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在太白酒楼,你出去后不久,他就进来了。”
天啊!他从洛阳回汝阳来回起码一个时辰,在这一个时辰中,那男人竟然一直和宁馨共处一室……
“你不要误会,我们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把话讲清楚,我告诉他我一定要去如春堡,而他说他不会让我去……”看到袁不凡的脸色不善,宁馨连忙解释。“我一直叫他快走,他却说要我跟他一起走,我不肯,又怕你回来被你看见,只好跟他约了暗号。”
“你们又见了几次面?”袁不凡边问边想像宁馨说的画面,搞不清楚自己在里面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人家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而他却是名不正、言不顺,以世俗的标准来看,他应该算是“奸夫”。
而未婚夫躲奸夫,世上有这种道理吗?
“一次,就是这一次,我发誓。”宁馨信誓旦旦的说。
“真的?”袁不凡边问边在脑中回想从太白酒楼离开后所发生的每件事,宁馨落单只有在汝阳的那段时间,但他相信她绝不会在那个时候与她的未婚夫见面。
在汝阳的那段时间,他们心中应该就只有彼此……
可是宁馨就算真和她的未婚夫见面了,他又有什么立场来表示任何意见呢?
“真的,其实会和他约暗号也是为了敷衍他,心想他哪这么容易再找上门来?可没想到他一直等在这里;今晚他一来就问我是不是变心了,不然为什么不肯跟他走?”宁馨说着瞟了袁不凡一眼。
“你怎么说?”袁不凡故意装作不经心的样子,其实心里在意极了!
“我说我没变心,因为我从来就只当他是哥哥。”
本来袁不凡听到“我没变心”这句时,三魂七魄都变得无精打采;可听到后面那句时,全身精力又充沛起来。“他能接受吗?”希望他能!
“他不能接受。”宁馨的嘴又瘪了,“他说我会这样都是受到坏男人的引诱,所以才会三心二意,他说这都是他的错,他应该帮我更坚定。他说……他说我们既然已经得到父母认可,不如现在就……就……”话没说完就掩面哭了。
“禽兽!”袁不凡咬牙骂道。
敢说他是坏男人!那个姓罗的不知在面对宁馨的,他的情操有多崇高!
宁馨哭了好半天后才停止。
“接下来要怎么办?”袁不凡问:“要我把他抓起来吗?”
“不要,千万不要。”宁馨很紧张。
她紧张的神情让袁不凡忍不住起疑。“你到底喜不喜欢他?”其实他更想问的是,“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我已经说啦!我只当他是大哥。”宁馨的模样显得很委屈。
“你要说实话喔!不然我怕我下手没轻没重,伤了你的大哥。”
“其实你要伤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哦!你的意思是他的功夫比我的强吗?”从袁不凡的语气就能听出,他现在非常的不开心。
“不是,我只是担心你。”
这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袁不凡心想,宁馨该担心的是她的“罗大哥”吧!
“总之,你尽量不要跟他见面,他爱说什么就随他去说,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就好。”
这岂不是让他当个缩头乌龟吗?宁馨也太小看他了。
“因为我不想看到我大哥和我……心仪的大哥,”宁馨双颊浮上两朵红云,“任何一方为了我而有损伤。”
哇!“心仪的大哥”?宁馨是在说他吗?袁不凡在瞬间变得飘飘然,觉得世界怎能如此美好?
“袁大哥,你能不能答应我?”宁馨用满含柔情的眼神望着他。
“嗯!我理会得。”袁不凡忍住内心的雀跃,故作严肃的回答。
第7章(2)
***
好不容易等到宁馨睡着,袁不凡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虽然宁馨已把事情交代清楚,可是袁不凡总觉得有地方不对——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
自从听到宁馨那句“心仪的大哥”后,他的思考能力就彻底瓦解了,然而当袁不凡一打开房间的门,立刻发觉到不对——窗户是开着的!
他的警觉心倏地升高,因为多年来行走江湖,他早已习惯在入睡前将窗户关好。
很快将房间扫视一遍,他确定房中无人,但桌上倒是多了一样东西——是一封信!
谁会留书给他?袁不凡一打开信,先看署名——
罗新。
是个陌生的名字,但他很快就联想到,那人就是宁馨所说的“罗大哥”,可罗新为何要留书给他?
五里外梁家泉候君,有事面议。
又及:请务必只身前来,勿惊动张家姑娘。
罗新约他见面,还特别提醒不要让宁馨知道,这是为什么?
罗新是想给他好看吗?若是,冲着罗新今晚做出的兽行,他一定会打得罗新满地找牙!
但也可能罗新是想文明一点,约他谈一谈;若是,他该怎么说?说他和宁馨只是生意上的关系,还是说他对宁馨没有非分之想?这些话现在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了。
也许罗新只是想托他好好照顾宁馨,若是,那他倒是要无地自容了呢!
