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谁不忙?连大侠也很忙的咧!
别的人不说,咱就举目前江湖上最知名的两位大侠好了──
一个是忙到睡不饱,另一个则是忙到吃不饱。
忙到睡不饱的那位,是被称为“天下第一剑客”的关天逸关大侠。
而忙到吃不饱的,则是被称为“天下第一刀客”的聂飞聂大侠。
这两人崛起的背景可神了!
据说,由于根骨奇佳,他们在年幼时同时被一位武学奇人看中,带到山里传授武艺。
当年纪轻轻的他们学成下山后,初入江湖便打遍天下无敌手,双双在一夕成名……啊啊,这些都是前话了,不再多言。
先说“天下第一剑客”关大侠,他呀,可苦命的咧!
由于关家人丁单薄,关大侠只得独自扛起偌大的“关家堡”产业,像陀螺一样从早转到晚,忙得几乎睡不沾枕。
所谓“人怕出名猪怕肥”,受到“天下第一”的盛名之累,害他还得三不五时抽出空档,接受江湖人士的挑战。既然是江湖人士,肯定随兴惯了,其中难免有些作息颠倒的夜猫子不太挑时辰的,搞得他更睡不好觉。
还有啊,听说他最近更要忙著遵从师命去争夺下一届武林盟主之位,必须早起勤练武艺,就更没时间睡觉了。
没想到,就在他忙得焦头烂额、分身乏术之际,他从小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子竟然选在此时逃、婚、了!
这您说,他还能睡……咳,还能不忙吗真是……
另一位“天下第一刀客”聂大侠,也是成日忙到不行。不过跟关大侠相比,他忙得就比较……咳,单纯了些。
由于他自小孤家寡人、浪迹四方,不像关天逸一样有家产家业可管,不过这就残酷地突显出一件事──
身后没家底,口袋没银两,米缸……没有粮。
唉,就算是天下第一的大侠,肚子每天还是会饿的。穷哈哈却又食量奇大的聂大侠,只好四处打工维生,努力填饱他的肚皮了。
偏偏容易肚子饿的他,也受“天下第一”的盛名之累,天天有人要找他打架,可他只要一打过架,肚子就会饿,肚子一饿就只好赶快再去找打工机会填肚皮,但往往肚皮还没填饱,就又有人要上门来打架,害他老是处在没吃饱的状态。
雪上加霜的是,他身后还有一个自称是他未婚妻的姑娘死追不放,成天这么又逃又躲的,多少会消耗些体力,让他饿得更快了,只好苦命不已地猛抓逃跑的空档,努力打工赚钱填肚子,如此循环不停,还真是够他忙的。
另外,最近他也和师兄关天逸大侠一样,得遵从师父之命,去争夺武林盟主之位,练武时间一增加,这就让他更饿……不不,是更忙了呀……
第一章
想他聂飞自小便是个无父无母、流浪街头的重病乞儿,曾以为最后的下场,不是饿死、病死,就是因偷窃而被人活活的打死。
但也许是前辈子烧过好香,几年前竟万分幸运地巧遇一位隐世高人,当他伸手要扒高人的金袋子时,却被反手捉住手腕,并被高人认定他骨格清奇难见,不但收他为徒,还带他上山治好病,且将武功绝学传授给他。
要不是师父,别说他现在能活跳活跳地在江湖上纵横游走,当年他能不能活著长大,恐怕都还是个问题。
学成下山之后,他不像师兄关天逸一样,有一座“关家堡”等著他打理,只好这边替人出出力、那边为人跑跑腿,各种杂役类、保镖类的工作都接,只要对方能让他有得睡、吃得饱就成了。
近日来,因为一直找不到工作,饿得七荤八素的他,看到众人议论纷纷地围聚在张贴于街上的征人告示前,立即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撕下告示,打算登门应征,只求先能吃饱再说。
到了袁府后才发现,其实对方要他做的工作满简单的,就是让他专门守著年仅十岁的袁家小小姐──袁敏依。
另外,只要小小姐从睡眠中醒来,就得立即通知袁家人,并且在一旁随时待命,输送内力,护住她先天孱弱的心脉。
输人内力,是项吃力不讨好、而且有些自伤的行为,凡是有些常识的习武者都知道,也因此,先前张贴出告示时,才会惹得众人议论纷纷吧?
