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他的嗓音醇厚,很好听……
“缌妮妹妹,我命人熬了百合莲子汤,一起尝尝。”沈如音走了进来,吩咐婢女将汤摆上桌。
卢缌妮将桌上的绢纸收了起来,接过他递上来的一碗汤,默默地喝着。
“算算日子,颂斯已去了二十几天,应该快回来了吧?”沈如茵微笑地开口。
得知崔颂斯是为了要取消相公和卢缌妮的婚事而前往长安,她对卢缌妮的态度便更亲近了些。
以前她对卢缌妮虽也算友善,但那是因为不想得罪她,但如今两人的身份有可能由妻妾变为妯娌,不必争取一个男人,她乐得对她示好亲近。
尤其若是她真的嫁给了崔颂斯,自己就更要讨好她。
崔家如今虽是由崔颂斯的父亲崔翰在当家做主,但整个家族的产业却是全都掌握在崔颂斯的手里,与卢缌妮打好关系,对她日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嗯。”想到什么,卢缌妮抬起头问:“若是他来不及赶回来,拜堂的事会取消吧?”离拜堂那日只剩没几天,她有点担心他来不及赶回来。
“相公的意思是想取消,不过……听说公公快到别苑了。”
由于有官职在身,崔督兰不能擅离职守返乡成亲。
几个月前那次卢缌妮遭雷击取消的婚礼,公公因被公事绊住,不克前来扬州为相公主持婚仪,来得是崔家另一位长辈,这次,他特地拨冗前来,据说明日就会抵达别苑了。
“你说的公公,指的是督兰的父亲?”卢缌妮问。
“嗯。”沈如茵圆润的脸庞在提及崔督兰父亲时柳眉微蹙,“若是公公到了别苑,而颂斯还没回来,只怕公公不会答应取消拜堂。”这是她最不乐见的,如此一来,卢缌妮就必须与丈夫拜堂完婚,名分已定,想改变就更难了。
“他一定会赶在那之前回来。”她答应过颂斯,自己会等他,颂斯也说过他会赶回来。
犹豫了下,沈如茵试探地问:“缌妮妹妹,你知道颂斯打算怎么取消你和相公的婚事吗?”
她和相公原先以为他是回崔家去说服族中长辈,但公公却即将抵达扬州,从这事看来,他似乎没有回崔家,她很不解,不知崔颂斯究竟想了什么办法来取消这桩婚事。
若不是深知崔颂斯的能力以及明白他一向言出必行,她会以为一切只是他随口说出的戏言罢了。
“我不知道。”卢缌妮摇头。他没说她也没问,现在回想也真奇怪,她居然不知为何就那么相信他,即使是现在她仍然没有动摇。
沈如茵面露些许忧色,“若是他来不及赶回来,而公公坚持你和相公的婚事如期举行……”
明白沈如茵说这些话背后的含义,卢缌妮开口表示,“我答应过颂斯会等他,若是他真的赶不及回来。我会让婚礼无法进行。”
听见她的话,沈如茵眸底露出笑意,她就是在等卢缌妮这句话。
崔颂斯向丈夫承诺过,他会让她风光地从小妾成为正妻,以她原先低微的出身,是不可能成为正室的,但崔颂斯的话让她有了期待,她也已翘首期待崔颂斯带回好消息,那急切的心情绝不亚于卢缌妮,自然不希望婚礼会如期进行。
拜堂的日子一日日逼近,崔督兰的父亲崔博已抵达别苑,欣喜地等着为儿子主持婚仪,浑然没有发觉儿子和准儿媳完全没有拜堂成亲的意思。
直到婚礼前一天,他才发现儿子脸上丝毫没有喜色。
“督兰,出了什么事吗?”看着棋盘上白子惨败的棋局,崔博忧心地出声询问。儿子的棋艺与他一向在伯仲之间,这是儿子第一次败得这么惨。
“没有。”崔督兰摇头。
“那你怎么魂不守舍,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崔博质问。
