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多少年没有见过忠实有如一条狗的女人了?今日应该证实霍水宓是有这份特质的,他该高兴才是。
可为什么他的心情复杂难辨?
“你怕我吗?”他低语,贴近她愈发晕红的身子。
“不……我不怕。”轻微地颤抖起来,背叛她的意志。
“那很好,我并不需要一个怕我的妻子。”
这就是忠实吗?如同一条狗忠实主人,如果不是主人,就怒目相对!
他该满足才是。
无论是徐苍离也好、徐老爷也行,只要她生下徐家香火,管她忠于谁!她只不过是个女人罢了!
“你太瘦了。若不是那日我见你有足够的精力打人,原是不打算这么早圆房的。”
他冷语,扯开她亵衣的动作却出奇地温柔。
霍水宓的脸如火烧。大婶没跟她说过圆房还有这一段的啊……
她倒抽口气,老爷的唇贴上她的颈子往下滑!
“怕吗?”他扬起眉,注意到她的身子持续微颤着。“你不必也无须害怕,这可不会死人,睁开眼睛,我宁愿是猪只交配,可也不跟个木头玩偶寻欢。”
霍水宓咽了咽口水,张口欲言,却遭人忽然堵住了口。
她真的睁大了眼。
他的嘴贴上了她的。他的舌根粗鲁地滑行进来。
老天爷啊,老爷究竟在做些什么?口水相接,不知道算不算恶心,这是她头一遭经验,这是圆房的必备过程吗?她可没见过猪只交配需要交换口水的……
她的心“怦怦”直跳,很大声,大到几乎以为心口跳到他那里去了。
在这般近距离之下,清楚瞧见他的半侧脸。二十年来,她没见过太多男人,对于男人的相貌并没有一定的认知标准,但老爷应该是好看的,他的睫毛修长而漆黑,鼻梁高挺,棕色的脸庞有型而显得有些贵族式。这样好看的人怎会瞧上她呢?
啊,嘴唇相接,他的手指却滑到她的胸口,是察觉了她的心跳声吗?老天爷,当初大婶是在开她玩笑的吗?什么猪只交配,天啊,谁来教教她呢?万一惹得老爷不顺心可怎么办?
她该怎么做才好?
“瞧你脸红的。”他贴着她的唇低语,嘴角上扬。“可别烧了起来。”轻笑道,一时教她看得有些呆了。
“什么都不懂吗?理当由我来教的。”语毕,他俯下头来又吻了她。
又是口水交换吗?老爷的口水好甜,先前没注意到,现下才发现他的嘴里有些酒味,不像爹偶尔喝的白干,这味道比起白干更香醇。霍水宓忽然感觉身子好软,像躺在棉絮上,心跳声像擂鼓,吵得她没法子思想。
其实,口水交换也不算恶心,霍水宓迷迷糊糊地想道,尝试地伸出粉舌舔着他的唇。她想,她是喜欢上了同老爷一块口水交换。
老爷的口水好甜,这就是喜欢的理由吧!嘻。
※※※
好痛!
不止头痛欲裂,连身子也好痛。
从没一觉醒得这般辛苦,像是刚从泥沼里爬出来,沉甸甸地。
“死丫头,不是吩咐过你,夫人未起床,不准接近这里的吗?”是贾大妈的声音,随即又是左右开弓的巴掌声。
霍水宓睁开沉重的眼皮,天亮了吗?
“贾大妈……你大人大量,替我们姊妹俩求求情,来世做牛做马都报答你的。”
听起来挺像珠丫头的声音……是吗?那丫鬟平日气焰高涨,有理的、没理的都教她说得头头是道,怎么今儿个的声音好象在哭?
她还在梦中么?
“你瞧我贾大妈是什么人物?也不过是个管你们的下人罢了!我就说,平日能占便宜就占便宜的丫头今儿个怎么起了个大早,捧着早膳在门外候着,原来是想求情!你也不瞧瞧平常你是怎么对夫人的?想向她求情?除非她生了菩萨心肠!还不快收拾收拾行李,跟随你老爹回老家去!”