从没和“情敌”见面经验的袁不凡不禁开始设想再设想,那封信也被他看了又看,直到——
“宁馨的罗大哥……字写得还真丑!”袁不凡得出这个结论的同时,隐隐有着自得之情——虽然他十一岁就决定弃文从武,但从小打下的好根基让他至今仍写得一手好字。
他自认将来就算是退隐江湖,光靠卖字也能维生!
“看这字的构架疏密不匀,用笔不懂一波三折收笔藏锋,我三岁写得就比他好了!”边想边手痒起来,伸手在茶壶中沾了水,就把这“五里外梁家泉”六字在桌上写了一遍。
之后袁不凡把信装回信封收进怀里,飞身从窗户出去时还顺手带上窗。“这招罗新就做不到吧!”
唉!他干嘛什么都要跟罗新比?
五里的路程对他来说很轻松,他边赶路边暗想,跑得快简单,要跑得像他这么潇洒就难了——在不知不觉中,今晚的袁不凡几乎成了自恋狂。
远远的,一道高大身影出现在他眼中。“还好我也不矮。”
就在罗新转身再次与他打照面时,袁不凡忽然怔住了——他终于想到从刚才就一直让他觉得不对劲的是什么了!
罗新是一外邦人,宁馨却是江南千金,这两人怎么可能会是未婚夫妻?“你……你真的是她的未婚夫?”
一见到罗新,袁不凡冲口而出。
“张姑娘是这么跟你说的吗?”罗新的模样看来比袁不凡平静。
“没错。”袁不凡搞不清楚他现在到底是希望宁馨骗他,还是没骗他。
“她说是就是。”罗新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
袁不凡觉得这话很有蹊跷。“难道你们不是吗?你今晚不是还……”即使同样身为男人,袁不凡对罗新今晚的“兽行”还是说不出口。
“还怎么样?”罗新露出不解的神情。
袁不凡直到此刻才发现罗新的腔调也很奇怪,说话夹杂着他没听过的口音。
“我以为……”一再被宁馨欺骗,袁不凡已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你约我出来有什么事?”
“我只是想告诉你,千万不要送张姑娘去如春堡。”
“为什么?”如果不是宁馨说的理由,罗新为什么还要阻止他?
“你会害死她的!”罗新的神情透着焦虑。
“不可能,我是送她去见她爹。这一路上虽然遭遇不少凶险,但所幸都能平安度过。”此时的袁不凡又变回一个谦虚的人了。
“我说的不是这一路上的事……”罗新欲言又止。
“那是什么?”
“个中详情恕我不能说,只要你答应不送她去如春堡,她就不会有事。”
“这点恕在下无法从命。”袁不凡道:“袁某自出江湖以来,从来都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兄台今日做出此等要求,若不说清缘由,即使你身为张小姐的未婚夫,在下还是只能做出棒打鸳鸯的事。”
“什么鸳鸯什么的,你能不能说清楚一点?”罗新露出不解的表情。
罗新连这句比喻都听不懂,更不可能是世居江南了!
或许是发现到自己无法令袁不凡改变心意,罗新踌躇许久,终于下了决心,“如果我告诉你原因,你能答应不送她去如春堡吗?”
袁不凡沉吟,“这要看情况……”他从未半途而废过,但此事若真关系到宁馨的性命,他想他会破例的。
“好,事情……”
“啊——”罗新才开始说,就被女人的尖叫声给打断。
声音是从远处飘过来,虽然听得不清楚,但袁不凡直觉是宁馨的声音,立刻要走。
罗新挡住了他。“听我把话说完,”急道:“她不会有事的!”
“你怎么知道?说不定就是你派人绑了她……”袁不凡急欲离开,于是与罗新交手。
罗新的武功很不错,但不是袁不凡的对手;罗新中了袁不凡一掌,踉跄倒地,袁不凡立刻飞身而起。
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他怎会没想到?袁不凡感到很自责。“宁馨、宁馨,是你吗?”他心急如焚的循声到处寻找。
“袁大哥!”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地底响起,原来宁馨掉到一个坑里了。
袁不凡立刻跳进坑里,“宁馨。”
“袁大哥……”
袁不凡扶起她,宁馨紧紧把他抱住,看来是受了惊吓。
“你有没有受伤?”袁不凡担心的问,这是他第三次害宁馨身陷险境了。
这个坑洞并不深,大约一人高,可能是猎人用来捕猎物的陷阱,所幸坑里没有装设机关,不然宁馨不断腿也要受重伤。
“擦伤了手肘和膝盖,好痛!”宁馨的声音很委屈。
“没伤到筋骨吗?”
“背有点痛。”
真是不幸中的大幸,袁不凡抱着宁馨跃出坑洞。“你怎会来这里?”在往回走的路上,袁不凡背着宁馨仍不忘厘清疑点。
“我醒了,发觉你不见了,到你房中找你没看到人,才点了灯想坐着等你,忽然在桌上发现“五里外梁家泉”六个字……”
“怎么可能?”袁不凡惊奇道:“那是用水写的,过了这些时候,水早就干了!”
