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刚才到现在,这是木桂第一次这么清晰的听到易浩的出声,她不免多望了他一眼 。
好巧,宝珠也正在看她,木桂便道:“帮个忙,将他带进偏屋,好吗?”
宝珠颔首不语。
于是,两人合力半拖半架的,将易浩带进后面偏屋,偏屋楼下是客厅,木桂让易浩 坐到沙发上,她松了一口气,这才感到全身已焕热难当。
“能帮忙看一下他吗?”木桂叫住往外走的宝珠:“我去换件衣服。”
“抱歉!我必须在前面侍候,”宝珠不卑不亢地:“否则,太太会找不到我。”
“哦,那──你去吧!”木桂只得失望地说。
等宝珠走了,木桂颓然的生到另一边,虽易浩有一段距离。她这才更仔细的看清他 的面貌。
另浩嘴里兀自喃喃的低语看,他除了脸色青灰灰,眼神澳散之外,原也称得上美男 子,因为他眼睛此易韶大,鼻梁没易韶的尖犀,脸孔线条也柔和多了,像他这样的人, 应该适合文学、哲学。
念医科,难怪受不了压力!
忽然,易浩立起身,大步走向门口,刚放下心口一块巨石的木桂,立即绷紧心弦, 慌忙立起身,冲向门口,两手横阻在场浩面前。
另浩立定了脚,不再前进,但他眼芒劫射向木桂,木桂退了一大步,她不知道精神 分裂者的眼光,竟然这么可怕……。
那眼芒是在看她,可是,眼内像另有一团东西在呐城、在吼叫,像要跳出来找人似 的,那东西……其实不是东茜,应该算……是一种无形的感应吧!
木桂更骇然的返到大门口,她真想关上门,可是,一关上,只剩下她和他,她会害 怕;不关上大门,她也怕他会冲出去,如果冲到正屋内捣乱或大吼大叫……,哦,她更 无法想像后果。
僵持了好一阵,总算易浩又同过头去,走了几圈,他又落坐到沙发上,开始沉缅在 他的世界中。
木桂松了一口气,放下手,她倚在门边,暂时松懈一下绷得太紧的神经……。
突然,易浩跳了起来,狂吼道:“不要……,我说过不要……。”
还不曾休息够,木桂立刻又得提起全身戒备,她慌乱得不知该做什么,只惊恐的睁 大眼,望住他。
“天啊二长此下去,我……我一定也会疯掉的……。”木桂无主的抖著唇,说。
紧抓住门,木桂勉强支撑看,想到今后,必须侵与易浩相伴,再想起她这些痛苦的 精神压力,她用力的咬住唇,拼命克制自己,但,泪水还是如雨后江河,尽情挥洒而下 ……。
盛大、繁华而隆重的婚礼过后,日子复归于平静。
婚礼的第二天,易韶应国外一个医学临床研讨会之邀,匆促的整装搭机出国去。
易浩在家后,秋仪推掉许多不必要的聚会,拨出应酬约三分之二时间,陪在易浩身 旁。但是三分之一重要的聚会,她还是有得忙的。
蓝医生是流翠园的特约医师,每周三天,他会来替易浩作例行诊断,另外,他正著 手研拟一套“精神分裂临床复健”工作内容,和秋仪、易韶研讨后,均觉得可行性很高 ,如果用在易浩身上,少则三年,多则五年,一定可以有成效出来。
至于木桂,婚前与婚后,最大的差别,是由木桂小姐改理成少奶奶。
“流翠园”的少奶奶,地位仅次于太太,身份何等尊贵,下人们,包括居住在左近 的那些后园短工们,看到她,无不肃立一旁,谦卑迎合的尊她一声。
