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雪对品安微微一笑。“好,谢谢你。”
“客气什么,上回没把你顾好,害你受了伤,我就一直很过意不去了,原来你是个姑娘,难怪老大那么生气……幸好你的头没留下疤……”品安边说边带着东雪进山寨,一直领她到凤老大的宅院门外。
一路上,全都是惊呼声,每个都在嘲笑自己眼睛脱窗,竟把这样一个美人当成男人。
花儿送来茶和点心,全叫人放在亭中的石桌几上,因为爷交代过闲杂人等不要进他的院落,所以亭子里只坐了东雪一个,她喝了几口茶,吃了几块小点心,闻到像是七里香的味道,一路寻了过去。
花香正浓,满山飞舞的蝶让东雪露出淡淡的笑意,她就地坐下,让那七里香把自己团团围住,轻闭上眼,让香气轻轻地窜入鼻尖。
其实,她是紧张的,因为等会儿要见的人是凤熙,她不知道他见到她会怎么样?转身不理?还是冷嘲热讽?或是怒目相向?不管是哪一种,她都不在乎,比起他心里受的伤,那种痛真的不算什么。
就在东雪专心地想着凤熙时,远远地,竟听见了他的声音,不疾不徐、不卑不亢的随着风飘过来……
她诧异的睁眼,透着枝叶的缝隙往声源处望去,竟见一身华丽红袍的凤熙和一身华丽黄袍的男子走在园中,正往这头靠近。
那男子,她识得,正是那天也来喝过洛王爷喜酒的皇上,那个让凤熙在屋顶上偷哭的,凤熙的爹。
如今,她出去也不是,也只好待在原地动也不动了。
“……所以,你今日前来找我的目的,是为了最后一次警告我,不要想窃取皇帝之位?为了保你那位掌心中呵护备至的太子,所以您亲尊驾临,不管自己已快病入膏肓,还大老远跑来山寨一趟?”
洛应天看着他,露出一抹慈爱的笑容。“怎么不说,我是为了能见你最后一面所以来一趟呢?”
他知道自己命已不长,能活一天是一天,人之将死,总会想起很多过往的事,遗憾的,想要弥补的,或是想要交代的,似乎便多了起来。
“哈。”凤熙大笑,折扇在手,摇得分外起劲了。“你在说笑话吗?你当我还是那几岁小娃随你哄骗?啧,当时若你还愿意哄我,那就算被骗我也是心甘情愿得很,可现在……就算你说上三天三夜,我也定是不信你的。”
“你不信我,可我信你,有人密报你与南国舅连手,在京城四处布下据点,打算叛乱,我要你亲口回答我,是否真有此事?”这话,问得极轻,但洛应天一双厉眸却瞬也不瞬地落在凤熙脸上。
凤熙再次大笑,狭长美丽的眼微眯着,冷冷地回睨着洛应天。“你连我会不会叛乱都拿不得准了,还凭什么信我呢?再说,你刚刚进来时没看见那些军火大炮吗?你以为那是拿来玩的?”
洛应天的眸光闪了闪,不再慈言善目。“你当真以为南国舅是真心拥你为王吗?”
“你以为我在乎吗?把你的天下搞得大乱,我就很快乐了。”
洛应天冷冷地看着他,一瞬间,杀气涌现,那强烈的气流,大得让窝在树丛里的东雪根本无法忽略,她的感应一向灵敏非常,那天生巫人的直觉更是从来没有错判过。
皇上想杀了凤熙!
这样的直觉让东雪颤抖着,浑身发冷。
他不可以这么做!绝对不可以!凤熙打小渴望着的父爱得不到就罢了,如果他知道他亲生爹爹想要杀他,他将会有多么的悲伤?
“不要逼我,凤熙。”洛应天这话,语重心长呵。以一国之君的立场,他是无论如何也得铲除异己的,就算那个人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为了国家太平与安定,也不能留。
凤熙挑挑眉,还是笑,那笑,却有点悲凉。“是你逼我的吧?”
逼他说出这么多言不由衷的话来,逼他如此嫉妒起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太子哥哥,逼他对着眼前这个生病的老人,想不顾一切上前拥抱,却一点理由跟借口都找不着。
这男人来,只是想要得到他的保证,他根本不相信他,却又可笑的想要从这里得到承诺。
究竟,是这男人可悲?还是他凤熙可悲啊?
为什么记忆中那永远英气勃发,霸气天成的爹,转眼间已是如此苍苍白发,孤单无依呢?一个将死之人,得到的不是众亲人的爱与不舍,而是期待他早点儿死,这就是身为帝王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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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送都懒得送那个大人物,唤人代为送客之后,凤熙便疾步回到寨内大厅,一个人冷着脸,长腿一屈一伸的坐在大位上,一手抓着葡萄吃,一手摇着扇。
他是心神不宁啊,今儿个眼皮一直跳一直跳,真是连外头的日阳都很是碍他的眼。
在寨门口守着的品安亲眼见那大官走了才从外头跑进来,还以为会看到一个眉开眼笑的主子,但瞧那张漂亮的脸呵,冰得快要冻住了吧?是怎样?东雪先生,不,是东雪姑娘也无法让他家爷变回以前那样吗?
