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你出去了,你分明出去了。”她难以置信的大叫,却突然转身,一拐一拐的往阶梯上爬,扮鬼的小青也急着扶着她。
朱尘劭根本没理会她们,而是赶紧为妻子松绑,在她泪汪汪的看着他时,他深吸口气,“她们跑不了的,你别担心。”
她急切摇头,看向躺在地上的小夏跟小朵,“我的脚……软了,快帮我看看她们。”
他走过去为她们松绑,再大约看一下,即走回她身边,“放心,只是被敲昏。”
此刻,地牢上方传来田慧吟的尖叫声,“哥!放开我!快放开我!哥!”
不一会儿,田晋一脸疲惫的走下地牢,对着朱尘劭道:“我点了慧吟的昏穴,让人把她跟小青送去衙门了。”他再看着脸色惨白的邬曦恩,又愧疚又心痛的道:“我真的很抱歉,但我也感谢老天爷,尘劭来得及救你,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爱笑的他有如此沉重难过的表情,眼眶也泛泪光。
“你们……”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切一切的变化太大,她受的惊吓也太大。
“死士们从抹毒的首饰盒里不仅找到一种奇毒,还从里面的一只护身符发现一种会产生幻觉的毒,他们再追查下去,发现是六年前小青向一位来这里的商旅买的,因为一次买的量很多,所以那名商旅印象极深……”田晋说到这里,看着好友。
朱尘劭接着道:“事情的发展出乎死士的预料,毕竟是田晋的妹妹,我也一直当她是妹妹,眼见为凭,他们要我去一趟慧吟的住处,在她床底下的一个黑盒子里,发现好多个惨了毒粉的护身符,也搜出扮鬼的假发、衣服及假的舌头道具……”
“真的对不起,我们知道她来俞品园时都吓坏了,就怕来不及。”田晋又道。
“不要对不起,那不是你的错,是慧吟的性格被自卑给扭曲了。”她试着安抚他,但看来是没用。
田晋吐出一口悲励的长气,拍拍好友的肩膀,“枉为你的知交好友,我竟然不知道我妹……”他真的不敢相信一向单纯羞涩的妹妹竟然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你们好好谈谈吧,这里的事我来处理。”他看看两个仍未醒的丫鬟。
朱尘劭朝他点点头,抱起受到极大惊吓的妻子离开地牢,回到了房间,让她在床上坐着,他先为她倒了杯茶,她接过手,但眼神带着戒备与伤痛,这竟然让他却步,他其实很想要好好抱着她。
两人目光胶着久久、久久。
朱尘劭叹息一声,先将她进地牢当日,杜咏双及朱彤就被遣回京城的事告知,但她还是沉默的一口一口的喝着茶。
“我很抱歉,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
“骗子!你根本就怀疑我!”她终于开了口,心仍然成到疼。
“是真的。”他长叹一声,将事情的缘由、必须让她进到地牢的主因说个明明白白,末了,才道:“只是,我完全没想到会有慧吟的事,她真的吓到我……”
她何尝不是?但她是个理智的人,她能明白他的担心,也能体谅他不得不下的决定,再仔细想想,若非如此,田慧吟的假面目哪有机会被发现,日后的自己、甚至未来的孩子也许都会受到伤害,想到这里,她便释然了。
“我明白了,没事了,可是,田大哥怎么办?慧吟又怎么办?”
“你刚刚差点就死了,马上又担心起别人?”他又心疼又感恩,怜惜的将她拥入怀里,她是如此善良、如此明理,没有执拗与他算账。
“你来救我了,可是慧吟……”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任,这不是你可以帮她扛的。”
“我知道。”只是仍然会心疼啊!虽然自卑绝不是可以杀人的理由。
“我得帮忙去处理一些后续的事,你好好休息,小夏跟小朵等会儿就过来了……”
“小姐!”
才说着,两个丫鬟已哭着冲了进来,他朝她笑了笑,转身出去,先让两个泪如雨下的丫鬟与她为伴,但接下来的日子,就全是他独占的了!
一个月后,田晋离开延安城,说要去流浪,朱尘劭因两任妻子的真正死因已水落石出,洗刷了克妻污名,而田慧吟与小青将被押解进京,因谋杀两任王妃终生囚禁牢里。
接着,两个月后,杜千德因意图谋杀战功无数的景王而被捕,由于贵为相爷,所以是被押解进宫,由皇上亲审。
没想到,一见到皇上,他就先喊冤,“皇上明鉴,景王密商、企图谋反,想篡夺皇位啊,所以才欲杀我灭口,因为我知道他的阴谋,他才栽赃我。”
金碧辉煌的宫殿上,皇帝走到他面前,冷眼晲他,“景王何必谋,朕是因为政变而继位的,可是当时手握军权的却是景王,他若有心称王,何必当朕的眼线这么多年?”
