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馨点点头,手往山洞深处一指,那里竟然有着石碗、石盆,还有一个牛皮缝制的水袋。“可能是以前住在这山洞里的人留下来的,还有这张毛皮,”指指袁不凡身下,“真不知道怎会有人住在这种地方!不过还好有人住过,不然凭我一个弱女子掉到这种地方,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啦!”一副受尽千辛万苦的表情。
“那这几天,都是你照顾我的?”
“这还用说!又没别人,你该知道这段时间我过得有多紧张了。”
“所以喂我喝水的也是你吗?”袁不凡小心问道。
宁馨的脸一下子红了。“没办法啊!没食物吃,水总要喝,你的牙关咬得死紧,我怎么撬都撬不开,只好……算了,反正都被你亲过了,看在你不顾生命救我的分上,喂你喝几次水也没什么大不了。”宁馨似乎想得很开。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你也不要在意了,只要能送我回如春堡,剩下的三箱金条你还是可以全数领回,我不会告诉秦老头的。”
宁馨喂他喝水,她可以不计较,但昨晚发生的一切,他就不能不计较了,“宁馨,我们昨晚……”试探道。
“昨晚怎么了?”宁馨疑惑的表情不像作假。
“昨晚我有没有……”
“有没有什么?昨晚可是你睡得最规矩的一夜啦!”
“规矩?”那表示他这几晚都不规矩吗?
“可不是吗?”宁馨哀叹,“也许是你伤得太重,身子疼痛吧!每晚都会发出唧唧哼哼的声音,弄得我也紧张得睡不着;可昨晚你却难得安睡了一夜,我就在想你应该是快行了吧?果然你今天就醒过来了,真是上天保佑。”
他昨晚安睡了一夜?!
难道昨晚发生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春梦?
“袁大哥,为什么你老是问我昨夜的事?现在该烦恼的应该是如何出去吧?”
“宁馨,”袁不凡扳过宁馨的身子,握住她的双手,看着她的眼睛,郑重道:“如果我对你做了什么,你一定要告诉我实话,我会负责到底。”
如果他与宁馨有了肌肤之亲,他就绝对不会送她去如春堡了。
“是啊!你要负责,要负责把我们弄出去。”宁馨看着他,担心道:“袁大哥,你的样子看来怪怪的,好像老是在担心什么、怀疑什么,是不是……撞坏了脑子?”
“我虽然受了伤,但并未撞坏脑子。”袁不凡道:“昨晚我们在一起,我还记得……”
“我们当然在一起!不只昨晚,每天晚上都是。”宁馨不解的看着他,“这山洞不大,我又不敢离开你自己去找其他山洞,我们当然每晚都睡在一起啊!”
“我有没有对你……”
“对我怎样?没有啦!你放心。”宁馨给他一个安心的笑,“你每天晚上都是睡睡醒醒的,可能是在担心我吧!一张开眼看到我在你身边,你就安心的又睡着了;而我也因为有你陪我,所以才能度过这十天。”
“真的?”难道是因为他对宁馨有渴望,所以将渴望转化成梦境吗?可是那个梦是如此真实……
“可怜的袁大哥,”宁馨摸摸他的脸,“还活在创伤后的恐惧里,一直担心这、担心那的。”
“你告诉我的都是真的吗?”袁不凡仍然不相信。
“当然。”宁馨眉头微蹙。“这样说吧!袁大哥,”换了口气,“如果你真对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我现在还能这么轻松自在吗?不是该哭哭啼啼、寻死觅活,不然就是拉着你要你给我一个交代……”
“如果真是这样,我一定会负责到底,我会把金条归还如春堡,带着你远走高飞。”什么名誉、地位、江湖奇人、要钱不要命……他全都不要了。
一想到这样的日子,袁不凡立刻全身热血上涌,他跟宁馨可能要躲躲藏藏一辈子,但是他会保护好她的。
只要能跟宁馨在一起,即使是朝不保夕的日子,他都甘之如饴。
在失去家乡后,袁不凡飘荡的心已在宁馨身上找到了落脚处,他会一辈子待她好,他们会幸福的,只要宁馨愿意。
“袁大哥,你想到哪里去了?”宁馨忽然笑了,“我是舍不得跟你分开啊!不过如春堡是我家,秦老头是我爹,我还是要回去的。”
“你说的是你的心里话吗?”袁不凡深深的凝视她。
“当然。”宁馨道:“当初我们相遇,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吗?”
“到了现在,你的想法都没有改变吗?”袁不凡不死心的问,她已完全改变了他啊!
