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作健身时,我在屋子里找了一下,瞧瞧我所发现的。”她取出在起居室书架上找到的泛黄信封,将信封里的东西摊在厨房桌上──十余张相片,照的都是柏洛的外孙女。
“看起来不像是讨厌孩子的人的收藏,”伦恩道。“或许柏洛并没有拿走雕像。”
“造墙的人是他,墙边的垃圾也是他堆的。”
“没人有确切的证据。但如果雕像不在墙里,它究竟在哪里?”
“绝不在屋子里,”伊莎道。“玛妲和安娜已经找遍了。他们讨论过将花园翻过来,但玛妲说如果柏洛将东西埋在花园里,她一定会注意到,不允许他们乱动花园。当然,柏洛也有可能将雕像埋在靠墙边的橄榄树林或葡萄园里。我建议茱莉要他们找来金属探测器。”
“特殊道具上场。我开始要喜欢这个了。”
“很好。”她收好抹布。“说够了,关掉炉子,脱光衣服。”
他吼叫一声,刀子掉了。“你差点害我切掉自己的手指。”
“只要是手指就好。”她咧开个笑容,开始脱下衬衫。“谁说我无法随机应变?”
“不是我,好吧。我回过气来了,”他看着她解开钮扣。“现在几点了?”
“快八点了。”
“该死了!我们随时会有伴。”他伸手向她,但她皱起眉头,闪了开去。
“我记得茱莉和维多不来了。”
“我邀请了汉利。”
“你不喜欢汉利。”她再度后退,开始扣上钮扣。
他叹了口气。“你怎么会那样想?他是个不错的家伙。最后几颗别扣上。还有,崔西也会来。”
“我很惊讶她接受了。今天她甚至不肯正眼看他。”
“我没有明确告诉她,我邀了汉利。”
“这将是个美好的夜晚,不是吗?”
“我别无他法,”他说道。“今早他们之间到达了冰点,崔西一直在躲他。他非常难过。”
“他告诉你这些?”
“嘿,男人也会分享。我们也有感情的。”
她挑了挑眉。
“好吧,或许他是有些走投无路,而我正好在他身边。那家伙碰到女人时完全没辙。如果我不帮他,他们会在这里赖上一辈子。”
“然而这个对女人没辙的家伙却能维持十一年的婚姻,有五个孩子,至于你──”
“我有个你绝对会喜欢的主意。噢,它和布家的战争无关,但必须要他们离开才能够进行。”
“什么样的主意?”她俯身捡起他丢在地上的蘑菇茎。
““性的戏剧”。但我需要庄园当背景,这意味着布家人和他们的保母都得离开。”
“性的戏剧?”她任手上的蘑菇茎坠地。
“我想最好在晚上,加上烛光。幸运的话,还有闪电。”他拿起酒杯把弄。“似乎范伦恩王子看上村子里一名脾气火爆的村姑,尽管她已非二八芳华──”
“嘿!”
“但这反而使她在他眼里更诱人。”
“该死地对极了。”
“那名村姑以她的道德操守和善良著称,因此她一再抗拒他的进逼,尽管他是当地最英俊的花花公子。该死了──全义大利。”
“只有义大利?你应该将赌注下在那名贞洁的女人身上。他毫无机会。”
“我是否提到范伦恩王子也是当地最聪明的花花公子?”
“那确实让事情变复杂了。”
“假设说他威胁如果她不屈服,就要烧掉整个村子呢?”
“那个大色魔!自然地,她会说她宁可自尽。”
“他一句也不信,天主教徒绝不会自杀。”
“你说得有理。”
他用刀子划了个半圆。“戏剧始于她来到王子的庄园。庄园里烛火通明,王子打发走其他人,巧合的是,那座庄园就位于这处山顶。”
“的确。”
“她穿着王子当天下午送去的衣服。”
“我猜是白色的──朴素、端庄。”
“不,红色的──妖娆、淫荡。”
“那反而更衬托出她的德操。”
“王子丝毫不浪费时间,拖着她上楼──”
“将她抱上楼。”
“尽管她并非轻若鸿毛──幸好他平时经常锻炼身体。他将她弄进卧室后,命令她脱下衣服……慢慢地。他则在一旁看着。”
“自然地,他也是全裸的,因为庄园里非常热。”
“而且卧室里更热。我提过他有多么英俊吗?”
“我记得你提过。”
“终于,来到她被迫屈服于他的时候──”
“我不认为我会喜欢这部分。”
“因为你有着掌控全局的怪癖。”
“很巧合地,她也是。”
他退让。“正当他打算要霸王硬上弓时,她正好由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副手铐──”
“十八世纪时有手铐?”