但,聂飞认为内力修为就算再强厚,没有吃饭,照样会饿死,因此内力如有耗减,再勤练补回来就是了。
被带到袁家小小姐的床前,第一次看见那张几乎没照过阳光的雪白小脸时,他的心口突地纠结了起来。
这孩子安安静静的,不哭不闹,小脸上净是一片对病痛完全麻木的神情。
她的病情,据说连袁府里号称“神医”的老太爷,都摇头不已,束手无策,预测也许再活不过几年。
他看著她躺在床上,被爹亲及兄长们合力插上好几根吓人的银针,但她却面无表情地垂眼看著自己仿佛一捏就碎的瘦弱小身子,好似能不能活下去,都不干她的事一样。
“快输内力!”袁家人催促他。
他坐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瘦得不可思议的手腕。
她微微抬起又浓又长的眼睫,扇了一下下,接著又漠不关心地垂下眼睑。
但孩子毕竟是孩子,内力催动施针的穴位时,有如万蚁钻心的难耐痛楚,还是逼出了她的眼泪,但她从头到尾仍旧不吭一声。
他看得出来这女孩儿犹如风中之烛、随时可能会挂掉的小命,是袁家人不知散尽多少家财、使尽多少法子,才能挽留到现在的。
在他人眼中,她是受尽宠爱,但他对这孩子只感到万分同情。
她好像并不觉得活著有什么好,但因为家人的期待,所以她不反抗。
他记得当年还小的时候,就算病得快走不动了,仍然因幻想著吃上一口烤鸡腿,所以硬撑著一口气去扒人钱袋,这才让他的人生重新来过。
也许,这孩子也需要一个属于她自己发想的愿望,她才能真正地活下来……
***
在小女孩十一岁生辰这天,她的小脸蛋依旧挂著一张了无生气的表情,面对家人的祝贺与小贺礼,偶尔会送出一朵疏离至极的微笑。
那像是老头子在等死的表情,早熟得令人心惊。
聂飞再也看不下去,忍不住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开口问了小女孩。
“依依,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他厚脸皮地借用袁家人唤她的小名,希望可以拉近她与他之间的关系。
“……”
袁敏依张著那双瘦到眼窝都凹陷了的大眼睛,微微闪过一抹讶异,望了他一眼。
也只那么一眼,她便垂下眼去了。
嗯,吃的话题,好像没办法勾引她的兴趣耶!
“那……你有没有很想做,但父亲兄长却不让你做的事情?”
他想起师父叫他不准到后山去,他却偏要去后山探探险的反叛心思,一直被限制在床上的她,应该也有吧?
“……”
还是没搭理他。
好吧,既然是他开了话题,她不回应,他也只好硬著头皮继续扯下去了。
“女孩儿长大了要披嫁裳嫁人的,你应该也想过吧?”
他屏息瞧著她。
就在他以为她不会回应,开始要泄气的时候,却眼尖地发现她似乎摇了一下头……幅度非常的微小。
但他已忍不住大喜了。
有反应就是好事啊!
“有想过这一天吗?”他立即追问。
“……没想过。”
她顿了一下后,终于缓缓开了口。
短短三个字,他听得简直要热泪盈眶了。
这孩子说话了!
这孩子总算愿意跟他说话了!
“为什么呢?”他继续引导她开口。
“我等得到吗?”她轻声嘲弄道。
这孩子……语气也未免太早熟了吧?!
“当年我也被断言活不久,可是,你看我到现在不是还活绷乱跳的?”他拍拍胸口说道。
“……真的?”她怀疑地盯著他。
“骗你做什么?”
只不过,他的症状是──只要有饭吃,就可以活下去。
“……”她张著黑白分明的眸子瞅著他。
他看著她的脸,忍不住猜想,这孩子如果能健康长大,肯定会成为一名小美人。
“我们做个约定怎么样?如果你努力活到十七岁生辰,我就娶你!”
不知怎地,他的脑子才闪过一个念头,嘴巴就自动说了出来。
“……等那株山樱开花吧。”她冷冷地指向窗外。
聂飞霎时气白了脸。
等山樱开花?
听听看,这是十一岁的小孩说出来的话吗?
没诚意!
不想嫁他就明说嘛,何必拐弯?
那株山樱……听说三年前就枯死了啊!
“好,就等山樱开花!”聂飞咬牙说道。
***
六年后
山樱,开花了……
在袁敏依过了十七岁生辰之后的某天,袁府里突然有人发现山樱的枝桠上,悄悄地开了两朵花。
袁家上下惊异不已,老一辈的人则直说枯木逢春,是个好兆头。
袁敏依站在窗边,带著惊愕的表情,直勾勾地望著枝桠上的两抹粉白。
她的心里一阵又一阵地揪疼拍扑,像有什么被挣脱了,亟欲破胸而出,紧握在身侧的小手,忍不住微微颤抖。
原来……她对生命、对未来,也有期待、许愿的机会吗?
那人说过,等她十七岁生辰,就要来娶她。
当时她只觉得这个承诺可笑至极,从不认为自己能活过十七岁。
就连祖父都曾断言她活不过十二岁,那人凭什么能约定她的十七岁?
但,她竟然度过了十七岁生辰……
她以为他的许诺太没诚意,因此当年故意回了那人,说等枯死的山樱开花了,才会嫁他。
没想到,山樱竟也在她十七岁生辰之后来凑上热闹,在此时开了花。
这样的巧合,是不是表示,上天已经在冥冥中应允了她的生命可以延续下去,让她可以对未来的人生有所冀望了?
