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握着手机,他有些哑然。
「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有……知道了,我会放他一条活路的。」这个傻丫头不会知道她随口的一句话,竟然无意地救了一个机诈狡狯的商业间谍!
楼监月也是直到这一刻才晓得——
原来只要她说一句话,为了能取悦她,他会去做的!
「曼妙,乖乖的等我,我一完成工作就会马上飞回你身边,听见了吗?」
她娇羞地咬了吐唇,几乎掩饰不了唇畔的那抹笑。「你才要赶快乖乖的回来帮我赚大钱呢!」
他闻言朗笑出声。
世界上大概只有这个女人,敢用这么大的口气命令他吧?
而他,居然还巴不得立刻领命遵行呢!
人永远不能预期打开大门的那一瞬间,出现在眼前的会是谁。
握着门把当场僵住的董曼妙此刻就有这种感觉。
「对你来说,我完全没有养育之恩吗?你这丫头就这么狠心的对待自己的亲叔叔吗?」
怒气腾腾的董图秀恶狠狠地瞪着侄女,不由分说的推开董曼妙大跨步走进工作室里。
「叔叔,你回来办事情吗?」
「你故意嘲讽我是不是?我还能办什么事,破产声明吗?」
头发凌乱.浑身狼狈的他全身散发着混乱不稳的气息,让她不由得有些害怕,扯着僵硬的笑容假装不经意的拉开彼此的距离。
「看样子你混得不错啊!」
「工作室的规模还很小,仍然有很大的努力空间。」
「是吗,那么你要不要听一听我的近况啊?」
董曼妙看着久未见面的叔叔竟然流露出近似狂乱的模样,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叔叔,我们出去喝杯咖啡吧?我来请客——」
「砰」的一声,董图秀蓦地抡起拳头狠槌办公桌,发出一记好大的声响!
她当场吓得瞪大了眼!
「你也知道我现在落魄了,身上没钱所以才说要请客是不是?」
「没有啊,我只是……」她只是对于和他独处感到极度的不安,才想要到人多的地方。
「也对,我今天会变成这样,你也有份!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着实被激怒的董图秀手臂一挥,桌上所有东西通通被扫得七零八落。「别跟我装傻!你老实告诉我,你是怎么跟那位大少爷扯上关系的?这么多年来我小心翼翼的不让你知道他的存在,你晓得我们一家人防你防得多辛苦吗?没想到还是让你跟他搭上线了!」
看着自己辛苦一个早上的作品被扫落在地,掀倒的彩色墨水眨眼间毁了左半边图纸,董曼妙的脾气也被挑起了。
「叔叔,你究竟在做什么啊?」
董图秀一步一步的靠近她,「我在搞清楚自己是怎么破产的!」
她恼怒的回道:「你破产了关我什么事?」
「别装做你不知道的样子,那个律师都告诉我了!哼,美国人就是这样,什么事都讲求人权,认为我在最后应该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也因此我才晓得原来你们利用我投资失利的机会,诱使我走上破产这条路!」
他的眼神越来越狂乱,董曼妙勉强压抑心里的恐惧,绕着办公桌想要和他维持一定的距离。
「叔叔你冷静一点,你现在讲的每一个字我都听不懂——」
「那些都是小事,我现在最想搞清楚的就是你到底是如何跟那个大少爷和太爷凑在一起,又是如何说服他对自己的亲叔叔采取行动的?」他刚要上楼来时不意瞥到北皇集团太爷的身影,这么全球知名的人物他绝不会认错,太爷出现在这丫头的住处附近,料想肯定是相识。
吼出最后这句话,董图秀突然一个大步跨前伸手一抓,瞬间攫扣住她的手腕,恶狠狠地将她抓到眼前。
她惊恐地瞪着眼,屏住呼吸。
「快点告诉我啊!」
「你到底要我说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太爷、大少爷的!」
「到现在还想撇清关系?」
「啪」的一声,盛怒的他反手甩了她一巴掌!
剎那间,董曼妙只觉得眼前好像炸开了一片刺眼的光亮,炸得她头昏眼花、耳呜剧痛。
「证据就在这里,你还想骗我?」
董图秀眼神狂乱的抓起掉在他脚边的相框,一把揪起侄女的头发,再度将她拉扯到面前。「搂着你的这个人就是那位大少爷!原来如此啊,原来你跟他是这种关系,所以你是在床上求他对我出手的吗?」
痛得几乎没办法集中注意力的董曼妙紧皱着眉头、咬着唇,努力想看清楚在自己面前不断晃荡的照片……
「你搞错了,他不是什么大少爷,他是楼监月,我男朋友——」
「我说的就是他!楼监月,北皇集团的少主,国际大企业的唯一继承人。」
董曼妙倏地呼吸一窒了。
但是她却搞不清楚让自己没办法呼吸的原因,究竟是突然冒出来对她暴力相向的叔叔,还是刚才在她耳边炸开的那句话?
