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摇头。“我也有伤人的时候,像是那四个狄族人就被我断了手筋。”
她知道他所指何事。
看着易泱那温柔的眼神,温暖的笑容,她心底原本冰封的一角,像是被慢慢融化般,即便风雪漫飞,她的心却渐渐暖了起来。
她回忆起老爹曾对她说过的话……
老爹走了,她又成为一个孤苦零丁的人了。想起小时候被卖为奴的日子,忆起那种啃噬着她幼小心灵的孤寂,她好害怕,她好怕那种感觉。她真的需要有个让她依靠的地方。即使是暂时的也好,就让她逃避一下吧!
“回去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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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夜,残月从窗棱照进房里,黑雾般的梦魔再度降临。
“把她绑好!”声音粗嘎的老妇斥喝道。
“不——放开我!放开我!”她极力挣脱,但全身赤裸的她,双手双脚全被绑在床上动弹不得。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接着她的脸上倏地浮出几条指印,鲜血从她嘴角汩汩流下。
坐在一旁冷眼看待这一切的女子,一身华冠锦服,起身走向床前。
“臭丫头,凭这张戏脸,就想去迷惑大王?看我怎么治你!”
她的心骤然一冷,半天说不出话,牙齿紧咬着唇,等待着接下来的酷刑。
女子不屑地哼了声:“嬷嬷,动手吧!”
老妇拿起一旁烧得通红的烙铁,面部肌肉因嗜血的快感而显狰狞。
她走向床榻。“等你烙上奴隶的印记,这身子就没人要啦!只能任人践踏!”她狠狠地说。
看着那因高热而泛起阵阵白烟的烙铁,她又开始挣扎。奈何绳结绑得太紧、更因她的挣扎,绳结陷入她柔弱无骨的手腕、脚踝里。
热铁渐渐逼近,终究毫不留情地直烙在她的胸口上。
“不——啊——啊——”她失声地狂叫,厉声回荡在房里。
热铁烙在她的右胸上,凝若玉脂的肌肤,像被撕裂开般。
那是任何人都无法忍受的痛啊!
在她凄厉的叫声中,杂混着女人的仙笑声。“滟奴儿!滟奴儿!以后就叫你滟奴儿吧!”
不!别叫我奴儿!不!不——”
“滟儿!滟儿!”
谁在唤我?
她倏然睁开眼,整个身子弹了起来。她大口大口地吸着气,胸膛因惊惧而起伏不已,眼神空洞没有焦距。
“滟儿?”
她这才看向说话的人。他就坐在床沿。
“泱师傅……”她的口气像是在询问,眼神仍是迷蒙。
“做恶梦了?”
这句话让她想起,自老爹带她从北狄皇宫逃出来后,她每晚都做恶梦,每晚都在那骇人的梦魔中惊醒,而老爹总会在她身边安慰她。
如今,想到老爹再也不会这么做,再也听不到老爹在床榻边安慰她的话,她的眼氤氲起来。她咬着樱唇强忍着,娇小的身躯不住地颤抖。
易涣看在眼里,一股莫名的情绪油然升起。
“你想哭就哭吧!”
他话一说完,泪水就从她迷离的眼眸中涌出,如断线的珠子般不断落下。
旋即,她扑倒在他怀里,嘤嘤地痛哭起来,好似想把多年来的委屈,一次哭完。
易涣轻拥着她,任她在怀里宣泄。这也是他第一次主动拥着别人。适才那股莫名的情绪,仍在他心上盘旋……
她觉得自己哭了好久、好久,直到察觉到环住她的那股温暖,激动的心情才稍稍缓和了下来。她抬起头来,正好和他四目相对。那双看着她眼眸,仍是一贯地温柔,如今,好像又多了点深邃。
她离开他的怀抱,仍不时因哽咽而抽搐着。
“好点了吗?”他关心地问。
滟儿点点头,抬起双手轻抚着她的衣襟。随即低下眼,然后双手缓缓地将衣襟拉开。
“你……”明白她的动作,他赶紧别开脸。
“你这是做什么?”易泱不得已,只好硬起了口气。
敞开的衣襟下,是一对嫩白如玉、粉嫩如脂的酥胸,以及……
滟儿困难地吞了吞口水。“我……必须让你知道……”她不知如何向他说明。
她的声音颤抖了起来。“你……看……”
她必须让他明白,她是没资格和他平起平坐的。
易泱那张俊逸的脸庞上,难得地透出一抹红晕。两人之间的气氛十分尴尬,彼此的呼吸声清楚可闻。
滟儿颤巍巍地伸出手,轻轻碰上他的脸,让他回过脸来。
他二话不说,,一回过脸便立即伸手为她拉上衣服,却在同时看到了—看到那终生为奴的印记!