“我在想明日就要拜堂,颂斯怎么还没回来。”
“也许他有事耽搁了。”他不觉得这有何好让一向沉稳的儿子如此坐立不安,纵使颂斯来不及回来,对儿子的婚事也不会有影响。
“嗯。”崔督兰不敢多说什么。
而另一边的卢缌妮亦是心焦如焚,虽已做了最坏的打算,拟好了对策来逃避明日的婚礼,但她仍是希望崔颂斯能及时赶回来。
眼看着天色被黑暗侵蚀,他依然没有半点消息,时辰从酉时慢慢移向子时。
接着时辰已到了卯时,她枯坐一夜,眼睁睁看着外头的天色从漆黑然后再一点点亮起来,可心心念念的人依然未归。
拜堂这天,崔博一早就起来,乐呵呵地等待着儿子今日的大喜之事。
下人却传来新娘病重昏迷不醒的消息。
“怎么会突然间昏迷不醒,昨儿个不是还好端端的吗?”崔博诧异追问。
“不知是怎么回事,丫鬟说今日一早就叫不醒少夫人,已去请大夫过来了。”
新嫁娘继上次被雷击昏厥之后,又在成亲之日陷入昏迷,一时之间别苑里乱成一团,议论纷纷。
崔督兰过来对父亲说:“爹,缌妮昏迷不醒,我看恐怕无法拜堂了。”
“不成,无论如何今日你们一定要拜堂完婚。”崔博很坚持。
“可缌妮这会儿昏迷不醒,要如何拜堂?”见父亲如此固执,崔督兰微微皱起眉。
“找人扶着她到喜堂来。婚礼已延过一次,不能再延了。”崔博很坚持。
“可……”
“还不快去办!”崔博厉声催促,完全不知此刻儿子心里是百般的不愿。
不敢违抗父亲的命令,崔督兰只好照办,命两名丫鬟搀扶着卢缌妮上喜堂。
卢缌妮想抗拒,但佯装昏迷的她总不能突然间清醒过来,在丫鬟服侍她换了身嫁衣后,被扶着来到喜堂时,她心里又急又苦。
来喝喜酒的亲友大半到了,喜乐奏起,就在要行礼之际,厅外传来一道声音,打断了婚礼的进行。
“圣旨到--”
喜堂上观礼的众人一时面面相觑,惊讶之余,崔博率众人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听闻崔皓之妾沈氏品行端正,贤良淑德,特敕封为良乐夫人,命崔皓立即将她提为正妻,卢家之女则赐婚崔欢,钦此。”
当太监宣读完圣旨,喜堂上所有人全都呆住,连原本“昏迷不醒”的卢缌妮也诧异地睁开了眼。
太监看着膛目结舌的众人,咳了一声,出声提醒他们,“还不快谢恩接旨?”
谢恩后,崔博接下圣旨,然后一脸惊疑地询问太监。
“公公,皇上为何下了这样一道圣旨?为何封我儿子小妾为良乐夫人,还将我儿今日要迎娶的卢家千金赐婚给颂斯?”
“皇上的圣意我这奴才怎敢随意揣测?崔大人遵旨照办就是了。”
“那今日我儿与卢家千金的婚事……”
太监问:“拜过堂没?”
“方才正要拜堂。”
“那就是还没,取消就是了。”
听那太监竟然要他取消婚事,崔博斥道:“婚姻之事岂能如此儿戏?”
那宣旨的太监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崔大人,这是皇上的旨意,不是奴才的意思,崔大人莫非想违抗圣旨?”
“叔叔自然不会违抗圣旨,辛苦赖公公了。”一道低醇的嗓音带着笑意响起,随着话音,崔颂斯走进喜堂,“赖公公一路辛劳,请先到厢房歇息用茶。”他召来管事领赖公公出去。
太监一离开,崔博立刻上前询问:“颂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皇上为何会下这样一道圣旨来干涉咱们崔、卢两家的婚事?”
