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色知臣突然蹲下身来,挑眉笑睇着依旧愣在泥地上的曲茉彤,顺便挥挥手催促她赶紧回神。
第2章(2)
闻言,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似乎想尽快将满脑子的绮思给驱逐出境。
唉,撞倒人还不慎弄坏人家的手机,现在竟又因为偷窥而被对方逮个正着……像她这样子,简直可说是“糗”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名副其实的——丢脸丢到国外去!
“哦,摇头就是嫌不够的意思,那……需不需要我再靠近一点,好让你看得更仔细些呢?”
他果真恶作剧似的把俊脸凑上前去,吓得她反射性地往后弹开,却又一屁股跌坐进熏衣草花丛里。
虽然她刚刚忍不住和其它女人同样一瞬也不瞬地直盯着他发愣,但奇怪的是他不仅没感觉到以往那种彷佛被人冒犯的不耐烦,反倒还有些骄傲。
也许……两者间最大的差别,应该是她那双闪耀着纯粹欣赏,毫无杂念的真挚眼眸吧!
“小心点,别再继续摧残这片可怜的熏衣草花田了,否则公园管理员可是有权将你移送法办的。”他提醒道。
“真……真的吗?”她惊慌问道,连忙想起身,却不敢再随便乱动,深怕一不小心又碰坏了周围任何一株熏衣草。
“瞧你吓成这样,应该是海外来的观光客吧?”眼看她居然对他随口说说的玩笑话信以为真,遂故意继续危言耸听。“如果你真是外籍人士,那可就糟了。”
她瞠目结舌了好一会儿,才怯怯地问:“为什么?”
“因为这里的熏衣草,可是北海道特有的保育类品种,一旦遭到海外旅客恶意损毁,除了拘役和处以高额罚金之外,日后还可能会因此被限制入境。”他一脸正色,煞有其事地说。
“这么严重?!”
娇容瞬间惨白,眼泪也开始在眼眶中来回打转着,倘若不是她硬ㄍㄧㄣ住,恐怕早就当场哭出来了。
望着她那副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模样,突然找回良心的他于是耸耸肩,主动戳破随意编出的蹩脚谎言,以免有人即将忍不住泪洒当场。
“呃……我刚刚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别介意。”
“所以……我不会真的被移送法办,对不对?”她诚惶诚恐地追问。
曲茉彤向来是个循规蹈矩的模范生及好公民,连垃圾都不敢随便乱丢;如果第一次出国就闹出此等有损名誉的事情,教她今后哪有脸回去面对舅舅跟舅妈呢?!
“放心,顶多是被公园管理员狠狠地训斥一顿罢了。”唔,了不起再被迫客串一下环保绿化义工以兹警惕。
“谢天谢地……差点吓死我了。”她拍抚着胸口,瞬间破涕为笑,不自觉地脱口而出了一句中文。
“请问……你刚刚说的是中文吗?”他迟疑了下,试着以略微生硬的中文询问道,想再确认一次。
因为和台湾籍的齐昀亮成为莫逆之交,所以他对中文也间接产生了兴趣,在美国哈佛求学的那段日子,每当课暇之余他们总会教学相长,甚至互相传授对方自己的母语作交流。
“咦,原来……你也懂中文啊?”她喜出望外地问,颇有他乡遇故知的兴奋,遂直接改以中文与对方沟通。“可是你的腔调,好像有点奇怪耶,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好像是稍微带点……大阪腔,对吗?”
“没错,我的确是出生在本州岛的大阪人。那你来自哪里,台湾吗?”他浅浅一笑,伸出手拉了她一把,协助她脱离熏衣草的包围。
“谢谢。”站稳身子后,她随即脸颊微红地回答:“嗯,我是台湾人。”
一想到自己的手正被一个陌生的日本男子牢牢握着不放,她便害羞不已,更何况……他还是如此引人注目的美男子,教人心跳指数轻而易举便冲破一百大关。
“呵,刚才观察了那么久,可否跟我分享一下,你认为我全身上下哪个地方最出色呢?”他戏谑问道,这下子惹得她连耳根子都红了,头顶差点冒出热烟来。
她深呼吸了下,赧然道:“抱歉,都怪我太失礼了,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语毕,她甚至还慎重地再三行礼致意,唯恐触怒了对方。
“别紧张,我只不过是忽然感到好奇,并没有任何怪罪的意思,你大可不必吓成这样。”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松开她的手。随即倾身向前,害不知所措的她顿时浑身僵硬。
只见他缓缓举起手,解下她系在麻花辫尾端的水蓝色缎带,并细心替她拈起几根残留在发间的熏衣草屑。
然而,随着他身躯自然地贴近,以及手指温柔穿梭在她长发间那似有若无的碰触,竟让她感觉到空气变得异常稀薄,教人几乎缺氧窒息……末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居然是因为自己一时忘记呼吸的可笑缘故。
“好啦,头发上的已经都帮你清干净了,至于其它部位,为了避免有趁机吃豆腐的嫌疑,还是由你自个儿处理吧。”他含笑说道,并把那条绑头发用的缎带归还给她。
“谢谢……”她伸手接过,无可避免地再次触及他那微温的掌心,心律顿时又乱了节奏。
