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重眼里快要喷出火来……有这样可厌的人吗?似专等着他休弃了自己的王妃……
“那唐知州就好好等着吧!”
最好等到七老八十头发都白了,还是毫无希望,那才好呢!
不知道藏在哪里的赵文急急的跑出来,送唐文轩出府。
到得王府大门口,他见这男子失魂落魄,差点没被门槛绊倒,忍不住安慰:“唐大人,其实王爷待颜大人极好……我跟了王爷这么多年,从来未曾见过他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
这些事情,颜慕林毫无所知。
只是当她从同僚间得到消息,今日唐文轩要回登州赴任,匆匆雇了辆马车赶往十里长亭。
唐文轩早晨起来,先往颜家去了一趟,只是那时候颜慕林早已去了礼部,迎接他的还是春桃。
他留了封书信给颜慕林,只是这书信转手便到了慕容重手里。
等他出发,到了十里长亭,看到提着东西的颜慕林竟然在此相候,简直是意外之极。
“慕儿,你怎么在这里?”
“文轩哥哥,我来为你送行啊。”颜慕林笑餍如花,在朝阳之下更添几分娇美。
唐文轩怔怔的看着她的脸,心中一窒,却又换上了笑颜,“我去了你家,听说你出门了,倒未曾当面辞行。”
他心中绞痛,目光留恋的在她面上一点点扫过,一点点描摹。
颜慕林目中也是依恋之色甚浓,小时候这位邻家哥哥就疼她如亲妹,她一直盼望着自已有亲兄若此,如今与唐文轩乍然重逢又要别离,心中很是难受,“文轩哥哥,等我以后有空去登州看你。”
至于初见乏时,他说的要娶自己之语……她苦涩的想,自己这一颗心,连同身子都丢在了同一个人身上,怎么能再另嫁他人呢?
况且她女扮男装,对嫁人早已不再做奢望,如今倒是乐得他再不提此事。
唐文轩只当睿王早与她通传消息,又笑着说了许多保重的话,接过她准备的京中点心,登车而去。
颜慕林这里将将转回,便见远处数骑而来,当先的正是慕容重,衣袂猎猎,神色极不好看,见到她独自坐在马车上,马车又是向着回城的方向,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她这些日子被睿王爷提出的稀奇古怪的要求,弄得烦不胜烦,见到他便不肯给好脸子,“王爷这大清早的,可是要去山中打猎?难道又想起来要给王妃做件皮袄子,王府库房里没有好的狐狸皮,这才着急忙慌得出城来?”
现在忍饥挨饿了一冬的动物们都是瘦骨支离,休养生息的时候,绝非打猎的好时机。
慕容重心中嫉妒她特意出城送别唐文轩,又生怕唐文轩说些什么,坏了他的大计,见她面上神色无异,遂放下心来,笑道:“本王的王妃玉一般的人儿,这会打的狐子皮,的确不够好,还是等成亲了,本王陪王妃一同去山中狩猎,也好教王妃瞧瞧本王马上英姿。”
纵然知道睿王爷马上英姿不凡,也曾亲眼见过,可是听着他这般描画未来夫妻恩爱之景,颜慕林心中也已是抵受不住,忍了又忍,终于狠狠甩上车帘,喝令车夫驾车回城。
睿王府女眷不多,睿王又全权交托了颜慕林打理一应事务,她左右想想,愤恨不过,便与赵文商议,将帝后下赐的那十五名如花似玉的美人也拉出来帮忙准备婚礼。
那些美人儿得此良机,倍加珍惜,各个勤勉不已,只盼着能够好好表现一番,将来也好在这府里有一席之地。睿王爷回府之后,看到院子里花红柳绿穿梭的各色美人,纷纷上前献殷勤,顿时头疼不已,差点把赵文狠骂一通。
赵文早看好了这二人在闹别扭,索性将这件事全部推脱到颜慕林头上,只说这是颜大人全权作主。
第8章(2)
慕容重在王府库房里堵住了颜慕林,盘坐在库房里清点器皿的女子头都未抬,指使着仆人从库房里抬出一个富丽堂皇的六联牡丹雕漆屏风,想了想,道:“就摆在内院宴客的花厅里吧。”
“颜大人这是要将手伸到本王后院里?”竟然连那些他看着就烦燥的女人们都拉出来干活了,这是给他添堵啊,还是来帮他打理内务帮忙举办婚礼的?
颜慕林起身在库房里转了一圈,返回来将手里器皿、册子塞进了睿王怀里,“王爷,下官这会就去宫里辞了这差使,您瞧着可好?”
睿王府人手本来就不够,后院还养着那些吃闲饭的,难道他这是怪罪自己使唤了他后院里的美人了?她越想越灰心,越想越伤心。
慕容重慌了。
这会去,万一建明帝说些什么,或者被太后堵在宫里……他岂不功亏一篑了?
