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北皇国际集团的首席秘书长,众人总说他是个泰山崩于顶也不改其色的冷面书生,可谁又能想到,每当他面对自己从小到大的玩伴,要他维持冷静才是最困难的挑战。
「你放弃即将到手的继承权,避开耳目,风尘仆仆地溜到台湾,就只是为了一个不曾见过面的女人?」
「我见过她,十岁那一年在她父母的灵堂上见过一面,你明知道的。」
「少主……」
雷庚年手捂着脸,彻底无力,如果自己哭给楼监月看,他会心软的改变主意跟他返回英国完成研修课程吗?
肯定不会!楼监月的意志力有多坚定,这些年自己跟随在他身边早见识过无数次。
楼监月悠哉惬意地支手撑放在沙发椅背上,自在傲然的神态霸气横生,「你没有其他选择了,要不就离开,否则就助我一臂之力。」
「你要我怎么做?」
「帮我,让我留在她身边,我想要搞清楚一些事情。」
「我怎么能确定你达成心愿之后就会老实返回英国?」
楼监月闻言仰头朗笑,乍显飒气。
「你在开玩笑吗?董曼妙还没有重要到让我忘了自己的人生要务是什么。」
雷庚年细瞅主子的神情,似乎想确认他这番话的真实性。
楼监月也不回避,径自噙着笑,大方迎视他的审视,随即,他发现董曼妙端着托盘出现在楼梯口,马上又换回中规中矩的坐姿。
「你们谈了什么?」虽然有预感楼监月一定不会老实回答,她还是忍不住问了。
「我们谈正事吧,董小姐。」
她转头看向发话的雷庚年,发觉此刻神情坚定的他跟方才阴郁沉闷的模样似乎有一些不同……
「请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样的人才?」
「我需要有人帮我管理我的客户数据跟相关作品。」
「请再说得详细一点。」
这个雷庚年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积极?不过即使心中诧异不已,董曼妙也没有表现出来。
「我有一间小型的工作室,在网络上架设网站接Case贩卖我设计的东西,主要业务是一些网络卖家设计商标图案或包装、美工设计等等。」
楼监月边替她搅拌奶精边称赞,「你真厉害,凭着创意就能走出自己的路。」
他真的这么想吗?
不管真心还假意,她被他赞得有些飘飘然的。
然而雷庚年立刻给她当头浇下一盆冷水,「听起来公司规模不大。」想必一整年的营业额连他们集团分公司的一个课一个月的业绩都不如吧!
她横了他一眼,「但是工作室的业绩确实是有成长的。」大树也是要从小苗长起,所以别小看她。「总之,我需要一个助理帮我整理档案。」
楼监月点头贽赏,「完全正确的管理方针。」
董曼妙才笑眯双眼又让雷庚年的一句话给打掉脸上的喜色——
「不费吹灰之力的工作内容。」
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一个负责赏糖吃,另一个则专门泼冷水吗?现在到底是谁在面试谁啊?
瞧见她俏脸微变,楼监月淡淡扫了雷庚年一眼——
雷庚年立刻诚恳催促,「董小姐,请您继续说下去。」
这家伙真的想听吗?「助理还必须连每个客户当初提出来的需求跟喜好都要建档管理。」
「确实掌握客户的潜在需求,你的想法很周到。」
「你也这么认为吗?」她再也难掩雀跃喜色,「我之所以会有这种念头是因为——」
「董小姐没有更具高阶的要求了吗?」
「没有了,不好意思哦,我能给的是低阶的工作。」
她气呼呼地瞪着雷庚年,这个人说话的口吻好像扫厕所都比她提出来的工作还具有挑战性——
雷庚年并不看她,阴沉的目光径自紧紧攫锁住楼监月。
他是国际集团的首席秘书长,拥有英国伦敦商会考试局最高级的秘书专业证照,也有柏克莱的MBA,拥有十八般武艺的他竟然必须屈就一间名不见经传的个人工作室?
「咖啡喝完了,我要走了。」
今天简直是闹剧一场,浪费她的时间与金钱,董曼妙闷闷地收好记事本,准备站起来。
楼监月再度伸手想要抓住她,「你等一下——」
「请务必让我尝试这份工作!」
雷庚年突然爆出的低吼着实吓了董曼妙一跳,不自觉地抓握楼监月扣在她手腕上的大掌。
「我从来没做过这种王作……」程度太低级了,害他几乎忍不住激动的喷泪!
「所以请你一定要给我尝试的机会!」
「你的朋友傻了吗?突然这么激动。」董曼妙转头凝视楼监月,这才发现自己还紧紧握着人家的手不放。
她俏脸倏地臊红,迅速缩手松开!
