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儿!玲儿!”沈君洛将上官玲儿小心的搀起,玲儿才被翻了过来,满是尘上的脸突地喷出一口鲜血。
“痛……”她气若游丝地只能说出这个字,沈君洛第一次感觉到慌乱……那是心中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也从来不曾想过,会使他如此不安的对象竟是玲儿…….
“玲儿别怕,我现在就带你回家看大夫,别怕……”沈君洛尽力沉稳下来,尽量不让自己的表现像乱了套,然而玲儿的双眼痛苦地紧闭着,似乎连呼吸都已十分困难,他知道再不看大夫,玲儿恐有性命之忧,眼下只能先回沈家,才有办法让她得到最好的治疗与照顾。
“玲儿,忍一下,我现在马上带你回去找大夫,知道吗?”
“唔……”玲儿胡应了一句,似乎也已用尽最后的力气,就此昏了过去,沈君洛一把将她抱起来,迈开大步急往沈家飞奔而去。
再撑着点,再撑着点啊……
一滴汗珠自沈君洛额角滑落,他从没想到这一刻,自己竟会这般心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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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
“开门!开门!”发自丹田的爆喊,划破了静寂的深夜。
沈君洛半夜三更突然回到家中就已经惊动不少人,看到他怀中抱着奄奄一息的玲儿更让所有人惊讶,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沈君洛的声音便已吩咐下来。
“去把金大夫请过来!抬轿子,不,骑马过去!快!”
“是!”下人们不敢怠慢,随即办事去也,另有几个手脚伶俐的丫鬟为沈君洛掌灯照路,有的快步奔到之前玲儿住的寝房开门整理被褥,有的则去取热水及衣物,一切都十分快速自动,当沈君洛抱着玲儿进房时,房里的灯不但都点亮了,盥洗用品也随即送了进来。
“拧条毛巾来。”将玲儿轻手轻脚地放在床上,沈君洛看也不看旁人地吩咐了一句,一个丫头应声将毛巾递到沈君洛平伸而出的手上,他一抖散开,轻柔地擦拭着玲儿脸上的尘土。
“再忍一会儿,大夫很快就来了。”虽不知她听不听得见,他依旧柔声地安慰着。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吵?”一个女声自房门口传来,原来是被吵杂声吵醒的于纤纤,只见她杏眼圆睁,似乎对眼前场景颇感莫名。
“洛哥哥,你怎么……穿着女装啊?”
沈君洛闻言,方才察觉自个儿身上还穿着女性的外衣,不禁苦笑。“说来话长,我没时间解释……”
见他有口难言,于纤纤走近床边,忍不住掩嘴。“玲……玲儿姑娘?!”
“嘘,小声点,别吵到她。”
“她怎么会……”于纤纤不忍地问,沈君洛却摇了摇头,怅然不语,就在这个时候,某个家丁领着一名提着药箱的男子进来了。
“少爷,金大夫来了。”
“大夫……”沈君洛连忙迎了上去,金大夫察觉到他语气之中的急切,于是出声安慰。
“二少爷别急,让老夫来看看。”他趋至床边开始诊断,就在这时候,沈家其它人也纷纷赶来了,所有人均屏息等待着金大夫看诊,金大夫不慌不忙地把过脉之后,又在玲儿身上检查了几处,好一会儿方才徐徐步出内室。
“大夫?”
“姑娘胸骨断了一根,接下来的情况甚是堪虑……”
胸骨?在场所有人不住面面相觑,沈夫人从众人中走出,来到大夫身旁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做?”
“现在最重要的是不宜轻易移动伤患,让她好好的休养生息。”金大夫一边说,一边振笔疾书。“按照我开的续骨药方,再佐以杜仲茶水,连续外敷内服两个月,再来看看情况吧!这期间要小心别让她高烧不退,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性命之忧?”沈君洛心头一震,他知道玲儿伤势严重,但……他不晓得竟会到要命的程度!
“二少爷不要太过忧惧,老夫说的是最坏的情况。”金大夫道:“这位姑娘年纪轻,只要调养得当,还是有机会可以完全恢复的。”
大夫语毕,又交代了好些事项,沈东庆与沈书青才一齐送他出去,于纤纤领着丫鬟在房中为玲儿更衣,沈夫人则与君洛退到外室。
“天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沈君洛自责得不知如何是好,两手紧抱着头,满心的懊丧恼恨,为什么他的反应不再更快一些呢?为什么他当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玲儿被带走?他要是能在三招之内制伏歹徒下就好了,玲儿又何苦遭受此罪?一千一万个如果,在他心中不停不停地来回想着,直至一双温暖的手,搭上他的肩膀。
“洛儿。”
沈君洛抬起头。“娘?”