往登州去的官道一向很平坦。
慕容重好说歹说,才将颜慕林留下来继续作牛作马,哪知道府中忙的将将有了眉目,却从天而降一道圣旨,顿时将二人都劈得焦黑。
圣旨怒斥颜慕林女扮男装,扰乱朝纲,按律当斩,但念在睿王喜事当前,先行将她关押在天牢,待睿王成亲之后再行处斩。
颜慕林当场目瞪口呆。
连慕容重也喃喃念叨:“怎么会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啊!”整个人都呆呆傻傻。
建明帝明明答应他要赦了颜慕林的欺君之罪,另行更换名姓宗祖,嫁入睿王府的,怎的如今却是要下天牢?
他站在这少女面前,连连保证,“我一定去求皇叔,问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你别着急!”
颜慕林初时似乎被惊得呆住,五年之间,自她考中进士之后,无数次梦到自己被推出午门斩首……如今恶梦成真,可是此刻却如释重负。
她看着面前焦急到失态的男子,柔柔一笑,“王爷,我是真的不喜欢替你准备婚礼。”
慕容重万料不到她会说出这句话,一时呆住。
“我讨厌替你准备婚礼,我好嫉妒你的新娘子,嫉妒到恨不得你的婚姻不幸福,恨不得这一院子的莺莺燕燕陪着你与新娘子一起过新婚……”她上前去,在他耳边如是说。
慕容重如遭雷击。
片刻后,心内狂喜,那女子却已经被前来传旨的御林军带走,纤瘦的身影,笔直到好像打直了也不能弯下去的背……他对着快走出他视线的女子大声喊:“你别担心,我会救你的!”
那时候他以为,救人不过是他进宫一趟,极容易的一件事。
正在行走的挺直脊梁一僵,终究没有回头,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他打马进宫,到了宫门口却被御林军拦了下来。
“陛下有旨,睿王爷婚期已定,理应在府里等着完婚!”
御林军客客气气将他请回了睿王府,又客客气气的留了下来,将睿王府里里外外包了个严实。
美其名曰,保护睿王。
太子慕容夜前来看他,他旁敲侧击,太子想了想,好心告诉他,“听得父皇近侍说,梁家大小姐早已来京,现下就在梁府待嫁。”
慕容重心中涌起一阵难言的惊恐,陛下这是要将哪里的女子塞给他?
明明不是商量好的吗?
他给颜慕林设了个陷阱,准备诱了她钻进来,哪知道到头来,钻进陷阱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
睿王府的婚礼,盛大而隆重,如期举行。
太后娘娘前一日已经驾临睿王府,拉着慕容重的手泪水涟涟,“要是你父王、母妃能够看到这一幕,那该多好啊?”未了又称赞梁家大小姐,温柔娴熟,聪慧敏睿,知书识礼。
慕容重一颗心顿时跌到了谷底。
太后是见过颜慕林一次,但那次见面并不愉快,能被她这样夸赞的,分明不是颜慕林。
“皇祖母……皇祖母可是见过梁家大小姐了?”
太后抓着他的手,笑得一脸慈详,“皇祖母自然见过,没见过岂能同意这桩婚事,这婚事不是你求来的吗?怎的事到如今又是一脸苦相?”慕容重觉得,他不只脸苦,心也苦。
赵文这些日子,被睿王爷数次想要冲进梁府见识一下这位梁大小姐的举动,给折腾的心惊胆颤,好在这次建明帝为了这位皇侄的婚礼可谓煞费苦心,早早遣了自己的四名贴身侍卫来,亲自“保护”睿王爷。
等到娶亲那一日,亲眼看着睿王爷上马去迎亲,赵文才算长出了一口气。
新娘子被迎回睿王府的时候,帝后也前来观礼,朝中重臣乱哄哄涌在睿王府大厅,慕容重黑着脸行礼,临入洞房之前,建明帝倒跟太后提了一样的问题:“重儿,这婚事是你亲自求来的,怎的脸上没一丝喜意儿?”
皇后抿着嘴儿笑,拿帕子轻拍了拍皇帝的胳膊,“重儿这是心里高兴,面上不显。”
睿王父母双亡,今日帝后充作高堂。
朝臣也来凑趣,“陛下、娘娘今日娶儿媳妇,大喜啊!”
慕容重心头恼火,对着建明帝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来,“重儿高不高兴,皇叔难道还不清楚吗?”
“那就是高兴的不会笑了!”建明帝不以为忤,笑得更欢了。
能将这向来嘻皮笑脸的侄子气成这般模样,建明帝颇有几分成就感,心情愉悦之极。
新郎、新娘被送进洞房,睿王爷大发脾气,将喜娘、侍婢全部赶出了房门,对着端正坐在床上的新娘子毫不客气冷冷道:“我不管你是皇叔从哪里弄来的女子,就算你顶着睿王妃的名头,也别想着本王能多瞧你一眼。””
新娘子一动也不动,不知道是被吓得傻了,还是伤心了。
慕容重大步上前,又恶狠狠问道:“你是聋了,还是哑了,听不到本王说话吗?”
见新娘子还是坐得端端正正,一声不吭,怒火中烧的睿王爷抬手一把揭下了盖头,低头去瞧,顿时惊得呆住……
新娘子咬唇怒瞪着他,眸子里似要喷出火来,比他脾气还要大,伸手便拨掉了头上的凤冠,首饰叮叮当当响了一串,她跳起来指着睿王爷的鼻子怒骂:“我几时要嫁给你了?几时又要你多瞧我一眼来着?以为穷家小户的人就非要来受你这样大爷的气吗?”
