下人。而咱们的出身也不见得多坏,好歹也是爹娘手中的宝贝,有的甚至还是大户人家的女儿,无奈为偏房所生,被大房所欺,才给赶了出来。”
他微眯眼,不太愿意相信她是这样的身世背景。“你呢?”
她站起身,抬高了手,拨弄着一旁的花花草草。
“我啊,是金夫人远房亲戚的女儿。家道中落,才会前来投靠。”她说的是珂珂的真实身世。“大姑娘待我不错呀,不会摆架子,不像某个大人。”
语毕,她给他一个俏皮的笑容。
“谁啊?”他抬头看她,虽然脸上没有笑容,但眼中蕴着笑意和难得一见的耍赖情绪。
她站到他面前,将手松开,满掌不知名的花办像雨般落在他面前,片片都像她淘气迷人的笑靥。
“不就是你吗?老冷着一张脸,像人家欠你什么似的,段爷比你和善多了。”
他抬手,猛地将她拉下,让她乖乖地待在他怀里。
他拈掉了她身上的花办,端详着。“再说一遍?我刚刚专注于这片可怜的、无辜的、被摧残的花办雨,没听清楚。”
“我说——”她附在他耳边低笑着。“段荣真是个……”
他拉开她,那抹笑还在,看着她,不可置信地扬眉。“你在我怀里提段荣?”
她依然呵呵笑着,摇首晃脑的。“是呀,人家段爷多金又英俊,咱们府里哪个丫头不是对他倾心不已?”
“你也是?”他又逼近了一些,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她冷哼!“我能吗?你不掐死我才怪。”
他给她一个啄吻。“说得好像我是什么妖魔鬼煞,你压根就不怕我,自第一次见面,你就巴不得惹我生气似的。”
“第一次见面吗?”她偎在他怀里,歪着头想着。
他也顿了一下,脑海中马上联想到他前阵子的梦,不是怎么在意,只是淡笑回应。“难不成咱们以前见过?”
心儿头歪向另一边,又想了半晌后,才问道:“霍将军,您的马儿,是什么颜色?”
他勾玩着她的头发,轻松惬意地回答她。“是褐色鬃毛的黑马,怎么了?”
她又眯着眼,想了一会儿。“因此……在夜晚瞧它,可能是深褐色的?”
“是有这个可能。“他也眯了一下眼,点头半笑着,有些疑惑地问:“究竟怎么一回事?怎么突然问起这事?”
“总觉得……似乎曾经梦过你,在见到你之前。”
霍绍青不禁有些诧异。“若说我也梦过你许多回,在我第一次见到你之前,你信不信?”
她顿了一下,眼睛闪亮。“真的?”
“嗯!”他点头。
“信!当然信啦!”她简直要起身手舞足蹈了,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似的那么兴奋。“所以,我们之间算是上天的安排啰?”
他笑了,但他只觉得自己会喜欢她,是因为她的淘气可爱。“我不相信什么上天的安排,或是什么缘分因果的。”
“为什么?”那兴奋的小脸瞬间变得黯淡,接着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下满地又哼了一声。“是了,我差点儿忘了,你这人好狂妄,在广延寺里高声畅谈你那无视于上天存在的言论。”
“我并不是狂妄,只是认为人在世上,若存着可以依靠他人的心理,日子一定会过得很不踏实。”他平静地解释。
她不以为然。“那当你有所得时,你难道不认为这是冥冥之中有股神秘力量,支持着、促使一切顺利无碍的进行吗?”
“至今我所得到的,一分一毫都是我努力所换来的。”
心儿盯着眼前这个固执又铁齿的男人,总觉得就算她迫使他认同了她的论调,也不过是因为他怜惜她、疼爱她罢了。
“连上天都不信,那就遑论算命测字啦!”她瞄了他一眼。
“是。”他点头。
“那意思是我不切实际、肤浅啰?”她抬眼瞧他,有些委屈的样子。
“每个人坚持、相信的有所不同,如此而已。”他淡然笑了。“就算我说你不切实际,你也只是会对我生气,而不会就此认定自个儿是不切实际的人吧!”
