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也没说,”张小姐一脸无辜道:“缝纫是我的强项啊!”
随着夜色加深,张小姐的饥饿感也跟着升高,就快到达爆发的临界点了。
袁不凡决定回马车一趟,而张小姐执意要跟他一起去。
“我也不放心你留在这里,可是你跟我在一起会更危险。”袁不凡有点举棋不定。
“反正有你保护我,你可是鼎鼎大名的‘江湖奇人’;而把我留在这里,就算没遇上横刀派的人,光是来只豺狼虎豹,就够我香消玉殒的。”
她明明就是一只母老虎,却说得自己像只小绵羊似的。“可是如果遇上横刀派的人……”
“我一步都不会离开你。”张小姐美丽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看来楚楚可怜。
“混战之下谁能保证……”袁不凡话还没说完,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就伸进了他的手里。
“这样好吗?”
“嗯,不妥。”袁不凡并非什么君子,但他向来以他的职业道德为荣,这种类似“监守自盗”的事,他是一定不能做的。
“你身上有铐链吗?”张小姐瘪嘴,抽回自己的手。
“没有。”袁不凡不明所以。
“你没铐链把我们两人铐在一起,又要我紧跟着你,难道是要我们把头发绑在一起吗?”张小姐委屈道。
那样会成什么样子?“所以我觉得你还是留在这里最好,我保证快去快回。”
“我不要!”
“我拜托你。”
“你的弱点又发作了是吗?”
“什么弱点?”
“就是迂腐!”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坚持男女授受不亲这一套。”
“我是‘以客为尊’……”
“少来!你今天都抱过人家了。”
“哪有?”袁不凡急了,他的清白可是不容汗。
“不然我是怎么从马车里出来的?”
“那不一样啊!”原来是那个时候,袁不凡松了一口气,“那时情况紧急,我只当你是一单货,没多想别的。”
“那不就结了!”张小姐循循善诱,“你就再当我是一单货,别想太多,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懂吗?”
行吗?是他想太多了吗?袁不凡发现他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了。
最后他们终于达成了共识:除非遇到横刀派的人,否则他们不牵手。
很幸运的,一直到了马车边,他们都不用牵手。
马已倒在地上断气多时,袁不凡轻抚马身,然后进入车厢,发现他的两箱小箭果然已不见踪影。
那些小箭虽然价值不菲,但丢了就是丢了,他也没指望再找到,他在意的是放在车厢夹层的干粮和饮水,有了它们,张小姐的晚餐就有着落了。
好在干粮和饮水都在,即使馒头冷了、硬了、张小姐也不挑剔了,两人就在车外,就着月光吃完这一餐。
“今晚要怎么过?”
“先找个山洞暂时栖身吧!只是要委屈你了。”袁不凡无奈道,如果只是他一个人,他什么都不担心;可是还有个张小姐,而张小姐又是挑剔出了名。
没想到张小姐点点头,“只是便宜了姓秦的,等我到如春堡后,一定要他把这整座山头给买下来。”
袁不凡笑了,觉得张小姐又挺有苦中作乐的本事 。
两人起身迈步,走着走着,袁不凡忽然闻到一种味道,那是一种令他很不舒服的味道,正随着晚风飘送过来!
那味道袁不凡很清楚,是血腥味!
他立刻牵起张小姐的手,寻找血腥味的源头。
在月光在映照下,袁不凡看见不远处的地上有几个黑色身影倒卧,那些身影虽然称上熟悉,但绝不陌生,因为今天早上他才被他们逼得弃车逃逸——
倒在地上的,正是包括陆填海在内的横刀派众人!
第3章(1)
坐着新买来的马车,又少了横刀派的阻挠,袁不凡的心情却轻松不起来——他不单是为了横刀派难过,还为了插在陆填海咽喉上的竟是他自己的小箭!
到底是谁杀了陆填海?那人用他的小箭杀了陆填海,摆明是要嫁祸给他,这表示他的敌人不只在前方,背后也有人窥伺着他的一举一动。
前方的敌人还可以说是为了秦观海或是张世祯而来,可是背后的敌人就是冲着他来的,这种感觉很不好,陆填海等于是为他而死。
所以他收殓了陆填海的尸身,还大剌剌在月光下掘坑,完全没想过要隐藏自己,这时的他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希望凶手能立刻现身,他好为陆填海讨回公道。
可是,什么都没有!
在这悲惨的一夜中唯一令他安慰的是,张小姐没因看到尸体就尖叫,也没为要在野外露宿而抱怨。
她静静的陪在他身边,看着他做完这一切。
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来说,这样的表现实在是太难得了,袁不凡忽然想起昨晚他忘了向她道谢,如果不是有她在身边,他很可能会做出冲动的事。
可是现在才说会不会太刻意了?毕竟他在前座,而她在车厢里。
要不要现在就向她说声谢谢?他想了想,又想了想,再想了想……直到他发现——什么时候他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既然无法做决定,那就让老天爷来决定吧!袁不凡和自己约定,如果她在他停下马车前坐到前座,他就向她致谢。
袁不凡才刚这么想,张小姐竟然就从车厢里出来,直接坐在他身边。
要命!莫非她有读心术?