一时间太过慌乱震撼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响应,她只能下意识地频频摇头,低语呢喃——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楼监月才不是什么少主——」蓦地,她住了嘴,想起似乎曾经听雷庚年这么喊过楼监月。
她的头摇得更剧烈了。
「不可能,我不相信!那种大集团的继承人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到我身边,为什么要花时间跟我相处?」
董图秀看着她惊慌凌乱的模样,眯着眼想了想,旋即噙起一抹邪恶笑容。
「原来他还没告诉你最重要的那件事?」
她又惊恐又戒备地瞪着他,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绝对不要相信这个人说的任何话。
他一定是骗人的!不管他说什么.肯定不怀好意。
「我哥哥嫂嫂要是知道了,不晓得会有多伤心。」
她一怔,不解为何会突然扯到自己的父母?
董图秀做作地看着手中的照片摇头咋舌,再缓缓瞟眸望向她,恶狠的眼神里闪烁着残忍的快意。
「楼监月没勇气告诉你吧?十多年前的那一天,你爸妈就是为了救他才被绑匪杀死的。」
她眨了眨眼,彷佛看见面前的吐界急速旋转,然后一角一角地开始崩毁。
叔叔残酷中带着浓浓笑意的声音,还在耳边恶意响着——
「楼监月就是当年害死你爸妈,让你变成孤儿的小男孩!」
董图秀手腕施力,再度一把揪起她的头发,将她拉向自己,而这一回,她浑身虚软得没有任何反抗……
「你居然跟害死你爸妈的始作俑者在一起?你还真是孝顺啊!」
第8章(2)
完全被箝制住的她缓缓瞟动眼眸仰头凝视董图秀,一颗颗的晶莹眼泪宛如断线的珍珠,滚滚而落……
「你的脸怎么了……谁打你的?」
缩着肩膀坐在算命摊前的董曼妙听见易伯气愤的问话,眼泪没来由的扑簌簌落下。
虽然刻意整理过仪容,也扑上厚厚的粉饼,但是她脸上的瘀青和微肿的嘴角仍然显而易见。
「易伯……」
「乖,告诉我,谁胆敢动手打你?把对方的名字给我,剩下的我来处理。」
老人家安慰轻抚她头顶的手掌是那么地温柔,泪眼汪汪的她默默凝视眼前这个对自己疼爱有加的长辈,说真的,她到现在还是实在难以置信。
「我应该继续喊你易伯,还是该改口叫你太爷?」
他温柔抚摸的手掌倏地顿了顿,怜爱的眼神迎视她探询的瞳眸……蓦地,老人家笑了笑,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么的和蔼宠溺。
「原来你知道啦!」『
他笑容坦荡地承认,不晓得为什么,反而叫董曼妙不自觉地掉下更多泪水。
她忍不住暗自思忖,自己是否在等待着什么呢?
等老人家否认,然后自己就可以大声而义正辞严的指责他说谎欺骗,指控他们祖孙俩都一样不诚实?
可是易伯却老实坦承,大方自在的神态彷佛真实身份这件事原本就没什么,于他而言只是一个点头或摇头的动作而已。
「你跟楼监月,你们和我爸妈的关系,我都知道了。」
「让我猜一猜,是你叔叔告诉你的吧?」
她惊讶地看向他。
「从他离开洛杉矶搭上回台的班机,我就接到消息了。」易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而且他刚刚在和梅姐说话时,梅姐说有瞥到一个身影鬼鬼祟祟的瞄着他,他不以为意,以为是刘秘书派来保护他的人,现在想来八成是董图秀,是他轻忽了,给了他可趁之机。「那么,你要不要告诉我,董图秀是怎么跟你形容我和我孙子的?」
他说你们祖孙是自私冷酷的大坏人!
董曼妙微仰着嵘首凝视老人家温柔微笑的脸,她慢慢垂下视线,摇了摇头。
「我不相信他说的话。」
因为她没忘记易伯对自己的支持与疼爱,还有楼监月为了提升她的设计功力倾囊相授、他对她的包容、宠溺与……爱,这些她都记忆犹新。
相处是最真实的,感觉是最深刻的。
不管是对易伯或是楼监月,她都没办法因为叔叔的几句话就瞬间改变了想法。
事实上,相较起来,她甚至认为这段时间他们祖孙俩给予她的爱与关心,还远远超过了十多年来跟她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叔叔一家人。
「傻孩子,为什么不相信董图秀的话?」
「因为我不信任他。」
那一只温暖的大掌又落在她的头顶上轻柔抚摸,每一个抚触都带着某种让她泫然欲泣的感动。
似乎是出于对她的疼爱,彷佛她是值得的!
