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舆论不是只有那些大商号能操纵,崔守仁也可以,他不相信官邸原有的奴仆,只相信赵文睿带来的一些家仆,他要那些人去散播赵文睿挑那些小商号的原因,就是不想再让那些大商号成了专办,要与县衙配合承办,人人有机会。
虽然是制造出了正面的评论,但或许大家还在观望,因此承办庆典的商号还是一直没个着落。
再下去会耽误了丰安寺庆,于是赵文睿亲自来到丰安寺想与住持商讨,哪知住持本就是看淡红尘的出家人,认为对丰安寺来说,热闹的活动根本不是必须,若赵文睿为难不办也可以,丰安寺上下都不会有所怨怼。
“但本官身为知县,不可不为百姓着想。”
住持倒也淡然,没有坚持己见,“赵大人能如是想,实是百姓之福,贫僧相信愿与县衙配合的商号不是没有,只是赵大人初来乍到,还得不到他们的信任,怕真出了头还是没得到承办的机会,白白得罪了那些大商号。”
“本官定会处理好此事,不让丰安寺庆受了影响。”
住持领着赵文睿来到寺前广场,那里四散着一小群一小群乘凉休息的人,大多数是男子,只有唯一的树荫下坐着几名女子,男女衣着款式相同,颜色不同。
“这些人是……”赵文睿好奇地问了。
“他们是在寺庆时跳祭天祈福舞的人,如今该是排练中的休息时间。”
“祭天祈福舞?”
“是的,这舞是敬天地的祥瑞之舞,每年精选女舞者三名、男舞者十五名,报名者十分踊跃,据说舞者能为自己家中长辈带来福报。”
赵文睿点点头,看来这丰安寺庆还真有不少热闹的节目,他虽对这些节目无感,但热衷的人想必不少。
“评选舞者及教授是由丰安寺来办理吗?”
“赵大人说笑了,丰安寺中尽是僧人,哪里懂这风花雪月,是每年轮流由县城里的仕绅自各地聘雇来的乐团所教授,甚至还成了各家仕绅互相较量的机会,但只要能为人心带来抚慰,丰安寺都乐见其成。”
说来这丰安寺根本只想自己关起门来办寺庆,倒是那些俗人们把寺庆变成了一出可笑的闹剧了。
但住持说的话赵文睿是认同的,只要能抚慰人心,这些节目是否真能让神佛开心赐福,倒不是那么重要了。
“住持,本官想四处走走,若你有事要忙就尽管去吧。”
“那贫僧失礼了。”
住持双手合十,一个躬身,留下赵文睿离去。
赵文睿转而看着那些在休息的舞者,女舞者不但身形玲珑,容貌更是上上之选,就连那些男舞者也多是面貌清秀的男子,突地,其中一名男舞者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怎么觉得这名男子……好生面熟?
辛小月化名辛岳,女扮男装,混在几个男舞者之中休息。
她每年都想参加祭天祈福舞,也自认身段轻盈要学舞不难,偏偏那些仕绅不知在挑舞者还是挑媳妇,严苛的条件总是让她落选。
辛小月这一回丢了差事被赶出官邸,气得母亲犯了头疼的老毛病,她备感委屈,却有理说不清,就怕惹得母亲更火大,她只得乖乖挨骂不再辩解。
看着母亲身体有恙,她就更想参加祭天祈福舞了。
怎奈她今年都十九了,女舞者年纪的上限是十八。
她这才会假扮成男子,说自己刚搬来仁遥县,父母都在远方的家乡,她想为父母求得福报才来报名。
辛小月要选女舞者条件输人,但要选男舞者除了身材较矮小以外,其余皆是上选,尤其清秀的面貌不像男子倒像女子,更让承办的乐团团主中意,就这么中选了。
辛小月喝着奉茶听着身边的人谈天,她一向不与人过多接触,被选来的男舞者总会有些认识的人,她是扮了男装又上妆把脸涂得深色了些,讲话还会压低嗓音,但平常还是会特意避开那些人,免得被细看认出,所幸男舞者五人成群,除了辛小月的另外四个人与她都是不认识的。
“说来咱们新的县太爷也算是好官,我家是个小商号,一直很想参与县衙的招商却苦无机会,新来的赵大人这么做,对像我家这样的小商号是好事。”
“是好事,你家商号怎么不去?”另一人语带不屑,因为他的父亲正是在大商号做事的掌柜。
“其实像我家这样的小商号有很多,每家都跃跃欲试,我们在等着看赵大人是说说而已,还是真有心要改变。”
辛小月只是听着,没有加入讨论。
她被冤枉离开官邸,又在赵文睿面前丢尽了脸,她真想一辈子都不要再提起这
个人了,更何况她也有点生气,在当下她是觉得被看了身子又被嫌弃,既丢脸又伤心,但回家后被母亲不明就里地骂了一顿后,她也开始觉得委屈了。
从头到尾她明明就是最无辜的人,为什么她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她怨金凤仙也怨赵文睿,有什么了不起嘛,她倾慕他是自不量力没错,但看人身子毁人清白的是他,可不是她自己送上门的。
“说到这个赵大人,我每天听他的事,听得耳朵都快长茧了。”另一名男舞者苦着一张脸道。
“都是些什么事?有那么多事好说吗?”