“侄儿也不知,或许皇上听说了上回三哥迎娶缌妮时,她的花轿遭遇雷击,为不吉之事,因此不适合再嫁给三哥,所以另做安排吧?”崔颂斯接着看向崔督兰,“恭喜三哥。”
“同喜。”崔督兰回道。他很意外,没料到堂弟竟然会去请来圣旨,可确实如此一来,即使长辈反对,也不敢违抗圣命。
崔颂斯接着走到卢缌妮面前,牵起她的手,“圣命难违,看来我们得择个吉日完成婚事。”
她含笑望向他,眸里灿亮如星,低声说:“你终于赶回来了。”
“我答应过你我会赶回来。”他笑吟吟地牵着她的手走出喜堂。
崔博看着不知何时清醒过来的卢缌妮,再看见两人亲昵地牵着手离去,震惊得侧过头想问什么,却瞧见儿子也与沈如茵一脸欣喜地挽着手臂依偎在一块。
突然间明了了什么,他又气又恼。
而比方崔家早一步接到圣旨的崔翰,看着那道圣旨气得暴跳如雷,之后,从皇宫里得知这一切都是儿子的要求后,他跺着脚痛骂儿子--
“这个孽子。畜牲竟然做出这种败坏伦常之事!”
他气得头冒白烟,命人连夜收拾行囊,要亲自前往扬州教训儿子。
“我装昏本以为就能阻止婚礼,可没想到我还是被扶到喜堂,担心得正不知道怎么办时,还好皇上的圣旨到了,要不然我,可能得直接从喜堂上逃走。”卢缌妮轻呼一口气,诉说起当时的情况。
崔颂斯将她拥在怀里密密地吻着她,“我连夜赶路不眠不休,累得同行的赖公公一路上抱怨不休,幸好赶上了。”他后来是用白花花的银子才堵住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知道他如此在意她,她粲笑如花,整个心甜得像浸在蜜里,“那圣旨是你去向皇上求来得?”
“嗯。”
“皇上怎么肯答应你下这样的圣旨?”连她都觉得很不合理,她相信这其中必然另有内情。
“我答应要帮他做一件事。”他把玩着她的手,她的手如凝脂般细致滑嫩。
他从不知自己会如此在意一个女人,在离开扬州前往长安时,他对她是有势在必得之心,可他没料想到自己对她的情丝已如此浓厚。
在与她分别的这段时日,他所思所想皆是她,她的形态笑颜像是烙印在他心上,难以挥去。
因此在皇上对他提出那个要求后,他甚至没有半分迟疑地就一口答应。
第4章(2)
“什么事?”她担心地问,皇上提出的条件一定不简单。
他没说,转开话题,“我们该开始筹办婚事了,明日我就请人去挑个吉日,我们尽快完婚。”
他不说她也没再追问,不想让他为难。而如今听他提及婚事,她笑睨着他,“我有说过要嫁给你吗?”
“你不想嫁我?”他斜挑起眉,眸里透出一丝危险的光芒。
她被她那双邪气的眼瞳看得心一震,抿着唇说:“也不是,可至少你要先求婚呀。”
“求婚?”他偏着头,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突然思及古代婚事通常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能没有求婚这种事,卢缌妮细想了下解释,“就是你要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你的意思。”
“我以为你迫不及待想嫁给我为妻。”他语带笑意。
被他这么调侃,她瞪着他一眼。“我才没有。”
“那么方才是谁说想在喜堂上直接逃走?”他笑问。
见刚才说的话竟被他拿来堵住自己的嘴,她羞窘辩驳道:“那是因为我不想嫁你三哥。”
“所以你是想嫁给我不是吗?”他对自个儿的魅力很有自信。
“我不想嫁你三哥,跟我想嫁给你是两回事,不能混为一谈。”
“皇上圣旨都下了,你若是想拒婚,可是抗旨,抗旨可是大罪。”他很好心地提醒她。
“反正你要先向我求婚。”她还是很坚持,她想尝尝被求婚的甜蜜滋味。
凝视她好一阵子,见她一脸期待,他执起她的手,眸里泄出笑意,低醇的嗓音慢悠悠从那张好看的唇瓣逸出,“你愿意嫁给我,与我同甘共苦,富贵患难皆不相离吗?”
