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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夫为纲  第6页    作者:艾罂

  凡是过往商旅被劫者,高兴的时候,青壮男子或许可以赤脚、光着身子在他手下逃得一命,不高兴的时候,死法干奇百怪,有被剁胳膊、砍腿的,甚至是血尽而亡;至于女子,全部被抢上青风寨,玩死、玩残,或者扔到后山喂狼,不一而足。

  不过慕容重目前显然不想惊动青风寨,他先挨个将小山寨连窝端了,焚了寨子。

  等各处山寨陆续被灭,青风寨的大当家坐不住了,不只他坐不住了,缅州府的各大官员也坐不住了。

  本来朝廷以前不曾有派兵缅州剿匪的打算,只是眼看着一年年通商收回来的通关税银越来越少,折呈地方官员查访,回报上来的无一不是盗匪作乱,边贸通商日渐凋零。

  建明帝下旨令地方官员率兵剿匪,呈上去的奏折却无不是山匪凶悍,剿匪失利,请朝廷派大军前来镇压。

  其实大军在北疆数年,与蛮夷战的激烈,回身无力,这些官员才会这样上奏折。

  等到这次慕容重闪电清扫北疆战场,再到缅州府官员按往年方式上报奏折,哪知道上头却派了这位煞神下来。

  慕容重这些日子剿灭山中小土匪寨,城中的官员也没闲着,三不五时便要派人来请颜大人前往城中协商公务。

  颜慕林本是奉职而来,被慕容重挡了两次之后,终于委婉提出,若是再推脱下去,反倒会惹得城中官员生疑。

  慕容重只得派了数十名护卫,护送她进城与地方官员接洽。

  颜慕林进城两次,便发现城中之事哪里轮得上她插手?那些地方官员不过是作作样子,只因慕容重治军严谨,营中之事他们无法探查,只得一遍遍前去请这位随军的颜大人,想着这位少年郎年轻不经事,又出身贫寒,定然架不住重礼与美人。

  起初这位颜大人倒真的推脱了几次,但在缅州府官员的极力诱导之下,什么“此地离着京城十万八千里,我等不过与颜大人初次相见,送点土特产,哪里就引人非议呢?”,诸如此类的话来缓缓开解。

  果然再请几次,这位颜大人似渐渐的放开了些,起先也只敢少少收一些,又“不经意”的将营中近况透露稍许,渐渐的胆子便大了起来,敢一边摸着身边美人的玉腿,一边面不改色,将“地方特色的点心盒子”大摇大摆的拎着回到军营,至于桌上酒菜,却是一概不沾的。

  她这番作派,又透着小心谨慎,倒教众官员的心顿时放到了肚子里,有这样一位在军中,他们也算有了耳目。

  缅州府外的军营里,慕容重看着放在自己案上的各色点心盒子,黑着脸道:“收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坐在他对面的人儿笑着点点头,又颇为遗憾,“本来还收到一对色艺双绝的姊妹花,下官颇为动心,最后想想此处乃是军营,哪里能够随便带女人回来,只得作罢。”

  慕容重重重哼一声,“你敢!”

  后者伸手将桌上盒子挪过来,一个个打开,大是惊奇。

  这些盒子里除了金玉古玩,竟然另有人别出心裁,只在盒子里厚厚放了一叠银票。

  她禁不住失笑,“下官为官数年,穷得连几个下人都养不起,看看这些地方官员的手笔,下官倒真有心想弄个外放的官员当当。”

  慕容重锐利的目光在她面上一扫,轻笑一声,“颜大人不会是想着为了避开本王,想要寻个外放的官当当吧?”

  颜慕林心中一跳,连连干笑,“哪里哪里,王爷多想了。”

  见他犹自不信的模样,暗道这男人疑心病真重,总要刺他一刺,略一沉吟,又道:“况且下官就算把所有俸禄都搭上去,满京城的小倌馆里也难寻到像王爷这样的俊男不是?”

  慕容重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很好!”在他身边待的这些日子,她别的没学会,倒学会了油嘴滑舌的耍无赖,竟然还胆大包天,敢将他比作小倌!

  这是仗着这几日他忙着剿匪,不曾好生在床上与她说叨说叨?

  慕容重花了近两个月,方才将缅州小山寨清剿干净,只余了青风寨独霸一方。

  这时候缅州已是十一月分,天气寒冷,意外的下了一场初雪。

  缅州知州特来相请颜慕林前往城里赏雪,顺便又在席间试探,听到这位颜大人随意的发了一句牢骚:“天气寒冷,睿王爷这些日子盘算着是不是也应该拔营回城,待开年雪化尽了,再入山中剿匪……这连日大雪,下官早盼着能回城窝着了,这天也太冷了些。”

  知州大人关切的叹息,“睿王爷带兵有日,想来这剿匪也非一时之功,大雪封山,那些盗匪在山里窝惯了,王爷金尊玉贵,哪里能在山下过冬呢?”