虽然如此,木桂心里并没有一丝一毫的高兴,她的感觉,是自己被禁个了,被一个 病人禁个了。
除了蓝医生来,或是秋仪征的时候,木桂才有喘息的机会,否则,每一分每一秒, 她都必须在易浩身旁照顾他。
──我是秋仪花二十万买来的特别看护。──木桂常望看镜中她美丽的脸庞,这样 解嘲的告诉自己。
而实际,有这样望看镜子的悠闲机会,是不大多,因为,木桂的时间都能在易浩身 上,一有空闲,她总迫不及待的假寐一下,以补充日益缺乏的睡眠。
可是,最近木桂病了。
午饭后,秋仪有事出去,易浩也睡了,木桂却了无睡意,她午饭也没吃,反常的感 到周身不适、气闷、反胃、恶心……。
看易浩睡得那么沉,木桂替他调好冷气温度,便拖苍疲累的身颇下楼,穿过长长的 廊子,她到厨房去,想找些冰的东西吃。
刘妈和丁嫂都不在,大约午休去了,拿了一杯冰水,木桂折出厨房,转到花园。
花母一片静谧、阴凉,她深深吸了几口大气,这种凉爽比冷气好多了,可能有几个 月了吧,她不再有闲情到花园来……。
才喝了一大口冰水,她突然一阵反胃,丢开杯子,她扶住一棵高大的槐树,干呕起 来……。
擦掉嘴角唾液,忽然,一双沉而有力的手,扶佳木桂双肩。
潜意识告诉她,这绝不是易浩,但流翠园内,没有人敢对她这样,除了……。
忽地,又一阵反胃冲上来,木桂呕了几声,封吐不出什么东西。
“你……怎么啦?病了?”是其绍,果然是其绍。
木桂转过身来凝娣望住他略嫌创瘦了的脸庞:“你……瘦了?”木桂痴痴地道。
“我能不瘦吗?看到你的婚礼那么隆重、热闹,你始终没对我透露半句,由我妈那 儿,才知道……你竟是易家少奶奶……。”
“其绍!别再呕我!”木桂咬住唇。
“我是什么身份?我敢吗?”
“你以为我快活?整天和一个疯子在一块,我……无助得不晓得该怎么办?”
说到此,泪水再不听控制的滚落下来。
“结婚前,你为什么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只一味躲我?我真不知道你居心何在?”
“你说过相信我,不管有什么爱化,我始终深受看你,而且,你要听我的安排。”
“到这种地步了,还能有什么安排?”其绍冷淇,漠然地。
“太太唯一的希望,是我能为易家生个男孩,继承易家的财产,你想,对太太我能 忘恩负义吗?”
“你做得很好呀,果然嫁给少爷了!”
“你……怎么说这种话?”木桂瞪大一叟已够大的眼。
“不然,你要我怎么说?”
泪水簌簌的滴下来,木桂伤心的哭了,一半也是为这些日子来,压抑在秋仪和易浩 之下的无奈情绪。
“呃!木桂,木桂,你别哭……,我……我……,”其绍上前,忘情的揽她入怀。
这一来,木桂更是泪如雨下,情难自禁……。
“不要哭,好不?你哭得我心都碎了,木桂!”其绍哽著声音,劝她不要哭,他自 己倒湿了眼角。
听他如此柔声的劝自己,看他情深依依的采看自己,木桂那颗年轻的、不经世事的 心,深深的震颤看,也更觉这段凄苦的情,是这么让人辛酸、凄凉与无奈。
趁木桂还伤心、凄迷之捺,其绍一狠心,将她半拖半拥入更深密的园内深处。
“你……干嘛!”木桂挣了几挣,却无力的任其绍摆布。
“我们相见不易啊!”其绍一面走,一面说:“应该珍惜时光,不是吗?”
