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旭怀耸耸肩,净是无所谓的模样。
「妳饿吗?」
她摇头,比较想知道一屋子人都跑哪儿去了。
「那我们可以走了。」
「去哪儿?」
「先回天母,我拿几样东西,然后我们就回云林。」
「可是……你家人……」
「八成全都去云林了,依我爸那种急性子,一定是赶着去看崴崴。」
「可是--」
「还可是什么!再可是下去,我就没多少时间说服妳了。」
「说服?」
「对,说服妳嫁给我!难道妳想给其它人逼迫妳的机会?与其让妳家人、我家人联合起来,逼妳不得不嫁我,不如让我说服妳,妳说对不对?」
他对着她笑了笑,像对个孩子般,用大掌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唉……真是颗小脑袋,脑容量肯定是不大,他实在不该责怪她笨的。
林旭怀揽了她的肩,让她不得不跟着自己的步伐,走出何家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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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绮,妳先上二楼阳台等我,我找几样东西立刻上去找妳。」林旭怀拉着白瑞绮的手,一踏进他们曾经同住两年的屋子,他就说。
他推了推行动有点拖拉的白瑞绮往楼梯走,看她总算上了楼,他才疾步走进一楼卧室。
拉开床头的储藏柜,他飞快找了几样东西出来,跑出卧室、跑上二楼。
白瑞绮靠着阳台,观览那十数盆长得茂密盎然的植物。她解释不来,望着那叶、那花,忽然像被人狠狠撞进了心头,有种又痛又麻又痒的感觉……
那些植物似乎在说着话,替林旭怀说着她不曾听他说过的话,一回一回地……白瑞绮灵光一闪,发现自己好象真的很笨!
来到白瑞绮身边,他有些许喘,显示了他的匆忙。
「方皓郢的话,妳可以相信。」
林旭怀没头没尾地扔来这么句话,顺手朝她递过一包沉甸甸的牛皮纸袋。
「打开看,里头全是属于妳的东西。」
白瑞绮转脸,四十五度角仰望他的脸,他低头呼出的气飘拂至她的侧脸,暖暖地……白瑞绮愕然惊觉,这竟是她爱恋了他二十个年头以来,心脏第一回能这样用正常速度跳动。
一直以来,她当林旭怀是天,是她一辈子企望却不可得的男人,她总在面对他时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的举措惹来他的厌烦……那样的她,怎么能看得清楚他的心思呢?
她果然像他常挂在嘴上的斥责,笨透了!
打开纸袋,她没朝里头探望,只是伸手一件一件拿出里头的东西--
她最先抽出一纸房屋所有权状,她疑惑地看他一眼。
「妳看看上头的日期。」林旭怀露出了浅笑,催促着她。
民国八十七年一月二日?五年前的一月二日?不正是他们在西雅图碰面那天?她不懂。
「妳说妳没地方住,我那天恰巧经过这附近,就买下这栋房子,当天付清屋款,要他们立即办过户。」
「啊?你为了我买这房子?」
「不然该怎么办?遇见妳之前,我一直住在何家,没想过买房子。我想收留妳,却不能带妳回何家,唯一的办法就是买房子了。」他说得轻省,彷佛这没什么。
「为什么?我不懂……」她一下子没办法接受这种……冲击,他竟为了「初次」见面的她买下这房子?!
「说得陈腔滥调些,我对妳--算是一见钟情。」
「啊?」她发了一点音,被他直率的话困住。
「继续看啊,妳会发现我对妳有多钟情。」
他不是个习惯把爱或情挂在嘴边的人,不过看白瑞绮满脸受宠若惊、无法置信的模样,他开始觉得有时候说些「贴心」话,也挺好玩的。
白瑞绮愣了一愣,才又伸手往袋子里,这回拿出一个粉蓝绒布戒指盒,她痴看着戒指盒,感觉手不争气微颤着……
「妳要离开那天要求我……嗯……」想起那天白瑞绮的要求,他脸上有几分不自然,「不用保险套跟妳过一晚--隔天妳离开,我就去买了这个戒指。妳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他不自然的神色又多了几分,不想她看穿他的紧张,他索性转向前方不看她,然后说:
「保证书上头盖了有购买日期的店章,五月十三,是妳离开那天。
我对珠宝不很熟悉,蒂芬妮的店经理告诉我,只要是女人都会喜欢这枚戒指,我买它,纯粹是因为它的标价正好一百二十万。」
一百二十万?白瑞绮瞪大了眼睛,觉得生气,拿一百二十万买颗只能装饰的矿石?他疯了!