“别太自责了。”沈夫人心疼地看着儿子。“玲儿会没事的。”
“您没听到大夫说的话吗?”沈君洛苦笑了笑。“要是照顾得不好,玲儿随时会有性命之忧,玲儿说什么也是上官家的宝贝女儿,我居然让她碰到这种事……”
沈夫人闻言,突然微微一怔。
看到君洛如此烦恼伤神,她这做母亲的还是头一遭,以前的君洛沉着内敛又四平八稳,向来甚少表现出如此慌乱的模样,当然事关玲儿性命,会着急也是人之常情,但身为母亲,她从儿子的表情之中,捕捉到一种绝不单纯的意义……
是错觉吧?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的,君洛打小就和玲儿打打闹闹的,与其说是玩伴,还不如说是对冤家,这次阔别多年的重逢,他对玲儿的态度也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难道,他住到上官家去的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母亲的直觉总是精准得可怕,然而沈君洛却完全没有意识到母亲的洞察,此时此刻他一心放在玲儿身上,再也顾不得其它了。
“我已经帮玲儿姑娘换好衣服了,伤也已经遵照大夫的指示敷上续骨药。”就在这个时候,于纤纤自内室走了出来。
听到她的话,沈君洛站了起来。
“我去看玲儿。”
“别……”于纤纤伸手拦住他。“玲儿姑娘昏迷着呢,你光是看也没什么用,洛哥哥,你还是把自个儿打理打理才是要紧,免得玲儿醒过来,看见你这模样肯定要笑你了。”
“天晓得。”沈君洛喃喃一句:“只要她醒过来,被她说什么我都认了……”
于纤纤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洛哥哥,要是躺在床上的是我,你也会这般担心吗?”
“你说什么?”沈君洛一心只想进内室,压根儿没注意听。
于纤纤见状不由叹了口气。“姑姑,你也不要太劳累了,我送你回房休息吧,这里有人轮班顾着,不会有事的。”
“那好吧!”沈夫人本还想叫君洛也回房,可见他模样,情知劝说不动,便不再管。“你们好生照料着,明白吗?”
“是。”一旁的丫鬟点了点头,于纤纤于是搀着沈夫人离开了。
沈君洛慢步进内室,只见玲儿已换过衣服,她眉目紧蹙、一脸惨白,双唇无半点血色地躺在床上,哪还有方才半点娇羞可人的模样?
“是……谁……?”一个虚弱的声音自床上传来,沈君洛愣了愣,忙冲到床前。
“玲儿!你醒了?”沈君洛又惊又喜,上官玲儿听见他的声音,眼睛微微张开来,露出虚弱一笑。
“是……是你啊……”
见她目光游移,似在搜索着什么,沈君洛连忙问:“玲儿,怎么了?你想喝水?还是哪里疼?”
玲儿闻言,视线调回他身上,许久才缓慢无力地以气声,一字一句地轻问。
“我……二……哥哥呢?”
二哥哥?她是指上官震吗?
“你二哥通报官府抓那淫贼去了,他一定很快就会赶来的。”意识到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温暖,沈君洛直觉地将她的小手包在自个儿温暖厚实的大掌中,希望能藉此让她感觉好过些。
“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嗯?”
玲儿眼睫轻轻地扬了下,仿佛在说她了解了,沈君洛还想说话,她却把眼睛再度合上。
“玲儿?”沈君洛轻唤。
玲儿并未立即回答,但沈君洛忽然感觉到她反握住了自己的双手。
“帮我找二哥哥来……”
意识到她平常虽和上官震打打闹闹不成样子,但兄妹情谊毕竟深厚,或许在她的心目中,凡事都以妹妹为第一优先的二哥哥,正是代替母亲身分陪伴在她身边最重要的亲人吧!
“我会去找他的,你放心……”他恻然地承诺她,玲儿闻言似乎放下心来。
“谢……谢你……”她松开了手劲,再次昏睡了过去。
多希望时间能倒转啊!他要那个爱笑爱闹的玲儿回来,否则,只有他守着的夜,实在太漫长了……
握着她发凉的双手,他不由自主地想。
翌日,一听到玲儿受伤被送到沈府的消息,上官家人立即赶到沈府。
“玲儿?玲儿在哪里?”一如往常的,只要事关玲儿,上官震总是最激动的一个,在家丁的带领下,他率先进入玲儿所住的房间里,见到她伤重在床,当场就要发狂了。
“沈君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上官震怒得眼眶皆红。“为什么会这么严重?你刚刚说什么?她连肋骨都断了?”
“都是我的错,我没照顾好玲儿。”沈君洛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上官震宛如找到了出气筒,一股脑儿地将满腹怨气全往他身上发。
“既然你都承认了,那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上官震怒道:“给我出去!你这瘟神以后不许再接近我家玲儿!”
“震!”上官守出声遏止。“这里是沈家,你节制一点!”
“大不了我们现在就把玲儿带回去!”
沈君洛闻一言,倏地抬起头。“玲儿现在的状况没有办法移动,大夫也说了,她至少有两个月不能下床。”
在上官家人一片愕然之中,沈君洛续道:“玲儿会伤成这样,我也有责任,在沈家她一定会得到最好的照顾,上官大人,还有大哥、二哥,拜托你们,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你……”听到沈君洛这番话,上官震这时才注意看他,惊讶地发现不过一晚而已,沈君洛已然面色憔悴,连下巴的青髭都冒出来了。
是为了玲儿吗?