“好闷!”张小姐解释,“还是前座凉快。”看了一眼袁不凡,“你怎么了?这是什么表情,活像吞了一只青蛙!”
“没……没事,对、对……对啊!前座一直都很凉快。”袁不凡语无伦次,这才发现面对面道谢对他来说竟是这么难!
张小姐点点头,“我想了想,觉得有件事不大妥当。”
“什么事?”
“你觉得我们这样去如春堡,会不会太招摇了?”
“你的意思是?”袁不凡还在想着那句没说出口的谢谢。
“昨晚我想了很久,觉得我们应该低调一点,本以为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可是现在都出人命了……”
“我们现在也很低调啊!一辆车、两个人。”
“马车本身就突然引人注意,而你、我的打扮,怎么看都不像一般路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扮成一般路人吗?”袁不凡终于开始了解状况。
“孺子可教。”张小姐点头,“最好也别再坐马车了。”
“不坐马车,那怎么走?若是坐船,只怕更多凶险。”水路当然比陆路快得多,但风险相对更大。
“我会骑马。”张小姐立时道。
“不行,太危险了!”袁不凡还来不及思考这名大家闺秀、富家千金平日学骑马做什么,就立刻拒绝。
“你可以保护我啊!”
“那也不比在马车上安全,你随时有可能脱离我的保护圈。”
“那我们共乘一骑嘛!”
袁不凡闻言倒抽一口凉气,他的“生意”又来考验他的职业道德了。“绝不可能!”正气凛然道:“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特别加重语气,似乎不只是为了张小姐,更是为了坚定他自己的意志。
“好吧!”张小姐嘴一瘪,“希望陆填海大侠在天之灵能见证你这片丹心。”
袁不凡的正气马上委顿下来,是啊!如果他再这么暴露行迹,将会有更多陆填海受他牵连而白白丧命。
可是和张小姐共乘一骑,那也是万万不行!
“好吧!”袁不凡几经思考,终于道:“先这么做吧!”
进入荆襄地界时,江湖上已经没了袁不凡和张小姐,而是多了樊大胡子和宁公子两个年轻人,当然也多了一辆新马车。
樊大胡子,可想而知是袁不凡的化名;而宁公子,当然就是张小姐了。
直到这时,袁不凡才真正知道了张小姐的名字。
张小姐对于这件事,似乎很不能相信,一再确认袁不凡是否真的不知她的名字。
“我是真的不知道啊!”袁不凡满脸无辜,“两位令尊都没告诉我啊!”
“干嘛要强调‘两位令尊'?”张小姐噘嘴,“你不知道我的名字,也敢接下这门生意?”
“不相干啊!”袁不凡老实道:“反正我认得张世祯老爷就好,张老爷也只有你一个爱女不是吗?”
“‘爱’字就免了,他是只有一个女儿没错。”
“那不就结了?”
“你当真没听过我爹称呼我吗?”张小姐似乎很不放心。
“听是听过啦!”袁不凡很确定,“不过听得不是很清楚,反正我都称呼你为张小姐,有个称呼就够了吧!”
“现在我们扮成这样,你还打算叫我张小姐吗?”
袁不凡看着扮成年轻公子的张小姐,似乎有些为难,“不然你想个什么化名,我就叫你的化名吧!”
“我才不要化名,用化名很容易穿帮的。”张小姐想了想,“你说你听过我爹叫我,那你应该知道我叫什么吧?”
袁不凡搔搔头,“好像是什么‘青儿’之类的,不大确定。”
“你果然听得不清楚,”张小姐看着袁不凡,认真道:“我不叫‘青儿’,是‘馨儿’,我的名字是‘宁馨’,安宁的宁,温馨的馨,这一路上你都要好好记得我的名字。”
“我知道了。”袁不凡点头,随即笑道:“你爹一定很想生儿子。”
“为什么?”