「不喜欢吗?不喜欢我再重新买过。」林旭怀转过身,看见她不算欣悦的表情。
「为什么……要买它??为什么一百二十万正好?」这戒指其实很漂亮。
「因为那一夜有可能会让妳怀孕,我想也许妳会回来找我,我想拿它来……求婚,希望妳会因为有孩子愿意安定下来。可是我错了。」林旭怀耸了耸肩,看不出他的表情意味着什么。
「那一百二十万是……」
「妳继续看啊。」林旭怀打断她的问题,催着她。
她只好继续掏东西,结果拿出一叠发票,有些发票还钉着一小张报纸。
「这是……」
「这是妳离开之后,我跑去喝酒结帐给的发票单。」
「发票单--」白瑞绮将手上的牛皮袋、戒指、房屋所有权状,搁上阳台架子,一张张看着发票……每张发票的「货品」数量都是十二。
「钉了报纸的那几张发票,都是中了奖的,有张中了第一特奖,有两张头奖,其它的都是最小奖。」他解释着。
「你没去换奖金?」
「换了做什么?我又不缺钱用。换了奖金,发票就不能留了。妳不在的这三年,每次我想妳想得怎么样都睡不着时,就跑去喝酒。」
「为什么?我真的……不懂。」
「还是不懂吗?一月二号是我遇到妳的日子,也是我决定买下这房子的日子。』
「一月二号?所以你喜欢……十二这个数字?」白瑞绮咬着唇办,忍着泪,这些东西让她不知所措、让她感动、让她更加肯定……自己是笨透了。
「应该说这个数字对我有特别的意义。妳快看最后一样东西吧!怕妳等会儿什么都看不清楚了。」他用拇指,抹了抹悬在她眼眶下的眼泪。
白瑞绮试图微笑,但失败了,她深呼吸了一次,最后一次伸手到袋子里,碰触到的是颗冰冰凉凉,似玻璃制的球状物。
拿出袋子时,她彻底愣住,死命地盯着那颗……水晶球,不能相信!
「是妳的水晶球,妳都没发现吧?」林旭怀揶揄地笑着,「我们在餐厅『交换』过礼物后,隔天我就调换了。妳常说,水晶球真的有能量,拥有强烈天启能力的人,能在水晶球里看见过去未来。
我只是想,如果哪天妳离开了,也许会发现拿走的是假的,会再回来找我……
这算是我给自己的『最后机会』,最后一次考虑要不要对妳坦白我的感情。如果妳回来找我,我就会跟妳坦承我调换水晶球的动机。
可惜妳一直没发现自己拿走的,是假的,那是我请人用玻璃仿制的。」
白瑞绮开口却没办法说话,难怪她这三年在「另一颗」水晶球里,再也看不到林旭怀……她还以为是他们没缘分了。
「妳现在还想不想问我,我爱不爱妳?」
她摇头,那么显而易见的答案,她还不知道吗?他若不爱她,眼前这些东西又算什么?他的爱全都藏在里头了,不是吗?
「绮绮,我不晓得妳爱我,那两年妳老是来来去去,我以为妳喜欢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不想象我母亲那样,以为勉强能得到爱。她为了得到我父亲的爱,勉强地生下我,以为这样我父亲就会爱她。直到她发现没办法勉强,就把我丢给父亲。但我父亲早有家庭,有妻子、儿女,我的存在一直很尴尬。
或许是因为我母亲的关系,对于爱,我总抱着放任的态度,不想勉强任何人。我不曾主动追求过任何女人,不曾跟任何女人说过爱这个字。我等着有天身边会出现一个刚好爱我,我也爱她的女人。
可是我偏偏碰上妳这个看似爱流浪的女人,我不想勉强妳。我说不想跟妳有孩子,是怕孩子成为妳的羁绊,怕将来有天妳会恨我,让妳不自由……」
「我懂,现在我都懂了。对不起,是我不好--」是她让他们变成这样,如果她肯在那两年里头,透露对他的心情,情况一定会不一样。
何旭尉早就提醒过她,林旭怀需要别人的主动;而她……她不是不愿意主动,只是觉得她已经把自己送到他面前,成为他的人,这样的主动就够了!
「那天在游乐园,我原想告诉妳,我很希望我们能是一家人,妳、我、崴崴能组成一个真正的家庭。可是我没勇气,因为妳表现得一点也不需要我的样子。」
「对不起,我只是……不想勉强你,不想你因为孩子,而承担你不想承担的责任。」
林旭怀笑出声,他想,笨的人也许不只白瑞绮一个。
「妳现在愿不愿意把『我爱你』跟『嫁给我』当成一回事了?这些东西够不够说服妳嫁给我了?」
白瑞绮点着头,悬在眼眶的泪突然成串成串往下落。
林旭怀笑揉她的小脑袋,然后揽她进自己胸膛,用似责难似宠溺的语气说:
「傻瓜,现在应该开心,怎么哭起来了?嫁我应该没那么难过才对啊!等会儿我们回云林吧,别让那些人等我们太久。」
白瑞绮又点头,胡乱抹了抹眼泪,说:「其实……你的家人都很爱你,你看不出来吗?」
林旭怀叹气,将阳台架子上的东西一一收回袋子,拉着白瑞绮往一楼走。
「我知道,只是……我很难不觉得歉疚。若不是我母亲、不是我,何家人的车福不会有污点。」
「你才不是污点!」
「妳啊,真傻。」林旭怀对着她笑,「我爱妳,白瑞绮。」
白瑞绮看着他,差点说不出话,她还以为不需要他说出口,也没想到亲耳听见他说出口的震撼会那么……大。
「……我知道。」
林旭怀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这一次说得很认真:
「我爱妳,虽然我不习惯说这三个字,也从来没对谁说过这句话,但如果这句话能让妳嫁给我,能让妳一直爱我,我会努力习惯说这句话。我希望,我们能相爱一辈子。」
尾声
好热、好热!