“我……是奴……”她几乎是用尽全身的气力说出这句话。她不敢看他,因为她怕会在他眼里看到她不愿见到的东西。
从她被烙上印记那天开始,她就再也没有资格被称为“人”了。凡是看到这印记的人,都明白她的身子是可以被随意践踏的。那是最下等的奴隶才会有的印记,所以,老爹才会在她被烙印的那一天,急忙带着她逃亡。
“你不是奴,你是滟儿。”他说。
滟儿听到这话,吃惊地抬起头来看着他。他的眼神笃定,没有一丝虚假。
“你……你说什么?”她直觉是自己听错了。
“你不是奴,你是滟儿。”他再说一次。
“你……是说真的?”他真不当她是奴?
易涣朝她点了点头。这使她原本已哭肿的眼眶,再度泛起一层水雾。
“我所认识的那个滟儿,是因为老爹过世而十分伤的滟儿。而那个为人所奴的滟儿,早就被老爹带走,和他一起长埋地底下了。”
易泱话还没说完,她的泪水早已不听使唤,扑簌而下。
滟儿再次扑倒在他怀里,这会儿更是放声痛哭。那一直盘踞在她心头的黑雾,突地透出了一丝光亮。即便仅是丝微亮光,她却知道,那亮光将会驱尽黑雾。
滟儿紧紧抱着他,渴望汲取更多的温暖。而她真的感觉到他胸膛的暖意,正慢慢地渗人她心底……
第四章
二月底,整个天地仍是一片冰封雪藏的世界。
老爹过世后,易泱允诺照顾滟儿,两人朝夕相处也有月余。如今,两人之间巳由原本的生疏,渐渐熟捻起来。
二人的生活是极为平静、单纯的。自从滟儿的手伤好了之后,白天,只要不下雪的日子,易泱便带着滟儿到屋后的梅林里,教她基本剑术,好让她日后能够保护自己。晚膳后,便和她聊聊邢国的人文地志,谈谈太宰府里的趣闻。这些日子,他已慢慢了解滟儿的性子,告诉她这些事,是为往后的离开做准备。
等春临时,他就会带她离开这里。而太宰府对她来说,应是最好的安身之处。这是他对老爹的承诺。
另一方面,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也让两人产生一些奇妙的变化。只是,彼此都还察觉不到,那变化究竟是什么。
这天,在屋后梅林里,两人有说有笑,天南地北地聊着。
“滟儿,别再偷懒了,快点去练剑。”易泱刻意板起脸孔,但那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一贯地温柔,让他所说的话显得好突兀。
滟儿闻言嘟起小嘴,一张瓜子脸,水水亮亮。
“滟儿听话。”这会儿他说话是用哄的,让滟儿心里,有股暖流在流窜。
“人家不爱这些刀刀剑剑的东西嘛!”她撒起娇来了。
“这是为你好,让你可以保护自己。”
“有泱师傅在,没人敢欺负我的。”她朝他灿烂一笑,这笑颜足以融雪。
除了老爹之外,滟儿是头一回和人如此亲近,相处得如此怡然自若。因为她明白,他是真心待她好的人。
看滟儿如此信赖他的模样,让他感觉到心中有一丝特殊的情绪在酝酿,同时还有一声警讯响起。这两种感觉交杂,他一时之间理不清。
“你生气啦?”滟儿看他不说话的样子,以为他在生她的气。
他轻扬嘴角,摇头否认。
她还是不放心。“好嘛、好嘛,我练剑就是了。”
她转身拿起放在一旁的铜剑,一提气,倏地剑尖往上挑,一套剑式于焉开展。她比划了三、四招,在一剑刺出时,手连同剑柄被握住了。
易泱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
“这个地方招式错了,应该是这样。”他握着她的手,带着她比划。
她娇小的身子几乎整个被圈在他怀里,想到如此亲密的举动,她一张俏脸顿时染上一片彤晕。
“你有没有注意看呀?”他低头问她。
“有、有!”她忙不迭地点头,生怕自己羞赧的心思被看穿。而一旁傲立枝头的新梅,似乎在嘲弄着她的痴傻。
夕阳西下,天光疾退,薄雾弥漫。
“累不累?”