“贾大妈,贾大妈!我原就没打算向夫人求情的,我只求你行行好,说服老爷留我下来,你在府里说的一句话比起夫人说的还有用,现下在府里哪个人不知道夫人是叫老爷买下生子嗣,其它是没她的地位的,贾大妈……”话还没谄媚完,又叫贾大妈左右开弓,莫名其妙地挨了两巴子!
“死丫头,你这话是存心教我在府里待不下去吗?快滚!要再敢待在这里,就教你老爹带着拐腿的女儿回去!滚!”
这句话显然是起了威胁,才一会儿工夫就听见珠丫头的哭声愈行愈远。
霍水宓揉了揉眼,掀起薄被。她所识的珠丫鬟何时这般委曲求全过?是错听了吧?
“啊……”她失声叫道,一见贾大妈持着随手抓来的木棍闯进来,忙拿被子盖住身子。
“夫人,怎么啦?”贾大妈东张西望的,大吨位的身躯像要随时跳上某个人的背上。
“有贼吗?在哪儿?在哪儿?教我瞧见了,非把他压死不可!”
“没有贼啦……是……”彩霞爬上霍水宓的脸颊。她怎能说她赤着身子睡觉?糗死人了。
昨儿个夜里……完啦,记忆虽然模模糊糊的,可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仅仅是羞,简直,简直是丢死人了!天啊,天啊!昨晚上她究竟是发了什么疯,竟然对老爷做出那种事来……
“没贼就好。”贾大妈眉开眼笑地放下木棍,到衣箱里挑着鲜艳的衫裙。“这是夫人的初夜,不习惯是自然,等这种事过了几回,夫人就不会觉得腼腆啦!快换上衣裳,一早红小姐就哭着要夫人你,再说,沾了血的床单是要换新的,夫人老待在那儿,教咱们怎么换?”
“血?谁流血了……啊!”床上真的有血迹!她没伤啊,难不成是昨儿个夜里咬伤了老爷?天啊,简直是无地自容了。
贾大妈见她羞愧难当,,还当她是不好意思,呵呵直笑地为她换上新衣。
“老爷呢?”霍水宓怔着脸问道。该要跟老爷赔罪的,他会不会觉得她很……很不知耻?
“京城宅子里的王总管派来信差,老爷正在书斋里见他。瞧,这些衫子都是老爷吩咐下来重新改的,比起成亲那几日穿的是合身多了。”说到这里,贾大妈就有点不服气了。
她是知道老爷拿一袋黄金买下夫人的,其中还包括给夫人滋补身子的费用,原以为霍家会分出几两白银养胖夫人的,哪里知道那霍二娘吞了所有黄金,害得老爷原先派她打理的新衫新裙全都过大了。
现在倒是满贴身的,就是太瘦了。在徐宅三餐都是丰盛的鱼肉,虽然还是吃不胖,但至少脸蛋不再面黄肌瘦,活像哪儿逃出来的饥民似的。
出了主房,由贾大妈引路带出迷宫般的庭庭院院。在徐府的半个月里,她始终摸不透这些连成串的院子出口,也因此陪着红红玩耍都是在附近,几乎没再踏过徐府其它的地方,这也好,起码不必再见那对刻薄成性的兄妹,虽然只能在一个院子大小的地方绕,可她也心满意足了。
“贾大妈,贾大妈,救我!求求你,救救我们!”远远地见到珠、宝两个丫头背着小包袱,被一个老汉拉着往大门走,一见到贾大妈的身影像见到救星,又哭又喊的。
“找我有什么用?”贾大妈嘀咕,随即向霍水宓道:“夫人,咱们还是绕路走吧!”