  殊不知,知州大人说这话的时候,慕容重已经率兵深入险地,半夜摸进了青风寨,将青风寨杀的血流成河,青风寨的大当家被砍死在了床上,从山中搜罗出许多女人财物,最后一把火,将青风寨夷为平地。

  知州大人这夜安排颜大人在城里住下,夜半被人敲门吵醒,惊惶失措的从小妾身上爬下来,乍闻恶耗。

  “大人,青风寨方向火光冲天,恐怕王大疤已遭遇不测!”

  知州一脚踢开了卧房的春凳,披着衣衫就冲了出来,“怎会这么快?那个姓颜的不是说睿王要撤兵回城吗?”

  王大疤正是他手下心腹,这些年派往山中扮作盗匪,抢劫来往商旅财货,做这无本的营生,敛了不少,不过近些年他当土匪当上了瘾,渐渐生了些异心,知州早已有除他之心,只是前来送信的这位心腹,并不知道知州大人心中的盘算。

  “王大疤万一真的没命了,实在不行,等睿王剿匪完毕,率军回京,再另派人去重建山寨,总还有别人能行的。”

  来人闻言大喜,几乎要毛遂自荐,但眼下当口,不宜行事,又另想一策,“大人,那位颜大人听说与睿王同帐而眠,此次又骗了大人,不如趁着睿王还未来,暗中将他扣下,万一出了岔子,也好有后招不是?”

  这夜颜慕林心有不安,早知道今夜慕容重要率兵清剿青风寨,但不知胜败如何,自然不敢睡沉。

  进城之时,慕容重派了十来个护卫给她,她也多留了个心眼,进城之后便将其中五人派出去,令他们分散各处,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万不可出头,因此她带进知州府的只不过五名护卫。

  知州府兵将她的住处团团围住,领头之人隔着房门喊话:“颜大人,城中今夜有点乱,知州大人怕有人闯进来扰了大人清静,特意派遣小的前来保护大人。”

  一直跟着她的赵武道:“难道是王爷得手了?”

  颜慕林摇了摇头,“极有可能是王爷攻破了青风寨,可是我总觉得,这缅州城才是一场硬仗呢。”

  赵武跟着慕容重经过大仗小仗无数,此刻也有些忧心,“王爷军中粮草现下还是从缅州城供应的,眼下天寒地冻,若是教缅州知州知晓了王爷已掌握官匪勾结的证据,惟恐他狗急跳墙。”

  哪知道一语成谶。

  慕容重率兵回城之时,天色未晓,城门四闭,手下将士前去喊话,城门之上火把骤亮,火光之下,缅州知州身着常服站在城楼之上,他的身旁站着被绑成粽子一般的颜慕林与血淋淋的赵武,其余护卫不知所踪。

  慕容重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心肝俱震。

  他在山中剿匪之时,只揣测缅州知州并没这么大的胆子,哪知道连夜回城,居然惊见这一幕。

  缅州知州似万般无奈,“王爷,听说你甚宠这位颜大人,夜夜与他联榻共话,下官大胆揣测,颜大人定然是王爷的爱宠,不知道拿这位颜大人一命换下官一家十口的命,王爷肯不肯做这个买卖?”

  他还未及回答,站在城楼之上的人已经冷笑连连,“知州大人太也看得起在下官了,王爷京中红粉无数,他又不好男色,怎的会看上下官?”

  第4章(2)

  原来缅州知州并无此意,只是禁不住属下擒掇,又联结近来种种,越想越觉得睿王爷若成功剿匪,而王大疤那里万一有什么没有清理干净的东西,教睿王爷搜出来,就算他不肯走这一步,大军回城来第一步定然就是料理城中官员,到得那时,他自然也难保住项上人头。

  不得已之下又带了两百人将颜慕林的住处围住,无奈慕容重派来保护颜慕林的皆是跟随自己数年的贴身护卫,浴血奋战,几乎将这两百人给消耗光,这般勇猛,倒出乎缅州知州意料之外。

  也正是因为这些贴身护卫守住了房门,不肯让知州手下兵卒进门,反倒坐实了睿王极为重视这位颜大人的揣测,不然为何连她身边的护卫也这般扎手。

  知州手下久攻不下,只得又调遣了两百人来,其余四位护卫战死,独留了赵武一人,颜慕林破门而出,这才有了被缚城头的一幕。

  慕容重率军以来,除了老王爷战死那一场仗之外,这些年早已喜怒难测:心神坚韧,哪知道今日在城下,眼瞧着城门之上被缚之人,心神早已动摇,此刻痛痛快快承认:“陈志,本王早知你有今日,你的揣测没错,颜大人倒真是本王爱宠,只是仅凭他不足以保你全家不死,不如本王只身入城,换了颜大人做人质如何?”

  陈志正是这知州的名讳。

  知州拈着胡子想上一想,背上沁出一层冷汗来,暗道侥幸,亏得他警醒,动手早,想了想,令手下放了一只吊篮下去,“王爷不许带兵器,只身上篮。”

  城楼之上的颜慕林,眼睁睁看着端坐在马上的高大男子弃了手中长枪,跳下马来,大步走至垂下来的篮子前面,眼瞧着要坐了进去,立时尖叫:“不……王爷,你不能坐篮子上来,下官不过孤身一人,死则死矣,王爷万不可因此赴险!”

