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娶她,是想让她享福,而不是在这寒荒之地受苦。
“我这主母,其实也不过就是名字好听而已,你应该也明白,我回不回去,根本没差。”虽然说,帐房先生会固定拿帐本给她,她再开金库取银,但是,帐房先生想必也是汪氏人马,在送给她之前,汪氏一定看过了。
至于钥匙,只怕还有另外一副,总得进去看看金银的数目是否有变,那些价值万金的古董,字画,是否还在,专放地契的箱子锁头有没有变过——谁会放心把一个家交给刚刚进门的媳妇,说着好听而已。
不过平心而论,汪氏算是个好婆婆了,不用晨昏定省已经是大恩,吃饭也不用一起,她不是没见过韩家吃饭的样子,那真的……难怪韩家的媳妇姨娘们,每个都是赵飞燕。
景仲轩见她不愿,倒也不再勉强她,两人又说了些闲话,待伙食兵把晚饭端进来,他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有件事情你应该有兴趣——四弟媳已经有了身孕。”生烟果然高兴起来,“生舞若能给四叔生个男孩就好了,虽然我心里认为男孩女孩一样,但在景家,男孩肯定比较吃香……不过,韩家早就是空壳,张姨娘的体己都散在大哥四哥的聘礼里了,生舞手边恐怕也没多少钱准备孩儿出生之事,我若送金银,虽然实际,但恐怕又有点不妥,四叔是国生,生舞也是个才女,怕他们多想,原本是好意,反而惹得他们不快。”
“那还不容易,你送几支老参过去,说是给她补身子,她身边的嬷嬷自有门路去帮她把老参让给药铺,老参价比黄金,好用得很,她再想,也只会想到母亲的纸条给你续命之事,不会多做臆测。”
“那好,我马上写信让春香帮我办这事。”
景太皇太后以及景皇后都心向娘家,景家库房的东西多得夸张,几支老参根本不算什么,何况四房到现在还没男孩呢,生舞有喜,太婆跟婆婆只会高兴而已。看生烟写信写得开心,景仲轩便自行上榻子。
帐外北风吹嗥,帐内却是小室春暖。
景仲轩闭上眼睛一会,却又突然张开,“这几日风雪大,别出去乱走。”
“你刚刚就说过了。”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不安,驻西三年,大小战役无数,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因此,忍不住再跟她确认一次,“记得了?”
“记,得!”
生烟后来才知道,话不要说太早是什么意思,她嘴上说记得,事实上她根本不记得!
第10章(1)
拧到北京还是牛,自己就算再活了一次,也还是少根筋的乔熙惟——泥码的同样的当她居然可以上两次?
帐子依然温暖,但这不是东瑞国的帐子……而是西磷国的。
生烟颓丧已极,一边骂自己猪脑袋,一边回想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也不过就是一天前,晚饭过后没多久,景仲轩整起三千精兵,纵马直奔,预备把西磷打个措手不及。
他们才出发不到一盏茶时间,留营的忠勇将军便进来帐子见她,神色颇急的道,他们派去西磷的卧底前月便死了,这两个月收到的消息都是假的,西磷现在是十万兵囤墙,预备一口气打死大将军。
生烟一听,岂有不急。
忠勇又道,他预备立刻去追大军,由于驻西的将军以及副将们都已不在营里,因此军营之事暂且交给她。
“我不懂军务,因此请将军留营,我来去追。”
“可是……”
“我这两个月都在照顾马匹,策马对我而言非难事,何况我体轻,又不带东西,马儿跑得更快,西磷在西,我观夜星可直行。”话说到这分上,忠勇也不再坚持,只要她小心。
生烟取了披风,牵了军马出来,翻身而上,那马立刻急冲了出去,不一会,军营已经被甩在身后,地面上除了雪以及没有叶子的树之外,什么都看不见了。
感谢她扎实的特务训练,她知道怎么从阴影计算时间,也了解如何从星星判断方向。
星光明亮,她不用指南针也可以准确的往西行,马儿奔得极快,当时为了训练平衡感而练习的马术,在这时候发挥了效果。
生烟心里算着,她身体轻,又不带弓箭,武器,食物,饮水,马匹负担只有兵士的一半,若不休息,最多两个时辰便可以赶上。
风很冷,刮得脸生疼,但这时候,她只有一个想法,绝对不能让景仲轩有事。派去西磷的卧底为何曝光,而东瑞这边接头的人为何不说,这些,都等他回来再讲。
他不能有事,绝不能有事……生烟知道,他一直在等自己给答案,她想好了,等这个纷乱过去,她会老老实实跟他说……马儿突然狂叫了起来,接着将她甩落在地,所幸雪厚,倒也不觉得疼,只是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血?洁白雪地上的一滩血,让人怵目惊心。
生烟摸摸自己,并不觉得哪里特别痛……所以,是马受伤了?
