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倏地退离她腰间,撇开俊脸低声抑郁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自己想吻她的原因,是基于对她的好感?或者只是单纯的想从她的身上寻求慰藉?让董伯父和董妈妈的女儿来安慰自己,抚慰他心中沉压已久的愧疚?
楼监月懵了!
董曼妙浑身僵硬,默默凝视他退开的动作……她咬了咬唇,忍住突如其来的落泪冲动。
「……真是的,还好我有开口叫你确定。」
避开了彼此的视线,她刻意扬高声音佯装轻快地站起身背离他.「你看,如果我们刚才胡里胡涂的吻了自己不爱的人,现在可要后悔死了。」
一直低头不语的楼监月闻言顿了顿,抬头看她,「不爱的人?」
「是啊,难道我们两个之间有爱吗?」
董曼妙抿着嘴角轻松娇俏地回过身睇了他一眼,可转过身后强扯的嘴角迅速垮下。
他自言自语般的低喃,「难道没有吗?」
她听见了,却假装没听见。
不再给他开口的机会,董曼妙拉开椅子坐在计算机前,不自然地大声宣示,「该工作了,今天都还没赚到半毛钱呢!我光是想到这一点,就沮丧得想哭了。」
「你就这么爱钱?」国际侦探交给他的调查报告里有强调这一点。
「当然爱啊,我的志愿就是赚大钱,已经根深蒂固改不掉了。」
「那么,让我来帮你一把吧?」
「什么?」
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到她身边。「照这种情况看来,你的设计功力是撑不久的。」
又来了!董曼妙深觉被冒犯,颦起了柳眉,防备心又起。「你又要讨论我学历不高的事情了吗?」
「不,」楼监月淡淡一笑,倜傥俊美.「跟学历无关,我想说的是,我决定下海当你的美术指导。」
「嗄?」她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了。「就凭你?」
幸好那一天没有被楼监月吻到,否则她现在一定很想死!
暴躁盛怒下的董曼妙心里唯——再重复的就是这句话。
工作室里,只见她紧绷着俏脸,看也不看斜对桌的楼监月一眼,径自咬着唇、低着头将桌面上看得到的档案夹通通塞进大型的托特包里。
而另一头的他,坦白说脸色也没有很好,那一张冷峻的俊美脸庞彷佛凛寒的严冬,叫人不敢直视。
空气申明显凝滞的气氛让同样身处在工作室里打计算机写程序的雷庚年缩着肩膀越躲越低,敲打键盘的动作也宛如猫儿一般轻巧安静。
这是生平第一次,他超恨自己长得这么大只。
过去自傲的顽长身形在这时彷佛成了一种罪恶,计算机屏幕为什么挡不住他的身体呢?自己考了那么多国际证照,怎么就没想过要去练个缩骨功呢?
董曼妙几乎带走桌面上所有东西的异常举动,终于让楼监月沉不住气了,原本故做冷淡不看她的他忍不住皱紧飒眉。「庚年!」
「是?」突然被点名的雷庚年过于吃惊一时用力太猛,差点把键盘给戳凹了。
他这才发现自己虽然没练缩骨功,不过倒是有一阳指的天分。
「问你老板,她收拾东西要去哪里?」
「哦。老板,请问你把桌上的东西都收光了,只差没把胶带座一起塞进去,你是准备去哪里高就呢?」真是的,还以为一个堂堂跨国集团的未来继承人吵起架来会多有格调呢,结果程度竟然跟幼儿园差不多。
「雷庚年,你去告诉你小弟,不需要他多管闲事!」
「呃,小弟……不对,大弟——」惨遭楼监月狠瞪一眼,雷庚年吞了吞口水。
「小的无能,老板不肯说。」
楼监月俊脸更显阴沉,「你问她,她到底还想不想学画画?」
「呜呜,我好惨好无辜!老板请问你还想不想——」
「不要!你告诉他,我再也不要让他教我了,他根本就是在欺负我,看不起我、挑剔我的每一个构图。」
楼监月也忍不住怒极低咆,「我没有!」
「有没有你自己清楚。」董曼妙忍住极欲夺眶的泪水,将最后一幅画放进大包包里。
怎么能在他面前示弱?
她知道自己能力不足、学经历有限,这些她当然都知道,可是她就是不要在他面前暴露这些缺点。
她不希望楼监月看不起她,不希望他觉得她又笨又没用……谁都可以笑她甚至是轻蔑她,就是唯独楼监月不行!
越想越委屈,她终究还是忍不住的让眼眶里的泪水滑了下来,她死咬着唇,迅速伸手抹去。
这模样却还是被楼监月看见了。
他深受震憾。
生平第一次,他彷佛感受到被人狠狠地在心坎上刺一刀般的剧烈疼痛……
董曼妙低垂着螓首,声线僵冷,「我出去见个人,也许今天不进来了。」
「庚年,给我抓住她!」
「是。」
雷庚年迅速自椅子上站起,左手的食指与拇指在碰触范围最小的前提下捏扣董曼妙的肩胛,另一手甚至没碰到她仅仅只是抓住她衣裳的一角。
当然不能大刺刺的扣住董曼妙的身体啦!雷庚年有预感,如果自己胆敢碰到她一根寒毛,不管有没有伤到她,少主都不会放过他的!