闻言,卢缌妮眼眶发热,眸里氤氲了一层雾气,凝聚成泪珠在眼眶滚动。
他伸指揩去她滑下脸颊的泪水,轻柔地吻上她的唇。
她吸了吸鼻子,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他那张俊逸的脸庞,感动地点头,徐徐说出三个字,“我愿意。”
听见她亲口说出这三个字,一抹欢悦的笑声从他喉中涌出。
“真不知你哪来这么多古怪的主意。”他宠溺地吻了吻她的额心。
望着心爱的男人,她很想告诉他自己的来历,但是话到唇边又缩了回去。
她没把握她会相信,还是会斥为无稽之谈,甚至当她是妖怪,决定等一阵子再说。
突然想起一件事,卢缌妮有些不放心地问:“我家里的人知道这件事了吗?”她是卢家嫁来与崔家联姻的女儿,这段留在扬州等待拜堂的日子,卢家那边的亲人曾派人来探望过她。
知道她突然改嫁给崔颂斯,他们应会很吃惊吧?会不会不高兴?
“卢家和崔家离长安比较近,应比扬州这儿早接到皇上赐婚的圣旨。”看出她在担心什么,他安慰她,“横竖你是要嫁来崔家,至于是嫁给三哥还是我,我想对卢家来说都差不多。”只要联姻的目的达成,他相信卢家不会计较太多。
反而是他爹那边没那么好打发,爹素来重视伦常,也许会把他的行径视为叛逆,当他是孽子。
十几天后,崔翰风尘仆仆赶到扬州崔家别苑,一如崔颂斯所料,他一见到儿子便疾言厉色地痛斥,“你这畜生!竟然强抢督兰的媳妇?你如此罔顾道义伦常,怎么对得起崔家列祖列宗,你以前读的那些圣贤书都读到哪儿去了?”
“爹请息怒,我并没有强抢三哥的媳妇。”面对震怒的父亲,崔颂斯不疾不徐地解释。
“你还敢狡辩,那道荒唐的圣旨难道不是你去向皇上求来得吗?”他怒吼。
“我没有狡辩,是督兰心中另有所爱,不想娶缌妮,不信爹请看。”崔颂斯慢条斯理地将事前让崔督兰写下的书信递给父亲过目。
接过信看完后,老爷子脸色微霁,“可纵使督兰无意娶她,你也不该罔顾伦常,去求皇上下旨!弟娶兄妻这成何体统?”
他纠正父亲的话,“他们并未拜堂成亲。”不过,就算他们已拜堂成亲,他依然会将他抢过来,他看上的人,是决不会放手的。
“他们的婚约早已定下。”
“还未拜堂就不算。若是强逼着三哥娶缌妮,日后三哥亏待冷落了她,日后咱们怎么向卢家交代?”
“这……”
崔颂斯续道:“再说,爹,我有非她不娶的理由。”
“什么理由?”崔博气到吹胡子瞪眼。他倒要听听儿子做出如此违逆伦常之事,能有什么天大的理由。
“缌妮是我所见过最聪慧的女子。”崔颂斯接着将先前卢缌妮想出填平洼地的办法,以及增加斗量的事说给父亲听。
听完儿子说的话,崔翰不禁沉默了。
他深知这个儿子一向眼高于顶,鲜少有女子能得他青睐,连先前皇上有意将玉成公主许配给他,都遭他婉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