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胞胎,」他猜,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这个世界上有几十万的双胞胎姊妹,不过,通常感情该是相当不错,但显然眼前这对不一样。
「是的。」她握拳,眼睛里面充满坚决,「不能让她知道,否则我不知道她会……她会对我做出什麽事?千万不能让她知道,拜托你。」
「好吧!我答应你。」
***
但这样的决定是对的吗?
她反覆问著自己几天几夜几万次,还是没有答案,眼看出发的日子就要到了,心里的著急更甚,她想见他,同他说说话。
但是,该怎么样才能躲过姊姊见到他?
不由自主的她又往医院跑,偷偷地躲在角落,远远的望著他,看著他微笑的对著她的姊姊……她多想冲出去呐喊--不,不要对她笑,你的笑该是我的、该是我的呀!
但她却硬生生的忍住冲动,吃下那啮心的痛楚,甚至将手握成拳头堵住嘴,塞住那要逸出的呜咽。
然後一双手搭上她的肩,她转头,是白常生怜悯的看著她。
「想跟他讲话?」光看她那痛苦的表情!他已经猜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眼前受伤的男人,唉!又是另一个悲伤的故事,却是别人的人生,他不该管,但他想帮她。
「不可能的,我姊她……」不知道为什么!对他,她总有种亲切的感觉,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境遇有些相似吧?彼此的心情多少都能体会。
「时间不多了!刚刚我已经递出辞呈了。」
「哦!」只是再一次提醒她时间苦短,能再这样看著他的机会不多了。
「我去引开你姊姊,你去向他道别。」
她惊讶的望向他。
「当然,你也可以改变主意,待下来?」
她默默的摇头,「不,我得走。」
「那麽,就快去道别。」没给她多余的时间反应,他往房病走去,走到杜心如的面前,不知道说了些什麽?
只见杜心如面露讶异,跟著白常生的後头匆忙离去,留下他一个人在医院的中庭里,欣赏著扑向玫瑰的粉蝶。
她不由自主的迈出脚步,悄悄的走向他,静静的停在他的後面!思索著她这偷来的会面该如何开始?
「你终於来了。」彷佛有所觉一般!他回头,脸上有欢迎的温柔,「我以为你忘了我这个丁大哥了。」
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下来,她怎么可能忘得了他,无论他是丁大哥还是文正呀!
「对不起。」她哽咽的说。
「对不起什么?你不来一定有你的理由,工作太忙是不是?」
她低泣的摇头,「为了过去……我所犯的错!还有现在跟未来……对不起。」
「你在说什么?我一点都听不懂。」他温煦的微笑。
她的心却如降至冰点的冰窖,「或许总有一天,你会懂,会想起一切,到时候,你会恨我。」
「不会的,不管发生什麽事,我都不会恨你。」
但他也保证过不会忘了她,却还是忘了,这样的情况下,教她怎麽再相信他温柔的保证。
「再见了,文正。」低声说出,她数日後就要远赴千里之外的异国,再相见,恐怕没有机会了。
「你要去哪里?」他急急的问,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她好像要离开,离开到远方,更不解的是,为什麽他心里的惊慌会这麽多、这么重?
但她只是泪眼蒙蒙的忘著他,「答应我!你要过得快乐、过得幸福。」
不!不对劲,「你要去哪里?」他执意的问。他不要她去太远的地方,他想她留下来,留在他的身边。但这心态不该呀,她是他未婚妻的妹妹,她的未来……不该是他能强力干涉的。
她没有回答,只是哀伤的望著他,「你的伤怎麽样了?」
「很好,过几天我就要转到复健科。心仪,告诉我,你到底要去哪里?」他的心里好慌好乱。
「不要担心,不管我去哪里,我都会祝福你的,祝你跟我姊……虽然我很不愿意。」缓缓的後退,第一次吐露她的心意,「丁大哥!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他点点头,记起堤岸边扭伤脚的女孩。
「我好後悔、好後悔,我该更有勇气的,那么我就能比我姊更早说……我喜欢你。」
她喜欢他?!
他惊愕的张嘴,脑子里有画面浮现,是他和她赤裸的身体炙热的交缠--
他怎麽会想到这般的画面?!
「心仪,你快乐吗?」
「快、快乐。」愉悦的泪水顺著她的脸颊滑下。
「告诉我,你相不相信我?」
「我不。」
「为什么不?快告诉我!」他命令。
「因为、因为……」泪水纷纷,她悲哀的望向他,因为她爱他啊!可她却说不出口。
这是什麽?为什麽会有这样的画面?为什麽他这般确定那女子是心仪而不是心如?