「你不信任董图秀是对的,孩子,他现在的每个报应都是他应得的,他对你太苛刻了!坦白说今天是监月出面处理他,如果是由我出手,我不会让他有余力跑到你面前打你还跟你扯这些谎。唉,可见得那孩子还是太嫩了。」
不过这下董图秀也别想有太平日子过就是了。
董曼妙难掩诧异地瞅着他,「易伯,现在的你真的是你吗?你说话的口气好暴力哦!」
「现在的我也是我啊,」他哈哈大笑,「不过那个算命老是算不准的糟老头也是我啦!」
她怔了怔,噗哧笑开。
「会笑了啊,太好了,这样我就放心了。」
听见这句话,她的心里觉得暖暖的……她突然想起眼前这个老人家总是在她沮丧郁闷的时候关心她、逗她笑。
易伯重重挲了挲她的头,「你放心,孩子,你脸上的伤我会替你向董图秀加倍讨回来!」
颤吸着气仰望老人家和蔼坚定的脸,剎那间她晓得为什么在她的心目中,易伯和楼监月比起那个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叔叔还要亲近了。
因为他们是护着她,甚至会出面为她讨公道……给她像是家人的感觉。
就在她陷入思绪之际,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
屏幕显示的号码是楼监月。
他们两人迅速对望一眼,只见董曼妙咬了咬唇,迟迟不肯接听。
易伯暗自叹了口气,默不作声。
手机就一直这么响着,然后突然地,她伸手按下拒听键。
算命摊前陷入一阵静默。
下一秒,电话再度震响!
又是楼监月。
明显心烦意乱的董曼妙又想按掉它,但易伯开口了——
「这么多年来,那孩子一直没有忘记你的存在。」
她闻言,动作倏地停顿。
「但是我听说你已经忘了他——」
「忘?我根本不认识他好不好,甚至连见都没见过——」
易伯哈哈大笑的打断她,「你有,在你七岁那一年,你父母的灵堂上,那孩子特地遣开所有人,鼓起勇气到你面前亲自跟你道歉,可是我听说你后来把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当成一场梦了?」
董曼妙恍然大悟。
原来……原来那不是梦?她没有认错,楼监月真的就是「梦」里的那个人?
手机铃声坚持了一阵子之后终于停止,她望着不再发亮的屏幕,说不清心里究竟是失望难过,抑或是松了口气?
「虽然监月没有在你身边,可是他每一年都会为你做一件事。」
「易伯,你不需要为了替自己的孙子说好话就编故事给我听。」
对于她直呛的口吻,老人家笑了笑,不以为意。「傻丫头,你以为监月为什么会对你叔叔采取行动?因为董图秀一家人私吞了十多年来,每年监月为你准备的高额生活费。」
第一次听见这种事的她惊讶得频频眨眼,难以置信。
「董图秀每年从监月那里收下一大笔钱,那些钱都是那孩子对你的心意,他希望你能够过着衣食无虞的生活、做你想做的事、学你想学的东西,我想某种程度上,他希望自己可以代替你失去的父母。」
不晓得为什么,她听着听着……竟有一点想哭。
可是她硬是忍耐着,语气倔强、毫不领情。
「楼监月是大集团的少主,他什么没有就钱最多,给我钱,很希罕吗?」
「那些钱是他自己赚来的。」
她不解地瞅视着易伯。
他点点头笑得和蔼,「我告诉监月,他想汇给你的学费与生活费,他必须自己赚,所以每一年他都要完成一项我交代给他的任务,老实说那些工作并不轻松,大部分都足为了训练他成为继承人的课程,可是监月依旧一年一年的老实完成,因为他要为你赚到那些钱。」
为她……赚那些钱?
董曼妙有些懵了,眼眶再也无法克制的湿红起来。
「关于这一点,我还要谢谢你呢!你知道那孩子的个性可不是那么容易使唤的,但是拜你所赐,每一年我都有一次对他子取予求的机会。我是个生意人,老头子我可从来没有让那小子轻松赚走那些钱。」
想起这么多年来,楼监月所受到的刁难与考验,扑簌掉泪的董曼妙忍不住瞠了易伯一眼。
就在这时手机再度响起,又是楼监月。
她飞快望瞭望易伯,老人家耸耸肩,摆明不涉入的模样,她瞅睇着手机,迟疑了几秒……伸手接听。
「干么一直打来?」
电话另一头的楼监月闻声,停顿了一下。「你的声音怪怪的,在哭吗?」
被他这么一问,她的泪掉得更凶了。「没有啦!」
「你有!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
楼监月声音中咀显的紧张与焦急温暖了她的心,她故做镇定地揩去泪水.「我发生什么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什么人,我为何要告诉你?」
「曼妙!」
「楼监月,你再这么大声跟我说话,我就再也不接你的电话了!」
握着手机,她似乎听见他按捺脾气的叹气声。
现在身在英国的他是不是正拿着话筒,闭着眼睛揉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泪光闪闪的眼眸黯了黯,只有这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她却彷佛可以感受到别人眼中显赫集团的少主对她付出多少包容与耐心……
她的心头不知从哪儿涌起了一股冲动,只见她微微张开了嘴,可想说话却又在吞尖打住,就像水里的金鱼嗫嚅了半天,却发不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