其他的男舞者包括辛小月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还不是我家那个嫁不出去的老姊姊,今年都二十几了还待字闺中,那天上街也不知是什么情况下见到了赵大人,回来就像被勾了魂一般。”
“赵大人真这么英俊?”
“听说是很俊,我没亲眼见过,但他一来到仁遥,好像就有不少名门淑女对他芳心暗许,可是让人去说媒,都被赵大人拒绝了。”
“我也听说赵大人二十七还未娶妻,是因为他十分纯情,在京城老家有个未婚妻,因为仕途不顺无颜娶亲,才一直把婚事耽搁到现在。”
辛小月再也忍不住了,冷哼一声,“纯情?”
其他四个舞者把视线转向辛小月,方才提起这事的人问道:“怎么,不相信?我的消息来源很可靠。”
“大人一点也不纯情,官邸里还养着通房呢!”辛小月恨恨地撺起拳头,想起了赵文睿搂着金凤仙的样子,还只听信金凤仙的话冤枉了她,这样的男人哪里纯情了?!
“那些有钱有势的公子哥养着通房又怎么了?有的还有男宠呢!”
“说到男宠,听说赵大人的刑名幕宾生得俊俏,容貌可不输给女人。”
“这都是道听涂说,真要如此,也不会二十七还不娶,我的消息来源肯定不会有错,他是在为未婚妻守身。”
辛小月见他们又自己聊了起来,懒得与他们说,放下了茶碗就要站起身。
大概是自己的消息来源被质疑,那名舞者面子挂不住,他喊住了人,“喂!辛岳,那你又怎么知道赵大人并非纯情的?”
“他若纯情,就不会看了我身子又不负责!”
辛小月本只是喃喃念着,但她身旁的男舞者听力好,便把这话听了七、八成,表情瞬间变得惊愕不已,声音拔尖的说:“你说大人看了你的身子不负责?!”
辛小月见有人听了仔细连忙要捂他的嘴,但众人都已经听见了,而且还讪笑着。
“你一个大男人被看了就看了,负责什么啊!再说了,你说你刚来仁遥不久,怎么就与赵大人搭上了?”
辛小月发现自己又陷入了有苦不能说的窘境,她现在是男儿身啊,根本无法为自己的清白辩护,可见其他人都在笑话她,更让她怒火中烧,她对赵文睿还在气头上,这些人都只替他说话,她怎么吞得下这口气。
“我先前在官邸做事,你们不知赵大人一开始对我多好,说是爱吃我为他做的吃食、不要什么贴身侍女只要我负责送膳给他就好,平常喜欢跟我聊天便罢,我做错了些小事也从来由着我不生气,一开始我也是躲着他啊,久而久之我就……”辛小月发现其他四人正张大嘴瞅着她,不解地一顿,随即意识到她居然在意无间把对赵文睿的倾慕之心给说出口了。
“辛岳啊,怎么你……爱的是男人啊?”
话既然说了也不能收回,辛小月只得硬着头皮道:“是就是,不行吗?”
其他四人顿时一脸戒慎恐惧,纷纷保持了距离。
辛小月不快地道:“做什么?以为我不挑吗?你们都说大人生得俊了,我难道会每个男人都看得上眼吗?”
“就身子自己反应了,我们也不是嫌弃你。”其中一名舞者先致歉,实在是第一次亲眼看见一个男人承认自己爱着男人,有些不习惯。
“我就是人红招嫉,那个通房想尽办法让大人把我逼走了。”
“辛岳啊,我承认你长得是很清秀,但你毕竟是男人,会不会人家赵大人他根本对男人就没有意思……”
几个舞者聊着聊着,发现辛岳突然变了脸色,他们不解的回头往辛岳视线停留的方向一看,就见一个相貌十分英俊的男子站在那里,而对方也正直勾勾地盯着辛岳看。
“辛岳,那是谁?你认识?”
辛岳?那么他没猜错了!
赵文睿就觉得这男舞者好生面熟,看了许久觉得他实在长得很像辛小月,可辛小月虽然工作辛苦,但天生丽质,晒不黑的肌肤白里透红,这个男舞者是男装打扮不说,肤色也深了许多。
他本怀疑这男舞者可能是辛小月的亲戚,正要走上前询问,就听见了其他人喊她辛岳。
看来这不是辛小月的亲戚,而是辛小月女扮男装吧!
“你为什么在这里?还有,那天在县衙你为什么不等我把话说完就离开了?!”
“您有没有把话说完有差吗?大人您又不负责。”
大人?众人听了这个称呼纷纷倒抽一口气,莫非眼前的就是知县赵大人?
