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时,早已睡下的秦怀安蓦地张眼,发觉是香儿来到了床边。
“大人回房了?”她看了眼外头的天色,远处似乎已有一抹鱼肚白了。
“大人被抬进侧间了,御医正照顾着呢。”
“连御医都唤来了?”秦怀安没好气地起身,稍作打理后便前往侧间,门一开,闻到里头浓厚的酒味,她随即干呕了几声,怎么也无法踏进房里。
里头的陈御医闻声,赶忙起身道:“县主,大人不过是醉酒罢了,约莫躺个两天就会清醒。”
“两天?”秦怀安微眯起眼。“陈御医,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提早一天清醒?”她明儿个要回门,要是他没陪她回去,老爸多的是整他的手段。
“这……”陈御医万分为难,只因两天能清醒,已经是他施药的结果了。“我再想想法子好了。”
“麻烦陈御医了。”远远地看了眼早昏睡得不醒人事的应多闻,她是想照顾他,可她正害喜,尤其一闻酒味便反胃得厉害,只好发派香儿忍耐着点,替她照料。
第十八章 娶亲这么难(2)
隔天一早,应多闻终于可喜可贺地清醒,尽管脸色青白相间,整个人虚脱得像是快要死了一般,他还是梳洗了下带着她回门。
“药吃了没?”马车近七王爷府时,秦怀安低声问。
“吃了。”一路上,他一直托着额,闭着眼,整个人蔫蔫的。
“希望老爸今天可以放过你。”她早预料老爸今日必定还会整他,所以之前就托陈御医送来了宫中可以解酒的药丸让他服下。
药效不知如何,但应该可以挡一挡。
然而,当马车停在七王爷府前时,秦怀安直觉得大事不妙,只因停靠在围墙外的马车竟然见不到尾。
还没进大厅,似锦便先过来将她拉走。“姊,咱们那一桌在里头,走吧。”
“可是你姊夫……”
“放心,我让相公和二哥都来帮忙了,多少能挡一下。”说实在的,姊姊成亲那一晚,她虽然没在现场,但光听相公提及,她都忍不住怜悯起姊夫了,一方面也庆幸老爸遇见她时,她已经成完亲了,要不姊夫的下场就是她相公的下场。
而独自进大厅的应多闻,就见他的同侪几乎都到齐了,当然那日挡门的原班人马也到了。
“应多闻,本王说过回门吉时是辰时一刻,你却误了一刻,罚!”秦文略喊道,朝旁摆了摆手,就见徐贲将一大坛的宫中老酒给端上桌。“喏,你以往玩乐时,大概都是这么罚的吧,就一坛,干脆点。”
应多闻脸色当场黑了,宋繁和李叔昂一左一右地凑在他身边低语着,“喏,别傻傻的喝,装醉把酒给洒了也是个法子,要不这药丸先吞下挡着也好。”
几乎没有犹豫的,应多闻将李叔昂塞到他掌心的药丸吞下。
跟他拚了!
就在秦怀安才刚喝了第二口汤时,香儿便急急来报,“小姐,不好了,大人倒了。”
秦怀安蓦地站起身,怒瞪着主厅方向,骂道:“老爸,你就这么急着让我守寡不成?!”
她进屋子都还没一刻钟就把她的男人撂倒,都没想过她这个当女儿的心情吗?
“怀安,你冷静一点,你父亲他……应该只是开玩笑。”安羽很心虚地劝着。
“妈,老爸从不开玩笑的。”秦怀安沉着脸,那狠模样简直是秦文略的翻版。
“香儿,宋三爷和李二爷没在厅上吗?”似锦不解地问着。
“……他们都被抬进房了。”
“姊,我们讨公道去!”似锦为捍卫亲亲相公,拉着姊姊往主厅冲。
等到安羽慢了一步进主厅时,就见秦文略沉着脸托腮不语,两个姊妹一个双手环胸,一个手叉腰肢,而满厅的宾客早就不知道跑去哪了。
“安羽,你瞧瞧,你的好女儿为了自个儿男人斥责亲父呢。”秦文略哼了声。
安羽不禁失笑,催促两个女儿赶紧进房去照料女婿,而后便往秦文略的腿上一坐。“你整人也该有个限度,要真是把人给灌出事来,真要女儿守寡?”
秦文略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女大不中留,你肚子里这个非得是个儿子不可。”
“唉唷,嫌弃我只会生女儿了?”
“女儿再怎么娇宠,长大后是别人的,我也不过是稍稍整了下女婿,要他们记住女儿们还有我这个父亲靠,谁知道她俩倒是数落起我了。”
“你……要不要把心思多搁在我身上一些?只知道关心女儿,都不知道我也会吃味?”
秦文略笑眯眼,吻着她的额。“最后一招就是拿你来镇我了?”
“不镇着你,难不成真要女儿守寡?你呀,以往明明就很看重多闻的,结果瞧瞧你现在是怎么待他的。他救过似锦救过我,甚至你能留着一口气从西北回来也是他的功劳,结果呢?”