董曼妙震惊极了,侧头眨着眼睛瞪视着雷庚年。
他只不过轻轻捏掐她的肩膀而已,自己甚至没有丝毫感觉,结果她竟然不能动了?
「你到底是谁?」
这算是擒拿术的一种吗?为什么一个来应征小助理的人会有这种本事?如果他心怀不轨的话,只怕自己根本毫无招架之力吧?
雷庚年只是淡淡噙唇微笑。「我吗,只不过是他的小弟而已啊。」
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着楼监月缓缓走了过来,顺势弯腰捡起她掉在地上的沉重托特包。
「放开她,你吓到她了。」
「遵命。」
重获自由的董曼妙剎那间又觉得自己能动了,松了口气的她边揉捏着自己的肩胛,边瞪着楼监月。
她又忍不住怀疑起眼前这男人的身份。
如果说精明能干、十八股武艺样样精通的雷庚年都要听命于他,那么他……
「你到底是谁?」
楼监月淡淡掀唇,「这么快就忘了吗?我是你的美术老师。」
一提起这件事,她又忍不住火大!
他也不管她,径自扣起她的手腕。「走吧,你不是要出门?你要去哪里、想见什么人,我都陪着你。」
第6章(1)
原来她要见的人是高职时朝的班导师?
楼监月站在导师办公室外的长廊上,俊美颀长的身形斜倚在水泥墙,潇洒悠然的神采流露出一股闲适自在。
偶尔,他会抬起头望一望办公室里的董曼妙。
但是更多的时候,他是双手环抱着胸口,明显抗拒任何人的搭讪,一个人享受人来人往的嘈杂中那种独处的孤立感。
「曼妙你瞧,又有女学生过去找他说话了。」
一脸兴味的薛寄晴推了推她的手,最后索性转身靠坐在桌面上,光明正大的对着窗外的楼监月看。
「老师,你正经一点好不好?」
董曼妙忍不住皱眉,但是就是硬倔着不肯转头望向那个男人。
「你在说什么,我很正经啊,我是老师耶!」薛寄晴才严正抗议完,马上又难掩兴奋的拐肘撞了撞自己的学生。「哇,这一次连校花也出动了耶!」
校花?
董曼妙再也按捺不住的回头,果然看见一个肌肤赛雪、气质幽柔飘逸的纤细女孩,含羞带法地抱着课本站在他面前,仰起螓首尝试着跟他说话。
望着这一幕,董曼妙脸色一沉,一股莫名而强烈的醋意立刻窜上心头。
他对那个女孩子笑了吗?有给对方任何类似鼓励的响应吗?
她紧盯着他俊脸上的每个反应,浑然没有察觉到自己已明显地显露出她对他的在意。
然而薛寄晴发现了,她悄悄隐藏嘴边的一抹笑。
「曼妙,你带来的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啊?我看他的气质不同于一般人!」
「气质?」
「别告诉我你小清楚他的来历哦!」
「我、我当然知道啊,刚才已经告诉你了,他就是来向我应征小助理的雷庚年的朋友嘛!」
「你不觉得奇怪吗,有哪个人上班还附带亲友的?」
「楼监月说他在正式进入公司上班之前也需要一些实战经验,所以才拜托我帮忙啊!我想反正不需要支薪又能多一个帮手,才接受这种条件的嘛……」
薛寄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忍不住狐疑地转头再望向楼监月。
碰巧拒绝了校花邀约的他也回过头来,双方的视线交会的瞬间,他迅速地点头礼貌致意。
看着那张英姿飒气的俊脸以及他深邃眼眸里的沉稳坦然,向来自诏阅历颇丰的薛寄晴发觉自己实在没有办法对拥有这种坦荡眼神的男人心存质疑……
「老师,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什么?」
薛寄晴收回思绪转头望向董曼妙,看见她不断地从包包里拿出一张又一张的画作,并将它们分成两迭。
「咦,这个……」
她拿起其中——张用色大胆鲜明、构图利落流畅的设计图细细瞅看,越看越是专注,最后甚至泣开椅子坐了下来,抓起老花眼镜戴上后再详加观看。
「真是出色啊!」
「老师,那么这个呢?」
董曼妙闷闷地凝视导师的反应,递上另一张画风类似的作品。
薛寄晴飞快地看了一眼,「画得不错,颇有职业级的水平,但是相较之下还是我手上这一张更让人惊艳,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光是这几笔线条,这两个人的功力就立见高下。」
默不作声的董曼妙咬了咬唇,难掩脸上的颓丧。
「丫头,你知道这是谁画的吗?该不会是哪个新锐画家吧?」
「他画得真的有这么好吗?」
「画得太棒了,甚至比学校里的任何老师都还要好呢!曼妙,快点找时间帮我介绍一下,说不定这个画家愿意亲自来学校给我的学生上几堂课呢!如果能够被这么棒的老师指导,绝对是学生们的福气。」
相较于薛寄晴喜形于色的喜爱与激赏,董曼妙明显显得抑郁。
「被他教到真的这么有福气吗?」
她回想起自己当时排斥抗拒的态度,她的针锋相对以及弥漫在彼此间令人沮丧的沉重低气压,自己是不是太傲慢了呢?骄傲得不能听见任何批评的声音。