楼监月噙唇淡淡欣赏她脸庞上的绯红,「我想他可能是太想保住工作了。」
保住工作?是「得到」工作吧?董曼妙撇撇小嘴,睇了雷庚年一眼,「我为什么要让他如愿?」
他只好自我推销起来,「我对数据管理非常擅长。」
「那又如何——」
「我还具备计算机程序设计的能力,可以依照你的各种需求设计一套你最顺手且理想的程序软件。」
董曼妙陷入犹豫了。
不可否认,雷庚年提出的「服务」让她很心动,专为满足她的需求的程序设计耶,光在这个当下,她就能够想出至少十种以上的要求了,不过——
「你是不是信口胡扯的?」
「我有证照,你需要确认一下吗?」
「不用了,不过以我的能力,不可能支付你太多薪水。」
「无所谓,我要的只是一个尝试的经验。」天晓得他要这种低智能的经验做什么!
「你确定?」她难掩欣喜,「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明天来工作室——」
「我只有一个要求。」她脸庞上的喜悦退了退,「什么?」
雷庚年手掌一伸,直指一旁始终微笑沉默的楼监月。「他跟我一起上班。」
「你说什么?」
上班还带一只特大号拖油瓶?他以为是在玩母鸡带小鸭吗?
或许是她震惊错愕的神情太过鲜活,让楼监月仰头一笑,神采间流露的是连跟随他多年的雷庚年都不曾见过的爽朗俊逸。
不将好友的讶异神情放在眼里,楼监月伸手执起董曼妙的右手,放到唇边轻轻啜吻了记。
她的手背触感并不细嫩,在他的嘴唇摩挲下,他能感受到她剎那间的颤栗,不知道为什么,却在他的心里播下一种叫做「眷恋」的种子……
董曼妙羞涩的想挣脱,「你干么——」
他深邃的眼瞳笔直的望进她的眼里,彷佛带着一种催眠的魔力。「买一送一的交易绝对划算,接受吧,老板?」
看着楼监月的眼睛,她没有发现自己居然就傻里傻气的点了头……
第3章(1)
恶梦,似乎总有它们独特的氛围。
虽然置身在看似真切的境遇里,但是当一股强烈的诡谲感袭上心头,朦胧间董曼妙晓得自己又在作梦了。
梦中.她回到七岁那一年,一夕间失去父母的那一刻。
「唔……」
她挣扎着想摆脱梦境,却始终挥不掉笼罩在四周玻璃罩一般的硬壳。
原本在学校上课的她突然被哭泣颤抖的奶奶接走,她犹记得学校的老师怜悯地拍了拍她的头,叫她要坚强.
坦白说,那时的她听不懂「坚强」是什么意思?
然后场景忽地一变,她被带到一处灵堂,上面一左一右的挂着她父母的照片,白布的后头摆放着他们两人的棺木……
醒来,不要再让这场梦继续下去了!
她不要回忆这些!
董曼妙撕心裂肺地吶喊着,抡起拳头激动咬牙用力地朝围绕在周遭的无形薄罩狠狠敲下去!
「砰!」
只见原本伏趴在桌面上假寐的她霍然挺起身,突然伸直的双腿撞到办公桌的一角,当场疼得她龇牙咧嘴.
「你还好吧?」
循着低沉的嗓音望过去,一抹伫立在窗边,任由窗外夕阳染亮璀璨人形的身影缓缓转身面对她。
她的呼吸猛地一窒。
那一抹沐浴在熠熠橙光中的高俊身形彷佛踩着满地的流金灿烂,坚定而缓慢地朝她走来。
她眨了眨眼,心一沉,以为自己仍然没有摆脱梦境。
「你没事吧,撞到哪里了?」
她再定眼一看,发现楼监月正略显关切地皱着眉头瞅望自己。
「原来不是梦!」她吐出梗在胸口的闷气,疲倦地笑了笑,伸手抹去额头上的涔涔冷汗。
「你作恶梦了?」
她没有回答他,反倒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楼监月一怔,她……认出他了吗?