“‘喜得宁馨’是祝贺人生男孩的用语,‘宁馨’指的就是俊秀美好的男孩。”
“是这样吗?可是我宁可做爹的小馨儿,一辈子陪在他身边。”
“我随口说说,你别在意。”眼看宁馨露出黯然之色,袁不凡连忙劝慰,却不禁奇怪——这时的她仿佛变了个人,或许是名字勾起她的旧情吧!她对张老爷的态度也不那么尖锐了。
两人继续往前行,不过到客栈用餐时,袁不凡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他发现客栈里所有人,不管是掌柜、小二,还是用餐的客人,都以奇怪的眼光打量他们——有的是暧昧、有的是爱慕。
暧昧的眼光来自男人,他懒得管;爱慕的眼光来自女人,但爱慕的对象却不是他。
她们偷瞄、偷看的是他身旁改了男装的宁馨。
没错,穿了男装的宁馨是很俊俏,那遮掩不住的三分脂粉味反而使唤她更像个十足十的美男子;她还真是人如其名,袁不凡不禁这么想。
他不得不承认身穿女装的她,其实一样动人。
是他太迟钝,还是她太凶?袁不凡是直到现在才发现他的“货”竟是一个大美人。
一定是他的职业道德太崇高,使他在面对美人时也不作他想,袁不凡这么一想,不禁佩服起自己来了。
不过现在既然他已注意到他的“货”,是否也表示他的职业道德在下降中?不行!他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所以这餐饭从点菜开始,他就连看都不看宁馨一眼。
宁馨问了他几次要点什么菜,他都说“你做主”,宁馨一来觉得奇怪,二来觉得无趣,便任性点菜——什么贵就点什么,倒楣的自然是如春堡那姓秦的。
袁不凡低头扒饭,不管来的是什么菜,他照单全收。
宁馨不知袁不凡为何态度变得如此冷淡,一时委屈之意涌上心头,开始饮酒;而空腹喝酒最易醉,等袁不凡发现时,她已有微醺之意。
“喂!你怎么啦!”袁不凡很吃惊,“你喝醉了吗?”
“没有,我没醉。”宁馨照例说出“死不认醉”的人最常说的两句台词。
“你没醉?那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宁馨斜眼看他,“你啊!就是樊大胡子咯!”
还好,她还记得他的化名,表示她没真醉,袁不凡这才松了一口气。
宁馨却突然道:“你,我当然认得,你就算是化成了灰,我都认得;你就是那个最喜欢信口开河、用完就丢、玩弄感情,对人忽冷忽热的。”
袁不凡忙把宁馨的嘴巴捂住,可已来不及,周围立刻投来一道道责难眼光——
“我这兄弟喝醉了。”袁不凡陪笑。
“当然是喝醉了,俗话说‘酒后吐真言’嘛!”路人甲男恨恨的说。
“她在胡说,大家千万别当真。”袁不凡开始往宁馨的方向慢慢移动,此时她已趴在桌上。
“那你说你对他是真心的吗?”路人乙女忿忿不平道,这么俊俏的公子竟遇上一个其貌不扬的爱情骗子,真是岂有此理!
“……”
“你说不出来了对不对?”路人丙女帮腔。
“不是,大家都误会了。”袁不凡扶起宁馨。
“你想杀人灭口吗?”路人丁男一副侠士装扮,立刻起身拔刀相助。
“大家冷静一点。”袁不凡悄悄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搁在桌上。
“想溜?放下这位公子再走!”路人戊男拉开架式。
“大家一起上,别让爱情骗子溜了!”众人团团围上,眼看将是混战局面……
他真是有理说不清!袁不凡急忙将宁馨负在肩上,跳上马车逃之夭夭!
“哈哈哈哈……”宁馨在车上笑得眼泪都快流成一条小河了。
“你果然是装的!”袁不凡气得咬牙切齿。
“谁教你不理人家?”宁馨抹抹眼泪,“而且比起你编派我的那些,这不过是小意思。”
“我编派你什么?”
“私奔、未婚怀孕、半死不活外加浪女一名,我只让你当了一会儿的负心汉,算是便宜你了。”
“还是个有断袖之癖的负心汉。”袁不凡没好气道。
“断袖不断袖并不重要,真爱才是无敌,想我堂堂千金小姐都肯跟你一个下人私奔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张小姐!”
“叫我宁馨!”
“宁贤弟,”袁不凡尽量表现得诚恳,“你想想那时我若不编出那番话,我们怎能到徐府借住?”
“那你刚刚干嘛不理人家?”
“没有啊!”袁不凡否认。
“有,你故意不看我。”
“我没有。”
“明明就有。”
“你想太多了。”
宁馨又上了前座,“那你现在看着我跟我说话。”
“干嘛这么刻意?”
“你不看我,就是心里有鬼。”
“有什么鬼?我忙着驾车,你别胡搅,等会儿万一车子翻了就别怪我。”
“我看你八成是对我动心了,可是……”宁馨哭丧着脸,“竟然是在我扮成男人的时候!”
“你……”袁不凡话还没说完,马就立了起来,马车颠簸了一下,差点翻覆。
“你故意……”宁馨话还没说完就住了嘴,因为她马上得知袁不凡紧急刹车的原因。
马车前方地上,躺了一位姑娘!
“奴家姓刘,小名碧儿,是襄州人氏。”在车厢中,刘碧儿向宁馨道明缘由。
孤男寡女共处在狭小的车厢中实在不妥,但宁馨那张俊俏的脸蛋似乎是行遍天下的通行证,连男女之分都可消融。
刘碧儿宁可小心翼翼的挨着宁公子坐在车厢里,也不愿跟樊大胡子一起坐在前座欣赏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