拉着霍水宓就往转角走。
“死丫头,什么救不救的!我是你们的老爹,不是人口贩子!教人听见了还当我虐待亲女!”那汉子虽老,但嗓门大,气力更大,左右各拖着不甘情愿的女儿,一路朝门口走去。
霍水宓频频回首,有些迷惑。
“别瞧了,夫人。瞧了也没用。一个是父、一个是女,咱们旁人插不上手的,要怪就怪那两个丫头天生贱命。”
“怎么啦?”绕过转角,完全瞧不见她们了,霍水宓才回过神,问道:“她们不是在宅子里做得好好吗?怎么教她们的爹爹给带走了?”
“那是她们命苦,有了贪财的老爹。”见霍水宓仔细聆听,只得说得更详细。“夫人你刚嫁进徐府,不知徐府用人的规矩,一般来说下人们签终生契是少之又少,除非孤苦伶仃,没地方去了,才会心甘情愿永远留在宅子里。珠、宝那两个丫头有爹有娘的,签下的约是五年一期,期满了想走,我们自然不留人,昨儿个就是她们刚满五年的日子,本来她姊妹俩也愿意再留下的,哪知她们那贪心的老爹上门要带她们走。”
“那不是挺好的?从此不再为人奴婢,是个自由之身了。”
“夫人有所不知。那老头带她们走是因为东北街的富商出了一百两白银买她们为妾,那贪财老头也不想想对方年岁多大了,几乎可以当爷爷了,纳对十六、七岁的姊妹为妾,不是存心蹧蹋人家清白的女儿吗……夫人,怎么不走了?红小姐还在红阁里哭着要你呢!”回首发现霍水宓老早停下脚步了。
“那……那不是卖女么?”
贾大妈怔了怔:“夫人,你是触景伤情了?你跟那两个丫头是不一样的,虽然老爷买下你,可是你昨儿个也瞧见过老爷的人了,他今年才三十出头,一点也不算老,而且你又是正室,我保证依老爷的性子,想再纳妾是不可能的了。前半生,你的命是坏了些,但我保证,这后半生锦衣玉食是绝对享用不尽的,何况又没人同你争老爷的,那两个丫头怎能跟你比?她们一生都是贱命,合该她们有那样的爹!”
“不。”霍水宓的拳头紧握,嘴唇有些发抖。“咱们的命都是一样的。穷人家什么都可以卖,就是儿子不能卖!可以卖妻、可以卖女,只要男人能活下去,咱们女人的命都是下贱的。”眼眶忽然红了起来。“卖给谁不都一样?都是卖女。那么,为什么要把女儿生下来呢?为了将来换银子?十几年来的感情这般轻易教银子买下了?我不怕苦,我心甘情愿挑水砍柴,为什么爹爹要把我卖了?就为了那一盘粉蒸肉吗?就因为我是女儿吗?”忽然,她转身,掀起裙襬,跑回转角。
珠、宝两个丫鬟刚被拖出大门,霍水宓跑得急了,差点摔了一跤,是有人及时拉住她的腰际,将她提了起来。
她瞧也不瞧地往门口跑去,嘴里吆着:“等等,别走!”没看见贾大妈惊愕地低呼一声“老爷”。
是夫人!
珠、宝两个姊妹红着眼对看一眼。是报应吗?才百般嘲辱霍水宓是花银子买回来的新娘,今儿个就轮到自己卖给其它人当妾!
“姊,咱们快走,她准是来嘲笑我们的。
“别走啊!”霍水宓跑到大门口,踢到门槛又要往前倾倒,又是身后一只手臂轻易提她起来。她像没发觉似的靠在门扉上喘吁吁的。
“你们……你们可别走啊!”总算叫住她们了!虽然,她们的目光有些涣散,全落在她身后,八成是太骇怕的缘故。
拖着她们的老汉也停下来,莫名其妙地瞧着眼前瘦巴巴的女人。
“干嘛?咱们不是都说得清清楚楚了吗?不签就是不签,她们姊妹俩是天生的富贵命,没道理在你们这里当牛当马的!”
