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关的结论让四个丫头喷泪、嘴角颤抖不已,却让蕥儿笑到泪奔。
为谷家上下加主子十八人,关关特意走了趟春暖阁,没带伴手礼过去,回来时还顺走两串葡萄,小里小气的小家子模样让春暖阁的下人们背地暗暗嘲笑好几回。
关关道:“谷娘子也知道,县太爷月银十两、知府二十五两,加起来三十五两子,着实不多,这吃的、穿的、花的、交际的,哪样不需要花钱?
“本想待在租来的老宅子,多存个几年,买下几亩地,以后生活不至于过得紧巴巴的,没想到宋老爷居然送上这间宅子和下人,这样一来,花费就大了。宅子要整修、下人要给月银,还得一季做两套新衣,到处都得烧钱啊!
“可长者赐,不敢辞,改姓宋后,不能不顾虑老家颜面,多方考虑之下,怀青、怀丰还是决定住进来。可这样一来,日子就辛苦啦,负担谷娘子一人吃穿,裤腰带勒紧一点也就过了,问题是这春暖阁上上下下有十几个……实实在在是难为啊。”
关关说得越多,谷嘉华越是瞧不起她。
明知道怀青、怀丰是庶子,能分到的财产本就不多,何况她私下打探过,如今宋家的景况可不是怀青的爹拚出来的,而是现任宋老爷赚得的,还真没理由分给两个弟弟。
尽管知道关关不是假哭穷,她依然觉得关关小气、吝啬、没见识、没学问、眼皮子浅,这样的女人,真不知道怀青看上她哪一点?
可是,她缺的是男人不是缺钱,而郑大婶的菜她早就吃腻味,不管是出嫁前或出嫁后,谷、沈两家都没苛待过她,锦衣玉食的她,要不是为着怀青,何必吃那等苦头。
因此她很豪气地说道:“知道了,春暖阁的修缮花用、下人月银、炭火食材等等一切支出,我会自理,你不必另派婆子丫头过来,这两天我会寻人在这里建个小厨房,往后吃的也不必让大厨房送。”
那最好!
关关不介意示弱,只要能从中捞到好处,面子哪有里子重要!
何况明知道对方是噬人毒蛇,没把她捞起来泡药酒已经够对不住自己,还要教自己拿银子出来养?当她是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没,她没那么伟大。
春暖阁独立开伙这件事,怀青原不想落人话柄,但怀丰说完福临酒馆的所见所闻,确定当日关关的猜测并非无的放矢,再加上汪文同和玉珂谈论要对付关关和蕥儿的诡计后,他全依了关关。
养白眼狼,是傻瓜才做的事,何况在明知道对方会倒打一耙的情况下。
他虽重情重义、有恩必报,但也不至于迂腐到分不清好坏。
目的达到、好处拿到,关关整个人轻松起来。
她对着桌上水晶盘里的两串葡萄问了句:“这葡萄很贵吧,听说是从西域来的,一小串要一两银子,贵也就罢,偏偏还不容易买到,谷娘子,不如你吃完后把葡萄籽留下来给我试种看看。”
谷嘉华强忍下心头冷笑,她才不相信,邵关关好好的知府夫人不当,竟会想去当农妇种葡萄。
她看一眼关关盯着葡萄的贪婪模样,说道:“关关姑娘喜欢,这两串葡萄就送给姑娘吧。”
闻言,关关喜孜孜地捧着两串葡萄走了。
关关的确想种葡萄,葡萄营养价值高、健脾胃、抗疲劳又补血,是女人的美容圣品。
上辈子,她利用现代知识给帼晟几个孩子种过一片葡萄园,他们吃葡萄、晒葡萄干,还在试验过两、三年后,酿出口味不差的葡萄酒,那是相当美好的经验,有那些孩子,上一辈子也不全然辛苦……
捧着葡萄,她默默背起种葡萄的方法:将湿沙与葡萄籽混合,低温储存过冬,隔年播种,三到五月整地、均匀洒种,覆土一厘米,浇水保持湿润,防止积水,七到十五天出芽,出芽率有七成,待葡萄长成,之后再用阡插法、保持葡萄株的品质。
她捧着葡萄、喃喃自语的贪吃行为,许多下人都瞧见,短短三天传得满屋宅全知道,掌中馈的关关姑娘有多小家子气。
为此,蕥儿埋怨她一顿,“又不是没好吃的,何必去讨这点东西,没得让人家瞧不起。”
关关闻言大笑,“我是想种葡萄呀,不过说贪吃,也不完全错,只不过我贪的不是这一两串,而是以后的一大片!”
