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算了吧,就算你能打他一顿,他还是你的丈夫呀。”
君君笑着不语,她们都没有她聪明,当然想不到她打着什么如意算盘。现在就先等到他走远一点,她就给他好看,免得姑姑发现了又凶她。
谅他也没脸把挨打的事到处宣扬,而她的人铁定是站在她这边,姑姑是不会发现她对他做了什么事的。
另一方面,宋雪宜出门就发觉了他的番女夫人带着一大堆人,隔着一段距离跟着他。
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然而不管她将要做什么事情,都不能使他感到惊讶,毕竟是番女嘛!他能够着望她知书达礼、温文恬静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
等到他的去路被一群黑塔似的大月氏侍卫拦住时,他有一点点明白了,自己遇到什么样的处境。
连招呼都没打,迎面就飞来了拳脚和棍棒!宋雪宜当然不会乖乖挨打,招式一出地还起手来。那个番女居然找人来堵他?好,他记住了,他得教教她汉人的礼仪,让她知道什么叫做“礼尚往来”!
很快的街上起了一阵骚动,怕事的人纷纷走避,好奇心旺盛的人则驻足观看,街旁围了一大圈子的人,还把君君她们隔在热闹之外。
君君高兴的拍起手来,拼命的往前钻,真恨自己生得不够高,看不到精彩画面。
她好不容易钻到最前面,惊讶与不信同时出现在她的脸上。
宋雪宜依旧好端端的站在街上,仍然神采飞扬而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模样。
但是她的人马却已经一败涂地,个个躺在地上呻吟叫痛。
四周响起一阵叫好声和掌声,看他那得意扬扬的样子,她简直不敢相信,一定是那些侍卫没有出全力,才没把他捧得鼻青脸肿,反而让他出了锋头。
宋雪宜三两下就解决了君君特意送来的麻烦,他看着她气恼的样子,觉得这场架打得还算值得。
一群捕快经人通报大街上有人斗殴,飞也似的奔来,拿了铁尺镣铐,就命令属下抓拿闹事的人。
“宋将军?!小人来迟,请将军恕罪。”总捕头一看见名动公卿的宋将军原来是受害者,不由得惶恐不安起来。
“不要紧。”他有气度的微笑着,正打算走人时,眼光却被一幕景象给吸引了。
君君正护着她的属下,大声的斥责那些要抓拿他们的捕快。而那些捕快居然也被她骂得一愣一愣的,迟迟没有动手。
总捕头奔过去,骂道:“没用的东西,拿个人也愣个老半天。”说完,拿过镣铐就往侍卫们身上套去。
“你敢碰他?我砍了你脑袋!”君君怒斥,她眼看宋雪宜丝毫无损,自己人却败下阵来,不由得心情大坏,没想到还有这一群不识相的笨蛋,敢来抓她的人?!
她可是大月氏的公主,谁敢找她麻烦!跟她的属下过不去,就是跟她过不去。
总捕头一呆,总算明白了他的手下为何会呆愣住了,原来这里有个不知死活的丫头,说着怪腔怪调的汉话,还虚言恐吓他们?真是天大的笑话!
“你是什么人?别来妨碍我们,否则连你一起抓。”他凶狠的说,一把抓过一名侍卫,一一给铐了起来。
侍卫们知道自己理亏,因此也没有反抗。
“快放了他们,否则要你好看。”
“还不快点!”秋天的性子一向强悍,也跟着恐吓道:“别惹君君生气。”
“少啰嗦!”总捕头火气也大了,“再吵送你们两个去吃牢饭。”说完,顺手去推君君,要她走开。君君一时没避开,给他推得脚下一个踉跄。
“你好大胆!”秋天一边骂,一边赶上前扶住她。
其他人看见君君差点跌倒,也生气的加入对骂,叽里呱啦的用大月氏话开始教训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捕快们。
君君是气得头上冒烟,手一抬,清脆的赏了总捕头两个大巴掌。
“你敢打我?!”他挨了两巴掌,气得哇哇大叫,“反了!拒捕杀人哪!反了反了!”
君君一把抽出他的腰刀,没头没脑的劈了过去,“对,我就是要杀人!你想怎样?”
她虽然不会武功,但一刀在手又气势如虹,倒也所向无敌,一班捕快给她追得四处逃命,哇哇大叫。
她追了一阵,愈觉得有趣,忍不住放声大笑,一扫刚刚的怒意,觉得这样追人比看别人打架好玩多了。
她才没高兴多久,蓦地眼前一花,一个人影闪在她前面,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反转在背后,她痛得拿不住刀,哐当一声,单刀落地。
宋雪宜冷哼一声,顺势将她一推,她的身子往前一跌,还好大伙眼明手快的急忙救驾,一同作了她的肉垫子,否则她就算没跌死也会痛死。
君君都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一副镣铐已经从她头上套了下来,然后又被粗鲁的拉起来。她一看清楚是那个混蛋病鬼在多管闲事,怒火上冲,忍不住就骂,“又是你!快放开我,否则要你好看!”
