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敏听得出对方关心多于责难,心里只有感激。“多谢李嬷嬷,等回王府之后,就请良医正过来把脉。”
“你记住就好。”李嬷嬷也是为她着想。“千岁从小就不喜欢拘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时真是令人头疼,得有个人在身边管一管,如今这个责任就在你身上,可得多盯着点。”看庆王对这丫头是真动了心,她说的话必定听得进去。
闻言,徐敏不禁在心里苦笑,如果是平起平坐的夫妻,自然有权力,自己不过是个妾,哪有资格管,但心里虽然这么想,口头上还是应允了,免得李嬷嬷以为她不受教。“是,我会的。”
得到满意的结果,李嬷嬷才转身离开。
于是,就在徐敏一路牵着金宝返回马厩的路上,另一只手也不自觉地覆在小腹上,自从去年十二月癸水来过之后,每个月还算是准时报到,只是经痛的毛病依然存在,虽然也常煮黑糖姜汤来喝,希望能有所改善,不过成效看来还是有限,该不会真是子宫出了问题?
她不禁想到和元礼的性事频繁,这种情况是不是应该更容易中奖?尽管怀孕这种事,男女双方都要检查,可他已经有一儿一女,如果真是徐六娘这具身体本身就不易受孕,会不会影响到他们之间的感情?
那个男人会因为生不出孩子,就不再爱她吗?
心底猛地窜起的寒意,让徐敏不禁打了个冷颤。
不过就在下一秒,她用力地甩掉所有负面和阴暗的想法,早就决定要相信元礼对自己的心意,不该就这么被动摇了,更何况在还没确定结果之前,所有假设都是多余的,还是等把过脉之后再来烦恼。
徐敏深吸了口气,不许自己再胡思乱想。
回到马厩之后,先让金宝喝水,又喂它吃了些饲料,徐敏才走到外头,就看到右前方聚集不少工人,不禁感到好奇。
“这些人在看什么?”她踮起脚尖,怎么也瞧不见前头,只好绕了一圈,找到比较没人的地方,这才看到元礼正在围篱内训练一匹额头上有块白色皮毛的枣色母马,所有的工人都看得目不转睛。
这还是徐敏头一回目睹训练马匹的过程,只见元礼拉着一条练马长绳,再配合嘴巴发出的声音,动作熟练地驱使母马用各种速度跑步。
原本不听指示的母马,经过元礼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下达指令,减轻它的焦躁不安,最后终于慢慢地集中精神,也能服从命令,元礼走上前去抚摸它并且赞许它,在旁边围观的工人们都不禁拍手叫好。
“其他人都得花上十天半个月才能完成这步骤,但千岁只用两天就办到了……”
“不管再野性、再难驯的马,只要到了千岁手上,都会乖乖听话……”
“难怪大家都说千岁听得懂马说的话……”
听着工人们的对话,徐敏不知怎么也被感动了,觉得元礼天生就是一名优秀的训练师,比任何人都要了解马,也更爱马。
就这样,训练又持续进行了片刻才告一段落。
见到徐敏也在围观的人群中,元礼将手上的练马长绳交给其他人,让他们先把母马牵回去休息,然后走到她身边。
“你都看到了?如何?”他就像是等着大人赞美的孩子。
徐敏举起小手,轻拍了下他的头。“真是了不起!”
“我可不是孩子,与其拍头,宁愿要其他奖赏。”他坏坏地笑说。
她不禁嗔了元礼一眼,心想这个男人有事没事就喜欢调戏自己,就在这当口,女子的惨叫让两人不由得回过头去。
只见招喜花容失色地瞪着脚上的绣花鞋,发现自己不小心踩到马粪,不禁满脸嫌恶。“我受够了!我再也受不了了!”
这种鬼地方,她再也待不下去了,决定把脚上这双绣花鞋给扔了,拿了细软就打道回府,不再奢望能被庆王看上,但好歹也要挑个大户人家,那些小门小户她可是绝对不会嫁。
“还以为至少可以撑上三天,没有彻底的觉悟,愿望又怎么可能实现呢?”徐敏见招喜走远,摇头叹道。
元礼并不在乎招喜的去留,甚至从没摆在心上,眼下只关心一件事。“李嬷嬷方才跟你说了些什么?”
“只是聊了几句。”她随口回道。
他不禁觑了下徐敏,打算追根究柢,否则这丫头就算受了委屈,肯定也会独自想办法解决。“都聊了些什么?”
“自然是要我好生伺候千岁,生活起居更是不可马虎。”她省略怀孕的事,避重就轻地回道。
“她还当我是少不更事,不会照顾自己的孩子。”他失笑地说。
难道不是吗?徐敏又想吐槽了。
“敏敏,你的表情好像很不以为然。”元礼似乎看穿她的想法了。
徐敏抿着嘴角,强忍着笑意说:“奴婢不敢,只是想到李嬷嬷说千岁从小任性妄为,要奴婢管一管,可奴婢是什么身分,怎么敢管呢?”