“可、可是--”
“朕能让社会安定、民间富强,全是因为景王强而有力的支持,倒是你,不是费了好多时间才找到神秘组织的领袖是某人,还给了这么一瓶毒药要毒杀他。”
皇上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青色小瓷瓶,杜千德一看,楞了楞,赫然就是当日他交给手下的药啊,怎么……
“可惜了,被某个死士拦截,不然,还可以给你多一条罪名!还有这个,好好看看吧,这些全是都察院送过来的罪证。”
皇帝看了一旁的总管太监一眼,他立即明白的将那一大迭罪证捧过来放到杜千德的身边。
皇帝大脚一踢,怒声道:“看一看,紊乱朝政、意图谋逆,还肆无忌惮的结党营私、贪赃枉法、诬陷他人,从此刻起,你,杜千德,撤职查办!”
杜千德也看到了那散落一地的罪证,但他是绝对不能认罪的,他很爱他这颗脑袋啊!“这是罗织罪名啊,冤枉、冤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些罪证就留给你蹲在牢狱终老时,慢、慢、看。”
皇帝再一个眼神,侍卫便将仍大声喊冤的杜千德拉了下去。
随即,皇太后进来,示意所有人都退下去,独留他们母子。
“花了近两年才走到不会两败俱伤的局面,这条路走得可真久。”皇帝摇头。
“但也走到了。”皇太后笑了笑,“外戚势力疲乏,而利之所趋,各方富豪己转向与比较倾皇室朝臣的保皇派交流,百姓总算可以好好过日子了,那些原本隐于权利斗争内的污垢已被洗办了,不必胆战心惊的过日子,这是皇帝之福、百姓之福。”
“不过,功劳最大的,却不想要朕的赏赐。”皇帝又摇头。
“哀家认为,他已经拥有了此生最大的幸福,不需要皇上的赏赐了。”
皇帝勾起嘴角一笑,“也是,不过算算时间,皇弟给的好消息是弟媳怀孕两个月,要真正当爹,还要等七、八个月呢。”
“就是。”皇太后微微一笑,但终于啊!
谢谢老天爷,让曦恩去到她皇儿的生命中,洗去了克妻恶名,也找出杀害前两任媳妇的真凶,让恶名恶人尽除,老太婆在这里、在心里,再次谢谢老天爷。
尾声
两年后--
“呼呼……好冷啊,主子。”
“小夏、小朵,看,我刚刚在马车上就是看到他们在玩雪球。”
这里是离京城不远处的富金县,时值冬季,到处是一片银白世界,雪也积得厚厚的,但甫来到这座城市不到两个时辰的邬曦恩,却不留在客栈,反而拉着小夏跟小朵来到不远的矮坡上,看着几个孩子在空地打起雪战,玩得好不开心。
两个丫鬟一听,就知道主子又在想念儿子了,没办法,皇太后比较大,要见曾孙还用计,主子也没辙。
打雪战的孩子看到她,不知道她是谁,只知道她长得好美,两个丫鬟也很好看,但因为打得心不在焉,有人的雪球一个不小心,竟打到最美的姑娘身上--
每个孩子都吓坏了,因为她看来就是很贵气,肯定是好人家的小姐,而他们只是附近寻常百姓的小孩,没想到--
“好啊,谁打我?”
邬曦恩嫣然一笑,俯身抓了把冰凉的雪,搓了搓,很快的,一个小小的雪球就揉好了,她笑了笑,就往刚刚打她的小男孩打去,打中了他手臂,但他还是不敢动,其他的孩子也是呆住了,没人敢玩。
“你们要不战而降吗?那可是懦夫的行为呢,要勇敢点,小夏、小朵。”
她朝两个情同姊妹的丫鬟眨了眨眼,两人即笑开了嘴,不得不承认生了娃儿的主子反而愈来愈有玩心了呢!
“好,小姐小心了。”
“我丢,哈哈哈……打中小姐了,我再丢。”
小夏跟小朵也不客气了,因为主子说了,这一趟回京要把她们嫁出去,能陪着主子玩的时间已经不多,她们要把握啊!没想到,主仆三人竟然就玩开了。
几个孩童你看我、我看你,再看看三个乐不可支的大人后,心痒手也痒,尤其是看到美若天仙的邬曦恩,被打中了还笑嘻嘻的,再也忍不住的他们也加入战场,大大小小的笑声不断,有老百姓从房舍探出来看,也是笑得合不拢嘴。
而这不是策马过来的朱尘劭预料会看到的。
他翻身下了马背,正巧看到妻子气喘吁吁像个孩子躺在厚厚的雪地上,脸上的笑容好美、好美。
“呼呼呼……干脆把我给埋了,我现在好热啊。”她笑道。
几个娃儿捂着嘴偷笑,却不敢说话,小朵跟小夏也是紧抿着嘴,想笑又不敢笑,小姐肯定会很糗的,因为王爷全都看到了!
“怎么没声音?”