“当然没变啊!袁大哥。”宁馨带笑回视他,“我们不是已经一步步走到这里来了,出了这座峡谷、出了关,我就要到如春堡了。”
“所以我才一再问你,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袁不凡几乎要求她了。
“你说的不是机会,而是一条死路。”宁馨的神色黯淡下来。“打从我踏上这条路开始,就知道这是一条有进无退的路,而且是一条直路,一点点的分歧都容不得!要怪只能怪上天,这是我自己的命;可是袁大哥犯不着赔上你自己的……”
“我心甘情愿。”袁不凡坚定道。
“听你这么说,真让我感动。”宁馨轻轻在他脸上吻了一下。“不过你若真为我好,就应该鼓励我回到我爹身边,而不是一直诱惑我,你明知道我也很想跟你在一起,你一直说这些话会让我很为难……”
宁馨说的对,他是怎么了?他应该让她选择对她最好的路,而不是自私的想将她据为己有。“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袁不凡恢复了理智,但他的心也沉了下来,“不过我承诺过你的事绝不会改变,我的提议也永远有效,有朝一日你若改变心意,一定要告诉我。”
“哇!那你不是亏大了?”宁馨虽然在笑,眼角却有泪光,“这么不会做生意,应该要收山了!”
袁不凡还是老话一句,“值不值,由我来决定。”
他将宁馨紧紧拥在怀里。
第9章(1)
不知要说幸,还是不幸,袁不凡和宁馨才想着要出谷,就找到了一条很长的皮绳,大概也是以前住在这里的人留下来的。
不这么想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释,不过那些人想得这般周到,仿佛早就预见会有人掉进这个悬崖似的,真是一群奇怪的人,如果不是吃饱太闲,那就是佛心来着。
袁不凡先跃上,石壁虽然很滑,但只要有一点可以落脚处,袁不凡就能重新提气上跃。
来到悬崖上方,袁不凡将皮绳垂下,宁馨牢牢系在身上,再由他一点一点将宁馨拉上来。
终于宁馨也离开悬崖,两人庆祝劫后余生的同时,也不禁为即将来到的别离感到黯然神伤。
两人沿着悬崖寻了半天,已不见马车踪影,如此结果早可预料,寻找不过是聊尽人事而已,只是宁馨对于失去帐薄一事却是耿耿于怀——
“好不容易到了这里,却失去最重要的凭证。”
“掉了也好。”袁不凡低声道:“就是剩下的三箱金条,我都受之有愧。”他从这门生意上得到的已经远远超出这些了。
“这种话你可千万别说,”宁馨道:“尤其是对着如春堡的那些人!而且什么‘受之有愧’,你是‘当之无愧’。”
有愧、无愧,袁不凡心里很清楚。
核对完通关照会,两人出了关,塞外倒也不是一片荒凉,一条驿道虽然盘旋弯曲,但还是修得很平坦。
沿着驿道走下去,应该就会走到如春堡吧!
因为受伤多耽搁了些时日,所以袁不凡心想秦观海派来接宁馨的人应该要过些时间才会到,于是与她慢慢走着,没想到才一会儿的时间,一支训练精良的队伍就出现在眼前。
当先一位老者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对着袁不凡一抱拳,“袁少侠辛苦了,这一路上多历艰险,我家堡主都知道了。少侠护送堡主千金平安归来,如春堡上下同感大德。”说罢躬身下拜。
其实人等也一起跳下马背,跪在地上。
“安总管言重了。”袁不凡走过去将老者扶起。
袁不凡认得那老人是如春堡的总管安兆宇,当初与他接洽这单生意的就是他,这也意味着直到现在,袁不凡都没见过秦观海本人。
安兆宇又走到宁馨面前恭谨下跪,“拜见小姐。”
“起来吧!”宁馨端起小姐架子。
“如春堡到边关还有半日路,小姐是想先在行馆稍事休息,还是直接回家?”安光宇问。
“直接回家吧!”宁馨干脆道:“回都回来了,不用再拖拖拉拉了。”
“是,属下遵命。”安兆宇又对袁不凡道:“尾款我已带来,总共是三箱金条,少侠请点收。”
袁不凡微微一笑,“不用了!”
“少侠的意思是?”
“他的意思是不用点了。”宁馨抢先道:“堂堂如春堡应该不会在尾款上动什么手脚,做那鼠肚鸡肠的事。”
“小姐说笑了。”安兆宇陪笑,又向袁不凡道:“虽然这门生意已经结束,但堡主对少侠的隆情高谊深感敬佩,来此之前堡主特别交代小的问问少侠,是否愿意到如春堡盘桓数日,让堡主一尽地主之谊?”
“堡主既然盛情相邀,在下却之不恭,只是要麻烦安总管了。”袁不凡本就打算一直陪着宁馨回到如春堡,就算没人邀他,他也已找到理由跟着——因为他已收了宁馨的发带,接下了她的生意。
安兆宇哈哈一笑,“不麻烦、不麻烦,这是安某的荣幸。”
于是宁馨上了马车,袁不凡上了马,一行人往如春堡出发。
一路之上,安兆宇向袁不凡讲了些关于塞外的历史掌故,令袁不凡增加不少知识。
时近正午,走过了黄沙漫漫,渐渐眼中添了绿意,不久之后,一座雄伟的宫殿已是遥遥可见。
如春堡名为堡,其实也是一座城,周围有河水围绕,城里也住有百姓。
走过护城河,进入城内时,安兆宇向袁不凡解说:“如春堡的规模虽然比不上长安城,但规划却与长安城相近,有东、西市,也有住宅,无论市集或住宅,都规划得井井有条;城中最北才是真正的城堡,堡主就住在其中。”
秦观海仿长安城规划如春堡,其自封为皇帝的心态已经不言可喻了!
