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你先听我说完。老爷的意思是,不如趁这个机会,把分家的事给办了。这些年公爹要分给小叔们的财产,都是由老爷帮忙着操持,前几年遍寻不着小叔们的下落着实没办法,现在小叔既然回来,该他们的财产自当归还原主,这事,今儿个祭祀过祖先后就会处理好。”
意思是怀青、怀丰将要发一笔小财?不错嘛,宋怀恩那位色大叔还是有可取之处。
不过这种事干么告诉她?她不过是个外人,即使怀青、怀丰和蕥儿拿她当家人,但总是……怪怪的。
王氏没迟疑,把桌上的木匣子往她面前一推,说道:“既然要分家,兄弟自然不好再同住一处,那日我上门拜访,发现你们住的那间宅子着实小了点,平日自家人相处倒是热闹,但现在小叔升官了,总有朋友上门拜会,家里女眷住得那样近,男人进进出出的,难免不方便。
“老爷顾虑小叔子以后要经常来往云湖商业区和府衙,便挑个合适的位置,置下一幢宅院,下人也布置好了,如果你们看得上眼的话,我就差人去帮你们搬家,如果不喜欢,咱们再另外挑个地方,你说好不?”
她轻轻巧巧地挑出云湖商业区一说。
关关眉弯浅笑,怀青早就算准宋家人在意的点,商业区能赚银子是一个重点,但另一个重点是……所有人都在瞧着呢,怀青、怀丰会不会把这块大肥肉分给自家兄弟?
分了,代表前嫌尽释、兄弟和睦;不分,以后碰上宋家人,最好绕道走,免得碍宋大人的眼。
宋怀恩真的很上道!关关必须这样说。
他们早就想搬家,拖延到现在迟迟没动作,实在是因为大家忙得无法分心此事,没想到宋怀恩居然考虑周详,帮他们把事给办了。
果然老祖宗的智慧伟大无边,冤家的确宜解不宜结。这不,不当冤家当兄弟,马上有财有宅,就算天上掉礼物,也不会掉得这么丰富!
“多谢夫人,我会把这件事转告怀青、怀丰。”
“这匣子里头是房契和下人的身契,下人都是刚买的,你可能要花点精神调教。”
她强调后面两句话,在于表明她没往里头摆眼线,尽可以安心使唤。停顿两息之后,王氏又道:“我也知道你为幼稚园成天忙得焦头烂额,怕是无法分心调教下人,不如我把珊瑚给了你,帮你料理府中大小事,免得你里外应接不暇,珊瑚这一年来是益发沉稳了,应该能够帮得上忙。”
闻言,关关和珊瑚都深感意外,没想到会碰上这样的好事。
关关打心底为王氏高兴,相较起一年前,她圆融多了、眼光也精准得多,懂得在最恰当的时机里施恩,让人打心里感激。
女人确实不能关在府里,成天斗小妾、巴结男人,得多往外头走走,和更多人沟通磨合。
“多谢夫人。”关关连忙起身道谢。
珊瑚也是满脸喜色,却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能低下头,拚命收敛嘴边笑意。
觑一眼两个小丫头的神情,王氏知道自己这个马屁拍得极好,既然如此,何不再下一城,把两家的关系连系得更紧密吧!
“别急着谢我,我这人现实得很,从不做没好处的事,珊瑚可不能白给,一码换一码,你得帮我办件事。”
“夫人请说,关关办得到的,定会为夫人尽力。”珊瑚这份礼可不小呐。
“听说你那幼稚园里收了近十个孩子。”
“是,都是三到六岁的孩子。”
“前阵子我听人说,那些孩子教得极好,小小年纪都会背诗、认字了。”
王氏起了个头,关关隐约猜出她的心意,连忙不余遗力地推销自家幼稚园。
“回夫人,是的,那些孩子本是贫家子弟,父母兄长忙着生计,只能丢在家中无人照顾,怀青为替治下百姓着想,便帮着办起这间幼稚园,园里的师傅虽然都是女子,却也都念过一些书,有她们来教,孩子们学得相当快。”
读书认字算什么?学会算术才叫作厉害,现在杨松、吕廷都能算出五加三等于八了呢。
“不瞒你说,老爷把几个孩子全送到我这边养着,可我一边要管着铺里的事,一边要照看孩子,难免疏忽,如果可以的话,帼晟已经三岁,我想把他送过去读书,可好?我可盼着他像小叔那样能耐,将来考个功名,让我受诰封呢!”王氏玩笑道。
嘴上说着玩笑话,她心里可没半点开玩笑意思,她考虑得多,如果关关收下帼晟,和孩子有了感情,将来小叔岂能不帮衬一把?