「当我没问,不好意思,我好像还没睡醒。」
他眼眸里的冀盼有如花火般一闪而逝,点点头,他离开窗边替她倒了一杯水。
「谢谢。」
他望着她,沉默了几秒才又开口,「听说把恶梦说出来,它就不会实现了。」
董曼妙失笑,抬头仰睨他,「我有没有听错?以你的个性,也会相信这些没有根据的说法吗?」
他耸耸肩,一脸的不置可否。
「其实……我梦到我爸妈了。」
楼监月表情微微一僵,迟疑了几秒,不确定自己该如何响应。
低头凝望玻璃杯的董曼妙并没有察觉他的不自然,愁郁的眉宇间说明她的情绪仍然深受梦境的影响。
「或者应该说,我又梦见小时候待在灵堂为他们守灵的事情。」
「这并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难怪你会不断梦呓然后惊醒。」
「是吗,我说梦话了吗?」
他摇头,「你没有说话,只是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
她不好意思的伸手搔了搔头,「很奇怪,我梦见我父母几乎都是在灵堂的画面,小时候明明有很多愉快的回忆,为什么就是不会出现在梦里呢?」
「伯父伯母很早就死了吧……」
他的语气太过低沉轻淡,叫人分不清这句话究竟是一句陈述抑或是疑问?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幽然回想道:「嗯,在我七岁那一年,听说他们是为了救一个被绑架的小男孩,意外被发狂的绑匪刺死的。」
沉默不语的楼监月瞟转目光,黯然的视线落在窗外那一抹即将散尽璀璨余晖的橙红夕阳上……
「后来我在亲戚家来回住了几轮之后,终于被我叔叔收养,总算不再像皮球那样被踢来踢去了,所以我很感谢我叔叔。」
他考虑了一会后,还是忍不住问:「你晓得那个小男孩是谁吗?」
「你指的是我爸妈救的那个小孩吗?不知道,我没见过。」
「收留你的叔叔也没有跟你提过?」
他的追问让她有些莫名其妙,她换了换坐姿,颦眉瞅视他,「你为什么这么问?难道我叔叔应该知道对方是谁吗?」
「不,我只是好奇的问一问而已。」
见她仍然不免狐疑,楼监月噙起嘴角,笑得更加自然。「这不是常理吗?一对夫妻为了救人而意外丧生,对方以及对方的家人理当会到灵堂前致意答谢啊!」
「你这么说也没错,可是我从来没有听我叔叔提过,或许……对方是个不懂得感激、无情无义的人吧!」
闻言,楼监月的俊脸微微一僵。「我想,他不是那样的人……」
「你说什么?」
「没有,对了,今天要处理的工作只有这些吗?」
他看着手中不及五份的单薄文件,非常能够了解雷庚年先前的感叹。
那小子最近就像收音机的广告,频频回放他心里的哀怨,还说或许他现今需要学习的课题,就是把二十分钟就能解决的工作延长成一天,而且还要装出时时有事做的模样。
以雷庚年日理万机、惯于忙碌的个性,眼前这种无所事事的工作内容对他而言果然难熬。
董曼妙俏脸微红,「你也看到啦,这几天并没有Case上门啊,自然也没有工作让你做啰!」
「那我可以请问一下,我们什么时候会有工作吗?」
楼监月冷淡的口吻让她很不服气,却又找不到话语反驳,只好换个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
「你知道吗,我刚刚还误以为你是我梦里见过的那个人呢!」
楼监月倏地一惊,「你说……在梦里?」
「嗯,好久以前我曾经作过一个梦,梦到自己在爸妈的灵堂守灵时不小心睡着了,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有个男生站在我面前,因为他背着光,所以我看不清楚他的长相,不过他跟我说话的时候好温柔,好像很关心我的样子。」
那画面就像方才楼监月伫立在窗口边那样,才会一时间让她分不清楚究竟是真实还是梦境?
楼监月敛了敛目光,「那个男生跟你说了什么?」
「啊,我忘记了啦!」
「你怎么确定那是梦?」
「用膝盖想也知道当然是梦啊!我那个时候虽然年纪还小,但也记得殡仪馆的公共灵堂里人来人往的,可是那个男孩子出现的时候周遭完全没有人,好像特地为了他净空似的,现实生活里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情况,所以肯定是梦啊!」
楼监月忽然觉得哭笑不得。
一场充满愧疚与歉意的短暂交会,某个人将那段时光牢记在心坎里,另一个却把它当成了一场梦?
「也许那个男孩子真的有尊贵的身份,让人为他净空环境来跟你见一面,所以你把他当成梦境其实是错误的。」
董曼妙仰头望着他,皱起了眉头。
这种罗曼蒂克却不切实际的思考逻辑好耳熟,啊,就是算命师易伯的调调嘛,地常常对自己说她会遇见什么国际集团的少东,意外获得对方的帮助跟青睐之类的荒谬幻想。
她失笑道:「我知道了,你也是罗曼史小说看太多了对不对?」
「嗄?」
第3章(2)
这时,门口响起几声敲门声,雷庚年信步走了进来。
楼监月挑眉瞅望他。
主子淡漠的眼神让他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他是不是打断什么重要的谈话?
楼监月并不理会他的暧昧挤眼,「你刚刚去哪里了?」
出去处理总公司的一些事情。不过他当然不能这么说。「嗯,去喝了一杯咖啡提提神。」
董曼妙假装整理桌面,不过眼角仍不受控伟,地直往楼监月那张飒气俊美的脸上瞟……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视觉神经好像有毛病,老是跳脱大脑的控制,自动把眼球转向他所在的位置。
还有刚才在心底激动荡漾的错觉……她为什么会误把楼监月当成梦境里的那个人呢?她还清楚的记得,当自己以为梦境成真的剎那,她的心跳是多么地紊乱,情绪又是多么的激动!
自己到底有什么毛病?
冷不防迎上楼监月投射而来的关切目光,她突兀又不自然地撇开脸回避他的视线,拘谨的神情启人疑窦。
楼监月皱眉走向她,「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有啊!」
「你还在冒冷汗吗?」
看着他迈开大步距离自己越走越近,她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赶紧绕过桌面走往反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