她站了起来,“是谁?”
“将军夫人好敏锐的直觉,佩服,佩服。”
一群人从路边大石的后面走了出来,来不及抵抗,雨名大汉便架着她,拿起水袋往她口里灌,生烟不得已喝了几口,很快昏了过去。
醒来,已经是黄昏……几乎是旧事重演,因此她很快的搞清楚状况。
她又上当了。
东瑞的卧底没有被揭穿,景仲轩根本没危险,现在有危险的人是她。
帐子外不断传来脚步声,明显守卫森严,完全是逃跑无望的状态,加上她发觉自己双腿无力,故决定继续装睡,以保安全。
有人走了进来。
“五王爷,我们什么时候把这女人交出去?”
“再等等。”
“听说东瑞国精兵已经把前城控制住了。”
“不要紧,等他把柏城,原城都攻下来,父皇不得不跟东瑞国谈议和时,我再把这事情揽下来,有这女人在手,只怕不但不用赔银子,还能赚得几车盐巴,大哥提议出兵,惹来祸事,我立此大功,保全国家,这一消一长,群臣都会赞我贤明智慧,届时父皇不让我当太子都不行。”原来又是万恶的权力惹的祸。
她得想办法在议和之前逃走……
混帐家伙到底给她喝了什么药,她都已经睡了两回居然还体力不继,难怪他们连绑都不绑,因为她现在根本没有逃跑的能力。
如果她有随身携带金子的习惯就好了,只要肯花钱,一定有人愿意冒险帮助她离开这里,可惜她走得急,除了腰带里那不值钱的东西外,什么也没有……帐门突然掀开,生烟立刻闭上眼睛。
有人走近,然后拍了她的肩膀……有种青草混着茶香的气味……生烟睁开眼睛,然后睁大,说不出话来。
景仲轩!
他看着她,“醒了?”
她呆呆点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夫人好没良心,为夫是来救你的。”
“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这可是西磷五王爷的封地。”
“那又怎么样,即便我要进西磷京城,也没人能挡。”他扶着她坐起,发觉她下身无法动弹,脸色随即变了,伸手按按她的腿,发觉没断,脸色才好些,“饶文良居然把脑子动到你头上来,我绝对饶不了他。”
“他们给我服了药。”
“手呢?能动吗?”
“可以。”
“那好,你来我背上。”
生烟攀上他的背,这才发现顺伯也来了,他们都打扮成西磷武人的样子。顺伯抖开手中的氅子,把她覆盖起来,又在氅子上洒了一些酒。
三人在帐中等了一会,听到外面一阵猫叫,顺伯也学了一下,外面的猫又叫了一次,接着顺伯掀开帐子,三人很快出去。
一个穿着西磷戎装的人给他们引路,路上偶然有人过问,那人只大笑说,喝醉了,走不动,没人多疑。
又走了一会,那人停了下来,“那里便是谷仓,下官已经在那里安排了两匹马,后门虽然掩着,但侍卫已经被迷倒,推门便开。”
“你自己小心。”
“下官知道。”
三人进了谷仓,果然看到两匹大马被系在柱子上,正解着马绳,不意此时竟有几人走了进来,大概是军营喧扰,所以没能提早发现。
“这粮仓大米还有多少?”
“回王爷,可供半年之……谁?来人,掌灯!”即便是氅子盖着,生烟也感觉到气氛凝重,偷偷掀开一角看,谷仓已经大亮,人人表情都看得清楚。
只能说冤家路窄,进来那群人的首领,便是西磷五王爷饶文良。
饶文良起先略有怯意,但大抵又想到自己人多,所以很快恢复镇定,“景大将军既然来到小王封地,何不一起喝杯酒?本王的帐子虽然不比景家宅院,但美人好酒却也不缺,这谷仓,除了粗米便是老鼠,让人知道景大将军居然待在这,还以为小王怠慢贵客。”景仲轩先将生烟放上马背,接着抽出腰间长刀,“我不跟不敢打仗,只会抓女人的畜生喝酒。”
“你!好,本王就看看,你有多大本事。”饶文良下令,“给我活捉他。”得了命令,他身后那数十名侍卫便冲了上来。
刀光剑影,生烟只觉得心脏都快跳出来。
景仲轩身手虽好,但对方人却多,倒了一个,还有第二个,而且有人去喊人了,这里很快会被包围。
双手难敌四掌,生烟即便没有功夫,也看得出来现在只是勉强打平,要脱身几乎不可能,更别说等一下饶文良的后援来了,情况绝对只会更差。
难不成要死在这里吗?其实她并不怕,毕竟,她早该死了,这一世算是多的,只是有点遗憾没能早点回应他的心意。
不远处传来更大的喧扰声,饶文良的援兵到来。
景仲轩也听到了,他脸色变得很难看,而随着围攻的人增多,两方打斗之间也显得更吃力。
他冒着这么大的险,只为了来救她,可以的话真想跟他说,这辈子想跟他好好当夫妻……慢着,她的手枪还在。
生烟从腰间小袋掏出手枪,上膛,举起,瞄准——没人知道她手上的东西是什么,自然没人拦她。
眯起眼,她对准饶文良随从手上的火把,砰!
