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为什么那样讲话?”才闭上嘴,他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哥想让她们自己互掐,以此为由,一个个将她们送走?可、不对啊,不想留她们,长辈前脚送来、咱们后脚送走不就行了。”
猜不出理由,他再度看向一脸云淡风轻的怀青。
“哥,别藏着掩着了,说清楚,你是怎么想的?”
“这次的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长辈的心意,咱们不好一直推辞。只好让她们先打上一架,最好把事情闹大点、闹得人人知晓,让长辈们知道送来的女子搞得家宅不宁。之后,咱们再放出风声,说有御史想弹劾咱们治家无方,怕会影响仕途。你想想,此话传出去,以后他们还会做相同的事?”
怀丰恍然大悟,宋家看重的可不是他们兄弟,而是他们的仕途发展。“哥是想斩草除根,否则春风吹又生。”
“对,咱们够忙了,哪有时间花在这些琐事上头。”
谈话间,两人已走进思闲居,厅里,蕥儿有些不安地偷望着关关,而关关拿着一本书读着,她一副天下本无事的模样,可那张表情哪是气定神闲,根本是欲盖弥彰。
怀青二话不说,坐到关关身旁并替自己倒杯水,问道:“为什么把人安排在敦品园?”
很难理解吗?不就是方便男人办事,怕他们夜里太辛苦,体力消耗过度,万一手软脚软走不回自己屋子,累倒在院子里,可就闹笑话了。
她内心很呕,表面上却半句话不说。
蕥儿见状,偷眼向怀丰求救,怀丰向她勾勾手指,蕥儿如获大赦,赶紧走到怀丰身后避祸。
“我已经把人送到耕读堂。”
怀青此话一出,关关没意见,蕥儿却跳起来。“那怎么行,吴卫住在那里。”
她的反应过激,引得三人都转头望她。
怀丰发现什么似地,试探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不是大节、小节的问题,是粥少僧多的问题,她们一大票,对她们来说能多个男人来分,总是好事。”
噗哧一声,怀丰笑出来,一个栗爆打在蕥儿额头上,凑近她耳边低声道:“待会儿同你算帐。”
“我已让吴卫搬到敦品园,免得闹出事来。”怀青解释道。
他也知道会闹事?心里都晓得,却还要强将人留下,怎么,解决小弟弟的烦恼比解决女人困扰更重要?
关关依旧一语不发,把书翻过页,即便她连半行字都没读进去。
“你怎么不说话?”怀青问。
说话?说什么?说“我就一颗心,你们就看着慢慢伤吧”,还是说“我以为你喜欢我,喜欢到无人可以取代,没想到只是错误判断”?
哈!她才不为别的女人向男人示弱,弯下膝盖是为着下一次跳得更高,可不是为了卑躬屈膝,好教男人怜惜。
“你没有话想问我吗?”怀青再接再厉,想讨关关一个反应。
问?明摆着的事还要问,是藐视她的智商,还是看不起她的推理能力?
留下一群漂亮的女人,能为着什么?A:疏解男性泛滥成灾的荷尔蒙。B:作为植栽点缀花园。C:宅子阳气太过旺盛,需要阴气来调和。D:解决女性过剩、男性娶不到妻子的人口结构问题。
这问题如果还要思考,就太对不起祖先传下来的脑容量。
“真不想问?也行,那你要不要来点道德劝说?”怀青依然态度轻松。
劝说?劝说什么?
马往往在松软的土地上失蹄,男人往往在女人的怀里长眠不醒?还是对他唱首歌——一滴血汗、一滴精,耕田下种勤四体,辛辛苦苦哪敢休息,只盼肚子快隆起?
对不起,她没有那么无聊。
怀青夸张叹气,“我明白你在气我留下那些女子,可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留下她们,不将人拒于门外?”
他的说法终于勾起关关的好奇,难道这么简单的事,还能有背后目的?
她想问,却又觉得该坚持骄傲,于是拿起笔,在纸上写下:想说就说,不想说、请慢走!
很高的姿态,但她就是喜欢这样。
他拿起纸在她面前摇两下,声音出现一分冷清。“这意思是,你决定和我冷战到底?她们在府里的一天,便不同我说话?”
关关拿起笔,顺势写下:文字的作用是,不想开口时,就让手来呐喊。
怀青深吸气、垂下眼睫,露出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
他挂起满脸失望,对弟弟说:“怀丰,你来告诉关关,我为什么这样做。”
第二十四章 勇于认错(2)
让他表现?乐意、乐意!
怀丰上前两步走到关关面前道:“你知道宋家长辈今天来做什么?除了送通房丫头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事——他们想做主我和大哥的婚事。
“可是,哪能啊,我们认祖归宗的目的,可不是为着找根绳子来栓住自己,通房丫头不过是楔子,后面还有重头好戏呢,大哥为着一劳永逸,才会想出这个点子,有点阴损但……”
怀丰说得口沫横飞,有讨论过的、没讨论过的,大哥的意思、他的想象力,全在这次的发表中说得淋漓尽致。
慢慢地,关关从恼怒到释怀,再到藏都藏不住的赞叹,表情一翻数变。
她都想拍手了,好心机、好计谋,一个临时动议竟可以让怀青利用到这等程度,宋家长辈怎么还敢算计他,那不是只有等死的分?