一月天,怎会热成这副德行?
林旭怀坚持婚礼要简单,所以他们在自家大庭院里,请来外烩人员、神父、乐团,就在罕见的一月艳阳下,举行了简单的婚礼。到场的只有双方家人、交情好的朋友们。
不过算下来,参加婚礼的老老少少,居然也有百位之谱。多亏何家宅子的庭院够大,不然近百位宾客,真会找不到容身之处。
神父证婚后,林旭怀拉着白瑞绮开了第一支舞。
说真的,这场婚礼非常洋化,自由取用的精致餐点、自始至终没停过的现场演奏音乐、布满了会场的美丽鲜花,林旭怀要求的简单,其实是精致。
跳第一支舞时,林旭怀问着怀里的新娘:「累不累?」
「不会。」怎么会累呢?她真是感激他,不用大清早赶着去化浓浓的新娘妆、不用换穿过一套又一套的麻烦礼服。
「妳不会介意这个婚礼小吧?」他拉她再靠近自己一些,几乎是抱着她跳舞了。
「婚礼很美。」
「喜不喜欢这件衣服?」这套露背的紧身雪白色礼服,是他特地找来知名服装设计师为白瑞绮设计的。昨天才送过去云林,他没机会问她是不是喜欢。
「很喜欢。我要告诉你一件事……」白瑞绮忽然想起有件重要的事,却来不及说。
「交换一下舞伴吧。」说话的是从另一边转跳过来的何旭薇,她没给林旭怀反驳的机会,硬是将自己的老公塞给白瑞绮,把林旭怀拉了过来。
「我们还没说完话!」林旭怀望着被商耕煜带远的白瑞绮,显得气愤。
「你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说话,我明天就要跟Archer回纽约了,所以我要跟你说的话比较重要!」
林旭怀没好气地瞪了瞪何旭薇,然后妥协。「说吧。」
「恭喜你娶到老婆了,二哥。Archer跟我决定送你一份结婚礼物,我们在纽约以你的名义买了栋屋子,欢迎你跟二嫂来纽约度假。」
「妳……谢了。」林旭怀不自在地四处挪移视线,就是不看何旭薇。
头一次被她喊「二哥」,真不习惯。他还是习惯她跟何旭尉喊他「林」。
「二哥,你晓不晓得为什么我跟大哥都喊你『林』?」
他耸耸肩,没回答她。
「我们希望你能当我们是一家人,喊你林,是想提醒你,我们用的姓氏不同,你真的不考虑改姓吗?」
「不改姓何,我就不是何家人了吗?」林旭怀蹙眉,眼角瞥见何旭尉站在外烩餐区朝他看,他一直想找何旭尉要「解释」,却总找不到机会。
不过,谁叫林旭怀当初要坚持「下个月」跟白瑞绮结婚呢!当时的「下个月」,其实距离一月二号不到三个星期,这么短的时间,就算要筹备的是个简单婚礼,也够他忙的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二哥,你难道不知道爸多希望你能承认何家是你的家吗?你已经五年没回家住,你的卧室还是维持你喜欢的样子,你看不出爸对你的关心吗?」
「我不是瞎子。」林旭怀抿了抿嘴。
「那你--」
「冲着妳叫我一声二哥,我也喊妳一次妹妹。旭薇妹妹,不管妳相不相信,在我心里,我确实当爸爸,妳、何旭尉是家人,这跟我姓什么没有绝对关系。
我不想改姓。我身上有一半血液不是来自何家,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照你这样说,我跟大哥也不该姓何了,我们的母亲也不是何家人。」
「妳跟旭尉的母亲,是爸爸名正言顺的妻子,我跟你们不一样。」说完,林旭怀放开何旭薇,走向何旭尉。
何旭薇瞪着他的背影,有被打败的感觉。
「何旭尉,你欠我的解释该还了。」林旭怀拿了杯冰饮。
「你如果肯叫我一次『大哥』,我愿意考虑给你解释的可能性。我跟棻棻送你的结婚礼,还喜欢吗?」
「北投的度假别墅?我个人是不喜欢,但绮绮喜欢。你跟旭薇串通好了整我是不是?她送我房子,你送我房子,加上我自己的房子,明年的税金肯定不少。」
「这样好了,你叫我一声大哥,那三栋房子的税金,我帮你缴二十年。很划算吧。」
「不用,谢谢。」
「这么划算的交易,你还要拒绝,我也没办法了。不过,你跟我要解释,不如感谢我帮你找了个老婆。如果我没从十二年前开始出卖你,你今天娶得到老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