她忍他很久了!
新娘子行动利落,把胳膊上的玉钏龙凤金镯、红宝戒子全扯了下来,扔在铺着百子千孙被的大床上,将头上全部首饰取下来也扔掉,脖子上戴的红宝石榴串也摘下来扔床上,只除了一身火红的王妃婚服,实在不能脱,青丝披肩,便要绕过已经呆若木鸡的睿王爷,大步堂皇的走出门去。
听他这些戳心之言,她倒真宁愿此刻就在断头台上引颈待戮。
睿王爷如梦初醒,狂喜之下一把拉住了新娘子的胳膊,“慕儿慕儿,一切好说!”
好说你个头啊!
新任的睿王妃这些日子过得颇为曲折,此刻全化作了怒火,“说什么?说你爱上了梁殊瑾,喜新厌旧,哪知道天不遂人愿,居然在洞房时被掉了包?你负心薄情也就罢了,我自认倒霉,难道你以为谁都要上赶着非要嫁你不成……”
怒火中烧的睿王妃失去了理智,将睿王爷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
趴在新房门外的春桃与赵武交头接耳。
“王妃原来也很凶,平日看不出来啊。”
“再这样骂下去,王爷会不会生气啊?”
“恐怕是越骂越欢喜吧?”春桃的肩头被一个白皙的小手轻拍了拍,一个小脑袋凑了过来。
赵武与春桃顿时吓了一大跳,又连忙行礼,“梁二小姐!”
梁殊瑾小手指在唇边轻“嘘”一声,指了指新房,作了个噤声的动作,挤开赵武与春桃,蹲在了他们中间,偷偷听房里的动静。
新房内,睿王妃的指责一声高过一声,睿王爷软语温柔,赔礼道歉,好话说了一箩筐,赌咒发誓:“瑾儿就跟个小萝卜头似的,我怎么会爱上她呢?我一早就求过师父了,将你收了作女儿,不信等洞房之后,三日回门,你亲自问问师父。”
赵武与春桃同情的看着蹲在他们中间的“小萝卜头”,该小萝卜头全无自觉,正听得出神。
忽然,睿王妃的怒骂声消失不见,梁殊瑾小脑袋转来转去,捅捅身边的赵武与春桃,小小声问:“怎么没声儿了?”
赵武与春桃也露出个茫然的表情。
紧接着,房内传出挣扎声,还伴随着“唔……慕容……嗯……”断断续续引人遐思的声音。
梁殊瑾直起身来,踮着脚尖朝窗户上趴过去,后脖领子却被人拎住,她愤怒的转过身去,迎上一张温雅无害的脸,太子殿下慕容夜长臂伸出来,将她从窗边拎下来。
“小姑娘家的听什么壁角?”
“太子哥哥。”梁殊瑾的小脸蛋红了。
“我只是……我只是不放心姊姊……”天知道她这位从天而降的“姊姊”跟自己可是全无交情。
慕容夜好脾气的笑笑,并未责备她,在赵武与春桃默默跪下去行礼的时候,他拖着梁殊瑾离开了新房,带着她到了睿王府的后花园,前面的喜宴正在进行,亮如白昼,可是这花园里却格外的安静,周围全无灯火。
梁殊瑾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小脸蛋烧的通红,被太子殿下紧按着背靠在假山石上,捧起她的小脸蛋来,缓缓的吻了下去……
第9章(1)
新房里,被慕容重铁臂圈在怀里的颜慕林,已被吻得上气不接下气,在她觉得快要窒息的时候,睿王爷总算开恩,松开了她的樱唇。
霸道的某人当场宣布:“王妃以后一定要记得,在睿王府,本王是一家之主,如果不听一家之主的话……”他的目光往床上瞟了瞟,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被他吻得神思昏迷的睿王妃下意识的点点头,软软靠在他怀里,睿王爷朝后退几步,坐着摆满了菜肴的桌上,端起红线连着的杯子,将两杯酒都饮了,回头捧起睿王妃的脸来,珍重的吻了下去。
睿王妃只感觉口里一股辛辣的味道冲喉而下,她本来酒量就浅,这下面红耳赤,又被睿王哺了半口酒,只得软软的伸出手臂来,紧搂着睿王的脖子,由得他胡来。
合卺酒饮下之后,慕容重的一颗心始放到了肚子里,这才有闲暇盘问睿王妃这些日子的经历。
被睿王爷紧紧抱在怀里的颜慕林,这一刻才仿佛真正认识到,自己已经从天牢那种地方脱离,嫁入了睿王府。
当日她被打入天牢,却是独自一人居一间牢房。
牢房之内非常的干净,床铺被褥也很是洁净,一日三餐菜色也不错,连枷锁也无,除了不得自由之外,似乎也算好。
她日日计算着睿王的婚期,计算着自己的死期,可是前一晚,当狱卒敲着天牢的木门,解开了锁链,喊着时辰到了,让她出来时,她心中万念俱灰,只当自己再无生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