“别在这里说这种事!”被损了清白的是她,她就不怕让人知道吗?居然这么大剌剌说出来,不过赵文睿又想起她这身打扮,大概其他人不会想到所谓的负责到底是什么。“我们一边说去。”
“不要!我现在不是官邸里的仆佣了,用不着听话。”
“我不是主子也还是知县,你敢抗命?”
真是知县啊!众人缓缓地挪动身子,想着辛岳如果不走,不如他们自己走,免得被赵大人迁怒。
“要把我叫到一旁骂我吗?居然用你县太爷的头衔压人!”
“你……”赵文睿一怒之下,上前抓着她的手就往僻静的地方走去,留下其他目瞪口呆的四个人。
也不知是谁先回过神来,说道:“那个辛岳跟赵大人之间还真的是……”他故意不把话说完,还比了两人是相好的手势。
“人家是知县,他要做什么我们管不着,当心惹祸上身。”
其他人点头称是,最后大家都别开了视线,只敢偷偷的看着远处的他们正在谈话,说着说着辛岳似是还掉下了眼泪,直到赵大人为他拭泪安抚他,他才又打起了精神。
原来赵大人男女通吃啊!这些大老爷们的癖好还真是他们这种普通人不能理解的。
“我都听守仁说了,我相信是凤仙诬赖了你。”
“民女早就说了嘛,民女自己知道分寸,哪里敢说什么不想待厨房只想巴着大人的话,可大人就是不信,还误解民女是个不知羞耻的女人,一边跟崔先生在一起,又一边想当大人的人……”
赵文睿看辛小月说着说着竟又开始掉眼泪,她这双眸含泪的样子是很招人怜爱,但若等等大哭起来却会变得很丑,他连忙制止道:“好了,别哭了,你不知道自己哭起来很丑吗?”
“人家就是没金凤仙那么美,不行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赵文睿也慌了,见她真的准备大哭,他只得捧起
她的脸,用自己的袖子为她拭泪。“好了,别哭了,看得我心揪揪的。”
这句话让辛小月止了哭声,一双含着眼泪的大眼瞅着他,而后双颊染上酡红,她缓缓地低下头来,呐呐地道:“真的吗?”
他不知道她又有了什么奇怪的想法,但总之她不哭就好。“还有,那天不小心看了你身子的事……”
听到这句话,她又感到委屈,又要开始啜泣。
赵文睿连忙制止,“小月,女孩子家嫁个郎君是一辈子的事,就算我要负责,你就真觉得嫁给我会幸福?”
“大人很好啊,不但是个好官,人又生得英俊挺拔,无可挑剔。”
来自女人的爱慕没有哪个男人听了不得意的,但对他来说却不是,更何况对于感情他有自己的道德要求。“如果不是真爱上了一个女人,我不会娶她、不会碰她,我不想做负心的男人,我这辈子只会娶一个妻子,不会有妾、不会有通房。”
辛小月不敢奢求他会爱上自己,所以这段话她听得很心酸,但又不得不为他如此自持的感情要求感到佩服,像他这样的家世背景,多的是三妻四妾的人,他只想与一人相守的心思着实难得。
想到这里,辛小月又突然觉得自己不那么丢人了,感情这事没道理可言,不是他不想负责,他只是不爱她罢了……
是啊,就算她再爱慕他,若他不爱她,强求了并不会比较好,更何况她真没想过当大人的正妻,她有自知之明。
“民女知道了。”
赵文睿见她这么容易释怀,倒有些心闷了,这样感觉她根本不是那么倾慕他嘛,但想到自己的心态当真可议,又暗骂了自己几句,她能释怀不是最好吗?他便不用再心存愧疚。
“终于啊,得到你的谅解了,否则我这心上总是过意不去。”
辛小月噗嗤一笑,因为他终于放下心中大石的笑容,好像欠了她多少债终于还清了一般。
“大人怎么会来丰安寺?”
“来和住持谈庆典的事,守仁至今还找不到能承办的商号。”
听他这么一提,辛小月想到刚刚男舞者之一说的事,她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拍了拍胸口,“民女知道有谁愿意承办。”
“喔?是哪些商号,告诉我。”赵文睿大喜过望,却看见她摇了摇手指。“怎么了吗?”
“大人,这是要付出代价的。”
“说,什么代价,我会考虑。”
“第一,大人要让民女回官邸做事,丢了差事民女天天被娘亲骂,都抬不起头来了。”
“这简单,你爱做什么工作我还让你挑,只要能让我继续尝你的手艺便好。”
“那……除了做菜的时间以外,当大人的贴身侍女也可以?”这样肯定能把金凤仙气得喔血。
“可以。”赵文睿二话不说的答应了,她既然能理解他对感情的要求,那么由她服侍怎么也好过由金凤仙来服侍,再说了,他的确需要商号的名单。“有一必有二,你的第二个要求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