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苏一躬身,把几个伺候的官女都带下了,门才刚刚关上,芽枝就往前扑通一跪,「承徽救命。」
姜俏肚子渐大,行动不便,于是挥挥手,「起来说话。」
芽枝抖着身子,「是。」
「你来见我,必是有事,说吧。」
「是。」芽枝瑟缩着,「齐五小姐,她、她要婢子弄掉花枝肚子里的孩子。」
姜俏大惊,齐玉轩疯了吗,花枝虽然只是通房,但怀的也是太子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是喜事,别说公孙玥,就连皇上跟李皇后都是很期待的,齐五娘吃醋也该有个界线,怎会胆子这样大——是啊,她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即便不懂事,但能这样狠毒?姜俏转念一想,不是,是齐太后,没齐太后的命令跟帮忙,齐玉轩根本不可能这么做。
「齐五小姐她、她给了婢子一包药,让婢子想力法点心给花枝吃,那东西阴狠,花枝吃了,孩子一定保不住,可、可花枝跟婢子情同姊妹,婢子也知道花枝对这孩子充满期待,又怎忍心害她,只是齐五小姐逼得紧,婢子拖了两个多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拖下去了。」说完,她瑟瑟发抖的丛怀中拿出一个小药包,「这东西一般人吃了无害,但若孕妇吃了,会立刻催产,花枝现在不过六个多月,若是生出,一定保不住的。」
姜俏立刻大喊,「宋嬷嬷!」
宋嬷嬷就站在格扇边,听得喊声,立刻进来。
有了宋嬷嬷倍伴,姜俏稍觉得安心。
那纸包害人,即便还包着,她也不安,总觉得有宋嬷嬷在,心里比较安定。
「婢子想、想见太子,跟太子说明这事,可、可婢子身分又怎么能到煦光院去,只能来求承徽给太子传个话,婢子无论如何不敢谋害皇家子嗣,可婢子又怕寿康宫责怪,婢子真不知道如何是好。」说到这里,芽枝已经抖成筛子了。
姜俏只觉得心跳得厉害,是一条人命啊,齐家怎能如此狠心。
她知道后宫多得是来不及长大的孩子,可是当这种事情就发生在自己眼前,还是难以接受。
姜俏想了想,「你先回去吧,我晚点会去跟太子殿下说。」
「是。」
芽枝出去后,姜俏命白苏把药包收好,白苏刚刚离开,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宋嬷嬷连忙出去看发生什么事情,回来后道,芽枝走路摇摇晃晃,整个人栽入花圃,已经命个胖大宫女背她回去了。
「宋嬷嬷你说,太后为什么要这样做?」虽然齐太后下手的对象不是她,但她还是觉得有点可怕,也迕哪一天齐太后就看她不顺眼了,那她是要怎么办,「太子膝下犹虚,即使花枝出身不高,那也太子的孩子啊。」
「老奴想,若真是太后所为,那可能是为了立威。」
「立威?」
宋嬷嬷躬身道:「是,为了让承徽害怕,让以后太子的女人害怕,势必得牺牲一个女人来告诫大家,那身分低微的花枝姑娘就成了牺牲品——看哪,齐家让你们生孩子,齐家不同意的,就算怀了也生不下来。」
姜俏觉得生气,「怎能如此野蛮。」
「姜承徽进宫未久,老奴却在这里过了三十几年,这些事情向来不是什么新鲜事,承徽可要放宽心,不用替别人的事情生气,否则这日子真不用过下去了。」