“爷,东雪姑娘呢?”左看右看,都没瞧见东雪的影子。
噗——
凤熙被他这一问,嘴里刚吞进去的葡萄全吐了出来。
他用袖袍抹了抹嘴,凌厉的眸光扫向品安。“你刚刚在说什么?什么东雪姑娘?”
他可不记得自己回寨里有跟任何一人提过,有关东雪是女子这事儿。
“就……爷,您不会没见到东雪姑娘吧?就是东雪先生啊,她变成一个姑娘了,好漂亮的,像仙女下凡一样,她说来找爷的,我都把人领到您的院落去等您了,您怎么会没看见她呢?”
凤熙这一听,倏地站起身。“你说什么?她刚刚在我的院落里等我?她……穿着女装?”
“是啊,是专程穿这样来找爷呢,高兴吗?爷?”品安咧嘴讨好的笑着。
高兴……个鬼!
她刚刚一直待在院落里等他,他却没见着半个影子,所以,刚刚他跟那家伙说的话她全听见了吗?她之所以一直没出现,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没看见她出寨吗?”他真是被气过头了吗?她这么大个人,躲在一处,他竟没发现?他可是习武之人啊,怎么可能旁边有人却没发现?上次在屋顶上也是如此,她就那样无声无息地站在下头守着他,他却浑然未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巫人都学过闭气大法吗?啧!
“我……应该没有吧,刚刚出去的就是一顶大轿子,然后离开的就是那辆超大的马车啊,没有别的人了。”
大马车?皇上的銮舆?
该死的!
凤熙飞也似地夺门而出——
第8章(1)
马跑得飞快,让不习惯坐马车的东雪被震得脸色有些苍白,不过,她没有表现出不适,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等这天下的王先开口问她话。
洛应天却只是盯着她看,半晌才道:“你真是前大神官阮言朗的女儿?”
东雪的眼从窗外移到这男人脸上,淡淡地点点头。“是,小女叫东雪。”
“如果朕没记错,当时大神官应该只有一个儿子。”
“那个儿子正是小女,因为有天人托梦,说小女必须以男子之身养大才可平安无忧,所以,小女自小便女扮男装。”
“那今日,你为何会以女装出现在山寨里?又为何大胆挡住朕的去路?把大神官之名搬出来,你以为就可以免去你贸然挡驾之罪吗?”
东雪低头。“当然不是,皇上。今日我之所以以女装出现在山寨,是因为我是女子的身分已被识破,再着男装无益,而在小女去寻凤熙时,又不巧听见了你们的对话,这是小女之所以斗胆拦下皇上的原因,至于小女的罪,定是不能饶的,提到家父,只是因为小女必须和皇上一谈。
洛应天有点疲倦地闭上眼。“你想跟我谈什么?”
“小女愿意随皇上进宫担任神官,为百世国祈福,亲自主持下任皇帝的祭典仪式,传达上天明确的旨意。”
闻言,洛应天陡地睁眼,犀利的眸严厉地望住她。“朕为何要同意?你以为百世国的神官是人人可当的吗?”
东雪微笑。“皇上,小女是巫人,爹是巫人、也是百世国大神官,娘也是百世国的神官,要不是因为百世国的神官有不可以成亲之规定,我爹娘到现在也还是百世国的神官,我相信我的身分资格非常符合要求,还是,皇上质疑的是小女的巫人能力?”
洛应天冷哼一声。“就算是如此,朕也没必要答应你的要求!”
百世国的神官里,有巫人能力的人其实极少,何况,还拥有上通下达的本事?老实说,这可是非常难求的。
但他洛应天可不是毛毛躁躁的小伙子,不会马上见猎心喜。
东雪淡淡地挑眉,平静地道:“我可以确保凤熙不会叛变。但,我却感受到皇上您对儿子的杀气,我的要求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您,为了凤熙,这一点,皇上想不明白吗?”
洛应天不语,极其淡漠地瞪着她。
东雪无畏无惧,又道:“用我的命来换凤熙的,如果凤熙真有反叛之意,皇上可以马上杀了我。如果凤熙没有反叛之心,皇上却派人暗杀他,这样,百世国可能就真的要变天了……他对您的爱,您实在太低估了,如果他真有一丁点要那个位置,不必等您派人来杀他,他刚刚就可以先把您给杀了……”
“大胆民女!”洛应天倏地抽出一把随身短刀架到她的脖子上。“你这样大胆放肆的胡说八道,就真不怕死吗?”