“当然有,而且正好在她伸手可及之处。”
“方便极了。”
“当他色欲薰天的眸子投向别处时,”伦恩欲望氤氲的银蓝眸注视着她的胸部。“她伸手到他的后面,抓起手铐,铐──”
“抱歉,我敲了门,但没有人应门。”
他们分开来,瞧见汉利站在门口,一脸悲惨。“过去我们也经常借用手铐助兴,”他郁郁地道。“它棒极了。”
“喔。”伊莎清了清喉咙。
“你应该敲门的。”伦恩道。
“我敲了。”
伊莎拿了瓶酒。“你来开瓶吧,我去拿杯子。”
汉利刚倒好酒,崔西就进来了。她瞧见她的丈夫,立刻充满了敌意。“他在这里做什么?”
伦恩轻啄她的脸颊。“伊莎邀请他的。我劝她不要,但她自认为无所不知。”
伊莎原想为自己辩护,转念又放弃了。有用吗?
“似乎这样最好。”汉利道。“一整天,我一直试着要和你谈谈,但你一直在逃避。”
“因为你令我作呕。”
他畏缩了一下,但坚持道:“你能够出来外面一下吗,崔西?我有些话要对你说──私下。”
崔西背对着他,揽着伦恩的腰,脸颊贴着他的手臂。“当初我真不该和你离婚的,伦伦。老天,你是个好爱人──最棒的。”
伦恩望向汉利。“你确定还想要她当妻子?我得说,你应该得到更好的。”
“我确定,”汉利道。“我深爱着她。”
崔西像嗅到味道的小动物抬起头,然后决定那是不愉快的气味。“噢,对极了。”
汉利的肩膀垮了下来。他转向伊莎,眼里有着壮士断腕的沉重阴影。“我原希望私下进行,但显然那已不可能,因为崔西不愿意。如果你不介意,我就说给你听。”
崔西似乎正在竖耳听着,于是伊莎点点头。“请吧!”
“当她将饮料洒在我膝上时,我就爱上她了。我原以为那是桩意外,而我仍不确定是否该相信她所说的那不是。舞会上有许多英俊的男人拚命想争取她的注意力,而我甚至不曾想过要尝试,不只是因为她美得耀眼──天知道,她是我所见过最美丽的女子──也因为……因为她所散发出来的光辉……和精力。我无法将视线离开她身上,但同时,我不希望她知道我在看着。然后她将饮料洒到我身上,而我却想不出半句话好说。”
“他说:“我的错。””崔西的声音微窒。“我洒了饮料,而那个白痴说:“我的错。”当初我就该知道的。”
他不理她,专注于对伊莎述说。“我无法思考,我感觉脑袋像变成了浆糊。她穿着领口开低的银色礼服,秀发绾起,丝缕下垂在颈项……如此美丽、”他凝视着酒杯。“如此迷人……”他的声音浓浊,用力吞咽。“抱歉,我无法说下去了。”他放下杯子,由后门离开。
崔西的眼神阴郁。她耸了耸肩,仿佛毫不在乎。“瞧我必须忍受的。我原以为他终于要开口了,结果他又将自己关闭起来。我就像和电脑结婚一样。”
“别太过分了,”伦恩道。“没有男人想要在妻子的前夫面前掏心剖肺。一整天,他一直想找你谈。”
“那很了不起吗?十二年来,我一直试着要和他谈。”
伊莎望向花园。“他似乎是个不擅于表达感情的人。”
“你们俩都该有个新体会,”伦恩道。“男人都不擅表达感情,接受这一点。”
“你就不同,”崔西道。“你会说出你的感觉,但汉利就像有感情便秘症。”
“我是个演员,出自我口中的多是狗屎。汉利爱你,连傻子都可以看得出来。”
“那么我是个傻子,因为我不信这套。”
“你太不公平,”伊莎道。“我知道你受了伤,但那不代表那样做是对的。给他机会说出心里的话──没有观众在场。”伊莎指着后门。“用你的脑去听他说,而不是你的心,因为此刻它太过伤痕累累得无法信赖。”
“那不是重点!你不明白吗?你认为我不曾尝试过吗?”
“再试一次。”伊莎坚定地将她推向门。
崔西一脸的不悦,但还是出去了。
“我已经想要杀死他们两个了,”伦恩说道。“而我们甚至还没端出开胃菜。”
☆☆☆☆☆
汉利站在凉亭边,双手插在口袋里,金边眼镜映着夕阳的余晖。崔西感觉到和十二年前同样的晕眩──就在她将香槟洒在他的长裤上之前。
“伊莎要我出来的。”崔西听出自己语气中的敌意,今天她已经恳求过他一次,而她不想再来一次。
他将手拔离口袋,没有看她。“你今早说的话……那只是你的另一番烟幕弹吧?说你又胖、又有妊娠纹的。你该死地很清楚你一天比一天漂亮!还有,你说我不爱你,在我已经诉说了上千遍我的感觉之后?”
那对他就像句口头禅。“我爱你,崔西。”毫无真正的感情。“我爱你,崔西,别忘了去超市时顺道帮我买条牙膏。”
“说是一回事,相信又是一回事。”
他缓缓转向她。“打一开始,有疑问的从来就不是我的爱情,而是你的。”
“我的?我挑中了你!如果是由你主动,我们两个之间绝不会有结果。我发现了你,倒追你,将你追进教堂!”