姜俏突然想起,「嬷嬷刚才说『若真是太后所为』那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有别人想这么做?」
宋嬷嬷无奈,「多着呢,譬如说,照王,又譬如说,绍王。」
「照王,就是那个废太子?」
「照王年轻不懂事,争风吃醋也是有的,有次不小心在青楼把人打死,很多人都说看到照王伸手一推,那亼就从三楼落下身亡,人证物证都有,抵赖不掉,可照王说自己根本没有推他,是别人推的,是谁推的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照王失去了太子的位置,那时照王爷的生母齐后还在,齐后一口咬定是曾德妃派人陷害。」
姜俏不解,「德妃有什么理由要那样做?」
后宫真是太复杂了,等公孙玥登基,她是要怎么应付这层出不穷的问题啊,万一太子生不出儿子,她偏偏生出个庶长子,哪可怎么办才好,运气好一点被去母留子,运气差可能母子一起重病就这样没了。
在前生,她去游乐园最怕鬼屋了,现在却觉得后宫比鬼屋还可怕,恐怖电影两小时到头,但后宫的恐怖情节却是没完没了,随便说就是一大串。
「因为曾德妃的皇子绍王行二,旦太子被废,二皇子绍王就可能入主东宫,可没想到皇上立了李贤妃所出的六皇子。」宋嬷嬷顿了顿,「恨着太子殿下的人太多了,恨着太后的人也太多了,所以老奴才那样说,没到最后一刻,总难清楚到底谁害了谁。」
「多谢嬷嬷说得如此仔细,那嬷嬷看来,太后像是做这种事情的人吗?」
「太后身分尊贵,是不会把一个通房放在眼底的。」
也是。
也许有人给齐五娘出主意——头脑简单的齐五娘看花枝跟她不顺眼,而她那个可以进宫的母亲就替她出了一个馊主意,这样说好像也行得通。
幸好芽枝还算有点良心,这要是真把药入了点心,那花枝的孩子还有活路吗?
「承徽。」如意飞奔进来,一脸惊慌,「花枝姑娘没了。」
姜俏大惊,「什么?!」
如意说,花枝在午睡中肚子疼痛难当,陆嬷嬷赶紧命人去请太医,饶是太医跑着赶到盈秀阁,还是为时已晚,花枝撒了一床子血后咽气。
后宫的子嗣一向是大事,太医院第一时间往上回报,齐太后震怒,摔了茶杯后命人细查花枝何以血崩而亡,太医早有准备,说花枝是吃了西域的催产毒药,那毒药味甜,要是加在点心果子内根本不会被发觉。
在齐太后要求下,李皇后命令搜宫。
姜俏忍着怒气看那些宫人把自己住处翻得乱七八糟,每一个抽斗,每个角落,连比较厚的棉衣都被撕开看有没有藏东西,简直气人——从花枝没了,到凤仪宫的来搜,才短短不到半个时辰。
翻了半个多时辰,后头传来喊叫声,「找到了。」
宫人们在白苏房中找到一包药,闻起来甜甜的,外面的红纸包上写的西域文字,随着宫人前来的太医一闻就说,没错,就是这毒物,跟花枝血液中散出来的味道一模一样。
姜俏也不紧张,那就是芽枝缴交出来的东西,因为对孕妇不好,所以让白苏收着,原本想等晚上公孙玥来,两人一起想办法,只是没想到花村下午就去了。
找出证物,宫人顿时就要把白苏押走,姜俏连忙阻止:「等等。」
宋嬷嬷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她明白宋嬷嬷是要牺牲白苏,让事情到此为止,可是她没办法,花枝是命,白苏也是命,这东西明明是芽枝绐的,她就不信李皇后那边道理说不通。
于是没理会宋嬷嬷,姜俏开口道:「那是我让她保管的,放开她,我随你们去凤仪宫说清楚。」