刀,极为锋利,刀尖处因为马车的震动而轻轻地在东雪的颈部划出了一道血痕,瞬间染红了雪白的领口。
“亲自送上门来的人质,还有怕死的吗?”东雪凄然一笑,美得像朵悬在孤崖上的花。“我只是不希望凤熙连最后一丁点对父亲的渴望都要被您给扼杀了,如果您派人杀他,他会知道的,杀不成,他会一辈子恨您,那恨绝对和他对您的爱成正比,太子之位绝对不保,这是您想要的结果吗?如果是,您现在就杀了我吧……”
洛应天看着她,久久不语。
她的感应很准确,他是打算一回宫就派人杀了凤熙没错……
这是她得以继续活下去的主因。
所以,他是不是也可以暂时相信她所说的话——凤熙不会叛变?
“皇上!”外头有人扬声禀告。“后面有一匹快马正往这头奔过来,看那样子,好像是从山寨那头追过来的——”
洛应天一震,看了东雪一眼,问:“他的衣服是什么颜色?”
“大红色,皇上。”那鲜艳的红,太显眼,绝不会让人错认。
也因为不会让人错认,所以很轻易的便可猜出追上来的人是谁。
洛应天放下了短刀,静静地看着东雪。“看来,你对他真的很重要,我答应你的请求,如果你三日之内没有进宫求见,我会照原订计划去做。”
东雪笑了。“谢皇上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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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熙可以说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勒住了马缰,这才没让脚下这匹神驹的蹄把眼前这个不知死活便从路中间冒出来挡路的姑娘给一脚踢昏。
他居高临下地瞪着她,那是东雪,他想了十几天十几夜的东雪,就这样温温带笑地伫立在他面前,像梦一样,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裳,迎风而立,从容典雅。
他何止千百次想象过东雪穿回女装的模样,却没有眼前这个淡淡对他笑着的女人百分之一的笑。
除了……那领口上碍眼又突兀的鲜红……
该死的!她受了伤?
凤熙想都没想,跳下马,跨前两步便把她抓进怀,仔细审视着她颈部的伤口。“谁干的?”
东雪伸手遮住那刀痕。“是不小心弄伤的!马车震得厉害,刀子不长眼,就不小心划伤了……”
“见鬼的不小心!如果没有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任那马车狂颠,也不会不小心划到你脖子上去!那个老家伙——”
“他是你爹啊……不要这么说他……”东雪说着,被他一瞪,淡淡地别开眼去。
“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了?会不会太关心我了一点?嗯?”凤熙气闷地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不得不以她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看着他。“你究竟,跳上那老家伙的马车里做什么去了?帮我求情吗?”
她的眸,柔光粼粼,像片平静无波的湖,让人看了便安心,便愉悦,便心动,便沉溺。
“不是的,是因为皇上在寨里看到我,觉得我很像我娘,便把我带上车问了一些我爹娘的事,你不要乱想。”
“喔?这么巧?我都没看见你,他这老家伙就看得见你?你是故意让他看见你的吧?会不会太巧了?在你知道一切之后?问你话,需要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然后不小心弄伤你?”
“我不是故意的。”她轻道,一句话带过,不想再做任何解释。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听到这么多秘密,不是故意要伤他的心。
但,她注定是要惹他心伤了,就算她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再因为她而让他受伤,却也是没办法了。
“不是故意什么?那么关心我吗?”凤熙冷笑,扣着她下颚的手不自觉更紧了些。“穿成这样来找我做什么?想勾引我吗?你把我当笨蛋耍了这么久,在旁边看我这样莫名喜欢着身为男子的你,心里是不是窃笑过上百上千次?”
东雪咬住唇,不语。
她竟连辩驳的话都不说一句?凤熙真气了,气上加气,另一手的掌握成拳,不断有想活活把她给揉扁的冲动。
所以说,最毒妇人心,都已经到这样的田地了,还死不认错吗?不求饶吗?她就真的一丁点都不喜欢他?那她穿着这样美跑来山寨找他做什么?不是要他原谅她?难道是来嘲笑他?
“凤熙……”
“干么?”他瞪着她脖子的刀痕看,越看越气,都是这伤痕的错,如果不是这刀痕,他是铁定不会先下马的。
究竟,他上辈子是欠她多少?明明是一个这么令他生气又受伤的女人,他为何还要这样在乎她?真是气人呵。
“我是来跟你告别的,不管怎么样,我要离开了,还是得跟你说一声是不?就算,我知道你会生我的气,但,我知道你对我好,可能这辈子不会再有像你对我这么好的人了,真的,所以……我得亲自跟你说再见。”
就这样?
这就是她穿得这样美跑来找他的目的?为了说再见?
这个女人,真是有气死人的本领呵!可能找遍天下都找不着像她这种冷血无情的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