是的,相见确是不易,木桂情绪亢奋的接受他的建议……。
即使无法长相厮守,这片刻的温存,更让人觉得可贵。
“我已经计划好一切,听看,其绍,我不愿这样偷偷摸摸,我必定会全力去争取, 你知道吗?”木桂面现红潮,喃喃地说。
其绍只是无理的叹著气,如何争取?那无异是以卵击石。
“只要你是真心对我,我一定可以脱出这牢笼,其绍,你听到了吗?你知道吗?” 木桂依然梦呓似的低语。
忽然,一阵柔腻、沙哑的唤声,由远而近:“少奶!少奶奶!”
其绍和木桂各俱一惊,两人动作迅速的打理仪容,拍掉身上落叶,其绍飞快的吻一 下木桂嘴角,招招手、他很快的隐入反方向去……。
“少奶奶!”沙哑的唤声中,还透看浓烈的惶急。
木桂整理好自己,从容的迎了出去:“宝珠吗?什么事?”
“少奶奶,不好了。”宝珠迎面而来,她脸上急切的神色,双眼却不住的溜向木桂 身后。
“什么事?”木桂杏眼不客气的逼视看宝珠。
“太太回来了,她找不到少爷……。”
“少爷在房内睡觉呀!”木桂理直气壮,同时,神色也爱得凌厉。
“太太找过了,他不在房内……。”
“那一定是在花园或哪个地方。”木桂截口说,同时大踏步走向正屋,不再搭理宝珠。
第四章
她讨厌宝珠那对贼溜溜的眼睛。
在正屋左角,也就是通往花园和泳池处,木桂看到了秋仪,秋仪正铁青著脸,一言 不发,一双凤眼,仿佛可以喷出火来……。
木桂上前,低低的叫了一声:“妈。”
“你去哪里?”秋仪口气又冷又硬,表情则仍不妥。
“我到花园散步……。”木桂平静的回答道。
“仅只这样?”
“嗯。”木桂力持镇定,心里却如鹿撞似的不安。
“散步要一个钟头?”秋仪芜地高声叫道:“你去看!看看易浩死了没!”
“易浩……在哪?”木桂这才感到事态严重,她慌乱的问。
秋仪无声的指指正屋前,木桂立即奔过去。
在正屋前,有一个半圆形的小广场,易浩躺在地上。全身湿漉漉,在青灰色的脸庞 上,倘紧闭看双眼,嘴唇刷惨白得不带一丝血色。
木桂吓呆了,她绝没想到辛辛苦苦守候了他几个月之久,偶而离开一个钟头,他─ ─易浩就发生了这么严重的意外?
呆了数秒,木桂忘神的奔近易浩,大叫道:“易浩!易浩!你醒醒,你醒来呀!易 浩──。”
正在此时,只见蓝医生由右面车库下丁车,奔跑过来。跑近了,蓝医生将公事包递 给木桂,示意木桂走开。木桂抹掉泪水,返到一边。
蓝医生弯腰,抱起易浩,将易浩扒放在露天的石椅上,又动手解开他衣服钮扣。
秋仪和宝珠也先后走近蓝医生,秋仪深深嫉紧眉头,惶乱而焦急的问:“易浩要紧 吗?”
蓝医生没有回答,快速的将易浩一按一缩,施行人工急救……。
大约弄了二、三十分,易浩开始吐水,还吐了许多午饭吃的胃渣。
然后,易浩的脸色才渐渐有一点血色,蓝医生松了一口气,动作迟矮下来,但仍为 易浩做各项检查与急救:例如,检视手、脚、脑部,及其它器官是否受伤。
初略检查后,蓝医生道:“没什么大碍,来,将易浩带进屋内,不要晒太久阳光, 给他换件衣服,我再详细为他检视一遍。”
秋仪走到正屋内,按铃叫后面的人来帮忙,只见其绍跑步过来:“太太!什么事? ”
看到易浩仰躺看,其绍脸色明显的变了变。
“来,帮忙将易浩抬进去。”秋仪稍稍恢复平常的神态,但眉宇间,仍笼看寒霜。
说完,秋仪和蓝医生交谈看易浩的病情,一面走进正屋。宝珠则去收拾易浩吐出的 秽物。
其绍和木桂合力抬抱著易浩,将他抱入偏屋楼下,注他平躺在角落的贵妃椅上。其 绍趁著四下无人,动作快速的紧拥住木桂。
木桂让他抱看,凄苦的抬头,其绍飞快一吻它的面颊安慰似的,手上累了紧,又很 快的放开木桂,两人意味深长的交换一眼,其绍反身,欲走向通往厨房的后门时,却意 外的发现他的母亲──刘妈。
刘妈手上捧了一个炖碗,炖碗和刘妈都成了木雕泥塑不动,唯一不同的,是刘妈脸 上那付不可置信,惊诧得魂儿都冒出了窍的表情……。
其绍又继续整理他的花花草草,后面传来脚步声,走到他身后停住了。他没回头, 仍自忙他手里的工作。
“绍儿!”