“你闹够了没?”经过她这么一闹,这下他不想成为别人谈论的话题都不行了。
番女大闹长安城的戏码,够让城里的人说上几个月了。
他将镣铐交给捕快,“好了,全带回去吧。”
“去哪?”君君用力的挥动着双手上的链锁,铁链发出相撞的叮咚声,“干吗给我戴这个东西?快放开我!”
宋雪宜哈哈大笑,戏谑道:“你敢命人来袭击我,不送你去吃牢饭,怎么对得起你的用心?”
他挥一挥手,捕快们用力一拉,把几个人串成一串,拉了就走。
吃牢饭?八名侍女面面相觑,惨了,君君这回麻烦惹大了。
“将军,手下留情呀……”君君是公主呀,是大月氏王最疼爱的女儿,怎么能去吃牢饭呢?
“不要求他!我爱吃牢饭!”君君气得花颜惨白,她这辈子从来没这么狼狈过,这都是拜宋雪宜所赐。
她一定、一定要他付出羞辱她的代价!气愤过了头的她,已经完全忘了这个麻烦是她自己找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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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你说句话,不要不理我嘛!”君君拉着君代的衣袖,有些讨好似的撒娇着。
姑姑将她从牢里领出来之后,就一直寒着一张脸,对她不理不睬的。
“姑姑,你不心疼我吗?我被欺负了耶……”
“你还敢说?”君代生气的道:“这里不是大月氏,你若胡闹是要付出代价的。”
君君到底在想什么?她以为命人去找雪宜的麻烦,就能改变什么吗?而雪宜又在想些什么?他怎么会把自己的妻子送入牢房,而不加以搭救?
要不是那八名侍女跑回来求救,君君不知道会被关到什么时候。
更令她生气的是,君君回来后丝毫没有反省,她压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大家都说我的丈夫是英雄,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君君嘟起了嘴,“试一试都不行吗?”
“不行!你要跟雪宜道歉,否则我会生你的气,生一辈子。”
还好雪宜无损,除了君君自己受了一些气、吃了一些亏以外,事情倒是没有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经过这一次,她应该知道雪宜并不是病鬼,或许她还不太能接受他是她丈夫的事实,但应该也没那么排斥了。
一想到这里,君代就觉得该给她来个机会教育,彻底纠正她的观念,又没有人规定英雄都一定得符合她心目中的形象。
“不要啦!”她有些耍赖的说:“他又没事,也没伤了他哪儿,为什么还要我道歉?”真可惜他没事……唉,早知道就不应该跟侍卫说教训他,应该说打死他,这样侍卫们才会出全力。
“他会没事是因为武功好,否则他能全身而退吗?”君代板着脸,用教训的口吻说着。
才怪!君君不置可否的想,他会没事是因为侍卫们只出了一分的力气,大概是怕打死了他,不好对汉人皇帝交代吧。
既然明的不行,那她只好来暗的了。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单纯的要让他不敢要她了,经过早上那件事情之后,这已经变成面子问题。
她要争回一口气,绝对要踩在他头上!
“你不去道歉,就休想我会理你。”君代丢下一句狠话,“好好反省反省。”
“姑姑……”她真的生气了,都是那个打不死的病鬼害的啦!难道她真的得去跟他赔罪吗?
不要!那是弱者的行为,她绝对、绝对不道歉!
第三章
夜风清凉,圆月高挂,将飞云亭四周照得份外明亮,那皎皎的银色月光映照在亭前的石板上,益发显得冷清孤寂。
一支红烛已经燃尽,在烛光熄灭之后,亭内陷入漆黑之中。
君君在亭内等待着,桌上备好了美酒佳肴,只等宋雪宜前来做客。
因为姑姑坚持她不道歉就不再理她,而且真的在收拾行李似乎要离开,她听春夏秋冬说,姑姑要到很远的地方去,还要把她的好姐妹一起带去,就只留下她一个人,因为她不乖、不听话,所以不能一起去。
眼看着大家都在收拾行李,她只好一咬牙,让一步了。
她十分委屈的准备跟宋雪宜道歉,提笔用汉字写了一张便笺要丫环交给他,邀他到这来赴宴,这也是为何都这么晚了,她还一个人坐在花园的凉亭里的原因。
她本来准备一坛又一坛的好酒,想把他灌醉,那样的话道歉之事便能含糊带过,她明天早上一样能高高兴兴的跟着大家出门游玩。
没想到等了又等,等了一个晚上,等到她八名侍女喝光了七八坛酒,个个醉得东倒西歪,不是趴在桌上,就是倚着栏杆睡着了。
可宋雪宜还是没来,是她写错了时间跟地点,还是他根本不把她当一回事?
那个病鬼想害姑姑不理她,害她没办法跟大家一起出门玩,这种行径真的大大惹火她了!
