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就在最忙碌的上午诊时,来了个自称肚子痛得要命的庄稼汉,因为疼得太厉害了便让他插了队先看诊,同来的家属有七、八人,阵仗颇大,每个都风风火火的急得要命,甚至还有一个拿着锄头便跟着来了,东盛让其中一个自称是病人媳妇儿的妇人一同进诊间,其余人在外头等。
“早上吃了什么?”马彩蒙一边听诊一边问道,跟着又给病人量了血压和体温,都没问题。
那五大三粗的妇人抢着说道:“吃了几张饼,喝了一碗杂菜汤,还有几种酱菜和一颗贼蛋,没一会儿便一直喊肚子疼,下不了田,我们其他人吃了同样东西都没事。大夫,这不是很奇怪吗?”
马彩蒙笑了笑。“每个人体质不同,有人的肠胃比较弱,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
那妇人安心了。“大夫说的肯定没错!都说您是神医哩,果然不同。”
马彩蒙又笑了笑。“过誉了。”
纪玉琢不动声色的看着。
马彩蒙听诊后开了止痛药。“不碍事,回去服了药,很快便能止痛,这几日吃得淸淡些,最好只喝白粥。”
那妇人道:“等不及回去了,大夫,您能否给杯水?赶快让我当家的服药,我才能安心。”
马彩蒙不以为意,吩咐东盛给他们倒水,先给了一粒止痛药。
妇人将那庄稼汉扶起来,帮忙把药丢进病人嘴里,连声夸赞道:“这药真是小巧方便的很,又绿绿的这样精致,跟外头传说的一样,大夫,不知这药是如何制成的?可是有特殊的捣鼓法?”
马彩蒙轻插淡写的说道:“是我善源堂的祖传秘方。”
她都说是祖传秘方,那妇人也不好再问下去,她将病人扶下床,连声道谢。
马彩蒙露出一个笑容。“不必谢,到外头柜台去付诊金取药就可以了,若有不适之处,随时回来覆诊。”
妇人扶着那庄稼汉要绕出屏风时,那庄稼汉突然软软的倒下,那妇人大惊失色的蹲下去。
“死鬼!你怎么啦!你醒醒啊!”
马彩蒙、纪玉琢、马南风三人同时奔上前去查看,同时,外头那庄稼汉的亲友听见妇人的大声喊叫便不管不顾的冲了进来!
“阿松怎么了!”
“怎么会这样?”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那妇人急道:“我也不知道,服了大夫开的药没多久就倒下了!”
马南风急忙去试那庄稼汉的气息,他面色一变。“没……没气了。”
“不可能!”马彩蒙不敢置信,连忙拿下挂在脖子上的听诊器去庄稼汉的胸口听诊。
适才她听病人的心率一切正常,可是现在……现在真的听不到心跳了……人,真的死了……
她的面色惊疑不定,那妇人见状,嚎啕大哭了起来。“医死人啦!善源堂医死人啦!阿松你死得好惨啊……”
马彩蒙面色如土的看着纪玉琢。“会不会是心脏骤停?病人可能是急性心肌梗塞,是我疏忽了……”
那妇人哭天抢地道:“你们说什么?什么疏忽?人命关天是可以疏忽的吗?你们是不把人命当命吗?呜呜呜呜……我当家的死得好冤枉啊!还我当家的命来!快还我当家的命来!”
阿松的亲友团全都一叠声的喊道:“不错!快点赔命来!”
拿锄头那人挥舞锄头砍向屏风,嘴里喊道:“原来善源堂都是庸医!都是庸医!把人给医死了,还敢自称神医,根本招摇撞骗,无耻又无良!”
他把屏风全砍烂了,外头候诊的病人都惊吓得离了椅子,纷纷走避,见状,他更加大声、义愤填膺的喊道:“大家看啊!善源堂的女大夫医死人了!我弟弟就是让她给医死的!女人还敢出来坐堂,根本存心害命!大家千万不要再上善源堂来看诊了,千万不要!”
场面一片混乱,东盛一个人制止不了那群疯狂的亲友,马南风并未出手阻止,他面色凝重的蹙着眉心,虽然觉得疑点重重,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他相信彩蒙的医术,只是肚子疼,不可能误诊,不可能毫无徵兆的人就突然死了……
马彩蒙却是方寸大乱,她情急的抓住了纪玉琢的手,脸色苍白的问道:“现在把他带到空间做电击还来得及吗?”
她不愿相信一条性命就这样断送在她手里,因为她的疏忽……
纪玉琢反手握住了她冰冷的手,拍了拍,胸有成竹的说道:“不必紧张,这症状我很熟悉,我能救。”
马彩蒙惊诧的睁大了眼睛,以为在作梦。“什么?”
“我说我能救。”纪玉琢摸摸她的头,幽深似海的眼眸看着她。“所以你不必紧张了,来,深吸一口气,你再不呼吸,可要出事了。”
马彩蒙迷惑的看着他,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如此镇定?他当真能救活那个人?还是安慰她的说词罢了?