一把如意算盘打得劈啪响,王氏望着关关,眉开眼笑。
再看看关关,如果送宅子是惊、送珊瑚是喜,那么送帼晟来幼稚园,那就是喜出望外了,关关闻言,笑得嘴巴阖不拢。
她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上一世几十年的情分,那些孩子各个都是纯善的,丢下他们,心中多少不舍,只是重来一回,她再也不愿意在那堵围墙后头将就。
但碍于目前幼稚园里招收的全是贫户孩子,富贵人家怎肯让自家珠玉和穷孩子混在一起?因此,她想都不敢想王氏愿意把孩子送过去。
她盼着两个月后的成果发表会,打算让怀青、怀丰利用官大人的影响力,请动地方上有头有脸人家的老爷、夫人去参观,就算招不到新生,至少能卖掉一些练习本,慢慢把幼教观念推出去。
可这个做法慢,要等影响力大到能令王氏动心,至少得等上几年。
她没想到王氏竟会主动提起,太好了!有第一只出头鸟,要说服其他人就不那样困难了,何况成果发表会上若多了王氏的影响力,肯定可以请得动更多富家夫人,届时……她越想越乐。
关关实在太开心,再次证明,人一定要做好事,不要结冤家,把阻力化为助力才是最好的做法。
她决定了!回去后,烧一桌子好菜犒赏宽宏大量、放下恩怨、不计前嫌的怀青、怀丰两兄弟。
关关起身拱手相拜,谢道:“多谢夫人的信任,以帼晟少爷的资质到幼稚园里,一定可以学得很好。”
“别给自己压力,帼晟能学到东西自然是好的,不能也无所谓,我只是想着,帼晟的弟弟妹妹们都小,待在家里也无聊,不如到幼稚园里和其他孩子玩在一块儿,免得性子孤僻。”王氏笑道。
“是。”关关点头应和。
“你和珊瑚很久没碰面了,肯定有许多体己话要说,不如你们到园里说说话,等老爷和小叔们回来,再让人过去请你。”
“多谢夫人体恤,不过还有件事我得同夫人说说,这是怀青让我私下问问夫人的。”
“什么事?”
“不知道云湖商业区的店铺,老爷感不感兴趣?”
第二十一章 尽释前嫌(2)
她这人啊心善、讲究公平,人家与她一分颜色,她必还人三分,绝不只贪图别人家的利益,却舍不得从自己的手中放出好处。
当时怀青、怀丰料到宋怀恩对铺子的心思时,曾问关关:“卖不卖?”
她一口气否决了,听过宋怀恩和他娘做的诸多好事,她还对他们慷慨?她又不是脑筋趴呆,怀青他们肯认祖归宗,已经是给宋怀恩天大面子。
怀青、怀丰对于关关的反弹不表意见,反正商业区的事本就是关关在做主。
可是现在……既然宋怀恩上道,她也没装傻的理儿。
听见关关提起此事,王氏忍不住双眼大放光芒,前些日子老爷还私下怨道:“这梁子结得太大了,否则怀青、怀丰怎不肯便宜自家人?”泉州算得上名号的商家,在商业区都有几间铺面呢。
只不过认祖归宗之事还在进行,贸然提出此事,好像在条件交换似地,她也只能借送宅子的事,提一句商业区。
王氏急道:“当然感兴趣,只是……婆婆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小叔的事,我们怎么好……”
“过去的事就别再提,日后老爷夫人应该和怀青、怀丰好好合作,把宋家发扬光大才是。”
“对对对,就是这个话,过去的事再也不提、不提!”这会儿,阖不拢的嘴巴,从关关脸上跳到王氏的脸。
“怀青的意思是让出十间铺面给宋老爷,一千两的三间、七百五十两的三间、五百两的四间,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小叔的意见自然是好的。”
要是可以选,她也想十间全买一千两的,但商业区的铺子已经卖掉六成多,怕是怀青手头上也没那么多好铺面,能这样,她很满足了。
待老爷回来,见她这样办事,肯定要更信任她几分,日后……日后娘说的那天到来,她绝不会手足无措、让人宰割。
她嘴上笑着,眼底却渐渐浮上一抹坚毅。
人的性子都是让环境磨就的,那天娘的话如醍醐灌顶、狠狠敲醒她,一年下来,她办事、经事,看得越多就越明白过去的自己何等狭隘。
她不一样了,她在强大,就像……眼前的关关一样……
搬新家喽!关关踩着轻快的脚步,嘴里哼着小曲儿,要是有对翅膀,她肯定已经飞上天。
与怀青、怀丰到宋家的时候,三人心里头都有着莫名沉重,关关觉得窒息,是因为她在那里当过一辈子的奴婢。
至于两兄弟……认祖归宗是方云的心愿,却是怀青、怀丰的心头痛。
他们岂能轻易忘记当年在祠堂里受过的屈辱,望着父亲的牌位,回想童年光阴,怎能不心生难受?
然而,走出祠堂那刻,多年阴霾消逝,心头陡然轻松。
关关说得好:愤怒是把别人的错误承担到自己身上。
他们终于放下,饶过宋怀恩、也饶过自己,肩头的重担,尽除。
回宋府老宅,和宋家亲戚用过筵席,推杯举盏间,两兄弟发觉,许多的情绪淡去,面对他们不再感觉压抑。
筵席结束,他们推拒了王氏的马车接送,怀青、怀丰和关关散步回家,路程有点远,约莫要走上一个时辰,但他们心里轻松、脚步也跟着轻松。就当是消食,三人安步当车,一路走、一路聊。
“这么开心?”怀青觑关关一眼,她把那个木匣子抱得特紧。
“当然开心。一、有新家住、还不必费心布置,人家替咱们把难事全张罗好,能不开心?