“我把女儿都送给他了还不够?”
“那就甘愿一点,他俩儿子都生了,肚子里还有一个。”
“对了,子静也在吗?”
“在,在我那儿,要不要去瞧瞧?”
“走。”
安羽笑眯眼,镇住王爷一点都不难,只要用对方法。
马车上,秦怀安冷僵着脸,小手不住地轻抚着依旧醉得不醒人事的应多闻,心里再一次地腹诽老爸,这一次绝对跟他没完!
一到指挥使府,才刚要差人来搀他下马车,却见他突地坐起身。
“……多闻?”刚才不是还像尸体一样吗?不会是回光返照了吧……
应多闻睨她一眼,笑柔了黑眸。“我不诈醉,难不成真要让人把我抬出王爷府?”
“你诈醉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想起方才的担忧,她毫不客气地就往他的胸口揍去。
他快手接住,将她的手按在胸口上。“岳丈整女婿是天经地义,我要是告诉你,肯定会教王爷察觉不对劲,往后肯定没完,既是要整,就让他整得痛快,求得之后相安无事。”
“就算是这样,在回程的这一路上,你为什么不说?”她横眉竖眼地问。
“枕着娘子玉腿教我把这事都给忘了。”他没什么诚意地说着。
她无声骂着,随即先下了马车。
“怀安。”他赶忙跟下车,可惜亲亲娘子睬都不睬他,径自进房,差了人备热水沐浴去了。
待他也去沐浴后,回房就见她早早已经上床歇着。
应多闻摸摸鼻子,爬上床蹭在她身后,大手环过她的腰,庆幸她没有推开他的手,然后就在他安心之际,感觉她的手悄悄地挪移到他的腰间,再慢慢地滑进他的裤头里,然后——
“你在做什么?!”
她楞了下,只见他竟整个人弹坐起来,还一手擒住她犯案的手,而最重要的是——“你为什么脸那么红?”
“你……”他抹了抹脸,羞恼道:“我才想问你怎会……你……”
她直瞅着他近乎歇斯底里又有些张皇失措的模样,不禁好笑的道:“你害羞?”
应多闻直瞪着她,俊颜满是绯红。
“不是吧,你流连青楼,身经百战,你会害羞?”该害羞的人应该是她才是。
“我……你别这么做。”
“为什么?因为我很不正经,因为我……”
“不是,别胡说,我只是……”只是了老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不禁道:“我突然想起你重伤时,我照顾你如厕,你得知后也是这样。”原来他还有这般纯情的时候啊。
“你……”
秦怀安眨了眨眼,确定他的脸是真的愈来愈红,不知怎地,她有种调戏他人的快感,就像是在天香楼时,她只要往他身上一贴,他就浑身僵硬,原来……他早在那时就有邪恶的念头呀。
“你老是这样也不是办法,我帮帮你。”说着,没被擒住的那只手又探了过去。“我有孕在身,以防你去销金窝,还是我这法子最好。”
话说得再好听不过,但唯有她知道这是她对他的惩罚。
横竖她有孕未满三个月,他是怎么也动不了她的,而她就是要他苦捱着。
敢耍她?没搞清楚状况,她秦怀安从来就不是个被胡乱耍玩的!
“潋艳!”他眼明手快地抓住她不安分的手。
“怀安,我的名字叫怀安。”她再次纠正他,柔软的身子往他怀里靠。“多闻,你心跳得很快,要不要紧?”
“你故意的。”他咬牙道。
“什么?我听不懂。”身子又偷偷地蹭了下。
“秦怀安!”真以为他是吃素的吗!
回应他的是她银铃般的笑声,而后化为压抑低吟,一夜未休。
番外 我就是无赖
京卫都指挥使司衙里,应多闻从公公手中接过诰命,一目十行看过,随即将诰命往案上一搁,打了赏银给前来的公公。
他坐在椅上垂眼思索,不一会好友许远大摇大摆地走进司衙里。
“你这小子,当了王爷的乘龙快婿,如今皇上又加封你抚远大将军,再升二品,你这小子的好运气让我眼红死了。”许远说着,佯装不满地往他肩头就是一记拳头。
应多闻笑了笑承受,随即将诰命递给他。“你要就给你。”
“得了,那是皇上封赏的,是你说给就给的?”许远呋了声,这会才瞧清应多闻脸上没有半点喜色,不禁问:“你这是怎么着?升官了是好事不是,你怎么一脸不开心,小心待会出去被弟兄们给围剿。”
应多闻看着他,见他似乎真是不知实情,便笑道:“明面上是升官,可实际上是要将我发派到东北边境,你说这是什么好差事?”
“啧,这也不过是小事,去个三两年就回来,况且东北那头少有战事。”
“是啊,少有战事,将我发派到东北做什么?东北那种地方从武将里随便挑一个封为总兵派去就是,对不?”应多闻反问着。
“欸,对耶,让你去这不是大材小用了?”
