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地盘,他的地盘?店铺就只有一家,怎能既属于她又属于他?若蔷惊疑不定。
卓立寰不让她再猜下去,他马上发动攻击。“我根据可靠的消息,知道你前几天曾与一胖一瘦两个男人在那里谈话,对吗?”
若蔷猝不及防地怔住。
“你还到附近的提款机去提了二十万出来,付给他们当作是租金,对吗?”
“……连这你也知道。”若蔷心中有不祥的预感。她没好气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卓立寰顿了顿,拿起水杯轻轻旋转,黝亮的黑眼珠看得若蔷心里发毛。
她拒绝接受这种猫捉老鼠似的耍弄,双眼随即迸出火花道:“说!”
卓立寰好整以暇地往下说:“那天跟你接触的这两个人,证实是令警方一直很头痛的人物。他们是很资深的老千,骗术可以因时、因地、因人而变,运用自如。只要你一个皱眉、一个浅笑,他们就抓住你的喜恶与弱点,去施行他们的骗术。”
“老千?骗术?”若蔷跳起身爆吼。“你是说……”
“你被骗了!”卓立寰毫不容情、几近残忍地道。
“怎么会?”若蔷马上从随身包包里拿出租赁契约书、陈阿狗的名片与钥匙。“你看我有……”
卓立寰一手挥掉那本契约书。“这根本没有任何法律的作用。”
“可是他们有签名盖章……”若蔷手脚开始慌乱。
“他们却不是真正的屋主!”
“怎么可能?我这里还有他们的名片。”
“你何不再打一次电话给他们?我保证绝对没有人接听!”卓立寰铿锵有力地道。
若蔷愕住。
他怎么知道她私下试了很多次,都没有人来听电话?她还曾经按照名片上印的地址去找陈阿狗,却发现根本没有那个地方,更遑论找到人!为了不让玄薇操心,她还一直憋在心里没有告诉人,其实她的心里早就急死了。
她撑起最后一丝希望。“但是,我还有钥匙……”
“你看仔细,这把是十字锁的钥匙,跟那间铺子铁门用的半圆形长锁匙大不相同。难道在收下这把钥匙的时候,你连想都没想过要试吗?”
她的确没想过!
若蔷颓然坐在椅子上,卓立寰的一言一语已经把她的满腔信心击溃。
“你知道那间透天金店铺有几楼吗?”卓立寰毫不放松地问。他相信若蔷的能耐不只是这样,三言两语就被击散。
真正的火焰不会在经水一泼之后,就失去生命力;它会伺机再起,再显风云。
卓立寰可不是变态,他没有看丁若蔷颓丧的癖好。他只想知道若蔷在遭遇挫折之后,这簇傲慢的火焰是否会予以反击,那才是他对她感兴趣的真正目的。
若蔷不确定地回答:“大概五、六楼吧?”
“是四楼。你在给钱的时候,难道没想过是只租铺子,还是租下整栋楼的问题吗?”
“我……”她没想过。
“你不会要求人家提出相关文件,以证明他是那间房子的合法主人吗?”卓立寰步步相逼。
“他……”她无言以对,气得把那张名片撕得粉碎。
难怪她老是打电话没人接;难怪找不到陈阿狗给她的住家住址;难怪“蔷薇餐厅”里常有些奇奇怪怪的人能自由地进出那里,还大动工程作装潢……原来在他们眼中,她才是奇怪的闯入者!
若蔷恨恨地瞪住卓立寰,分不清现在她心里是怒气多一点,还是羞愤多一点。
他根本是专程叫她出来、要看她出丑的嘛!
她居然在这个男人面前闹了一个大笑话!?被骗了钱、梦想破裂,里子都丢光了,连面子都保不住。怎么可以在卓立寰面前出这种丑?
一想到他可能在肚子里闷笑得快抽筋,若蔷就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被卓立寰嘲笑看轻,可比不被玄薇信赖还要难受、比被人骗还要难堪。
卓立寰是谁呀?居然能让她如此反常,若蔷真是羞窘得无地自容。
太可恶了!她要去找那两个混蛋,把他们大卸八块,丢到海里喂鲨鱼泄恨!
卓立寰停止犀利的言语攻击,冷眼观察若蔷的表情。
她是出现过短短一秒的挫败,但是随即就被愤怒的神色占据了脸庞。很好,她果然够骄傲、打不倒,他对她的兴趣可真是愈来愈浓厚了。
本来今天约她见面谈谈,只是想见她一面、观察与他一样自负骄傲的女人如何面对挫折、如何反击;现在他倒想好好计划一下,如何能打进丁若蔷的生活圈子,常常见到她那张洋溢着活力与火光的娇艳小脸。
“你还好吧?”他不再咄咄逼人,脸色回复平和,与刚才强迫若蔷认清现实的表情判若两人。
“我当然没事。”若蔷下意识地将头一扬,就算在卓立寰面前出糗露乖了,她还是有她的骄傲。“感谢你跟我说明这件事情。我有事,要先走了。”
“要走啦?”卓立寰马上起身,他带着淡淡的嘲弄道:“丁小姐,你就这样相信我的话?你不怕我是另外一个老千,对你行骗?”