滟儿轻摇螓首,几个时辰练习下来,她的额间尽是汗水,整张脸红通通的,看来更显娇媚。
他伸手以袖为她拭去额前的香汗,那动作极轻柔,又极自然。
“回去吧。”
“嗯。”
易泱顺手接过她手上的剑,这种贴心,总在无意间。
“肚子饿不饿?”他问。
“嗯!”滟儿扬起小脸思忖着,那是她思考时的习惯。’
看着她认真思考的模样,他轻笑出声。“肚子饿不饿这种事,需要想这么久吗?”
“饿呀!就是因为饿了嘛,所以顺便想想待会儿要吃什么。”她清朗的眸子,焕发着烂漫天真的神采。
易泱顺手折了一剪梅枝,递给她。滟儿接了过来,却是一脸的迷惑。
“你不是肚子饿了吗?”
滟儿意会过来,拿着梅枝轻打他,娇嗔道:
“你开人家玩笑啊?”
“这可是珍品、人间美味!”易泱说得一脸的认真。
“骗人!”
“你不信?那我吃给你看。”语毕,他随即摘下一瓣梅花入口,细细地咀嚼,好似在品尝什么难得一见的珍肴。
“嗯,好吃、真好吃!”他神情笃定地说,一脸意犹未尽。
“真的?”滟儿好奇地摘下梅瓣送入口里,不太确定地咀嚼着。
“嗯!”她咂了咂舌,一张俏脸皱成一团。“好苦,好涩哦!”
“你诓人!”她娇声斥责他。
“吃这个是有技巧的。得先把花瓣含在舌尖一会儿,然后再轻轻地将它咬碎。来,你再试试看。”’
“真的吗?”滟儿一脸狐疑。
“试试看嘛!”易映怂恿她。
她依言摘下花瓣含在舌尖,仔细地感受那味道。一双美瞳不经意地眨动,眼波流转间,尽现雅艳之色。
“唉?”她倏然睁大眼。
“怎样?”
她扬起嘴角,朝易泱柔媚一笑。.“好吃!”