“君洛。”始终保持沉默的上官义德突然开口了。
“上官大人?”
“玲儿是我的女儿,她的个性我这做父亲的比谁都清楚,如果今天不是她出了这个主意,也不会造成她负伤在床,幸亏那个淫贼已经落网,所以,请你不要太过自责,如果她熬不过这一次,那也是她的命……”
“不会的!”沈君洛与上官震突然异口同声,这许是他们长久以来唯一意见相同的一次,尤其是沈君洛,他根本不愿认同那个可能性。
“我会请全京城最好的大夫给玲儿最好的药物、最好的治疗,玲儿不会有事的!”
“君洛……”上官义德有些诧异,没想到沈君洛的反应竟会如此激动,他那么在乎玲儿吗?
“如果是这样,那我就把玲儿交给你。”
“爹……”
上官震不服,上官义德却摇手示意他别插嘴,续道:“我知道你会卷入这件事情里,是因为玲儿的关系,你已经尽了你的力量,如今你愿意这样照顾玲儿,伯父也十分感激,只希望你不要累坏身体,你毕竟是沈家庄负有重任的少东,知道吗?”
听他言下之意,似乎是允许玲儿留在沈家了,沈君洛不禁松了一口气。
上官守微微一笑。“君洛,有劳你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有条件。”上官震冷冷地道:“在玲儿伤愈之前,我也要住在这里。”
沈君洛此时此刻自无异议。“正巧我也想请你留下来,玲儿昨晚一直念着找你,如果你愿意陪在她身边,自是再好不过。”
上官震皱了皱眉头。“别说得一副好像你才是玲儿家人似的口气,我是她二哥,留下来陪她本就是天经地义。”
“震。”上官守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讲就是讲不听啊!二弟就是这样,玲儿一有个什么,就特别容易动气。
“我和父亲还要回官衙处理那个淫贼的事,因此不便久留,不过一得空档,我们就会过来探望她,这样可以吗?”
“当然可以。”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答案了,只要能留下玲儿,他什么都会答应蛇。
如果他的弥补,能让玲儿恢复像以前那般活蹦乱跳的话,那么就算是被她整、被她捉弄,他都认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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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震就这样在沈家住了下来,就在这之后,玲儿也真如同大夫所说的,开始发起了高烧。
仿佛像炭火一样的高热,将所有人都吓得不敢离开她身边一步,过热使得玲儿噩梦连连、不停呓语,床单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连下人都差些忙不过来。
“爹……娘……哥哥……”
“玲儿,玲儿,哥哥在这里!”上官震握住她的手,不停地呼唤着她的名字,然而这一切对处在高烧不退情况中的玲儿来说,却宛若徒劳,上官震顾了大半夜,连自己都要累倒了,面对病情丝毫没有半点起色的妹妹,手足无措之余,更怨恨起自己的无能。
“为什么我不能代替玲儿……”上官震无奈而深沉地怨怼着,为什么受到这种痛苦的会是玲儿呢?她是个女儿家,要是撑不过去怎么办?
“别胡思乱想。”沈君洛的声音陡地传来,上官震抬起头,只见他多日未曾合眼的双目,透着一股勉力的坚强。“她不会有事的,玲儿绝不会有事的。”
上官震不由苦笑了。“你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安慰你自己?”
沈君洛不答,迳自走到床前,玲儿苍白的面孔毫无生气,他轻轻地拂开她被汗水沾黏在腮旁的发丝。
“玲儿……”
也许是呼唤太轻,又许是伤势太沉,不管怎样,玲儿终像没听见似地,迳自在自己的梦中徘徊……
梦中,好多好多回忆都涌了上来,玲儿梦见了娘,她牵着玲儿的小手,母女两人一齐走在荒野的小道上,母亲低头,即便面目模糊,玲儿依旧感觉到她在对自己微笑。
“娘……”玲儿喊着母亲,让母亲听到她的声音,反射性地紧紧捏住她的手,玲儿才能安心地微笑,仿佛确认了一件再重要不过的事情,但也仅止于此而已,因为就在这个时候,她突如其来地放开了玲儿的手,孤身走向通往另一世界的彼岸
天好黑、好暗,她蹲踞在河岸边哭泣着,还沉浸在那种孤独伤心里的时候,画面一跳,周遭忽然传来水浪拍打在东西上的声音,睁开眼一看,她发现自己坐在一艘船上,四周充满了海水咸腥的气味,飘摇陈腐到好像随时都可能在风雨中解体的小船,正是当年随父亲被贬到海南时所搭乘的船只,一路上她吐得七荤八素,两个哥哥也因为严重晕船,大半时间都躺在船舱里,父亲呢?他总是背对着自己望向船头,英武的面孔瘦削而忧郁,没有人有空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