「现在再後悔都来不及了,我注定这辈子要为这样的胆怯付出代价,文正。」
她最後一次看著他!深深的注视,静静的将他的影像刻进脑海,永远保存,她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告诉他们的孩子--你的父亲是个非常棒的男人,可惜,妈妈配不上他。
她这样的视线令他的心里发毛,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慌乱在身体各处乱窜,大脑甚至大大响著警铃叫著--阻止她!不要让她做傻事、不要让她离开,不然你会後悔,一定会後悔。
「心仪?」他尖锐的呼唤。
但她却凄凉的後退,「文正,对不起、对不起……我竟然爱上了你。」再也控制不住,她转身就跑。
哪听得见他凄厉的呼唤,「心仪?」
哪看得到他为了想追她而努力驱动轮椅,终於重心不稳的跌倒,他以一双绝望的眼睛看著她消失的身影愤恨的诅咒,「该死!不过是跌个跤,竟然就跌成这个样子,我真是个废人。」
***
在机场的登机门前,白常生最後一次问:「你不後悔?」
她含泪摇头,「我不能後悔,你呢?」
整个团里,就他俩孤独得可怜,没有朋友、没有家人送行。
所以白常生也苦笑,「我不该後悔。」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他意外的露出微笑看她,「走吧!到了那里,我相信我们会找到另一个属於我们的天空。」
「嗯!」
也唯有这样,她才有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
不知道为什麽,他今天的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整个心也跳得很不安,彷佛有某种事情正在发生!
「心如,心仪呢?」他不由自主的问,不知道原因,只是觉得必须弄明白。
杜心如不耐烦的剩过去,「你知道现在几点了?」
看了看几上的时钟,中午十二点钟。
「才中午而已,你已经问了二十次,你是怎么了?这么想她?」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不该想她,却偏偏想起她,尤其再见到同心仪一般脸孔的心如後,他更想她,莫非,他爱上了心仪?
不!他不该是这样见异思迁的人,他爱的该是心如,但为什麽听到心如的声音,看到心如矫柔做作的姿态时,他会觉得厌恶,觉得心如变了!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值得爱。
到底是什么事造就了这一切的改变?
但他就是想不起来。
「我累了。」他只好逃避的转过身,拉起棉被盖住自己。
可他却没办法遮住耳朵不听心如说:「丁文正,你要搞清楚,你现在是个废人,我不计较的照顾你,跟你在一起,可不是为了听你提起心仪那个贱人。」
为什么心如可以这样骂心仪是个贱人?她们是双胞胎姊妹呀!
「我知道我先前嫁给别人是我对不起你,但我後悔了,回来照顾你这个残障不能走的废人,你该感激我的。」
但他一点都不感激,反而只有一种厌恶的感觉,他突然觉得她好自大、好自私。
「不要再想那个女人,你该想的只有我,等你伤好後,我们就立刻结婚。」
可奇怪的是,他一点也没有想要与心如结婚的冲动,甚至他可以说是相当排斥这样的心意。
「你听到没有?」杜心如强硬的索取他的承诺。
他的反应却是装睡的打呼。
「你是真睡还是假睡?」杜心如试探的摇摇他的肩膀,「文正,你听到我的话吗?」
他的打呼声依然响亮,寂静笼罩著病房内,她似乎断定他睡著了。
「真是麻烦。」他听到她不耐烦的语气,「要不是看在你爸条件优渥的份上,我会理你这种废物才怪!真不知道心仪到哪里去了?不在那栋别墅里,也没去公司上班,难不成去寻死了吗?」
他的心陡然提得老高,有股感觉:如果心仪死了,他会非常非常的难过。
「不过是她活该,想跟我抢男人,门都没有,十年前不可能,现在更不可能。」
他的心陡然冻结。
心如知道心仪的心意!从十年前到现在?却偏偏在这十年里,在心仪的面前跟他亲昵的表示亲热以刺激心仪?
蓦然间他对心如的心态感到恐怖和心寒,难道他「爱」的女人是个蛇蝎心肠,自私自利的女人?
脑际忽然胀痛!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他和她在桌上共进晚餐,餐桌上都是他喜爱的菜色,只是、只是这人是心仪不是心如,但这些口味的菜,却是心如常「外带」给他品尝的,难道那些菜都是出自心仪的手?
一股酸涩涌了上来,他知道答案,却不想承认,只知道他真是可悲得很。
叩!叩!叩!