“我不是那么棒的大奖!”
汉利从不曾吼叫。她愣了一下,无法开口。
“你还不明白吗?你想要孩子,而我的脸上就写着“好爸爸”几个字。对你来说,我一直只是如此。潜意识里,我一直知道你唯一想要得自于我的只有孩子和父亲的身分,但我不断愚弄自己。一开始只有杰瑞和芬妮还比较容易,之后兰妮诞生了,我继续假装你要的只是我。然后你又怀了康纳,而且你满足得就像吃了猫的金丝雀──一切都是为了怀孕和孩子!我试着接受,继续假装我是你的爱人,不只是精子的最好提供者,但那愈来愈困难了。每天早上我看着你,并想要你像我爱着你一样地爱着我,然而你的眼里只有孩子,根本看不到我。你说对了。后来我开始关闭自己,让自己撑下去。但这次你又快快乐乐地怀孕了,而我再也无法撑下去了……”他的语气破碎。“我就是无法!”
崔西试着消化这一切,但她的感觉太过混乱了。先是释然──而后是气愤他的迟钝──最终是喜悦!是的,喜悦!他们之间终究是有希望的。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并决定由小处开始。“但牙膏呢?”
“牙膏?”他望着她的神情仿佛她刚多长了两只角。
“我老是忘了买牙膏,而且我每次搞丢钥匙,都让你气得要命。你说如果我再算错一次帐,就要取走我的支票簿。你记得你载杰瑞去看小联盟时,挡泥板上的撞痕吗?那是我的杰作。康纳吐在我的车里,我没有时间清理,于是我开了你的车。我在超市时对着兰妮吼叫,结果购物推车撞上了车子。你说怎样,汉利?”
他眨了眨眼。“如果你能够列出有条理的购物清单,你就不会忘了买牙膏。”
典型的汉利风格!他就是不明白。“我永远无法列出有条理的购物清单,停止丢掉钥匙,或捅出那些会让你气疯的楼子!”
“我知道,我也知道多得是男人愿意排队为你买牙膏,或是让你的购物推车撞上他们的车子。”
或者他终究是明白了。
伊莎说过她必须用心来思考,而不是脑子,但在和汉利有关时,那真的很困难。“我确实知道你会是个好爸爸,而且那或许是我爱上你的部分理由。但就算你无法给我孩子,我还是会继续爱着你。我在你的身上找到了失落的部分。我一直怀孕并非因为只有你对我是不够的,而是因为我对你的爱是如此浩瀚无涯,它需要有地方可容纳。”
他的眼里闪过希望,但神情依旧哀伤。她明白到他的不安全感甚至比她的深。她一直认为他是她所认识的人当中最聪明的,并很难适应或许她才是两人之中比较精明的一位。“那是真的,汉利──字字句句。”
“有些难以相信,”他深深凝视着她。“瞧瞧我。我是那种就算你在街上擦身而过十数次,也不会注意到的男人,但你……男人会为了看你,走路撞上电线杆。”
“我从不知道你这么重视外表,”她忘了用脑子思考,干脆拍打他的下颚,争取他的注意力。“我就爱你的相貌,而且我可以看着你数小时也不厌倦。我曾经嫁给全银河系最出色的男人,结果我们却让彼此悲惨不堪。你是对的──那一晚,我可以拥有舞会里的任何男人,但他们没有半个吸引我。当我将饮料洒在你膝上时,我绝对不是将你视为任何人的好爸爸。”她深吸口气,又再继续说:“终有一天,我会变老。而如果你见过我祖母,你会知道等我八十岁时,我可能会丑得要命。届时你会停止爱我吗?外表对你有那么重要吗?如果是,我们之间的问题远比我所想像的大。”
“当然不会。我绝不会……不可能……”
“说到烟幕弹。我一直认为你思路清楚,但似乎我才想得比你清楚。老天!比起我,你就像是情绪的垃圾筒!”
他笑了,似乎终于明白了。她想要吻去他所有的恐惧,但她也有自己的恐惧要面对,而且他们之间的问题不单单是靠吻就可以解决的。她不想要一辈子都得安抚他的不安全感,尤其不喜欢他如此重视她的容貌。当她年华老去后,他又会怎样想呢?
“在结褵这么多年后,你会以为我们了解彼此了。”他道。
“我们不能继续这样下去,我们必须一劳永逸地修补我们之间的裂缝。”
“我不知道要怎样做到。”
“找个好的婚姻咨商,而且愈快愈好。”她踮起脚尖亲吻他,然后转向农舍。“伊莎,你能够出来一下吗?”
第九章
伊莎和伦恩在厚毛毯里赤裸相拥,抵挡夜晚的寒意。她仰望着由木兰树梢垂下的枝状吊灯。伦恩的唇拂过她的发。“我会对你太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