崔公公道:「那请白苏姑娘不要乱走,姜承徽,凤仪宫请。」
「你说,这是芽枝给的?」凤仪宫中常殿上,李皇后居中而坐,朗声回。
「是。」
「那此毒跟害死花枝的相同,你又怎么解释?」」
「臣妾无法解释,只能猜,也许主使之人并不完全信任芽枝,所以另处有安排人,那人见芽枝久不动手,便对花枝下毒了。」
「你这样说也不无道理,来人,把白苏跟芽枝带上来。」
李皇后对她还算不错,虽然没让她坐着,但也没让她跪着,肚子现在也不是很大,站一会不会怎么样。
等待的时间中,寿康宫的童嬷嬷说要拜见皇后,童嬷嬷是齐太后的心腹,过来凤仪宫,自然是替太后看这事情要如何了续,李皇后赐了绣墩,让她在旁边看着。
不久,芽枝跟白苏都来了。
「婢子芽枝见过皇后娘娘。」
「婢子白苏见过皇后娘娘。」
李皇后没叫她们起来,两人就这样一直跪在冷冰冰的青砖地上。
李皇后拿起茶盏,慢慢啜了一口,晾了她们一会,这才缓缓开口,「芽枝,姜承徽说这药是你给她的,可有此事?」
芽枝磕头,「婢子冤枉,请皇后娘娘作主。」
「哦,仔细说来。」
「因为花枝身体不舒服,所以婢子想替她去姜承徽那里讨讨看有没有人参,没想到还没开口,姜承徽就拿出药包,让婢子想办法混在花枝的点心里,还说若是事成,将来会想力法提拔婢子当奉仪,可婢子哪有那通天胆敢谋害皇嗣,不敢拿那药包,出来时还因为害怕跌入花圃,春暖院可是许多人亲眼见到的,拉了好半天才拉出来,皇后娘娘招人一回便知。」
姜俏呆住了,芽枝在说什么?她意思是从头到尾都是她姜俏的事,不关她芽枝的事?
看她此刻口齿伶俐,侃侃而谈,哪有半分在春暖院时瑟缩的样子。
自己……着道了?
这死芽枝,居然想陷害她。
李皇后转向她,「姜承徽,你怎么说?」
姜俏忍住满心怒意,「回禀皇后娘娘,今日下午,芽枝来春暖院要见臣妾,一见面就要求臣妾救她,说……说是齐五小姐要她弄掉花枝的孩子,她想见大子面却又见不得,所以才来求我帮忙,臣妾收下那药包,让白苏保管,原想等太子殿下晚上过来,禀明殿下的,却没想到这中间花枝却出了事情,这药包绝不关臣妾的事情,还请娘娘明察。」
她忍不住又在心里想,要是这时代有录音笔就好了,不管谁跟她说话都用录音笔录下,谁也赖不掉。
这死芽枝,真没良心,自己下午还想着救她呢,要不是为了帮她把,自己现在就不会落入这般田地了。
难怪公孙玥总笑她太好心,因为他知道,好心换来的不会是好报,而是灾难,像她现在就是,想着好心救人一命,结果被反咬一口,谋害皇嗣可是大罪,更别说两人孕期相当,谁能替太子生下长子,那就是一辈子富贵荣华,导致她的嫌疑看起来非常大。
混蛋,要是让她逃过这劫,她非得把芽枝的屁股打开花不可。「宋嬷嬷。」李皇后的声音很是冷静,「真是这样?」
哈哈哈,对,有宋嬷嬷给她作证,不怕。
「老奴不知。」宋嬷嬷恭谨回答,「老奴进房时药包已经在桌上,究竟是承徽给芽枝,还是芽枝给承徽,都无法分辨。」
是芽枝拿岀药包后,她因为害怕才喊了宋嬷嬷,可恶,老天爷也不站在她这边。
说来自己也真是猪脑袋,大抵是没见过真正的坏人,所以不知道人心能险恶到这个地步。
她现在能说什么,叫齐五娘来对质吗,肯本不可能,芽枝既然害她,那说的话就不是真的,给药包的不是齐五娘,可能是曾德妃,也可能是齐淑妃,可能是任何妒恨太子的人,这一招可以同时除掉她跟花枝,没错,公孙玥还年轻,以后纳妃可以大生特生,只是同时失去这么多,恐怕也会难受上一阵子。
第8章(2)