虽然若蔷对被骗二十万的事感到有丝茫然,面对着一开始创业就惨遭滑铁卢感到气愤,但是她牙尖嘴利的本事还是有的。她不耐烦地道:“你刚刚不是说过了:‘卓立寰就是保证’?”
她可真懂得拿他的话来堵他的嘴呀。卓立寰轻笑了一声,建议道:“其实,为了慎重起见,我可以找上一任屋主、当时接洽的双方人马与律师、代书过来……”
“然后看我再出一次糗是吧?”若蔷的心里燃起不甘愿被揶揄的火焰。“谢啦,本姑娘没有被人看笑话的习惯。”“我以为躲着怕人嘲笑的行为,丁小姐应该不屑为之才对。”他故意这样说。
若蔷跺跺脚。“关你什么事!”
她要回家去好好反省,甚至躲着一辈子都不见人,这也犯着他了吗?若蔷迅速地刮出VlP室,不再跟这个看尽她糗态的男人耍嘴皮子。
她最好以后都可以不要再见到他!
卓立寰坐在原座想着她轰轰烈烈的言行举止,不禁扬声大笑。丁若蔷真是太有意思了!瞧她这副急着摆脱他的模样,下回要找她出来,恐怕没那么容易了吧?
他收住笑,眼中锐光一闪。他卓立寰没有办不到的事,只要他还保持着对她高度的兴趣,他总会有法子招惹她的,不是吗?
***
“丁小姐,这些试管麻烦你拿去洗一洗……”
“丁小姐,我们等着用高速离心机,麻烦你先过来清理一下……”
“丁小姐,麻烦你再去药柜那边帮我们拿药品过来,我开的药单在这里……”
“丁小姐……”
丁若蔷穿着白色实验衣,右手拿着试管刷,左手拎着药品,忙碌地穿梭在实验室里。
没错,就是实验室——有着白惨惨的墙壁、各个角落置放着来自德、日的昂贵科学仪器,聚集了整个“丁氏食品”中最面无表情的一群人的地方——食品研发部门。
若蔷苦命地哀叹一声。自从卓立寰向她宣布她被骗了以后,她茫然顿失打拼的梦想。想想,私房财产都去了十分之九,她的“蔷薇餐厅”还能有什么搞头呢?
这年头有钱好办事,没钱就行不通,既然梦想无望,她也就只好乖乖地、认命地到“丁氏食品”来上班,为五斗米大折纤腰。
这个决定,跌破了一干人等的眼镜,尤其是她老爸的。
若蔷想起上星期的某天早晨,老爸正例行性站在楼梯口朝她叫嚣,不但没有等到她火爆的回应,还正面撞上已经打点妥当、准备到“丁氏食品”来上班的她;他那张口结舌、活像吞了一颗生鸡蛋似的讶异神情,令人不禁喷饭。
若蔷试着想点有意思的事,苦中作乐;否则在研发部门里干些鸡毛蒜皮小事,实在是无聊得紧!
放眼整个研发部门,正可谓人才济济。为首的陈博士本身就攻读了三个博士学位;其他的助理研究员,起码也都有硕士以上的学历;相形之下,她这个区区小学士就算不上什么了。
她就算是“丁氏食品”的第二代继承人,在这个专业领域里,也逞不了威风。
所以她只好当跑腿打杂的啦!每天的工作内容,不外乎洗洗试管、晾晾抹布。
若蔷闷得想尖叫,在这种无聊的地方、与无聊的人共处、做这些无聊的事,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无聊!
但是若蔷不愿擅离职守,因为玄薇。
玄薇总是跟在她身后;她做什么,玄薇就跟着做什么。就拿这回她被“陈阿狗”骗走二十万的事件来说,之前若蔷坚持不到“丁氏食品”来上班,玄薇无条件跟着她;她冲动地租了间铺子,大作开餐厅的美梦,玄薇二话不说成为她的拍档;“蔷薇餐厅”成为泡影之后,她垂头丧气地来到“丁氏食品”洗试管,玄薇还是以跟随行动表示支持,她听老爸的话,到客服部去见习。
如果她现在因为耐不了烦而出走的话,玄薇又要她一起不安定了。
若蔷叹口气,全身骄纵的细胞都枯萎了。她想起她早夭的梦想,蔷薇餐厅。
虽然玄薇愿意把她私房存款全部拿出来,资助她重新出发,并说:资金方面也许可以找妈妈来帮忙,但是若蔷高昂的自尊心绝不容许她伸手向玄薇、老爸或阿姨拿钱。
她不要这种来自亲情的纵容帮助,让她觉得自尊仿佛被自己丢得一点都不剩。
所以,若蔷情愿到“丁氏食品”来上无聊的班,偶尔被不知个中缘由的老爸酸一顿,也不愿再妄想东山再起的事。唉!她真的是被骗怕了,也丢脸丢怕了。
提到丢脸……若蔷很自然地就想起了卓立寰,那个一脸坏坏,看她出丑的男人。她不自觉地咬紧牙根,但又不禁有点心思飘摇。
一想到她曾经被人骗到他面前去,让他见识她冲动之下的蠢笨行为,她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一脸嘲弄的他了。
可是,为什么在她心里会有个小小的声音说,她其实还是很想再见到他?