“你的身上好香……有股淡淡的熏衣草香气。”他轻笑,不自觉地又往她的身子靠近,低头贪心地嗅闻着。
因为,除了熏衣草之外,她的柔顺秀发还隐隐散发着某种不知名的迷人幽香,令他忍不住再三留连回味。
“你……你也是啊。”她腼腆地说。
“呵,大概是因为我们刚刚都做过一场天然熏衣草SPA了,所以全身才会变得香喷喷的。”
愣了几秒,她这才会心一笑。“是啊,最新鲜的熏衣草浴。”
“看来咱们还是赶快逃离‘犯罪现场’,免得待会儿公园管理员当真告我们破坏花木,然后罚我们到处去捡垃圾,那可就惨了。”
嘿,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难得童心未泯的他竟直接牵起她的手,带着还来不及反应的她加快脚步,离开那一大片几乎看不出有所损伤的紫色熏衣草花海。
转眼间,绯色知臣整个人霍然放轻松了,他边跑边朗声大笑,那不知名的愉悦心情也透过紧紧交握的十指,迅速传染给曲茉彤……
他们就像两小无猜的纯真孩童般,漫无目的地拚命往前奔跑,开怀笑声在整片山坡不间断地放送着,却没因此惹来旁人侧目的眼光。
因为不远处圆顶展望台上的“爱之钟”正被好奇的游客们一一敲响,恰好掩盖住他们所发出的嘻闹喧哗。那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宏亮钟声,彷佛是条无形的红线,牵系着分属不同国度的他们,似乎也隐约预告了他们两人终将纠缠不清的命运。
一如遍地熏衣草所代表的浪漫花语——
等待爱情。
第3章(1)
日正当中,晴空万里。
经过一阵疯狂的追逐笑闹后,满身大汗、又累又渴的两人,于是就近找了一处有遮阳伞荫凉的露天咖啡座休息。
点完饮料及餐点后,他们彼此交换名字,并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绯色知臣,三十岁,擅长记恨报复的神秘天蝎座。”他率先说道,随意用桌上的点菜单空白处,豪迈地示范自己名字的汉字写法。
“曲茉彤,二十五岁,浪漫得无药可救的双鱼座。”她噙着笑意接棒,也如法炮制写下自己的芳名。
不约而同地在心底默念了几遍对方的名字后,他们相视一笑,接着即悠闲自在地享用着各自的食物,以补充方才严重流失的体力与水分。
说也奇怪,几个小时前他们根本不晓得世上还有对方的存在,可如今却能够这般神色自若地相处,甚至同桌饮食却丝毫没有不自在感觉,除了“缘分”二字,还找得到其它更合理的解释吗?
“充电”完,他们又中、日文混用地继续闲聊了起来,希望能藉此让彼此更进一步认识……
须臾,他竟突然直言不讳地开口问道:“瞧你独来独往,身旁连个伴也没有,该不会是感情受挫,所以决定出来自助旅行顺便疗伤止痛的吧?”
他之所以问出这么唐突失礼的问题,无非是想试探一下她是否已经名花有主,这还是绯色知臣生平头一次在意起异性的个人隐私。
真好笑,人家究竟有没有男朋友关他屁事啊?!他心底不禁自嘲道。
反正,他不是早就打定主意这辈子绝不涉及爱情领域,既然如此,又何必在乎曲茉彤那如朝阳般清新的开朗笑容,是不是已经拥有了专属的主人了。
好吧,他承认她确实和以往所接触的女人们大不相同。
不仅率真自然且平易近人,还随时随地保持着如沐春风的甜美笑颜,令人见了不知不觉便淡忘了心中原有的烦忧。
“我这次的旅游的确是想要疗伤止痛,但绝不是为了感情的因素。”她诚实回答,脸上的笑容似乎有些黯淡。
唉……如果真是为情所伤倒还好办些,也许下一个男人会更好;可是一旦失去了挚爱的双亲,却是用任何东西都换不回来的。
“我原以为你是跟男朋友吵架,才会独自跑来北海道散心的。”他若无其事地端起桌上的冰拿铁啜饮了一口。
不可讳言,她那否定的答案确实让他的心情莫名地更加好了几分。
“我倒宁愿真是这样……可惜身边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难道要叫我跟空气吵架吗?”她俏皮地扮了个可爱的鬼脸。“那你呢,为什么也一个人跑来日之出公园闲晃?枉费这里的风景那么美丽,而且今晚又有烟火祭典可以欣赏,你应该邀请女朋友一起来才对。”
其实她早已偷偷留意过了,他的手上并没有戴着结婚戒指,只是不晓得目前是否已有交往中的对象就是了。
“我没有女朋友。”但是,即将会有一位未婚妻。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完,随即又郁闷地回想起今天路经此地的原因,于是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下。
昨天下午,父亲要他专程来一趟富良野作客拜访,还特意放了他几天大假,希望在正式公开订婚以前,他能够先多花点时间和伊藤财阀家的宝贝千金——伊藤由香培养一下感情。
然而硬逼着他去应付一个温驯、没有主见,只晓得刻意迎合讨好的名门闺秀,实在是件很乏味兼浪费光阴的事情,于是今天一早,他便一声不响地溜出伊藤家的豪宅,到处闲逛透气了……
毫无疑问的,他深信伊藤由香日后肯定会是个对他百依百顺的贤妻,只不过却完全勾不起他丝毫探索的兴趣,貌合神离的婚姻恐怕是迟早的事。
无所谓,反正他对结婚这种俗事,从来就不抱任何期望,不是吗?