“我……我要留下她们!”霍水宓鼓起勇气说。第一次同人谈判,能不能成功不知道,至少一定要让她们的爹回心转意。
珠、宝姊妹俩同时张大嘴,一时呆了傻了。
“留下?你这婆娘拿得出银子来吗?在你们这儿五年才赚二十两银,人家白老爷肯给一百两银子,这哪儿能比?更别说,将来她们进了富豪门,要什么有甚么!你这臭婆娘能给咱们这些穷人什么?”老头子哼了一声,又要拖着她们回家去。
“等等!你……你不能卖女!她们是你的女儿啊!就为了吃好饭、穿好衣,所以将她们卖了吗?”
老头子黑黝黝的脸有些恼羞成怒了。他大声道:“谁说我为了自己享受来卖女的?她们可也是我的女儿啊,要不是为了养活她们的弟弟,我怎舍得……”
“又是为了儿子!”霍水宓便把眼泪忍回去,她低叫:“女儿和儿子都是你的亲生啊,为什么为了一个儿子,可以卖女?儿子是人,女儿就不是人了吗?”
“你这死女人在胡扯什么!”老头子显然是无话可驳了。“我可没闲工夫陪你这女人在这儿鬼扯淡!”用力一扯,扯动两个傻住的丫头。“愣死在这里干嘛?还不快走!
“别走,别走!你要多少银子,说出来!我们打个商量!”
“哼,再多的银子也不卖!我送女儿到白老爷那儿是给她们享福,她们感激都来不及了……”
“我……我给两百两银买下她们的终生契,白老爷那儿的损失我来赔偿。瞧,这样一来,你净得三百两,够了!白老爷人老体衰的,难保不随时升天,到时别说二百两,恐怕除了你拿到的那一百两外,也得不到好处,不如把她们卖给我,你拿着银子去养你的儿子吧!”
珠、宝两个姊妹花虽然像脚底生根似的傻站在那儿,可不知怎么地,心头内又酸又痛,眼泪不受控制拚命地掉了下来。打她们出生以来,何时有过人为她们真正想过、关心过?没想到会是她,那个嫁进门来胆怯又容易欺负的传统女子!
珠丫头忽地跪了下去,泪珠猛往眼里钻出来,像要把十六年来积压的泪一股恼儿的流光。
“夫人,趁着老爷尚未动怒,夫人还是回去吧!打你进门的头一天起,咱们姊妹就没给过好脸色,老瞧你是跟咱们出身一样的,凭什么要对你卑躬屈膝?”她抬起脸,红肿的眼瞧着霍水宓:“现下我要说一句话,你跟咱们都不同,是好心肠的好人,只怪我们傻,不懂识主子,但求下辈子为你作牛作马,哪怕再生为女儿身,咱们姊妹也心甘情愿的,你快回去,二百两银不值得买下珠、宝。”重要的是这笔生意不值得,老爷是生意人,明白这浅薄道理,尤其又向来不听女人话,会听一个才过门半月的妻子吗?
“爹,咱们走吧。”
“别走啊!老头儿,你等等,我马上回来!贾大妈,书楼在哪儿?你快帮我去找老爷……”一回首,用力撞上一堵肉墙。
“不必找了。我就在这里。”
霍水宓来不及惊讶、来不及被吓,叫道:“给我二百两!
徐苍离扬起眉。“你在跟我讨钱?”
“不,不……你,你瞧!”她又急又慌地,说起话来断断续续。“珠、宝快教她们的爹拿去卖了!二百两可以救她们一命!”
“不值得。”
“值得的!值得的!我……我还你……对,我会想法子还你的,那银子就当借我好不好?”
“你打算怎生个还法?”垂下浓密的睫毛,注视她泛白的拳头又开始在颤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