安兆宇所到之处,城内居民皆垂手肃立,即使热门如市集也顿时变得鸦雀无声,袁不凡心知这种不自然的情形若非经过一再演练,就是得力苛政了。
“苛政猛于虎”,秦观海对百姓所做的,比起古往今来的皇帝,恐怕也不遑多让。
终于走到了城北,刚刚看到的宫殿此时看来更是富丽堂皇,袁不凡随着安兆宇下马,安兆宇则是到马车边,垂手肃立——
“恭迎小姐归来!”
然后有一长列的侍女从宫殿的侧门鱼贯而出,自动分站成两排,侍立在马车左右。
“恭迎小姐。”侍女们齐声道,最靠近马车的一人伸手扶宁馨下车。
“堡主为了迎接小姐,已安排了盛大的晚宴,请小姐稍事休息,晚宴时属下会再来恭请小姐。”
“好大的架子。”宁馨忍不住咕哝。
安兆宇又对袁不凡道:“袁少侠也请到客房休息,晚宴还请您也务必赏光。”
“是在下的荣幸。”袁不凡望向宁馨,正好对上她的目光,他对着她微笑,她却转过身,在侍女的搀扶下进宫去了。
袁不凡也被带往客房,客房里装饰得古朴典雅,窗前一盆花、疏影横斜,似梅而非梅,一片喜气洋洋。
袁不凡用完午膳,稍事休息,等待着晚上的盛宴,不知不觉日已西斜,如春堡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
袁不凡在下人的引导下进入晚宴会场。
秦观海虽是中原人士,久居塞外,也染上了外邦的习俗——晚宴的座位是一个一案,而不像中原风俗,全家人围着一张大圆桌吃饭。
袁不凡被领到最靠近秦观海的一张桌子,据安总管的说法,袁不凡是今天最重要的客人,秦观海要向他的下属们好好介绍他这位少年英雄。
至于宁馨则被安排在秦观海身边,与他同桌共饮。
其他位子则按身分高下沿着大厅两侧排成两排,袁不凡在心中默数,在座约有二十人,大概都是如春堡的重要干部。
不一会儿忽听人喊到:“堡主到。”
袁不凡随众人一起站起身,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秦观海,不免刻意打量。
只见秦观海身穿一袭暗红色锦锻长袍,腰间以玉带为饰,缓步从后面走出;他器宇华贵、神光内敛;顾盼飞扬、不怒自威,伴随着修长身影,令人一望而生敬畏之心。
秦观海目光向众人扫视一圈,最后停在袁不凡脸上。“这位就是袁不凡少侠了,老夫久仰。”
说着走下台,拍着袁不凡的肩,“袁少侠近年在江湖上名声响当当,老夫虽久居塞外,也听闻了你的大名,心中盼能一见,没想到今日不但得见,袁少侠还帮老夫找回了女儿,这证明老夫与袁少侠在冥冥中自有缘分。”
“堡主谬赞,袁某愧不敢当。”以秦观海的身分地位,却对他这个后生晚辈如此抬爱,实在令袁不凡感到很意外。
“老夫说你敢当就敢当,放眼不今天下少年英雄,能入老夫眼的,只有袁老弟你一人。”秦观海连称呼都改了,跟袁不凡称兄道弟起来。
晚宴上陪席的这些如春堡干部们随即纷纷送上奉承之词,令袁不凡觉得好尴尬,本来是为了保护宁馨才来到如春堡,结果却反客为主,成了座上宾,这真是他始料未及。
忽听一声“小姐到——”,众人纷纷转移目标,袁不凡才得以脱身,立刻也将视线转向门口。
宁馨轻移莲步,走进晚宴会场。
她换了一身鹅黄新裳,腰间饰以金黄彩带,彩带随着身姿款摆飘动,夺人眼目;一双美目流转生辉,加以淡扫蛾眉,美艳得不可方物。
从她一进会场开始,就吸引了在座所有人的目光。
其中当然也包括袁不凡,不过他的目光却是落在宁馨的头上——与这样华丽的衣着相比,宁馨的头饰明显不足,她只插了一支钗,而且是支银钗,可是却令袁不凡欣喜若狂,因为那是他买给她的。
宁馨即使回到如春堡,心中还是有他;他伸手进怀中,宁馨的发带也好端端的躺在那里。
宁馨只走了两步,就停下了脚步。
在台上正准备张开双臂欢迎宁馨的秦观海,等了片刻不见她走近,一脸得色慢慢凝成僵硬的笑容,“怎么了?女儿,爹爹在这里。”
“怎么有这么多闲杂人在这里?”宁馨问话问得毫不客气。
“这些都是你的叔叔、伯伯,听说你回来,特别来看你的。”
“我不爱见旁人。”
众人纷纷露出尴尬之色,袁不凡则是暗自替宁馨着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