她喘着气坐起身来,却先看到站在脚边一双挺熟悉的黑皮毛靴,再缓缓往上一看,粉脸顿时羞红--
朱尘劭难得看到她如此困窘羞怯的样子,不得不承认他很想笑,但他更想做一件事,就是将她拥入怀里,好好的爱她。
她此刻看来好美,那羞红得发烫的双颊如雪地上的红玫瑰,娇艳迷人,令人忍不住想攫取。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他吻了她,愈吻愈深入,直到她娇吟出声。
而小夏跟小朵早已把孩子们全拉得远远的,要他们别看,不过,有好几个可是捂着眼睛,手指头却撑得开的偷看呢。
“好在儿子没看到,不然,肯定跟你玩得凶。”他终于放开了她,笑道。
一想到一岁多的儿子,邬曦恩靠着他的胸膛,“母后扣住他好久,我好想他啊。”
“布施完后,我就带你去京城见他。”
母后还是老狐狸啊,知道他们在延安过得太舒服,金矿的采挖又赚了一大笔难以计算的钱,正逢中部几个城市天寒地冻的在闹饥荒,就请他们这对有钱的夫妻一路布施行善,再转回京城叙旧,见见久未见面的亲朋好友。
基于一路要布施,所以长得唇红齿白、可爱逗人的小娃儿,就由专人护送到皇宫,与皇上大伯、皇祖奶奶及一大堆皇亲国戚好好认识认识了。
今儿个,这里已经是最后一站。
他拥着妻子上了马背,就往布施的场地去,小夏跟小朵只能用跑的,好在地点没有太远。
但一到布施的客栈一角,才发现,已经来了好多乞丐。
邬曦恩站在备妥了许多热粥、馒头的桌子后方,看着小夏、小朵及几名随从依序拿食物给这些乞丐,突然,有一张熟面孔映入她的视线--
她浑身肮脏又有臭味,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走起路来更有严重的踱脚。
邬曦恩不敢相信的看着她。
邬诗媛一破一破的走过来,一看到雍容华贵的她,先是一怔,随即羞愧的低下头,但仍颤抖着一边走上前一边伸出手。
“别、别给她粥,给她馒头,她会烫着手的。”邬曦恩硬咽的低声吩咐小夏。
小夏好奇的看了看主子,怎么声音突然变得怪怪的?她再好奇的看向眼前的女乞丐,随即瞪大了眼,用手肘急急的顶顶小朵,再小小声的咬耳朵,小朵也瞪大了眼,一脸难以置信。
邬诗媛热泪盈眶,头垂得低低的,一手各拿了一个馒头,一破一破的离去,却因为走得太急太慌,整个人失去平衡,扑倒在地,但看着滚落在前方的馒头,她仍然匍匐爬向前。
此时有人跑了过来,为她捡起了馒头,在她抬头时,竟看到邬曦恩蹲下身来,不在乎她的脏臭,伸手将她扶站起来。
邬曦恩终究还是不忍心,她忍着泪水,从怀里揣了一包银子交给她。
邬诗媛热泪纵横的哭道:“不、不,你不知道……我有多坏,这是我、是我……的报应──”
邬曦恩也忍不住的哭了,“堂姊--”
“不!请你别让我更、更羞愧……我已经没有脸面对你,你不知道,我曾经想怎么对你。”邬诗媛哭着推拒了她手上的银子。
邬曦恩只能收回,咬着下唇看着她的脚,“你的脚怎么会破了?”
她苦笑,“我饿到受不了,去偷个包子被人逮到,就被狠狠的打残了。”
“我帮你看看,也许可以医治。”
“不,我看到你已无地自容……我有罪,我得用我的方式来赎罪……给我可以果腹的馒头就好,我要以这残疚之身来忏悔我所做的一切坏事,谢谢你。”
她伸出颤抖的手拿走邬曦恩刚拣起的馒头,一拐一拐的离开。
那样一上一下的颠簸身影,她也曾经历过,邬曦恩喉头泛酸,无法不泪流。
蓦地,一双有力的臂膀从后方拥住她,“我听小夏说了,要替你留住她吗?”
温暖的声音、温暖的怀抱、温暖的气息,她摇摇头,“不用,她想要用自己的方式来赎罪。”
“那你别哭,我会舍不得。”朱尘劭将她转过身来,轻柔的拭去她的泪水。
她泪眼闪动的看着他,舍不得移闭目光。
“看什么?”他笑了。
“不只是看,还有想,庆幸有你这么爱我,真的!谢谢你,我的夫君。”
他轻点了她的额头一记,“小傻瓜,你在说什么,别忘了,你可是终结我苦难的天命真女,如果没有你,现在的我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她想了想,点点头,“老天爷是善良的,也看得起我,才会给我这么大的试炼来当你的天命真女。”
他皱眉,“什么意思?”
“爱是盾牌,爱是一种力量,一种可以得到幸福的力量,而你,我的夫君,不吝惜付出,一个愿意给别人幸福的人,应该也有得到幸福的资格,所以,老天爷才让我来到你身边。”原来,这就是让她重生的意义。
他深情凝睇,“看来你没有辜负老天爷所托。”
她嫣然一笑,她懂他的意思,他现在可是一个很幸福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