意料中,该来的,还是要来。其绍丢下手中一把花草,立起身,转向刘妈。
“你是妈唯一的儿子,千万别做对不起人的事,也千万则惹祸上身,好不?”
“什么叫惹祸上身?妈,你别说得那么严重!”其绍有点不悦的表情。
“你要交的女孩多得很呀!像你同学、朋友、宝珠也不错……。”
“妈。别提她!”
“就不提她,你也不必跟木桂……。”顿顿脚,刘妈惶乱的:“你要知道,这后果 ……。”
“妈,我长大了,有些事,您就不必瞎操心!”
“什么叫瞎操心?要是太太知道了?要是先生知道了呢?我们……只怕卷铺盖还平 息不了这大麻烦!”
“卷铺盖是早晚的事。”其绍胸有成竹地。
刘妈一听、脸都变了,正想发作,其绍慢条斯理的接口。又道:“妈,你想一辈子 都替人帮佣,任人呼唤?”
刘妈缓和一下脸色,黯淡的说:“你爸去世得早,我除了靠这双手帮人打杂煮饭, 又能有什么好打算?”顿了顿,她又说:“我的寄望,全在你身上,好好做人,娶个好 女孩,这样就够了,我只希望你别惹麻烦。”
“妈,我不但不会惹麻烦,还准备嫌很多很多的钱,让您享清福!”其绍说得好诚 恳,让人勿庸置疑。
“绍儿,听妈的话,不能跟少奶奶这样,好不?”刘妈,口气软下来。
“妈,这件事您别管,也当作不知道,更不能去告诉太太,我已计画好一切了!” 其绍压低声音,得意的说。
“绍儿,不行,你疯了?太太钱多又有势,你想跟太太斗,无异是以卵击石。
”刘妈瞪大眼,她一直不相信,乖巧的儿子,会变得这么可怕。
“放心,谁说我要跟太太斗?我谁也不斗!”其绍笑得笃定又自信。
“那你就离少奶奶远一点,不要惹火烧身丁”
“嘻──。”其绍笑了:“妈,只要我会驾御,火,是很好用的!”
“我不许你这种嘻笑态度,你不知道这后果有多严重?太太能在二十万买回少奶奶 ,就能以更多的钱要她死!你想过没?”
“妈,坦白说,木桂肚子里,已有我的孩子了!”
刘妈退了一大步,惊惶得说不出话,只能以手掩住口,不然,她真会叫出来!
其绍上前一步,低低的又说:“听我说,妈!太太只要木桂替易家生个后代,好承 接易家财产。如果木桂和我生的孩子,能接下易象的财产,嘿,嘿!”其绍笑了,笑得 得意又高兴:“到时侯,这儿可全是我的地盘叹!妈,那时侯,大家就该称您──太太 了!”
刘妈瞪大眼,不知是不信?抑是不愿,她缓慢却用力地摇晃头部。
“妈,”其绍拉住刘妈手肘:“这是绝大的秘密,我谁也没提过,我相信您……不 会害你的儿子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