围观的众人听见纪玉琢的话也议论纷纷了起来,奇道:“人都死了,怎么救?”
纪玉琢莫测高深的笑了笑。“救活人不稀奇,救死人才稀奇。”
那妇人火冒三丈的说道:“人都死了你还在说风凉话!你就是纪大夫吧?人人都夸你医术高明,说你是神医,可人都死了,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敢说能救?你这种人还配称做大夫吗?”
“我配不配作为大夫,试试不就知道了?”纪玉琢先剥开那庄稼汉的衣衫,露出胸膛,跟着取了一根最长的针朝众人说道:“只要将这针刺入胸膛,直达心室,活络了血脉,那么患者马上就会起死回生。”
那长针触目惊心,看得旁人心惊胆跳,有人吞了吞口水说道:“听说这里的大夫会用长针刺进人的胸口,原来是真的……”
有人道:“那针刺下去还能活吗?”
另一人斥道:“原本就死了的人,哪有活不活的道理?就是死了还被糟蹋罢了。”
纪玉琢笑了笑。
患者在危急之时,早意识混沌了,即便他的针在眼前,他们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更多的是早已昏迷,哪里管他怎么治疗。
可正常人就不同了,没有哪个正常人能够眼睁睁的看着长针刺入自己胸口还无动于衷,对于危险会避开,这是人类的直觉反应,也就是说,真的死了才会无动于衷……
纪玉琢的针还没落下,那庄稼汉就吓得跳了起来,这一幕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那妇人见状,拔腿就逃,纪玉琢立即出手擒住了那庄稼汉,那庄稼汉出手反击,一来一往之间,两人过了数十招,那些“亲友团”已经趁乱逃走了,那庄稼汉心急之下乱了招数,最终被纪玉琢给擒住。
马彩蒙眼睛眨巴眨巴了好几下,她究竟看到了什么?她这是——遇到诈骗集团了吗?
“看到了吧,你的同夥都走了。”纪玉琢押着那庄稼汉,冷声道:“给你两条路,供出主使者,放你一条生路,若你要自己扛下来也行,那么就报官严办。”
那庄稼汉苦着脸告饶道:“我说我说!不要报官!千万不要报官!”
“算你识相。”纪玉琢点头,警告道:“说吧!要是敢胡说,适才没刺进去的那根针就不保证会不会剌进你的胸膛了。”
“明白!明白!”那庄稼汉频频点头,说道:“是生元堂的叶馆主让我们来的,事成之后有报酬五十两银子,我们这才铤而走险。”
纪玉琢在心中冷笑。“你们是哪里来的?”
那人低头嗫嚅道:“我们是满月城忠义武馆的人,适才那是龟息功,就只是想吓吓你们罢了……”
纪玉琢松开了那人的手。“你走吧!去告诉叶瑾,你们事迹败露了,若他是个男人,就亲自上门来谢罪。”
“是!是!”那人得到自由,一溜烟的跑了。
纪玉琢原就没想过那人会乖乖去传话,反正现场能传话的人多了去,所有目睹过程的人,出了善源堂肯定都会迫不及待去传播今日之事,传得满城皆知。
“玉琢,你是如何知晓那人是诈死?”马南风回过神来,连忙问道。
纪玉琢道:“那人太阳穴鼓起,是内家高手。”
一般人是不会察觉到那人有武功,叶瑾也是看准了这一点,认为善源堂里没人懂武艺,才敢如此大胆谋划,没想到他是习武之人,自然看得出来。
谭沄娘等人在后堂,全然不知善源堂里发生了如此惊心动魄之事,经过东盛转述才知晓,听完之后一个个气得咬牙切齿,尤其是谭杏儿,频频说自己看走了眼,要去找叶瑾算帐!
马彩蒙沉默了许久,心绪很是复杂,她知道没有人会怪她,她也不需要怪自己,坏的是那叶瑾。
可是,她就是莫名的情绪低落,更多的是后怕。
万一今天纪玉琢没有在场,没有识破那人的诡计,善源堂就要背上医死人的臭名,永世不得翻身了。
她应该更加小心行事的……还有,纪玉琢一开始说叶瑾不是好人时,她就应该相信他才对。
她不但没有识人之明,又对自己的现代医术太过自信,完全没想过会有这种诈死闹事的意外……
她心绪颓然,悄悄的走出善源堂,来到了附近的荷花池畔,虽然不是荷花绽放的季节,但景色还是相当怡人,池面平亮如镜,池边种着一排垂杨柳,柳树尚未发芽,只有柳条迎风轻摆,她沿着木桥走到湖中心的凉亭驻足,有时微风轻掠,便会掀起一波细水纹向池心滑去,空气中带着些微凉意,除了她之外,四周空无一人。
马彩蒙紧抿着嘴角,透露出了她的心绪依然处在低潮。
“难不成你又在自责了?”蓦然,一件披风披上了她的肩,灵巧的手撩起了她的秀发,为她系上了衣带。
马彩蒙惊讶抬眼。“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纪玉琢由后环住了她的肩,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微微低下头说话,“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在善源堂时我的目光总是片刻不离你。”
“所以我今天的慌张你肯定是看得一清二楚了。”马彩蒙心情更低落了。“虽然死亡是假的,但我在我以为被我医死的患者和家属面前大乱方寸却是真的,我都不知道自是怎么当上医师的。”
“他们存心诓骗,又表现得不可理喻,你会惊慌失措是很自然的事,怎么能怪你?”纪玉琢理所当然的说道。
马彩蒙闷闷不乐道:“你就没有惊慌失措,还一早识破了他们的伎俩。”
“你这是在吃我的醋吗?”纪玉琢失笑道:“我是因为原主学了功夫,知道练家子的特性,否则我也会跟你一样,被他们所骗。”
马彩蒙幽幽道:“谢谢你还安慰我,不过,我确实有要检讨的地方,这部分难辞其咎。”
“你还不如检讨你识人不清的部分吧!”纪玉琢故意捏捏她的鼻子。“我说过叶瑾不是好人,被我说中了吧!他还真是坏得彻底,想用医死人的事件让善源堂关门,十足十的卑鄙小人!”