一阵敲门声引起杜心如的注意,她转头,看见门外身穿白衣的医生,露出灿烂的微笑,盈盈的迎了过去,「医生,有什麽事?」她搔首弄姿的摆弄风骚,毕竟,医生的月收入有几十万,哪是文正可以比的。
他偷偷地睁开眼,目睹一切,诅咒自己的盲目。
那医生看到了他的反应,却不多说,和蔼可亲的笑著,「你好,我是丁文正新的主治大夫,我叫白常盛!很高兴能为丁先生主持复建事宜,不过在那之前,有些资料需要填,可不可以请这位小姐到护理站填写。」
「那有什么问题?」杜心如抛著媚眼。
白常盛当作收到,露出更灿烂的笑靥,「那麽,美丽的小姐先去吧!让我为你的心上人诊疗。」
「他才不是我的心上人。」杜心如竟然低声在他耳边说,并且笑吟吟的看著他!心想,或许钓个医生也不错,「他是我的青梅竹马,他父亲交代我……」
白常盛的手点住她的嘴唇,「我明白了,去吧!晚上我有那个荣幸邀请你晚餐吗?」
「当然。」她娇笑,掠过白常盛的身旁而去。
他的心在淌血。
他爱上的女人就是如此吗?他为自己感到可悲,更认清了自己爱情的盲目。
「真是个笨家伙,竟然会舍弃心仪要那种女人。」
他听到白常盛这麽说,眼睛不由自主的张开!定定的看著医生。「你认识心仪?」
白常盛点点头。
「她在哪里?」他好想好想她,想到心痛。
白常盛微笑,「她跟我弟弟在一起,很安全。」
「她在哪里?」
「你知道了又如何?」
「我想找她。」
「为什么?」
「因为我、我……」该是什么,他不明白呀!
白常盛笑说:「她在史瓦济兰,努力一点,或许你能在时间到达之前,双脚健全的赶到。」
「什么时间到达之前?」他敏感的问。
白常盛没打算公布答案,「在那之前,你除了积极的复健外,更该把你遗忘的记忆找回来。」
可他忘了什么呢?在他的眼前有的只是一片茫然。
第十章
圆满
众里寻你千百度,
只是,
你是否已将我自你心中除名?
好想好想,
能有再一次的机会!
「你不要再来了。」他终於对她说出口,看著她不敢置信的脸孔!他更进一步的强调,「我们分手吧!」
杜心如放下手中正看得高兴的杂志,尖锐的反问:「你以为现在的你可以跟我分手吗?」也不想想他脚不能动、手不能提,要不是她来照顾,他会好得这麽快、这麽顺利吗?
「当然可以。」他平静的看著心如,提出这样的决定後!心情反而出奇的平稳,好像早就该这麽做一般。
她咬牙,虽然他说得淡淡的,但她可以感觉他是认真的,「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要是文正不要她,她就不能拿丁远才每个月付给她的十万块看顾费,到时她就变成身无分文了。不!她不要这样,她不要连续惨遭两个男人抛弃,她不该得到这样的遭遇的。
「你没做错什么。」只是他愈来愈看清楚她了,说是来照顾他,但却是每天来医院看杂志、喝饮料,跟他的主治大夫谈天调情,至於推他去复健、散步且照顾他的是医院里的护土,还有他自己,他可以感觉到她的心不在他身上。
以前,他会吃到她「精心」烹调的东西,但现在他住院,吃的不是医院的食物,就是她从外面买来的炸鸡和披萨!问她为什麽不再煮,她只是耸肩说她没心情,完全没注意到他根本不喜欢起司和油炸的东西。
他忍不住怀疑起之前那些对他胃口的食物是心仪煮的。
「那么就是你爱上别的女人了?」她愤怒的猜想,「谁?」难道赶走心仪还不够。
「没有谁,我只是不再爱你了。」他疲惫的揉揉颈背,想起昨晚跟泰国的父亲通了电话,知道她来照顾他还有薪水拿後,心更寒了。
「为什么?」她不敢相信的呼喊,「因为我曾经嫁给别人吗?我後悔了呀!我不该做出那样的决定,对不起,原谅我,我再也不会那样做了。」
他看著她,想到当初知道她要嫁给别人时,他的确是痛苦,且不敢相信,甚至愤怒得要冲到美国,那时候,他相信他是爱她的。
但是现在……他的心情沉淀了,所谓患难中见真情,他在她身上看不见真情,只有势利,想起与她携手走过的那几年,他发现一直都只是他在一头热,执意的欺骗自己她是美好无瑕的。
「你该去找个另外的归宿,我不适合你,你走吧!」
「你以为你可以就这样打发我吗?不行。」她狰狞的大喊,「你不可以这样对我,这些日子以来,我尽心尽力的照顾你,喂你吃药、陪你复建,我这样为你牺牲,不该得到这样的报偿。」
「一个月十万应该很够了。」他终於忍不住冷冷的提醒。
她惊骇的睁大眼,「你知道?」
「当然。」
「所以你要跟我分手?文正,我不要伯父的钱了,我只要跟你在一起,拜托你,不要赶我走。」这次杜心如流下泪水,可怜兮兮的握著他的手祈求。
他把手抽出来,声音严厉的说:「够了,不要再要这种手段,你走吧,我已经请了新的看护,薪水比你低!但我相信他会比你用心。」
「不!你不能这样对我。」她不相信他会这麽铁石心肠,「如果离开了你,我会活不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