“别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怜,若连你都不能管,还有谁能管?”看来这丫头还不明白自己拥有多大的权力。
闻言,她的心窝整个都暖了,方才涌起的不安和焦虑也跟着消失,看来无论自己生不生得出孩子,这个男人的心都不会改变的。“既然千岁这么说,奴婢就恭敬不如从命,得来好好管一管才行。”
他呛咳一下,觉得似乎是搬石头砸到自己的脚了。
“你是李嬷嬷带大的,不管年纪多大,她还是会把你当作孩子。”徐敏真的很羡慕这种就算没有血缘,却情同母子的感情。
元礼无奈地笑叹。“她就是喜欢瞎操心。”
“有人为自己操心,更要珍惜这份福气。”她由衷地说。
他板起俊脸。“那我替你操心,你也要珍惜才成。”
“我有什么好让你操心的?”徐敏不解。
“被人欺负了,也不会跟我哭诉,我这个丈夫是摆着好看的,简直毫无用武之地。”他不满地说。
“现在连娘娘都不曾再来找我麻烦,更不用说在背后动手脚了,王府上下还有谁敢欺负我?”徐敏一脸没好气地说:“况且她还是你的正室、世子的亲娘,我要真的跟你哭诉,只会让你为难,一旦你的心情受到影响,大家的日子也都不好过。”
元礼并不是不明白她的体贴,但还是希望这丫头能多依赖他一点,明明才不过十六,有时感觉比自己还要老成,真的很希望她能对自己撒撒娇。“总之往后要是受了委屈,别闷在心里,说出来给我听听。”
“奴婢遵命。”嘴里虽然这么回,不过徐敏也知道自己的个性真的很难改,只好船到桥头自然直,遇到了再说。
接下来半个月,元礼都忙着训练那匹叫做“红枣”的母马,因为那是他精心挑选、明年要献给皇后娘娘的寿礼。
等到红枣习惯跑步的速度,以及可以听从停的指令,下一步便是让它适应戴上鞍垫,再系上肚带的感觉,约莫经过了五、六天,才能准备上马鞍以及嘴笼头,一步一步慢慢来,不可过于急躁,免得让马失去对训练师的信任,直到可以上马嚼子,所有的装备才算完成,可以牵着它四处漫步。
这一天,当元礼终于坐上马鞍,红枣的情绪似乎还有些敏感,前后不安地蹬跳,令在场围观的工人们不禁屏住气息,就连徐敏也紧张地两手交握在胸前,生怕他会被摔下来,不小心受伤。
元礼一面安抚红枣,一面控制缰绳,花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将它驯服,挂在俊脸上的那抹笑容可比阳光还要耀眼夺目,掌声顿时此起彼落。
“不愧是千岁!”
“咱们得多学一学!”
听到大家这么说,徐敏真是感到骄傲,这是她的男人、她的丈夫,那可是再多的权势和金钱也换不到的。
“敏敏,把金宝牵出来,咱们出去跑一跑。”元礼朝她笑说。
她小脸一喜,马上奔进马厩,将金宝牵了出来。
“真的没问题吗?”徐敏还是会小小的担心。
元礼轻拍了胯下的红枣几下。“它虽然是匹母马,不过可是很有脾气,这样驾驭起来才有意思。”
“还是小心一点。”她正色地说。
他戏谑地回道:“遵命,夫人。”
徐敏嗔睨。“不敢当!”
于是,元礼先吩咐负责照顾红枣的工人准备干净的水和饲料,以便回来之后可以让它饱餐一顿,这才和徐敏一块儿骑马出去。
尽管元礼经验丰富,对驯马也很有自信,还是相当谨慎,出外期间又做了几次调整,才让红枣渐渐地适应马背上坐着人奔跑的感觉。
就这样,两人骑着马时跑时停,一面说着话,一面欣赏四周的景色,人生还有什么比现在更快乐的?
“在想什么?”见她好半天都不曾开口,元礼随口问道。
她回过神来,看着身旁的男人,幸福到有些害怕起来。“元礼……”
元礼有些疑惑。“怎么了?”
“咱们会一直在一起对不对?”徐敏也觉得这句话问得莫名其妙,但就这么从嘴里冒了出来。
他低笑一声。“没有我的准许,你是哪儿都不许去。”
“若你准许了,就可以吗?”她笑谑地问。
“那是不可能的。”元礼有些不悦。
徐敏噗哧一笑。“我只是开玩笑的。”
“你这辈子都要跟着我,就算将来死了,也要和我葬同穴,可别想丢下我一个人。”元礼哼道。
“我只是个妾,怎能跟你合葬?”有资格的也只有身为正室的王妃。
他口气狂妄不羁。“我可不管礼制是如何订的,只要我说可以就可以,若真的有人从中阻挠,那么宁可不葬在皇家陵园中,就在这片大草原上找一块地来,做为咱们的永眠之处。”
“你是说真的?”徐敏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感性的话,胸口像是被重击了似的,感动到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也为自己居然怀疑这个男人对自己的真心而惭愧不已。
元礼握住她的小手。“绝无虚假。”
“好,不管将来谁先走,最后都要葬在一起。”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分开,就连死亡也一样。
当他们绕了一大圈之后,在回程的半路上遇到出来找人的鲁俊,只见他脸色凝重,让徐敏陡地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鲁俊骑马上前。“殿下!”