可是,倘若即将与他步入礼堂的女人可以换作是其它人……
例如——眼前这位笑起来眼睛像一弯新月、说话时表情生动活泼,容易害羞脸红又好骗的天真女子,也许往后生活就能多增点乐趣。
起码他就难以想象金枝玉叶的伊藤由香,有办法和曲茉彤一样勇于冒险尝试,单枪匹马遨游未曾到过的异国,甚至还敢陪着素不相识的他,尽情嬉戏在蓝天底下的花海之间。
更重要的是……他此际可以像这样安闲自得地与她谈天,但面对内向腼腆的伊藤由香时,却无聊得差点就当场打起呵欠来,简直有如天壤之别。
“听说晚上有场盛大的烟火表演,你打算留下来观赏吗?”她笑着询问他的意愿,并轻轻吸了口沁凉的果汁,藉此掩饰心中的欣喜。
他没有女朋友耶!这可真是个让人愉快的好消息。
“原来你喜欢看烟火?”他决定暂时把一切破坏兴致的杂事全抛开,专注在与她的愉快交谈中。
“我想……那么美丽的事物,应该没有人会不喜爱,我当然也不例外。”她可是非常期待,说什么也不愿轻易错过。
“我记得你们中文有一句话叫做——舍命陪君子。”受到她的笑容感染,他不自觉地跟着扬起唇角。
“你真的愿意陪我一起欣赏烟火大会吗?”她雀跃问道。
“这是我的荣幸。”他笑了笑,接着道:“就当作是尽地主之谊,或者要说是代替政府做好国民外交也行。”
况且,他尚有几日天上掉下来的假期要打发,与其继续白白糟蹋在一个木头千金身上,倒不如用来陪伴面前这个“开心果”般的台湾女孩,还比较有意思些。
当晚八点开始,日之出公园一年一度的“花与炎四季彩祭典”终于热热闹闹地进入高潮;看过了灯光花车巡游后,接着即将上场的,是长达一小时的大型烟花表演……
蓦地,第一朵烟火劈里啪啦地爆开了,第二朵紧接而来……随后一朵又一朵光彩夺目的烟花,也由地面升起,在漆黑夜空中一一绽放开来,令人叹为观止。
连续不断的炮声响彻天际,现场观众们皆忍不住欢呼、赞叹了起来,包括并肩仰望着天空的绯色知臣和曲茉彤。
人潮拥挤,为了避免走散,也为了不让身材较为娇小的她被过于亢奋的群众给推挤受伤,他竟不着痕迹地伸出右臂将她牢牢护于身侧。
“哇,你看……是心型图案的烟火耶,好浪漫喔!”她手指着天际,像个孩子似的开心地喊道:“呵,又一个爱心,现在成了心心相印啰!”
由于现场吵杂,他只能贴近她的耳朵边说话,姿势顿时显得有些亲昵及暧昧。
“我想……你肯定是个很容易就被取悦的人。”
“这样不是很好吗?因为容易满足的人,快乐的事情永远比别人多。”她笑逐颜开地分神回答完,又继续着迷地注视着夜空中如交响曲般精采万分的绚丽烟火。
容易满足的人,快乐的事情永远比别人多。
他不由得仔细玩味起她这句话其中的意涵——
料想不到,看似天真单纯的她,对人生的体悟或许还远比历练丰富的他更加透彻,这让他不免感到有丝汗颜。
所以说……自小衣食无缺、要什么有什么,却仍旧觉得活得并不快乐的他,纯粹只是由于身在福中不知福,无病呻吟而已吗?!他苦笑思忖。
垂眸凝睇着甜美笑容比天际花火还要灿烂的曲茉彤,绯色知臣一时情不自禁,未经许可便低头吻了她——
这突如其来的一吻,教事先毫无心理准备的她狠狠地倒抽了口气,却反而给了对方的突袭侵略,一个得以长驱直入的绝佳契机。
剎那间,她已浑身棉软无力地落入他倏地收紧的双臂之中,任由他灼热的唇舌在她檀口中顺利攻城略地。
透过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仪式”,她竟依稀感觉自己灵魂的某部分彷佛也一并被他给汲取走了……
她虚弱的合上眼帘,可依旧有数不尽的美丽烟火在她脑海里鸣放,五彩缤纷、琳琅满目,更胜方才亲眼所见的种种动人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