“二、珊瑚要搬过来了。当初离开宋家时,我很沮丧,明知天底下无不散的筵席,仍觉得心头难受,现在可好喽,又可以天天在一处,以后家事全交给她,我可以安心往外头跑。
“第三、王氏要把宋帼晟送到幼稚园来,有她起这个头,待宋帼晟学出成绩,肯定能在贵妇圈里引起骚动,到时候,名门贵户就算舍不得把孩子送过来,至少也舍得买一堆练习本回去给孩子补补脑。”
她跳过与孩子之间的情谊没说,重生之事,可不是能够随口胡诌的,但想起那四个聪明善良的好孩子,她忍不住眉开眼笑。
“要讨好你还真简单,只要略施小惠就行。”怀青笑话她心小。
“这算小惠吗?还请方大人……呃,不,还请宋大人往我这里多施点小惠。”
她满脸笑,笑得他的心情跟着大开。
她对他的影响力越来越深,不知不觉间,他随着她的快乐而喜、随着她的低迷而闷,他的心情被她掌控在手心。
“想要什么小惠,列张单子出来,我给你办齐。”怀青大方得毫不犹豫。
他的不犹豫让她笑得益发开心,像是整张脸、整个人、整颗心全沾上枫糖浆似的,老远就让人闻到那股香醇甜蜜。
她越是笑着,怀青越别不开眼,就这样走着、看着,差点踩上路中间的一坨狗屎。
眼看他的右脚高高举起,就要往黄金塔上盖下印,怀丰再也受不了了,伸手推自家哥哥一把。
仓促间被推,怀青整个人往关关那边靠,为着稳住身形,他将关关给抱得满怀。
怀青险险避开脚边的“黄金”,却差点儿碰掉关关手上的黄金,关关怒瞪怀丰一眼,将手中木匣抱得更紧。
“我同你有仇吗?”她质问。
“我这不是替你着想吗?大哥鞋子毁了,还不是得麻烦你再做一双。”
“那你可错喽,咱们家最会纳鞋子的是蕥儿不是我,何况咱们宋大人一开口,不知道有多少京城来的才情女子想亲自动手做上几十双鞋,让大人从春穿到夏,从秋穿到冬,一年四季,脚上踩的都是她的温柔。”
关关动不动就要酸怀青两句,搞得好像他和谷嘉华之间真有些什么,每每见他一副尴尬矛盾样,她就乐开怀。
怀青忍不住叹气道:“女人啊,真是种难伺候的动物。”
关关听见他的抱怨,非但没反驳,还补上话说道:“现在终于知道女人和恐怖分子的差别是什么了吧?”
“是什么?”
“恐怖分子是可以谈判的。”而女人,你只能对她百分百遵从。
怀青不知道什么是恐怖分子,但很清楚关关在眨损女人,还说什么女人别为难女人,看来看去,她就是专门为着为难女人而生。
怀丰自然听得出关关在酸大哥,看这情势,谷娘子是没机会了。
那天和关关谈过后,大哥看见谷娘子就绕道走,绝不孤男寡女同在一屋檐下,像是避嫌似地。
谷娘子想必心底不舒服,他曾经瞧见她在暗处偷偷掉泪,自己也觉得可惜,她是个不错的女子,只不过男女情事,只能两方心甘情愿,岂能强求?
“手不酸吗?”怀丰调侃紧抱木厘子的关关。
那匣子里有银票、地契、房契以及一堆下人的身契,是他们兄弟刚接收的宋家财产。
回到宋家老宅后,怀丰照哥哥的意思,把东西送到关关那边,之后,她没让这些可敬、可亲的可爱物品离开自己的视线一步。
“不酸,觉得温暖。”说完,她夸张地把自己的脸往木匣子上头蹭两下。
“用银票取暖?这种事只有你做得到。”怀丰嘲笑。
“总得有人首开先例啊。”
她不介意因为爱银子被嘲笑,天底下只有没钱饿死的,还没有被钱给砸死的。
“还首开先例呢,说说,你是怎么被银子给吓大的,怎把钱财看得这么重?”
“错!不是被吓,是爱而求不得,银子和女人一样,越是难到手的越珍贵。”她扬扬眉,意有所指地又往怀青身上觑一眼。
“既然这么喜欢,就收在你那里了。”怀青假装看不出她的言下之意。
反正家里的大小支出本就是她在管理,蕥儿一颗心全放在铺子上了,把家中大小事全丢给关关照管。
不过之前家小业小,需要管的事不多,要买要支出的,郑大婶嘴上提一声,她记两笔帐、拨银子了事,而他和怀丰、蕥儿,也习惯没银子就向她伸手,不知不觉间,她俨然成了女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