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阻止他们?!为什么就这样让他们走?!”
当沈君洛得知上官震带着玲儿拖着病体迳自离开沈府回到上官家后,一股怒气便没来由地从心中升起,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凡是与上官兄妹有过接触的人都被他骂遍了!
“我不过是去了一趟买办那里,回到家人就走了,难道你们不晓得玲儿姑娘的身体还很虚弱,根本不该下床走太久的吗?”
“回二少爷的话……是夫人准许的……”头垂得低低答话的是某个专门负责煎煮汤药的丫头。
听到她说的话,沈君洛怒火更炽。“胡说八道!夫人怎么会不知道玲儿的身体状况?她怎么可能真的让玲儿走?!”
“就是我让她走的。”
一个冷然的女声自沈君洛背后传来,不是别人,正是沈夫人。
“娘?!”沈君洛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你说什么?”
沈夫人老神在在地看着儿子,并没有立即回答,反而看着四周几名垂首待命的下人,挥了挥手,和颜悦色地说。
“你们都下去吧,我有话要单独跟二少爷说。”
待得室内人都走光,只剩下沉夫人母子之后,沈夫人方才开口。
“有什么想说的就冲着我来吧,何必对那些下人发脾气?”
“我只是想求个明白。”沈君洛不解。“您就这么讨厌玲儿?”
“我怎么可能讨厌玲儿?”沈夫人道:“只是对我来说,纤纤更是我的女儿,再说把她嫁给你做媳妇,是我跟你爹早就想好的事罢了。”
话音甫毕,外头忽然传来敲门声响。
“我进来了。”
“大哥?”对一向总是待在书房里埋头苦读,连家中事务都甚少插手的沈书青突如其来的出现,沈夫人与沈君洛皆是一愣。
“你怎么……”
示意沈君洛不用说话,沈书青迳自走到母亲面前。
“娘,我有话想跟您说。”
“书青?”沈夫人还不明所以,沈书青便直截了当地说了。
“纤纤不能嫁给君洛。”
“咦?”沈夫人闻言不免疑惑,大儿子怎么会知道她跟君洛正为了这事争执不休?“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要娶她。”
此话一出,沈君洛与母亲俱是一愣,偏偏沈书青的神情认真到完全不像在开玩笑,最先回过神来的是沈君洛,他忍不住亲口再度确认一次。
“大哥……你是说,你想要娶纤纤?”
“千真万确。”
“为……为什么?!”沈夫人觉得自己快晕倒了,简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书青,你难道不知道纤纤是我跟你爹打算许给君洛的?你这孩子,怎么到了这时候才说出来啊?”
“因为君洛喜欢的是玲儿,不是纤纤,这样太委屈她了。”沈书青道:“娘,你平时疼爱纤纤犹胜我与君洛兄弟二人,要是她的夫婿心里根本没有她,她会幸福吗?你会高兴吗?”
“……”不愧是念圣贤书的,沈夫人竟被沈书青的字字句句说到哑口无言,又或许,这些话也已经藏在沈书青心中许久了吧?
“从前君洛没有对象,我觉得即便他对纤纤没有特殊情分,成婚之后也可以慢慢培养,但现在情况不同了,你是不可能硬要他把心上人挖出来,再填一个进去的,难道你还不知道,君洛从小就是不决定则已,一旦决定了就是个认死扣的吗?”
“大哥……”沈君洛从来不曾听到沈书青为他说这么多话,或者应该说,他做梦也没想到会站出来帮他解围的人,竟是大哥啊!
“至于纤纤,她从小就渴望有一个真正的家,她想融入咱们家的心愿,我也非常了解,如果君洛不能娶她,那就由我来娶,我来完成她的愿望。”
“书青,你不明白,纤纤是人,不是东西,她对君洛的心是咱们一家上下都看在眼底的,怎么可能说变就变?”
“您不用想太多。”沈书青斩钉截铁地道:“接下来这些就是我跟纤纤的事了。”
瞧沈书青胸有成竹样,且左一句纤纤、右一句纤纤的,沈夫人很快就被说动了,没错,她现在仍可以不顾一切硬要君洛与她完婚,可是婚后的日子却不是她能插手的,如果君洛对纤纤不好,她这又是母亲、又是婆婆、又是姑母的长辈该如何处置?加上书青又搅了进来,教她想到就头痛啊!
“你们这些孩子性子一个比一个奇怪,究竟要让娘为你们操心到几时?罢了罢了,我不管就是了,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吧!”沈夫人面有愠色地霍然起身就往外头走去,沈君洛想唤她,却被沈书青拦了下来。
“大哥……”
“嘘,别说什么,让她去吧!”沈书青说道:“娘是在给咱们台阶下,你我就心领了吧!”