真是奇怪、奇怪、奇怪!
“丁小姐,你别再发呆了,我吩咐你拿的药品呢?”陈博士毫不客气指责道。
丁若蔷回头狠瞪他一眼。
几天相处下来,若蔷发现陈博士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要不是她正受到失败的打击,一时萎靡不振,难以重振雌威,她会在这里任他喊东喊西吗?
她哀怨地望一望身上惨白的实验衣,真没活力。一个人被骗了钱已经够倒霉可怜的了,为了糊口饭吃,居然还得被迫穿上这种白晃晃的衣服;没有明灿鲜艳的红色贴在她娇躯上、亮相在她眼前,赋与她火焰燃烧的热力,若蔷连一点精神都鼓不起来。
红色,就是她的热力泉源啊!
“大、大、大小姐……”方大刚贼头贼脑地溜到她身边。
若蔷一翻白眼。她真讨厌方大刚,自从她到“丁氏食品”工作之后,他天天中午都会来向她报到。“滚!我没工夫应酬你。”她非常没好气地把怒气都发泄在他身上。
“我、我怎么敢叫、叫大小姐、姐应、酬酬我呢?”方大刚涎着唾沫结巴道。
他暗恋大小姐好久了,可惜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机会一亲芳泽;幸好大小姐最近开窍了,到“丁氏食品”来上班。老板事先叫他多关照大小姐一点,于是他每天就利用许多假公济私的机会来找她。
“有何贵干?你快说,说完就给我滚!”若蔷已经够烦的了,看到方大刚、听他结巴就更烦了。
“我、我们一起去吃、吃吃午饭,好吗、吗?”方大刚也不想结巴,但是一遇到暗恋的人,他就控制不住自己。
“没空!”若蔷断然拒绝。
方大刚还想再跟她拗,这时放在若蔷实验衣口袋的手机响了。
陈博士快步走过来,凌厉地责骂她。“丁小姐,我不是说过了吗?在我的实验室里严禁使用手机。”
若蔷瞪了他一眼。陈博士扮威风倒是愈扮愈顺手了;如果他以为她屈尊在此工作,就会完全遵照他那些可笑的规定,那他就错了。若蔷对陈博士的不满已在爆发边缘。
“喂?”她蹙着眉接手机,藐视吹胡子瞪眼睛的陈博士。
“嗨,丁小姐。”手机那头传来卓立寰轻快的声音。“你好吗?”
怎么会是他?乍然听见卓立寰的声音,若蔷又惊又喜。
她浑然忘了之前“最好别再见到卓立寰”的坚决想法,只觉得他的声音有股连她也无法解释的魔力,为那些萎缩的细胞灌满能量,令她重新又活了过来。
若蔷有丝娇嗔地道:“是你,你又有什么事要给我指教?”
方大刚竖起耳朵来偷听。
“哦,没什么事嘛。”卓立寰听得出她有点不痛快。“只是打通电话来问候你。”
“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只要费工夫去查,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多少秘密,何况是区区的手机号码?”卓立寰朗朗一笑,半揶揄道。“怎么样,最近洗试管愉快吗?”
“关你什么事?”若蔷着恼,他这一提,可把她的旧仇新恨给引上来了。卓立寰——她的天敌!“你今天是特地打电话来调侃我的吗?”
“当然不是。”他沉吟了一下。“我是有个好消息想要告诉你。”
“怎么?难道阁下后来发现,那间铺子其实是属于我的吗?”若蔷反讽。
“想也知道不可能。”卓立寰淡淡一驳,随即切入正题。“不过我是真的有事要找你商量。我对你的现况也还算是了解,如今我有个小小的计划想问你有没意愿加入。”
“说来听听。”若蔷不是很感兴趣。
“Well——,你被老千骗了钱,虽然与我无关,不过我心里还是过意不去。我是不很清楚原本你租店铺打算做什么,不过在我名下还有另一家店铺,条件并不比原先的差,目前没有用途,我想那里可以提供给你使用。”卓立寰说出他计划中的一半,保留另一半没说。
“你还真不是普通的好心。”若蔷听听就算了。“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玩笑话吗?”
“说的也是。”卓立寰在电话那头,作状不胜兴叹。“你只会相信那些没有根据的骗徒老千;至于真正有诚意的人,你反而不敢相信,连他们的好意你也不敢接受……”
这句话,可真是顶到若蔷的弱点了,她马上予以反击。“我没什么不敢的!”
“是吗?”卓立寰的语气非常之怀疑。
竟敢用这种口气质疑她?若蔷简直要喷火了。
“你有事跟我商量,尽管放马过来,我才不是胆小之人!”她再三火爆强调。
“那好吧。”卓立寰偷笑了一下。丁若蔷果真禁不起一点激将之计啊!
他以不胜惋惜的口吻再诱哄她。“可是,现在在电话里一时也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