  当朝睿王爷在宫中有多受宠,她心中极为清楚,自相识至今,虽时时气恼相加,又恨他随意破了自己身子,可是他今日痛快承认自己乃他的爱宠,又毫不犹豫的为了自己赴险,生死不计,这在颜慕林心中想来,直是不可思议。

  正因为不可思议,心神震动之下,她早已无暇考虑自己心中那份骤然涌上来的感动,只盼着他不要这样轻率赴险。

  可无论她如何声嘶力竭的阻止,竟不能拦住吊篮缓缓往上,篮子里的人五官渐渐清晰,鹰目俊颜,狂悖张扬的样子,倒不像作人质,反倒像在自家的后花园随意闲逛一般。

  他刚刚上得城墙,便有数把钢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王爷……”颜慕林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是微微哽咽,被钢刀架在脖子上的轩昂男子,向前走两步就立定在她面前,她更未曾发现自己面上已是热泪滚滚,只是喃喃自语:“王爷这又是何苦?”

  相比她这样激动到不能自抑的样子,慕容重倒是神色淡漠,只是鹰目在她身上扫了一遍,似乎是想确认她有无受伤,看到她毫发无伤的样子,他终于微不可察的暗松了一口气。

  睿王爷威震全国,这些府兵就算将钢刀架在他脖子上,也缩手缩脚,被他气势所慑,心中害怕,其中一名小兵手一抖,便在他脖子上划了道印子,血珠滴落而下,吓得颜慕林又是一声惊叫。

  慕容重倒全无惧意,笑得十分从容,“这位小兄弟,挟持人质的时候,手要稳一些,不然割破了本王的喉管,大概你们都得为本王陪葬。”

  那小兵吓得手一软,钢刀掉落,他整个趴在地上,不住磕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小人不想冒犯王爷的,小人实没有这种胆量的!”

  陈志气得上前去狠狠踹了他两脚,“没出息的东西,还不快滚下去?”

  那小兵连滚带爬跑下了城楼。

  陈志回头目露凶光,将睿王上下打量一回,露出一个狠毒的笑容来,“王爷,恕下官无礼了,您神威难测,下官手下这帮草包看到您这样,都快要吓破了胆子,想来王爷受了伤,便会少了威慑力吧?”

  慕容重随意淡笑,“陈知州请自便。”

  在颜慕林与赵武惊恐的叫声中,陈志上前去一剑刺进了慕容重的腹部,慕容重煞白了脸,赞叹一声,“果然无毒不丈夫!陈知州堪称丈夫!”

  城门楼上的变故不过一刹,城下却也突起变故,只听得刀剑相击,不过一瞬,城门便吱呀打开,城外骑兵如风一般卷了进来,陈知州吓得连连尖叫:“难道你们不管睿王爷的死活了吗?”

  睿王肚腹之间鲜血直冒,架着他脖子的钢刀却已经有好几把悄悄往回撤。

  “诸位若现在就离开此地,本王保证不追究诸位的冒犯之处!”

  此话一出,五、六把刀同时撤了,只有最后一把刀依旧架在他脖子上,执刀的人一脸的慌张:“反正今日不能善了,姊夫,要不要把这人宰了?”原来他却是陈志的舅子。

  慕容重飞起一脚踹中了他的肚子,那人抱着钢刀惨叫着从城楼上跌了下去,陈志欲捞起身旁的颜慕林抵挡,赵武一个扫瞠腿,他肥胖的身子倒在了地上,他身边的亲信拚死抵抗,也难挽救颓势。

  这一夜缅州知州一家十几口被押入大牢,与他同时被捉的还有缅州各级官员家眷,顿时缅州府内牢狱人满为患。

  慕容重躺在知州府书房的榻上,从热被窝里被拎出来的大夫,一边替他包扎着伤口,一边惊叹:“若是这刀再偏个一寸,伤及内脏,怕是危险了。”

  眼泪汪汪站在榻边的颜慕林闻听这话,热泪刷的就流了下来,“王爷……”

  一众武将此刻皆在外执行公务,分头抓捕逃犯官员,安抚百姓。

  慕容重等那大夫出去以后,招招手,见她乖乖上前来,被他紧握的小手也毫无挣扎的迹象:心中倍觉满意。

  望着小丫头一脸担心害怕的表情,他自动联想成了小妻子对着重病的夫君眼泪汪汪,“夫君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让我怎么活啊?”这情景,光想想已觉得……这伤口也不甚疼痛了嘛。

  不过显然颜慕林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由得他紧握了手,被赞了又赞:“本王不过给了你十个人,你倒好,留了五个人埋伏在城里,若非这五个人暗中动手砍杀了城门口守兵,开了城门迎大军进城,今夜你我可都危矣!真是个聪慧的丫头!”

  颜慕林本来眼泪汪汪,一听这话伸手便将他的嘴捂住了,转头去看,好在这书房内此刻很是安静,护卫们都在门外守着,又不忍责备为了救自己而身受重伤的他,只得婉转劝导:“这话若是传回京中……王爷既然救了下官一命,还求留了下官这条命报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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