沈君洛看着大哥,半晌才道:“谢谢你了。”
“我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已。”沈书青的表情仍是正经八百。“更何况如果不是玲儿,我也不会想到自己有娶到纤纤的机会。”
沈君洛闻言,忍不住微微一笑,就在这个时候,冷不防肩膀被沈书青猛地拍了一下。
“还杵在这里做什么?你现在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吧?”
被他一提点,沈君洛如梦初醒。
“对了!玲儿!”
“快去快去!”沈书青摆着手催促着,沈君洛当下不再犹疑,三步并作两步便飞奔出去,毕竟他目前的唯一要务,就是把玲儿追回来啊!
这幕情景要是早在几个月前,那是决计不可能发生的,他只会觉得自己又作噩梦了,然而此时此刻,将玲儿留在他身边却成了最最重要的事,这……或许是老天爷的恶作剧吧!然而,那又怎样呢?他就是毫没来由地想念着玲儿的一颦一笑,甚至是她的无理取闹啊!
第十章
心急着想见玲儿的沈君洛来到了上官家,但他没想到自己却吃了一顿闭门羹。
“玲儿没办法见你。”如果这话是上官震说的,那还情有可原,但当这话是由一向温厚的上官守口中说出来时,沈君洛也不免吃惊了。
“请你不要见怪。”上官守平和的语气就像在安抚他似的。“你也知道玲儿近来身子状况不好,心情更是时好时坏,大家都很担心,因此我和父亲才一致决定,在她尚未完全康复前,不让她见外人了,免得她的身体受到影响,这也是为了玲儿好……”上官守歉然地道:“君洛,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只是想看看她好不好而已。”
“抱歉。”上官守仍不松口。“让玲儿好好休养吧,我不知道她在沈家发生了什么事,但自她回来后,她始终闷闷不乐,也不太愿意说起待在你们家时过得如何……”
上官守委婉的口吻有着不容辩驳的坚持,让沈君洛无法再多说什么,只能默默的退出上官家,站在门口徘徊下去。
一定要见到玲儿,不管怎么样……
想着想着,沈君洛的目光突然扫视到旁边的围墙,只见它朝前延伸至某一转角……心念陡然一动,便顺着墙边来到上官家后头的巷子里。
这儿跟前院相比有一小段距离,只要从这里进去的话……应该就不会碰到“熟人”吧!
此念甫闪过脑海,下一秒沈君洛便已立刻付诸行动,只见他撩起袍角,双手搭上围墙,稍一使劲将自个儿的身子撑上去,然后大脚一跨,翻身上了墙缘,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脚步声,显示即将有人经过,沈君洛怕被以为是不轨份子,直觉就赶紧往墙内翻,岂料墙内的地面竟比外头还要低上许多,稍下留神,他整个人便栽进了草丛里,慌慌站直身子,沈君洛视线梭巡着院子里一景一物,直到确定附近没有人,方才踏出草丛,寻找玲儿的房间。
上官家规模并不大,简单的三合院,一眼就可以将所有屋室一览无遗,沈君洛很快便找到玲儿所在的厢房,因为所有房门都是敞开的,只有玲儿房间不但房门紧闭,而且靠近仔细听,便可听到细微的谈话声响。
“玲儿,别跟哥哥闹脾气,吃得这么少怎么行?”
是上官震!
沈君洛附耳更贴近窗子,但无论如何他都听不见玲儿回答。
“好好好,不逼你吃、不逼你吃就是了,二哥哥出去总成了吧!”
上官震颇感无奈的声音再度传来,也许是被玲儿嫌弃了吧?沈君洛心想,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他便听到大门咿呀应声打开,脚步声传来,显然是上官震离开了,趁此机不可失,他立即闪身入室。
“我不是说我不吃了吗?你怎么又来……”玲儿的声音由内室传出,她边说边扶着墙走出来,却在这时看见一个不是二哥哥的背影。
“你是……”她心口忽地一阵狂跳,似乎在呼应她的心绪般,那人慢慢地转过身。
“是你?!”瞬间,鼻间涌上一阵强烈酸意,那连日来低沉到不行的心情,千头万绪随着沈君洛的突然出现涌了上来,玲儿直觉以手捂住口鼻,却强掩不住眼中惊讶。
“你不该下床的。”不及跟她打招呼,沈君洛只注意到她更显憔悴的面容,心口紧缩如绞,他第一时间奔到玲儿身旁,伸手搀住她。
“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沈君洛口气凝重的反问。“你说走就走,连跟我商量一下都没有,枉费我尽心尽力延医为你救治,你却在还没有完全复原的情况下离开,万一有个什么,你要我如何自处?”
上官玲儿静静地听他说了一大串,凝视他焦虑的眼神,半晌才幽幽地开口。
“我不会有事的,大夫说我年纪轻体力好,恢复会很快……”她轻轻地把自己的手从他的臂弯中抽出来。“你不必担心。”
面对她冷然的态度,沈君洛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玲儿又道:“你是偷偷进来的吧?”