他收起闲适的笑脸。“出了什么事?”
“长史派人来说……世子出事了!”鲁俊艰涩地回道。
元礼俊脸一变。“把话说清楚!”
“说是受了点伤,不过并无性命之忧,但还是希望千岁立刻返回王府。”鲁俊也只知道这些。
徐敏不假思索地出声。“我先回去收拾东西,咱们马上回王府……”她知道元礼此刻必定归心似箭,自己能做的只有这件事。
还没说完,已经让金宝跑了起来,用最快的速度回筒子院。
当徐敏回到屋子,就赶紧打包细软,幸好东西并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心里又不禁想着世子身边有奶娘,还有一堆奴才、婢女伺候,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受伤呢?看来只有等回到王府才能了解真实情况。
但愿没事。
第2章(1)
亥时。
待元礼和徐敏一行人赶回庆王府,夜已经深了,他们骑着马一路奔进世子所,这才将马交由奴才带回御马房休息。
“奕咸!”元礼神情凝肃地踏进嫡长子所居住的正房,只见屋内灯火明亮,良医正和良医副都在场,王妃柳氏自然也在座。
见庆王进门,屋内的人纷纷见礼。
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奕咸马上翻身坐起,只见他右眼下方多了块膏药薄贴,虽然疼痛,但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哭过一声,直到此刻,见到最崇拜的父王专程为自己赶回来,才红了眼眶。
“父王!”他嗓音微哽地唤道。
“这是怎么回事?”元礼马上在床缘坐下,用指腹轻触着嫡长子右脸上的膏药薄贴,那儿也是胎记的位置,边冷声地质问众人,不过寒冰似的目光却定在柳氏身上,料想她绝对脱不了干系。
柳氏不禁打了一个冷颤,有些惧意地回话。“妾身也没想到……奕咸会变成这副样子……简直快吓死了……”
面对眼前的混乱局面,徐敏自知无法介入或是插手,只能站在不会引起注意,但又能看清屋内整个状况的角落,静静地观看,而她的想法也跟元礼一样,认为世子脸上的伤势必定和王妃有关。
“奶娘,你是怎么伺候的?到底发生什么事?”元礼不想听她的推诿之词,便瞪向站在一旁低泣的妇人,还是决定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奶娘当场下跪请罪,泣不成声地说:“是奴婢的错,不该没问清楚就把药膏涂在世子脸上,差点害他毁了容……”
“什么药膏?谁给你的?”他吼道。
“是娘娘命婢女送来的……”奶娘一面啜泣、一面回道,心里真是恨不得代其受苦。
“因为之前已经有过不少次,但多是可以润肤生肌的药膏,涂了并无害处……这回才会不疑有他……”
奉命将药膏送来的莲儿早已脸色发白,扑倒在地,全身抖得像片落叶。以往都是月云送来,也没出什么事,这次轮到自己,却发生这么大的纰漏,还真是倒霉透了。
“千岁饶命!是娘娘……是娘娘命奴婢送来给世子的……”
元礼站起身来,目光犀利,像是要将人一箭穿心,一步又一步的走向柳氏,吓得她直想后退,却被座椅给挡住。
“妾身……妾身已经命人去把那名游医郎中抓回来……是他开的药膏……全都是他的错……”她声音发颤,把责任都推给别人。
他恶狠狠地扣住柳氏的手腕。“你让一个游医郎中开的药膏,就这么抹在奕咸的脸上?你算是什么母亲?就这么想要除去他脸上的胎记吗?”
“不是母妃的错……都是孩儿不好……”卖咸也哭着替生母求饶。
柳氏满腹委屈地辩驳。“千岁一定要相信妾身,要是知道……那药膏的效力如此吓人……死也不会让奕咸抹的……对了!这一切都要怪那个江氏……都是她跟妾身说用以毒攻毒的法子,就能除去胎记……”
“江氏?”他不禁要怀疑柳氏话中的真实性,因为这实在不像是江氏会说的话。
她嗤哼一声。“除了住在东三所的那个江氏,还会有谁?”
“马福!”元礼决定让两人当面对质。“即刻去东三所把江氏找来。”
在门外听候差遣的马福立即去办了。
元礼又转向良医正和良医副。“奕咸的伤势如何?”
“因为药膏中掺了白降丹,具有腐蚀的作用,幸好世子脸上并没有伤口,否则整张脸都会因而溃烂,除了轻微灼伤,并无大碍,更没有因此伤到右眼,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良医正拱手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