“是用水写的?”宁馨疑惑,“那就是说你也有‘入木三分’的功力了吗?那些字明明是刻在桌上的。”
袁不凡想了想,有点哭笑不得——想必是因为暗中和罗新较劲,所以他在写字时不觉用了内力。
明日结帐时,他得多付客栈一点银子,作为“毁坏公物”的赔偿。
“可是梁家泉这么远,你怎么这么快就赶到了?”袁不凡又提出新的疑问。
“你忘了我会骑马吗?我是骑了我们的马出来找你的。”宁馨回答得很自然。“现在马还绑在树林外呢!”
袁不凡依宁馨所说的位置,果然找到了马,他把宁馨放上马背,自己牵着缰绳,引着马往客栈的方向走。
“袁大哥,你不上来吗?”
“不了,你受了伤,一个人骑舒服些;而且马儿累了一天,今晚又没休息,我不想让它太累。”
事实上是他接下来要问宁馨的问题非常的难以启齿,他不知道宁馨是否会对他说实话?
而当宁馨说出实话后,他们的关系是否会改变?
在他心中对宁馨存有怀疑时,如果他再和她亲近,那就是占了她的便宜;他不容许自己在心意不确定时放纵自己,即使对方是他喜爱的姑娘也一样。
“袁大哥,是谁约你到梁家泉的?”看他老半天不出声,宁馨先发问了。
“是你的未婚夫罗新。”当袁不凡说出答案时,他就下定决心把这事弄个清楚。
“他约你做什么?”宁馨的语气透着惊讶和不满。
“我就是想知道,所以前来赴约。”
“我想他一定是要和你算账,”宁馨不满道:“我还劝你不要找他呢!结果他竟自己来找你了。”
接下来宁馨换了口气,“袁大哥,你有听我的劝,手下留情吧?”
“他吃了我一掌,但并不严重,不过我之所以手下留情并非是听了你的劝,而是我发现罗新对我并无恶意。”
“那他约你出来干嘛?他一定是想拆散我们……”
“宁馨,罗新真的是你的未婚夫吗?”袁不凡停下脚步,直视宁馨。这一刻他全身紧绷,因为宁馨的回答将决定他们接下来的关系。
“是啊!为什么你这么问?”或许是察觉到袁不凡的神色不对,宁馨也跟着紧张起来。
“可是他是一个外邦人。”袁不凡紧盯着宁馨。
“是啊!他是有一半的外族血统,算是半个西域人。”宁馨的回答很流利,并不像是在骗人。
“半个?”
“对啊!他母亲不是汉人,而是西域人;罗世伯早年是在西域经商时认识她的,成亲后把她带回江南。”
答案竟是这样?袁不凡一时之间又愣住了。
宁馨又道:“在我们这个时代,胡汉通婚是很常见的事,像我也有四分之一的外族血统,你没发现吗?”
“你?!”袁不凡又吃了一惊,他真的从未发现。
是啊!宁馨的鼻子很挺、眼睛很大、肤色极白,这些本来都是外族的特征,可是这些特质放在宁馨身上,却只让人惊艳于她的美丽,而不是到原来她有外族血统。
“我的外族血统来自我娘,虽然在我小时候她就离开,跑去跟了秦老头,不过据我爹说,我娘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我爹早年也是到北方经商遇到她的,认识后就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这是什么形容啊!有人会用这种话来形容自己的爹娘吗?
“这也是我和罗大哥小时候常在一起的原因。”宁馨接着道:“罗大哥的样子你也看见了,他虽然长得很俊,但对中原的小孩来说根本是个怪物,而且他从小跟他娘在一起,他娘会讲的汉语有限,你大概也听到了,他的汉语蹩脚得可以!”
“我是比较幸运,因为长得像汉人,而且是越大越像,所以受到的排挤比较少,而且我爹娘从小教我读书识字,所以我的汉语和一般汉人没什么两样。不过也因为背景相似的关系,所以罗大哥常跟我在一起,我们也是这样才熟起来的。”
袁不凡恍然大悟,难怪罗新和宁馨在屋里说话时,他听不清楚罗新在说什么,只因为那时罗新说的根本就不是汉语。
宁馨和罗新有一种只属于他们的语言,有一段只关于他们的回忆,本来这件事该让袁不凡产生不开心的感觉,可是与被宁馨欺骗比起来,他发现过去的事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那他为什么说去如春堡会害死你?”袁不凡提出最后一个疑问。
“他竟然说这种话?太夸张了!他当然是为了阻止你送我去如春堡,你想想看,”宁馨笑道:“秦老头用十箱金砖从我爹那里换回我,又以五箱金条请袁大哥护送我去如春堡,难道只是为了要杀我吗?凭他的势力,他需要费这么大的力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