应多闻笑了笑,再问:“王爷呢?”
“已经回王府了。”
应多闻点了点头,将诰命收妥便往外走。“我先走了。”
他真是不得不说,他的好岳丈不是普通的小心眼,看来忍他让他是没用的,那就换点法子。
手段?他也多的很!
七王爷府。
大管事徐贲恭敬地将应多闻给请进了主屋大厅,等了约莫快一个时辰,秦文略才踩着散漫的步子进厅。
“怀安呢?”
“怀安这阵子害喜得严重,在家里安胎。”
秦文略往主位上一坐,似笑非笑地问:“所以打从她回门那日算起至今不曾再踏进王府,全都是因为她害喜,而不是你禁了她?”
“王爷说哪的话了?我疼惜宠爱怀安都来不及了,岂会禁她?实是她身子不适,过些时日她的胎象稳了,自然会常进七王爷府走动。”他不忍心告诉他,实在是因为他整他整过头,怀安至今还记恨在心。
由此可见,他在怀安心里的分量远胜王爷。
秦文略没将他的说法当回事,开口便问:“既然怀安没来,你来做什么?”
“我前来,是希望王爷能帮我将这份诰命递还给皇上。”他恭敬地将诰命递上,见他无意要接,便往一旁的几上搁着。
如果他没猜错,这份诰命肯定是他的好岳丈去帮他求来的。
京卫直属皇上,王爷掌着五军都督府,是压根管不着他的,但他是王爷,是皇子,当然可以向皇上求,目的不外乎是将他外放,好让他与怀安分隔两地。至于原因,大概是王爷误以为怀安没到王府走动都是因为他。
“应多闻,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拂逆皇上旨意,是想要怀安跟着你陪葬?”
“多闻不敢,王爷,我只是认为东北离京有数千里远,怀安还在安胎,要我怎么忍心带着她长途跋涉?”
“谁说怀安要与你一道去?你可以自个儿上任。”
“王爷,这有诸多不妥,我与怀安正是新婚燕尔,若是不带怀安上任,恐会害皇上遭人非议,说皇上棒打鸳鸯,此罪我担不起,但要带着怀安上任却是万万不可,我想来想去,认为这事必得央求王爷,否则要是让怀安知情,她必定是二话不说要随我前往,届时该如何是好?再者要是怀安对王爷有所误解,我更是难辞其咎。”
秦文略微微眯起黑眸,浅噙的笑意森冷而危险。“应多闻,你当你还是在花街柳巷鬼混的无赖,拿这三言两语威胁本王替你办事?”
应多闻笑容可掬地道:“王爷,我怎么敢又怎么会威胁王爷呢?王爷真的是误解了,我只是认为王爷爱女心切,疼爱怀安之心不亚于我,自然不愿怀安随我吃苦,而我更怕有心人造谣,认为王爷三番两次刁难我,届时话要是传进怀安耳里,坏了王爷与怀安的父女之情,我是真的担待不起。”
“应多闻,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明着威胁本王!”秦文略怒不可遏的拍案起身。“想当年本王的眼真是瞎了,才会将你收作心腹,到今日才知道你是个中山狼,反咬本王一口!”
“王爷,多闻从未拂逆过王爷,更无心造反,实是心疼怀安罢了。”
“你自个儿去照照镜子,瞧瞧你现在是什么嘴脸,本王要是早知道——”
“早知道晚知道都是一样的,我与怀安之间的红线是任谁都切断不了,举凡是横亘在我与她之间的阻碍,我必定会扫除,哪怕会对王爷有所冒犯,也只能请王爷包涵,毕竟由我冒犯,总好过怀安与王爷翻脸得好。”
“应多闻,你这个无赖!”竟敢拿怀安钳制他!
应多闻笑得春风得意。“王爷说的是,我就是无赖。”以往是敬他重他,所以步步退让,可如今欺他要他夫妻分隔两地,这口气他是怎么也吞不下。“那份诰命就烦请王爷处理了。”
“你给本王滚,本王不想再见到你!”
“属下告退……对了,王爷。”他像是想到什么,蓦地回头,笑得万分灿烂道:“王爷何时空得出时间教我穴术呢?”
“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要本王教你穴术?”他已经动了杀机,这家伙最好快快离开,省得真让怀安当寡妇!
“王爷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年我初为王爷麾下时,曾与王爷提起过穴术,王爷说过,王爷的穴术是诸位皇子里头最拔尖的,而这只传皇室的穴术是不外传的,但王爷说,若有朝一日我成了王爷的女婿,王爷便会教我。”
秦文略顿了下,想起自己还真说过这话,气得胸口一阵翻腾。
“王爷是个言出必行的磊落君子,自然不会食言,是不?”应多闻笑亮一口白牙。“多闻在此谢过岳父,先告退。”
无赖吗?他是,一直都是,只要能保住他渴望的幸福,他可以无赖到底!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