「姜承徽,本宫看在你有孩子的分上,只要你坦白,便从轻发落,可你要是想抵赖,等你生完孩子,本宫自然有方法让你说出事实。」
看吧,因为她嫌疑特大,所以李皇后选择相信芽枝。
是人都会相信芽枝啊。
芽枝毒死花枝,图什么,但若说她姜俏毒死芽枝,图的当然是太子长子之母的地位。
「回娘娘。」姜俏忍下怒气,试图跟李皇后进道理,「这东西若真是臣妾的,臣妾何必命下人收好,何况臣妾若真要成事,哪容得芽枝说不,势必早先布置,掐住她的家人,让她无法拒绝才是,怎会轻易放过她?」
宋嬷嬷弯着身体,「娘娘请恕老奴多嘴,姜承徽并不是嫉妒之人,承徽连宫女的跪礼都不爱受,怎么会夺人性命。」
白苏磕头,「是的,皇后娘娘,我家承徽不可能做这种事情,婢子房中搜出来,承徽只要舍了婢子就能省去麻烦,可承徽还是站出来了,对一个下人的生命都爱惜至此,怎可能谋害皇嗣,娘娘明鉴,娘娘明鉴。」
李皇后犹豫起来,宋嬷嬷对李家忠心,她自然信得过,但这白苏说的话也算有理,姜俏手段还生,不够狠心,谋害花枝这事情做得出来吗?
一个穿着藕荷色的宫女快步走到皇后面前,「太子殿下过来了。」
须臾,公孙玥便大步流星的进来,无视跪了一地的人,直接对李皇后行礼,「儿臣见过母后。」
李皇后心情顿时了起来,「你我母子,不用如此客气。」
「要的,儿子宫里的事情让母后操烦了。」
「不过就是些小打小闹,不妨事。」
一旁伺候的宫女早搬来椅子跟茶水,公孙玥便坐了下来,「母后生了九弟后身子一直不太好,即便是小打小闹也不该让母后伤神,儿臣回去一定好好教训她们。」
「你可知道发生什么事情,花枝没了,姜承徽院中搜出药包,可她偏偏说是芽枝给的,这可为难母后了,母后从东宫到后宫,可没见过谁这样大胆把禁物留在自己院子里,除非那本来就是自己的东西。」
公孙玥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是怕姜俏出事,这才匆匆赶来,此刻听母后这么一说,忍不住帮她辩解,「但她害花枝做什么呢?」
「图的当然是你的长子之母的位置。」
「母后莫不是忘了,当时花枝饮食不振,怀娠体重不增反减,还是承徽给想出的办法,这才吃上东西,她若有心争这位置,那时什么都不要说就好,花枝久不进食,孩子自然保不住。」
「你说这话也有道理,你倒是看看这事情怎么处理,芽枝赶出官去,姜俏挪到清心斋待产,之后再去母留子可好?」
「儿臣先带回东宫,承徽跟芽枝都先楚足吧,事情调查清楚再说,另外,让花枝以昭训之礼安葬,赏她的家人一万两银子。」
李皇后叹息,这儿子还是想保姜俏,算了,他高兴就好,难得出现一个他喜欢的,身为母后也只想看他开心,不想为难于他,「就依照你的意思办吧。」
回到春暖院,忍了半日的姜俏终于哭了出来——不害怕是骗人的,在芽枝说出是自己要求她去毒害花枝时,她的脑中就想过一百种可能,听到李皇后说要去母留子,只觉得一阵冰凉,待听到公孙玥说要先禁足,又觉得忐忑。
他,信不信她?
禁足是为了保她,还是保孩子?
一直到这时候,姜俏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在乎他了,她不在意李皇后不信她,可是在意他对她的看法,如果在他心中她也是个阴狠之人,那要怎么办才好,她的解释,他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