能有挞伐叶瑾的机会,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你究竟是怎么知道叶瑾不是好人?”马彩蒙很是迷惑的问道。
纪玉琢嘴角一挑。“男人的直觉。”
马彩蒙眉头一皱,自然是有听没有懂。“什么男人的直觉?能够说得具体一点吗?”
纪玉琢撇撇嘴道:“他看你的眼神说明了一切,他是喜欢你没错,他想要得到你,却夹杂了许多其他的心思。”
马彩蒙慢慢垂下眼,心中很是懊恼。“我怎么就看不出来?”
“因为你不是男人。”纪玉琢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将她转过身来,瞬也不瞬的看着她。“彩蒙,任何人都会犯错,但错误不是用来让你一蹶不振的,知错能改,那么即便是犯错,也能够有其价值。”
马彩蒙凝视着他,有个问题她想问很久了。“你不会想回去吗?你与我不同,在现代,有你的父母、你的家人,你不想他们吗?”
“我知道他们一定会伤心欲绝,但幸好还有我大哥、大嫂跟两个侄子能够安慰他们,有他们在,我很放心。”纪玉琢深深的看着她。“若是现在能够让我选择回去,可是那里没有你,我不会回去;若我没穿越过来,但是你在这里,我也会选择来到这里,就算永远不能再回去,我也会毫不迟疑的来有你的世界。”
马彩蒙感到自己的眼眶不争气的湿润。“为什么要让我这么感动?”
纪玉琢扶住了她的后颈,他的唇贴了上去。“因为,我爱你……”
第十三章 圣驾莅临苏月城(1)
最坏的日子过去了,善源堂在苏月城里一枝独秀,经过了诈死事件,上门求诊的病患反而天天爆满,谣传成了“善源堂连死人也能救活”,叫人啼笑皆非。
反观那生元堂,自从诈死之事传出去之后,便没有人再上生元堂求诊,人人都道叶瑾是个没有医德的人,不配做一个大夫。
连带着与叶家定了亲的黎家也面上无光,悔得肠子都青了,一再拖延亲事,不肯与叶家沾上边。
因此,看到叶瑾亲自登门拜访,黎月宽面上不是很欢迎,打算来个先发制人,不让叶瑾有逼婚的余地。
“叶馆主,亲事恐怕要再延一延了。”黎月宽沉重的叹了口气。“前几日族里的长辈请了风水师看黎氏一族的风水,言道这两年黎家的子弟都不宜嫁娶,否则会坏了前人的风水,还会使后辈走十年霉运,令到我十分不安。”
叶瑾啜了口茶,淡淡说道:“黎馆主放心,叶某今日来,并非要谈亲事。”
如今的他已将置他于深渊的善源堂恨之入骨,不但识破他的计谋,还弄得人尽皆知,让他成了人人唾弃的卑鄙小人,若不是过去他用钱相当谨慎,甚至到了小气的地步,攒下不少银子,如今肯定过不下去了。
“不是来谈亲事?”黎月宽很是意外。“那么,叶馆主有什么事,还亲自上门来?”
叶瑾笑了笑。“叶某认为,道不同,不相为谋,而黎馆主正好是与叶瑾有相同目标之人,应当可以合作才是。”
黎月宽不动声色的说道:“黎某不明白叶馆主的意思。”
叶谨搁下杯盏。“唆使绑架马彩蒙、纪玉琢二人,黎馆主不会没印象吧?”
“你——”黎月宽掩饰不住惊讶。
世上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凡走过必留下痕迹。
叶瑾眉角挑了挑。“黎馆主也莫要惊疑叶某为何会知道那件事,叶某在一间小酒馆里,恰好听到那帮为黎馆主办事的人喝了酒在跟朋友吹嘘,他将过程说得一清二楚,还一再啧啧称奇,声称两个大活人明明在马车里,不知为何会不见了,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黎月宽心下一惊,叶瑾竟然连这都知道?
叶瑾神色轻松的说道:“第一次的失败,代表黎馆主找的人办事不力,才会让人给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