她思考又思考后,终于决定要找到那个男子,要他实践诺言娶她。
***
四处打听之下,袁敏依才知道,当年默默无闻、还兼身无分文,来到她袁家打工,甘愿奉出内力,只求三顿吃饱的年轻人,已经是当今被人誉为“天下第一”的天才刀客。
只是,他的谋生方式依然没变,还是在到处给人打零工。
居无定所、无根无业的男子,似乎不是个适合托付终身的好对象。
但是无所谓,她对人生从不奢求,她只想实现一个从来不认为能实现的愿望。
这个愿望是聂飞给的,就该由他来负责。
她在一家酒楼找到了他,来到他身后。
望著他的后背,发觉这些年来,他又成长了不少,不但身量比六年前更高,肩背的线条也比六年前更加厚实了。
“聂飞。”
她轻唤一声,忽然有些微妙的情怯之意。
聂飞才刚忙完一个工作,领到不少薪资,点了一大桌酒饭大吃特吃。
听到有人叫他,聂飞转过身来。见到唤他的人,是位大美女,他的两眼瞬间一亮,放出光芒来。
看得出来,他很喜欢看美女。
袁敏依心里微酸地猜想著,这些年来,他四处游历,应该见多了天下美女,不知道她的容貌,在他眼里算得上美,还是不美?
她忽然很想拉拉裙、顺一顺发尾。
“美人儿,来坐、来坐!坐下来边吃边说!”
聂飞大嗓门地招呼著,对她献上职业性的殷勤笑容,眼中更是带著毫不掩饰的欣赏之意。
他眼中浓浓的赞赏与惊艳,让她的脸蛋微冒些许热气,心口也跳得有些急促。
“坐嘛、坐嘛,不要客气!请问有什么事需要聂某为你效劳的吗?”
他愉快地拉开身旁的椅子,并且伸手招来店小二,再添上一副茶水、杯碗。
她坐了下来,坦然地看著他,开门见山地直接问道:“我是想问你,何时要来娶我?”
“蛤?”
聂飞一愣,似乎被她的话吓到,说不出话来,才刚挟起卤牛肉的筷子也顿在半空中,一个没挟好,肉片从筷子间滑了下去。
娶她?
听错了吧……
对,不可能是这两个字的!他很快地否决掉。
也许,她是说曲她?取她?
还是……举她?
但……这些句子好像都不顺啊!
到底是哪个“取”啊?
“姑娘……聂某好像有点耳背,请再说一次好吗?”
聂飞挖挖耳朵,侧著头,很专心地等著听她重复一遍。
“我说,我已经满十七了,你可以照约定来娶、我、了!”
她的小脸一沉,所有的愉快情绪全都不翼而飞。
真的没听错?
她真的是要他娶她?!
聂飞张口结舌地瞪著她。
由于已经被吓得胃口全失,聂飞干脆放下筷子,双手环在胸前,很用力、很拚命地皱眉思索。
他是在哪年、哪月、哪天,欠下这一笔桃花债的?
为了取信于雇主,还有维护“天下第一刀客”的名声,他早早给自己立下规矩,绝对不与雇主的家属女眷有所牵扯的。
“呃……姑娘……请问,你是哪位啊?”
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想不起来,他只好硬著头皮请教了。
一股怒火冲上心口,袁敏依气得眼前一黑。
“我是你亲口承诺订亲的未婚妻,难道你忘了?”她怒道。
她满心欢喜地找到他,没想到他竟然对她露出茫然的表情!
更过分的是,当她要他履行诺言的时候,他居然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一般,嘴巴大张得可以塞进两颗蛋了!
“未、未未未、未……”他严重结巴。
“未婚妻!”她不太耐烦地帮他接完话。
聂飞强迫自己闭上嘴巴,用力吞了一下口水,尽量镇静地面对她,把这个令他一头雾水的场面弄清楚。
“这位姑娘,您是不是认错人了?在下姓聂名飞。”聂飞小心翼翼地问。
“我知道你是聂飞。除非你是假冒顶替的,我才有可能找错。”
“谁说我是假冒顶替的?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聂飞就是我。”他立刻拍胸脯保证。
“那就对了。”她冷冷地说。
“那……你总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吧?”他苦著脸。
真糟糕,想破了头,还是想不起她是谁啊!
“我是袁敏依!”
她咬牙说道,有些气结。
他真的认不出她?
原先要见他前的期盼与紧张,此时全被他相见不相识的反应给打散了,只剩下一股恼意与不甘交错的复杂情绪。
“袁?”
他歪头看著她,皱眉想了想,想了又想……
忽然,一阵灵光闪过,他立即惊愕地张大眼珠子。
“啊!你是袁家那个病恹恹得只剩一口气的袁家小小姐?!”
“你终于想起来了!”她哼了一声。
病恹恹得只剩一口气?
原来这些年来,他对她的记忆只有这样?难怪他会想不起她来……
“哇哇哇!原来是依依啊!好久不见,果真是女大十八变,依依现在变得好漂亮,我完全认不出来了耶!哈哈──”
聂飞拍了拍大腿,笑了起来。
能够在多年后见到她,实在是又惊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