“若不是上天决定咱们得在一起,那是由谁决定的?”
他母亲相中的霍家媳妇儿,根本就不是她呀!
若她与他之间并非上天的安排,那对于这段姻缘,还有什么是她能够倚仗的?她能够相信什么呢?
现下她眼中的确只有他,心里也只有他,但……她又怎么会知道,他们合该是要在一块儿的呢?
“我吻了你,记得吗?”他笑了,抚着她的脸蛋,像是她所疑惑的是理所当然的事。“还有,你跑来找我,记得吗?”
她笑了一下,无所谓认同与否,只是觉得他那安抚劝慰的态度让她感到安心。
这个怀抱、这个人,此时此刻让她感到全然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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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来了!他怎么又来了?我不可能再装病呀!”心儿的房里,珂珂的哀号响彻云霄。
心儿则是一派悠闲地绣着花,好生轻快地道:“这没啥不好的,你企盼的段爷不也来了吗?”
可珂珂心里就是无法这般悠闲,扑通扑通跳得可急了,别说要稳住唇边的笑容了,她差点就坐不住了!
呀,他来了,距上次分别不过才几个时辰,他又想她了?
嘻,真好,她也是。心儿暗地里高兴霍绍青来了。
“大姑娘,不要嘲笑奴婢啦!”珂珂开始在原地踏步,哭丧着脸。“您说霍大人压根儿就不喜欢我,很快就会提出一些冠冕堂皇,又不损您名节的理由退掉这门亲事是吗?”
“是呀!”心儿散漫地应着,脑中映着的是他昨夜在她耳边倾诉的话语。
“那他为何不但没有任何厌恶这门亲事的倾向,反而来得更勤了呢?”这不合理啊!跟大姑娘说的不一样啊!
“可能是爱上你了吧?”金心儿淡笑着,同小南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若让珂珂知道她和霍绍青两人陷入浓情蜜意中,他来金府作客,其实意图并不是探望他未过门的妻子,不知珂珂会做何感想?
应会马上眉开眼笑地变回丫头身分,不愿意再出去面对霍绍青了吧?
可若告诉珂珂有关她和霍绍青的事情,她势必得将实情完全道出,那意味着:她得“顺便”告诉她,霍绍青母亲看上的其实就是她,那会让她更为惊吓吧!
因此,她什么都不能让珂珂知道,毕竟至今她还厘不出一个头绪、想不出任何两全其美的法子。
她现在很快乐,不希望为了这等事心烦。
珂珂吓得怏要哭出来,脸色都发白了。“大姑娘,您别跟奴婢匪这玩笑,奴婢胆子小,禁不住吓。”
“哎,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个人深沉得很,很难摸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心儿挥着手,随口掰了个理由。
“大姑娘,您怎么能够这般悠哉呀?若他执意不肯退婚,到时上红轿的可是您呀!”珂珂轻嚷着。“要不,您干脆同他说明白,告诉他您就是金心儿本尊。”
她不是没有考虑过要告诉他,只是,每每一想起她不是被看中意的霍家媳妇人选,便满心的委屈和不知所措。
或许,她是沉醉在霍绍青“你我就是看对眼了,我们就是要在一起,谁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的蛮横态度中,无法自拔也不愿离开吧?
至少从他的态度中,她能够感受到他的专情和认真,也可以暂时忘却那些恼人的琐事。
唉,该怎么办呢?她能否继续沉醉在两人的小小国度,沉醉在那院子里、月光下的低沉嗓音,以及他温暖的怀抱中,永远别醒来?
唉,她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叹息,是蕴藏着满溢的聿福抑或是浅浅的忧愁。
“大姑娘,您别再边笑边叹气了啦!”
打从珂珂进金府以来,就一直感到有幸能成为金府的丫头,大姑娘虽然骄横了点,但待她们很好;不像张府、王府的丫头,只要王子不顺心,就变成了出气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