蕥儿推着关关直道:“不行、不行,你得去解释,别让所有人全当咱们穷得像破落户。”她把自己和关关绑在一块儿,丢脸一起丢,得意一起得,不知不觉,两人在同仇敌忾中,变成分割不去的好朋友。
关关笑着搂搂她说:“永远不需要向别人解释你自己,因为喜欢你的人不需要,而不喜欢的人不相信。”
人都是依自己的心意想事情,却还要强加附会,把别人的行为套进自己的理解中,从没想过这往往是错误的源头,但最糟的还不是这个,最糟的是,明明别人事后已经面对面解释过,却还要认定他人是强辩。
自我中心,是件相当可怕的事。
关关搂着蕥儿说话的时候,吴卫就在一旁,他轻描淡写丢下几句话,“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与人见识,把自己也瞧得小了。”
说也怪,关关讲一大串,蕥儿还有满肚子意见,偏偏吴卫短短几句,就打中她的心,她想了半晌,认真对关关说:“是啊,咱们何必为一个小人,把自己也瞧小了。”
关关耸肩,奇怪?吴卫有说得比自己好吗?她怎么就这么听他的话?顿时,她有种粉丝被抢走的感觉。
“那个吴卫是做什么的啊?”关关问道。
“他啊,他可是个大侠客呢,济弱扶倾、救人无数,要不是他不爱说话,一定可以从他身上敲下许多行侠仗义的好故事。”蕥儿眉飞色舞的说道。
“他既然不爱说话,你怎么知道他济弱扶倾、救人无数?”
“二哥说的咩!听说他有一手打铁的好功夫,打出来的武器能削发如泥,许多江湖人士想求他打一把刀都难得呢,因为他来无影、去无踪……”蕥儿津津乐道,说个不停。
关关看着这个小小追星族笑了,忍不住想起自已在现代的妹妹……
第二十三章 长者赐不可辞(2)
关关的幼教观念要推广的主要对象不是农户,因此她没有等到秋收结束,而是选在天气微凉的中秋节过后,举办幼稚园发表会。
有王氏的鼓吹以及怀青、怀丰的大力支持,发表会当天来了五十几个年轻夫人和老爷,他们不是有地位的、就是有钱的。
当几个三岁小娃儿摇头晃脑地背着妇人们从签筒里抽出来的诗词时,大家都看傻眼了,这可不是普通孩子,是天才呐。
这还不打紧,在他们把一个个的大字排成诗句、拿着单词造句、扳着手指头数数,而四岁的吕廷甚至不必算盘,就能做出简单的算数时,大家更是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
教人瞩目的是,他们可不是那种成天关在家里背诗,一脸菜色、身子板枯瘦的小小文弱书生,他们会唱歌跳舞、能走平衡木,敢从高处往下跳,跳下来还能连做几个翻滚才起身的壮小孩。
看他们小小的胳臂、腿脚多结实有力,对了,他们还能学猴子吊树……那叫什么?
哦,叫作吊单杠,看见那景象,众人全傻了眼。
他们全是贫户孩子,并非出生优渥家庭,能够聘得起西席到家里启蒙,本质上就比人家差一截,没想到进幼稚园短短几个月,就能有这样的成绩。
家长们心动了,于是在关关训练出来的幼教专员鼓吹下,练习本卖出不少,把关关丢进去的银子赚回三、四成。
其实这次,她并没有打算招很多学生,场地是一个问题,师资也是一个问题,所以她把学费定得很高,一个月要价十两银子,这比许多私塾都要贵得多。
但意外时时有,如此高价居然让她招到近四十个新生,也终于可以分班了,依年纪分成大、中、小、幼幼班。
不过事业顺利,爱情便注定要多点波折。
在发表会结束后,怀青、怀丰忙着公务,而蕥儿和自己为年终庆忙得团团转时,事情招惹到她头上了!
这让关关气得差点炸破肚皮,虽然理智不断提醒自己,西线无战事,女人打群架,主因是男人太无能,如果男人意志力强盛,么蛾子便无法繁衍。
事情发生在休沐这天的早上。
难得全家人有空,便约定好要一起去山上祭拜方云,虽然母亲的牌位已送进宋家宗祠,但他们兄弟并不想迁坟,母亲长眠之处是好山好水、好地方,在那里,母子三人度过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可也不知道是风水师太灵,还是被人拿银子买通,居然大力为此地宣传:“难怪宋家能出两位官大人,这里是处风水宝地啊……”
话传出去,宋府族人非但不再提及迁坟事宜,还与怀青、怀丰商量,想让宋家几位重量级祖先也住进去,共同庇荫宋家子弟。
他们同意了,于是父亲的坟搬到母亲的坟边,而宋怀恩的母亲只得旁边一小块地,大小清楚、情况分明,谁是妻、谁是妾,一目了然。
宋家祖先迁坟那天,关关也到场,在怀青领着她上香时,她背脊突生一阵恶寒,帼晟、帼容那几个小子,不会在她死后也搞这种事吧,小通房好端端地变成宋怀恩的头房妻,活着被色鬼压,她不想死后还不得自由啊!