此时,忽然有两个人的脚步声走近,只听到有一人的声音道:“亭子里是暗的,看样子公主不等了。”
“东西只怕还没撤走,待会巡回来之后再来打发吧。”整个未府上上下下都知道公主今晚设宴给少爷赔罪,许多人还说宴无好宴,公主一定不是真心赎罪,所以反而希望少爷别去。
另一人低声笑了起来,“我说少爷此时一定在依山傍水楼享福呢,公主等不到人,一定气坏了。”
“这就叫作下马威,我看少爷一定是故意不来的。”他笑着说,颇有幸灾乐祸的味道。
他们是府里巡夜的小厮,两个人一边说笑,一边往亭旁的小径上走了过去,根本没在意到幽暗的亭子里坐了一个人,倒了八个人。
静夜之中,他们的对话清楚的传进君君耳里,那两句下马威和故意不来彻底惹火她了。
太过分了!
她怒火冲天的摇着侍女们,“快起来!咱们找那个病鬼算账去!”她用力的晃着春天的手,但她睡得太熟,咕哝了几声眼睛压根没张开过。
其他人也一样,她怎么摇、怎么晃,她们就是不醒。
没关系,她还有侍卫,他们可以帮她把宋雪宜逮回来,押着他让她赔罪,这样她明天一早还是可以跟姑姑一起上路。
她不会让他有机会打乱她的如意算盘的。
依山傍水楼吗?她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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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的依山傍水楼总是高朋满座,挟着当家花魁凌小小的声势,多少人虚掷千金,只为见她一面,只为听她启朱唇,婉转吟一曲。
凌小小体态娉婷娟秀,肌肤似雪如玉,笑起来妩媚动人,加上性情聪慧,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文章作得又好,跟她交往过的官宦子弟、达官贵人,对她的才华是啧啧称奇争相走告,使得她的艳名、才名更是远播。
她所居处的桃花阁依水而建,是依山傍水楼的招牌名景,也是凌小小接待客人的地方,若非王公贵族或是才子名土,要踏入这阁简宣是难如登天。
今晚的依山傍水楼,依旧是冠盖云集,来了许多要客。
有中丞在这宴请新婚的宋雪宜,并请了相熟的司马、武将们作陪,整夜的歌舞、丝竹之声不断。大家行酒令、尝佳肴、品醇酒,怀抱美人,酒过数盏开始鼓噪起来,嚷着要凌小小弹琴助兴。
这晚月色皎洁,凌小小坐在象鼻方足琴几之前,抚琴调韵发出叮咚之声,琴几一端设着古木雕根花台,台上置了香鼎,檀香幽幽散发。
她引商征羽,轻轻的奏了起来,奏的虽然是常见的曲调,但是琴声悦耳美人在前,不由得令人心醉神驰,飘然欲醉。
一曲终了,喝彩之声不断,凌小小优雅的向众人行礼,含羞带怯的眼眸始终低低的垂着。偶尔她抬起头来,眼光不经意地落到宋雪宜那尔雅不凡的身影上,双颊顿时涌起一朵红云,又快速的调转过眼光。
眼尖的夏光至注意到了,低声对宋雪宜道:“真不知道你最近走了什么好运,第一次到这来,居然就让凌小小另眼相看。”
他真是好运气呀!家里还摆着如花似玉的老婆,现在又有花魁对他猛送秋波,怎么会有人连获得美人青睐都来得比其他人容易?
像他长得也不差呀?而且他都是笑脸迎人的,比起宋雪宜那张没表情的俊脸,他才应该是那个迷倒众美人的翩翩公子吧?
“有吗?”他没注意到那个花魁究竟生得是圆是扁,而她的琴艺如何,他也没有特别的注意。
他脑袋里只想着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他爹突然跟皇上称病,说要带着君代到洛阳去休养,但他红光满面,说起话来依旧中气十足,怎么看都不像有病。
况且到洛阳养病,需要把家里的奴才全带走,只留下几个厨娘和粗使的丫头、看门的小厮吗?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古怪,而且跟君君那个番女一定有关系。或许他们是在制造他们独处的机会……
第二件事情是十年前的旧事,关于他被一个有着绿眼睛的恶鬼攻击的往事。
今天,他总算知道她是谁了。其实在他看见君君那少见的绿眸时,他就应该知道,她就是十年前那个咬他、打他、抓他的小女孩。
当年他在沙漠中消耗了体力,又处在刚得知君代是他后娘的震惊里,因此才会被君君打得浑身是伤。
这一段被女孩子欺负的往事,一直是他的伤痛,他居然会被一个年仅七岁的小女孩打到毫无招架之力?!这是个天大的耻辱呀!所以后来他才会勤奋的练武,随军出征攻打匈奴,战功辉煌的升为将军。
人家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不是吗?他等着出这口窝囊气,可是等足了十年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