太厉害、太强劲、太伟大,一股由衷升起的赞叹跃入心里,她缓缓望向怀青想表示钦佩,却……撞见他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
满怀歉意,她推开笔墨走到他跟前,决定当个勇于认错的好女人。
“那个、对不起,我错了。”她行了一个诚意十足的九十度鞠躬礼。
看着她丕变的态度,怀丰对自家的哥哥万分崇敬,他不但用六个女人降服宋家老头们,还充分利用,把关关一并拿下。
怀青转身背过关关,寒声道:“你没错,错的是我,我始终没办法给你足够的安全感,让你信任我,相信我绝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
“不是,是我太情绪化,不该听见王氏说你决定将她们留下就卯起来发火,是我不对,我主观认定你留下她们只有一个理由,对不起,我错了!”她绕到他面前,再行一次礼。
撒娇耍赖是女人专用认错法,关关用不来,她只能实事求是使出自己最熟练的那招——认错、反省、改过,用良好表现抹除错误痕迹。
这方法对男朋友有没有效不知道,但对上司老板有用得很。
“我留下她们能有什么理由?”他望住关关,脸上挂着掩也掩不住的哀伤。
关关看看怀丰再看看蕥儿,成人对话不应该在未成年少女跟前上演,可是……可是怀青看起来很沮丧,于是,她鼓起勇气,脸上含羞,压低声音说道:“我以为,你饿了……”
一直很努力假装不存在的蕥儿,在听见关关的回答后,打破沉默开口问:“那些女人是厨子吗?大哥饿了关她们什么事?”
突如其来的插话,让关关和怀青想挖洞自埋。
“怀丰!”怀青低喊,让弟弟将煞风景的丫头抓出去。
“知道、知道,闲杂人等驱逐出境。”他一把拉起满头雾水的蕥儿往外走,离开时,顺手把门带上,以免又有其他的闲杂人等闯进来。
屋里剩下两个人,怀青定定看着她。
好半晌,他叹口气将关关纳入怀里,柔声道:“你忘记了吗?我对你的承诺——公平。”
她贴着他的胸口轻轻点头,微微的磨蹭,磨蹭出软软的温柔、暖暖的甜蜜。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培养出来的习惯,只要待在他怀里,她就自然而然软下身子和心里头的每一分坚硬,好像自己可以化成水,一点一寸一分、不停浇灌他胸口那棵爱苗,促使它郁郁青青。
“我没有忘记,只是那个承诺似乎太为难男人,我不认为自己有足够的本事,强迫你为我做到公平。”
生活在二十一世纪里,关关比谁都明白,变心和空气是同样存在的,会变心的不是坏男人,他只是懂得与时俱进,不会变心的不代表好男人,他只是害怕改变。
而经历的越多,真心越少,渐渐地,真心缺货、物以稀为贵,到最后,人人都在追求的,已经不是知道是爱情还是幻灭。
“如果我不是为你做到,而是为我自己、为我的子孙呢?”
圈住她的腰,她一直在自己身旁,可不明白为什么,他始终觉得惶然,仿佛她下一刻就会消失无踪。
“什么意思?”
她抬起头对上他的眼,他没有回答,却是先俯下身给她一个结结实实的吻。
他的吻有点霸道,不符合他温和的形象,但她喜欢、喜欢他的焦迫感,她知道自己有点坏,想让他为自己担心、想占据他所有注意力。
她很清楚,这是因为自己心中尚且存在着恐惧。
恐惧什么?恐惧他们之间没有永恒,恐惧任何人都可以横插进他们中间,恐惧这个时代对男人太好、对女人太坏,恐惧自己没有足够的资本额,教他爱自己一生。
松开关关,他结束这个吻,气息有些不稳,她靠在他怀里,懒懒地汲取他的气息。
她最讲究公平的,他收走她身体里的空气,便得用他的气息来弭平。
拥住关关,怀青缓声道:“我的母亲是姨娘,曾经我以为,她遭受到的待遇是因为嫡母心太坏,后来年纪越长、见识越多,方才明白,嫡母无过错,她只是在捍卫自己的领地。
“朝廷要捍卫疆域,每年要搭上多少条人命,比起女人,男人要更残忍得多,我们怎么能只挞伐女人,却对自己的残忍视而不见?”