继寄在李二家的那部马车后,关关又买下一部马车,分别接怀青、怀丰、蕥儿与自己,两兄弟办公的府衙虽然不在一处,但方向一致,可以一起上下班,而关关和蕥儿不是在府里,就是到幼稚园或商业区。
至于谷嘉华?老话一句——自理。
这天关关在上山祭拜方云之前,抓紧时间和蕥儿讨论年终庆的鞋款包样。
“我想大过年的,是不是要做一点大红、粉红的包包,增加喜庆气氛。”蕥儿说。
没错,过年气氛很重要,要刺激买气,就得增加气氛,买十两送春联、买五两送鞭炮还不够,最好把“恭喜啊恭喜、发啊发大财”、“新年到、财神到”、“正月里来迎春花儿开”……这种老掉牙、却能够拉抬过年气氛的歌曲写出来,聘几个乐坊的伶人在商业区几个定点弹唱。
“关关,我在说话你听见没?”蕥儿扯扯分神的关关。
关关回过头,望着精神奕奕、神采飞扬的蕥儿,忍不住掐一掐她粉粉嫩嫩的脸颊,这丫头越长越好了。
古代女子打一出生就被郑重教育,嫁人是女人一生最重要的志业,女人的价值在于嫁对或嫁错男人,但无论对或错,都不能从头再来一遍,因此错有错的解决办法、对有对的行事方针,于是后宅斗争历经千百年,越见蓬勃发展。
现在蕥儿有了自己的事业,不再认定男人是女人的唯一志业,当人不再死命追求、极力打压,冲着不可能的目标前进,就会变得可爱得多,就像王氏一样。
现在的蕥儿身上,多了自信笃定、多了成就光荣,这样的女子走在哪里都是容光焕发、吸睛焦点。
“掐我做什么?”她娇嗔一声,躲开关关的魔手。
“忍不住啊,谁让你变得那么漂亮,害得我扑通扑通,好心动呐……”她把两只手压在胸口,起起伏伏动不停。
“没个正经。”蕥儿瞪她一眼。
从看不顺眼到敬佩,再到真心喜欢,她们之间经历过许多事。
关关曾经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世界上没有敌人,只有立场、心性不相同的人。”
所以现在,她与关关的道理相同、立场相同、心性也相同了吗?
她有几分骄傲的,才不会在嘴巴上承认自己和关关相同,但心底……她很高兴自己能够和她相同。
“我在问你呢,你觉得过年的包包样式要不要弄得喜庆一点?”
“当然要,不过……你想不想做红包?”
“红包?什么东西?”
“包压岁银的荷包啊。”
“那东西家家户户都会自己做,我做了卖给谁?”
“所以要做等级不同的嘛,别随便用红布缝缝了事。可以在上头绣些财神到、恭喜发财、新春如意等吉祥句子,哦,马年可以用金线在上头绣匹金马,写上万马奔腾,龙年绣金龙、写龙腾凤舞之类,还有啊,有钱人家不送银锞子是送银票呢,咱们可以用布做成信封形状,外头绣个腊梅啊、爆竹啊、五子登科啊,一些象征过年的图样。”
“好主意,还有吗?”
蕥儿又追起星来了,望着关关的双眼射出对偶像的崇拜光芒,她怎么可以随口说说,就有一大堆点子,好似点子不要钱似的。
关关认真想几下。“呃……过年大家都要装些零嘴待客对不?咱们可以订些竹子编的、木头雕的或瓷烧的果盘,在外头包上红布,那些红布上头,一样绣些吉祥图案,平日把外面的红套子拆下,过年时再套上,什么时候要用都行。”
“酒瓶呢?酒瓶也可以吧。”
“当然,上回你招的妇人里头,不是有两个会做绢花的吗?”
“是啊。”
“让她们来做绢花。”
“拜托,就是做绢花挣的银钱不多,她们才会改到我这里做事,让她们回去做绢花,她们怎么乐意?”绢花是买不起金簪银饰的贫户姑娘用的,一文钱三两枝,簪在头上添俏。
“绢花不一定要当首饰插在头上,也可以做成一大盆啊,冬日里花开少,如果可以做出一盆大红牡丹摆在屋里,你说,会不会感觉喜气洋洋?”
“可以……吗?”
“试试喽,她们不是夸过自己的手艺有多好多好,不过你也别指望能靠这个赚大钱,如果她们能够做,旁的做绢花妇人不见得做不出来,咱们只能趁过年赚上一笔,如果今年卖得好,也许明年大街小巷都有人卖。”
再说得难听点儿,那两个妇人如果知道利润够大,说不定会自立门户,有钱自己赚了。
“我知道了。”
这些天,她在关关训练之下悟出一门道理——你要不是卖最贵、最好、最便宜,就是要卖最新奇。
“最贵、最好”,她能想办法、提升手艺活,令别人拍马追不上,但天底下能人多得很,现在追不上,以后不见得就赶不及;“最便宜”她不考虑,赚辛苦钱的时期已经过去。
所以她现在能赢别人的,就在于“最新奇”,这一点她没有本事,但关关有,所以要利用她一辈子,就得一辈子不同她拆伙。
她变奸商了,没办法、无奸不富嘛!
第二十三章 长者赐不可辞(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