“所言不差吧?”易泱爱溺地以食指轻点她鼻尖,两人四目相对,脸上满是笑意。。
须臾间,他心底闪过一丝念头,好似有另一个易泱在一旁观察、窥何着他的一举一动。不,应该说是在一旁称奇这从未在他人面前流露出来的神色。
不过,滟儿的笑颜打断了他内心的思绪。林间小径上,只剩他们两人的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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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方破晓,风雪凄凄。这应是今年最后一场雪了。
一大早滟儿就不见人影,易泱屋里屋外皆寻不着人。
小厅里的炉上热着一壶茶,还是刚烧好的,易泱知道这是她早起后习惯做的第一件事。
她上哪儿去了呢?易涣挂心着。
蓦地,他看到火炉旁有块竹简,他上前拿起来一看
茶烧好了,天冷趁早喝,我去摘花。
他轻吁了口气,这才露出宽心的笑容。他拿起炉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一杯茶。茶水倒人杯子里,他忽然一怔。
茶里有花!一股花香直扑鼻前。滟儿把昨天他摘下的梅花加进茶里,煮成花茶了。
易泱看着茶里浮起的花瓣,小小的瓣膜浮荡一会儿,就静止不动了。他凝视着瓣叶,征怔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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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林里的滟儿,也正瞧着手心上的梅花,瞧得失神了。
今早天色刚蒙蒙亮,她就醒了。
看见外头正下着雪,心想,梅林的梅花应该开得更盛了吧?不如趁这个机会将梅花摘下,即便这个冬天过去了,往后还是可以泡茶来喝。因为吃梅花瓣得新鲜,喝茶就不必了。
她采了满竹篓的梅花,随意地从竹篓里楼了一把,有些花瓣柔顺地从指间滑落了下来。
手心里的梅花瓣透着粉红色泽。在这么冷的天候里,它却能开出这么温暖的花儿,让滟儿不禁喷喷称奇。
她凝视着手心上的梅花,想起昨天在这儿发生的一切,脸上顿时浮现少女的娇羞。那是她十七年来最快乐的一天!
她细细回忆昨天的点点滴滴—却没察觉愈来愈接近、异样的脚步声。
几声低嗥将滟儿唤回现实中来。’她看向四周,忽然睁大了眼,惊呼一声,樱唇微启,讶异的轻声低呼。
她周围大约围了十几匹狼,只只馋着口水,似乎等着饱餐一顿。
她身上没有任何东西足以吓退它们,她开始往后退。
忽地,一匹狼首当其冲地扑向她,她闪避不及,白嫩的小手被抓破,渗出几滴血。那血珠滴在雪地上,显得休目惊心。
狼群似乎嗅到了血腥味,低嗥不已。
她深吸了一口气,旋即转身,拔腿就跑。不稍几十步,一匹狼扑了上来,咬住她的脚踝。
她整个身子往前倾,趴了下去。
“走开!”滟儿顾不了脚疼,用另一只脚踹着狼,眼角余光瞟见其余的狼只已将她团团围住,她几乎已成狼群的嘴上肉了。
一匹狼率先向她扑来。
“啊——”她无法反应,只能惊叫出声。
那只在半空中扑向她的狼,突然被一根木棒击中,惨叫一声飞出狼群之外。另一声惨叫随之而起,是咬着她脚踝的那匹。
滟儿转过头,想知道是谁救了她?
“泱师傅!”知道是谁救了她,让她喜出望外。
易泱冷静地观察狼群的动静。
两匹狼受击让狼群往后退了几步,不敢再侵犯躺在地上的滟儿。其中一匹较大胆的狼,又前进了几步,随即木棒飞去,打中它的腹侧,将它击倒在一旁。易泱顺势再击出一根木棒,另一匹跟着遭殃。易泱不想赶尽杀绝,只想趋散它们。
“啊呜——”狼群哀嗥着,似乎察觉情势已去,“眼前肉”是吃不着了。见同伴想趋前扑杀,一个个都挨了“闷棍”,遂摇尾散去。
“滟儿,你要不要紧?”易泱急着察看滟儿的伤势。
滟儿咬着樱唇,微摇螓首,额间已沁出一层薄汗了。
易泱瞧见她脚边晕开的一滩血渍,连忙掀开她的裙摆,却惊见她的脚踝血淋淋地被咬下一块肉来。
二话不说,他撕开一块衣角,赶紧帮她绑住止血。
旋即横抱起她,奔回小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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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呜——”她咬着牙低泣,一只手紧紧抓着易涣的肩,另一只手支在床榻上,白暂匀称的小腿,横在易涣的大腿上,整个身子疼得弓了起来。
易泱转过头来。“忍着点,伤口若不清干净,就算愈合了也没用,里头化了脓更不好处理。”
“嗯。”滟儿点了点头,艳容因疼痛而显苍白,樱唇因紧咬着而泛出殷红泽光。两道柳叶眉不时蹙起,整个脸庞有如梨花带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