只见火把落地的火星乱窜,西磷干燥,谷仓又尽是易燃之物,很快的在四周燃起不小的火。
“失,失火啦,来人,快点灭火!”
已经没子弹了,生烟把枪当成武器,扔出去打落另一个随从手上的火把,火光瞬间大了一倍,这下西磷国的人没人想打了,这谷仓要是烧了,什么都完了。
解除危机的景仲轩很快的翻身上马,怀里紧抱着生烟,顺伯开路,先领着马踢开后门,三人疾驰扬长而去。
生烟心跳快得很,频频回望,见后面的确没人追来,直到再也看不见,这才放下心来!瞬间,昏了过去。
第10章(2)
生烟醒来时,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但因为看到景仲轩,所以很安心。“醒了?”
“嗯。”
他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道:“我们现在在原城,等西磷帝上了降书,便可回京。”
“纳降不是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吗?”
“交给顺伯去做就行了,这里太过湿冷,可不利你养病,我们还是快点回京城比较好。”他把她从床上扶了起来,又在她背后塞了枕头,让她舒服点,“大夫来看过了,你的脚过几日便能走,不过西磷那药已入骨,若不好好将养起来,恐怕过些年后,双脚便日日疼痛没完没了。”生烟想想,是自己太笨了……慢着,“那个忠勇呢?”
“已经押回京城。”
她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口,自责道:“都是我不好,你都交代了别出去,我还傻傻的骑了马就跑……”
“真是,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几万人驻扎在这,怎么可能只有一个武官在。”生烟真想把脸埋进被子里。
“不过,天寒地冻,只有月光指路,一个女子居然敢这样上路,你为了我的命这么着急,我很高兴。”景仲轩握起她的手,笑道:“为夫是不是可以想,夫人终于接受了我的心意?”生烟有点踌躇,喜欢?当然是。
以为他中计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抓的时候,困在谷仓的时候,她内心最大的遗憾都是,没跟他说喜欢他。
但她心里有着大秘密,既然要在一起,她就不想对他有所隐瞒,想让他知道她来自哪里,以及她心中的那个牵挂。
“我,我有一个故事想告诉你……”
“为夫洗耳恭听。”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个姓乔的女孩子,叫做乔熙惟,她的爹是警……”顾及他不知道什么叫做警察,生烟决定用古代用语,“是有名的捕头,爷爷也是捕头,全家都是捕头,所以,她从小就立志要当捕头……”接着说起如何进入县衙工作,如何受训,如何接受了新的工作,如何犹豫等等,毫不隐瞒。
包含她与陆捷的点点滴滴。
然后遇到危险,死亡,而后穿越。
只能说,景仲轩不愧是大将军,听了这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居然没有惊讶之色,只哦了一声,表示明白,“为夫并不介意你是乔熙惟还是韩生烟,为夫比较介意,夫人是不是真的对我上了心?”
“我……想跟你说的就是这件事情,我,我想跟你在一起,在我心里,你很重要,可是,有一个人我可能很难把他从我心里拔去……”
“就是那个陆捷吗?”
生烟点了点头,“其实,我对最后事情的印象并不完整,大概是爆炸太强烈了,有些空白的部分到现在还想不起来,但即便是这样,我也还记得一件事情——他是为了我,才到那个别墅去的。”
“但你是为了怕他被黑吃黑才被抓的不是吗?真要说,应该两相抵销才对,你为他一次,他为你一次,扯平。”
“可是,我不是运气好才刚好落水,是他从二楼窗户把我抛下去的,他记得我会游泳,那个情况如果在水里,活命的机会还比较大……”生烟顿了顿,“你可能很难理解,但他的名字就是跟着我过来了……我,我……”
“不会忘记他?”
该怎么回答?
在这个女子如草芥的世界,如果她说是,他可能回京之后就娶妾室了,他再怎么与众不同,都是古代人,在这个妻子跟陌生男子说话就是失德的时代,妻子内心有别人肯定是死罪。
只要否认,景仲轩会对她很好,他们可以真正的成为夫妻,养儿育女,上辈子那些豪迈的理想都算了,她现在最想要的是小家庭,小院子,孩子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