关关点头,高兴他愿意给予女人与男人相同的标准。
“过去谷嘉华不是这样的,她虽然高傲却也正义,她光明磊落、从不做损人的事,她有才情、她聪明,她和谷尚书一样,有着耿直的个性,我不明白她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关关,吴卫收到京城来的信了。”
“他们探到什么消息?”她坐直身子,态度郑重。
“谷嘉华暗恋沈习玉多年,他始终是她喜欢的那个男人,后来两家顺利结亲,原本是心想事成、琴瑟和鸣的好事,没想到婚后,她膝下无子,沈家只有沈习玉独脉单传,沈相爷等不及,便为儿子纳入妾室、通房。
“原本对谷嘉华一心一意的沈习玉有了新颜色便忘记故人容,谷嘉华心生不满,暗地动手脚,令那些妻妾绝育,直接间接害死成形的胎儿,以及刚出生的孩子。
“人证物证俱在,沈家欲休弃谷嘉华,恩师知道此事,一气之下风瘫,从病倒到过世,只有短短数日,沈家为此深感抱歉,便隐下她所行恶事,以无出为由与她和离。若沈习玉心定,依旧把妻子放在正位,只是求子……我想她不至于把人逼入绝境,她会学大嫂那样,好好教养庶子,倾全力襄助丈夫。”
谷嘉华行为不端,他不认同,但嘴上说该检讨的却是沈习玉。
不对!关关摇头,要不是她预告宋怀恩的死期,令王氏对丈夫彻底死心,王氏不会改变心意,另择他路。
怀青问:“你不同意我?”
“你的说法对妾室不公平,为男人辛苦怀胎十月,非但得不到丈夫的心,孩子还要被别的女人抢走,教她们情何以堪?
“再说了,感情勉强不得,人心会变,感情自然会生变,今天的饭菜香,隔夜会馊掉,没有人有把握,能将谁的心一辈子搂在手上,对已经不存在的感情,越是固执坚持越会受伤。
“我认为,亏待谷嘉华的不是沈习玉,而是谷嘉华自己。”
“你的意思是,感情生变就该和离,才不算亏待自己?”
“重新来过并非坏事,谁知道生命里还有多少好风景,守着不爱的男人,护着不被重视的姻缘,成日在痛苦里翻滚,叫作自虐。
“只不过多数女子选择吞忍,眼睁睁看着曾经爱过的男人疼着别人,她们心里不痛快,便也不教其他人痛快,于是怒气发泄、招数尽出,到最后,她们弄不清楚自己挤命守护的是爱情婚姻,或仅仅是自己的不甘愿。”
第二十四章 勇于认错(3)
上辈子她没有本事也没本钱,可以丢掉自己的不甘愿,现在她有了资本,确定离开心爱男人也可以活出一片天,她是不会亏待自己的,哪天发现,他再不是自己的良人,她就不会一直待在悲伤里沉沦。
“你的意思是,就算成亲,哪天我的手搂不住你的心,你会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怀青怏怒,他不喜欢她的说法、不喜欢她念头,不喜欢她聪明的脑袋想太多,更不喜欢她不愿意为婚姻妥协将就,因为即使不甘愿,她都必须遵守诺言,一辈子守在他身边。
关关听出他的危机感了,看着他凝重的表情,轻浅一笑,握住他的手,她很高兴他这样重视自己,她投入他怀里,圈住他的腰际,她在他的怀抱里,娓娓道来。
“邵关关有点固执,认定了就是一辈子的事,但我不敢确定自己的认定会不会是场错误。所以当情况有异,我会试着努力,让对方再爱自己一回,可是如果努力的结果是千呼万唤唤不回,我只好另谋出路。”
跳过那堵围墙后,她再不允许自己被另一堵墙给困住。
她的解释让他松下紧绷的心情,捧起她的脸,额头贴上她的额。
他说:“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吗?”
“身材、美貌、机智、反应……我身上的每一点?”
怀青被她的话惹笑,方才的凝重气氛顿时消失,他轻轻在她额间摩蹭,蹭出两分悸动,口气中满满的全是溺爱感觉。“你还真是不吝啬自夸。”
她点点头,额头又与他的蹭上,再次悸动。“我一向慷慨。”
他拉回话题,轻声说道:“我喜欢你的自信,你认定我爱你是因为你够好,而不是你有办法把我身边的女人全杀光。”
她同意,所以笑得满脸甜蜜。因为他靠得近,所以分享了她的甜蜜。
“我喜欢你光明磊落的心,即使知道别人想对付你,你也不乐意脏了自己。”
她同意,所以点头再点头,把头点在他的额际、点上他的心,教他知道,被心爱的男人了解,她有多么快乐。
“我是个重情重义、有恩必报的男人,但不至于迂腐、看不透世情,我还分得清亲疏远近,我很清楚谁才是我最该守护的人。如果谷嘉华敢动你,我会让她自食苦果!”
猛地抬头,她望进他眼里,漆黑的眸子如有水雾氤氲,再不见清澈,心微微疼着,她很清楚,他做这个决定有多困难,但他为她……愿意困难。
心暖了,这样的男人教她怎么能够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