「肯定是福气啦!不管学习什么都一样,有的时候只要一个关键的指导或指点一下诀窍,往往就能帮助你突破自己的框框更上一层楼呢!曼妙你帮忙联络一下吧,看能不能把这个画家请过来。」
看着自己尊敬又重视的老师对于这些画作如此的推祟与盛赞,直到这一刻,董曼妙终于愿意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他已经来了。」
「……」
她黯然地朝办公室外努了努嘴,「他从刚才就一直待在外面了。」
薛寄晴讶异地瞪大了眼,「画出这些作品的就是他?」
「嗯。」
「他是专业画家吗?」
「应该不是。」从认识他的那一刻起,她不曾见他画过任何东西,就连随手的涂鸦也没有,所以当他开口说要主动教她画画时,她才会那么吃惊。
「可是他画了这么多画——」
「是楼监月为了指导我绘画的技巧才画的.他让雷庚年调出所有我帮客户设计过的案子,画出风格相似的东西,说是要借由这种对照的方式让我清楚明白我的不足之处。」
薛寄晴望瞭望眼前的两迭作品,若有所思的说道:「想不到他对你会这么用心。」
「这叫对我用心吗?我还以为他是为了讥讽我才故意这么做的。」她颓丧的瘪着小嘴也坐下。
看见她这副模样,薛寄晴淡淡抿笑。「不晓得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跟你们上课的时候说过的话?」
「您是指只要看见一幅画,就能够从每个笔触感受画者有没有用心的事?」
她点了点头,「真难得,你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因为您是唯…一个上第一堂课却不跟我们提绘画技巧,反而花了很多时间和我们聊」用心「的老师。」也因为如此,董曼妙认定她是一个好老师,一直保持联系。
「既然如此,曼妙,你为什么看不出这每一张设计图都充满了用心呢?」
董曼妙被问得呼吸一窒。
哑然无语的她只能眨动着眼眸,一径瞪着她手中的画纸,脑海里彷佛又听见楼监月的声音——
曼妙你瞧,如果这个地方这样处理的话,是不是更加出色,也更贴切厂商想要的特点?
有时候大胆的田色反而可以制造出视觉上的强烈反差……
我拜托你认真一点行不行?你看.假如你稍微改变一下这里的线条,整个画面的设计感就出来了。
这里的每一张设计图都充满了用心吗?
可是她以为……「楼监月画这些,不是为了要证明我学历太低、技巧不足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只要用三五张画作就能向你证明这一点了,何必花费心思画了这么厚厚一迭呢?」
这下,董曼妙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薛寄晴微笑凝视她怔忡的侧脸,怜爱地伸手抚了抚她的头。
真高兴有个人对她的学生这么用心,她转头望瞭望办公室外,自己也想去跟这小子聊一聊。
「这里是以前曼妙下课的时候最喜欢的地方。」
听见这句话,原本站在枫树前仰头端望的楼监月回身,迎上薛寄晴和蔼的笑脸。
「我大概猜得到,」他淡淡一笑。「她的作品里,有不少都是以整排的枫树当做背景,刚才我走到这里时,就有这种感觉了。」
「你对那孩子的喜好倒是挺观察入微的。」
薛寄睛踅到一旁的长条座椅坐了下来,伸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子。「孩子,过来坐一下吧?我们聊聊。」
楼监月感受到她的友善亲切,依言走上前落坐。
「看得出来你很用心在指导曼妙没计的技巧,我代替她谢谢你。」
楼监月苦笑,「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教别人,没想到居然这么困难,这样一想,就觉得老师您真了不起。」
其实他不懂,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在意和董曼妙的紧绷与不愉快?
吵架又如何,冷战又如何?关系紧绷、话不投机,那又如何?为何自己竟然会如此深受影响?
从小到大,他不是没有跟父母、太爷争执过,可他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心情产生如此强烈的焦躁、动摇……与不安。
她是不是从此之后都会抗拒他了?
他们两人会不会因为这些争执而断绝了所有的互动?不会再有让人愉快期待的交往,也不会再发生令人烦躁沮丧的剧烈争吵?
如果真是如此,心里头那股落寞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
「曼妙的个性比较倔强,你别放在心上,她已经在反省了。」
薛寄晴这句话立刻吸引楼监月的注意力。
她在反省?
「等曼妙了解你做的这些事都是为了她好,她会自己来跟你道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