“也只能这样做,”沈君洛苦笑。“大哥不让我见你。”
“嗯……”玲儿低应了一声。“现在见到我了不是?那就快点走吧!”
“为什么?我下……”沈君洛正待发话,玲儿却打断了他。
“你还是赶快离开吧,日后别再做这种无聊事了,沈家庄有多少事等着你啊!”
“那些事我自会处理,但眼下最重要的,是你啊!”沈君洛想也不想地答:“你若是不好起来,我怎么对得起你的家人?”
听到他开口闭口全是要她身体快些复原,不然他就无法安心,却丝毫没有一句慰问她心情的真话,玲儿的不耐烦终于爆发了。
“我家人的喜怒哀乐跟你无关吧?我的身体怎么样也轮不到你来操烦吧?你已经尽完你的责任义务,接下来是我自己的事了,可不可以请你别再这么鸡婆?赶快离开好吗?”
一连串的话让玲儿上气不接下气,胸口又下受控制地闷痛起来,她感觉有些站不住,便扶着桌子坐下来,沈君洛见状,自然更是担忧。
“你就真这么讨厌看到我?”
玲儿没有马上回答,顿了一会儿之后,才轻喘着气开口:“有没有搞错,一直以来讨厌看到我的不是你吗?”
“我?”
“总是避着我……躲着我……不是必要,连话也不愿和我说……”玲儿道:“我知道你放在我身上的是同情,也就只有这样而已对吧!”
“你怎么会这么想?”沈君洛直觉想要否认,然而玲儿却根本听不进去。
“不然还要我怎么想?你明明都表现在脸上……”
“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
玲儿愕然,沈君洛忽地伸出了双手,一把将她抱住,玲儿本想挣开,但碍于胸痛无法动作,君洛似也掐住她这个弱点,毫不费力地将她拦腰抱起,坐到空间较大的罗汉床上,他轻柔的力道小心翼翼,就怕一不小心弄疼了她。
“你这样是干什么?”不自觉地,连语气都软弱了下来,毕竟是未晓人事的大姑娘,被他一抱,之前的亲密回忆陡然窜流过心头,让女儿心几欲融化……
本来就不是什么深刻的爱怨情愁,只是太想念他,又知道他是属于别人的,所以刻意避着他,口头上说着言下由衷的反话,但她最终,心里还是喜欢他的啊!
“我只是想让你好好的听我说几句话。”发现她不再挣扎,沈君洛也放下心来,微微松开了手劲,但仍旧圈着她的身子。
“玲儿,我到这里来,只想弄个明白,你为什么突然走了?难道是我娘向你说了些什么……”
玲儿闻言,很快地便摇了摇头。“没有,你娘什么都没说。”
“那为什么……”
“我只是想家了,不行吗?”
沈君洛忍不住苦笑。“你二哥哥随侍在旁不用说,大哥和伯父也是每日都来探望,我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非走不可。”
玲儿咬咬下唇,看来沈君洛就是非要她说吗?
“我……不能害纤纤姑娘。”
“害纤纤?”沈君洛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那还用说吗?真不知道他是不明白,还是故意装作不知道?
“我受伤以来,纤纤姑娘照顾我无微不至,就像真正的亲姐姐一样,虽然大多时候我卧病在床,连话都没能跟她说上几句,不过我知道,她常常来我身边,关心我的一举一动……”
“那是……”沈君洛想起纤纤,那时他一心关切玲儿的伤势,是没空注意到她,但她的确帮了不少大忙,现不想来,他也不免感到亏欠。
“纤纤姑娘待我好也没要我回报,正因为是这样,我更不该夺人所爱……”玲儿的声音幽幽地道:“她是你娘亲为你相中的二少奶奶人选,你不可以辜负她,不可以的……”
沈君洛沉默了一会儿,他从没想到向来说风是雨,想要的东西不弄到手绝不罢休的玲儿,今次竟会说出这种话来。
“那么,你是打算把我让给别人?”
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玲儿感觉沈君洛的声音忽然冷却了下来,她抬首,只见他的眸子忽然变得冰冷冷地,像霜结了一层寒光,令她莫名有些背寒。
“上官玲儿,我不晓得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那天晚上……哪天晚上……”其实用膝盖想也知道沈君洛讲的是哪天晚上,玲儿脸颊微微红了红,嘴上却仍佯装不知,但下一秒,沈君洛的脸便突然凑到她眼前寸许,近得两人的眼睫都要碰在一块儿了。
“我宁愿你是真的不记得了,不然你大概会为自己的行为羞愧至死吧!”
沈君洛一字一句慢慢地说道,他每吐出一个字,玲儿的脸颊就越发涨红,她……她她她……她才不可能忘记那个让人脸红心跳的晚上呢!
“我……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沈君洛眯起眼睛。“真的什么都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