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惜月一直没将思鴒送走的原因,不外乎不忍心,加上她根本没有处理这种问题的经验,所以一直延宕至今。
“阿姨,我不要离开这里,庆哥会照顾我的,对不对?庆哥?”思鴒含着泪哭喊,不由自主的靠向刘庆寻求支持。
刘庆抱着思鴒娇小赢弱的身子,突然兴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小女孩来寻求他的保护,他岂有弃之不顾的道理!
况且这五年来,他早把她当家人了,怎么可能抛弃她?
她是他的小天使,她是他的心头肉,他不会就这么将她送走!
过没没几天,刘惜月过世了,卒年三十三岁,结束了她从没享受过幸福滋味的苦短人生。
刘庆将她火化肥骨灰带回家供奉,然后抱着思鴒坐在客厅里苦思了一整天。
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不能让他的天使离开他,思鴒永远是他的家人!
隔天,他和思鴒两人都照常继续上课,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经过长时间的沉淀,渐渐地,一个计划在他脑中成型。
反正学校也没人知道他母亲过世了,更没有老师同学愿意跑到他家那种恶名昭彰的地方来探访他,所以,他们的秘密很安全,除了几个贴心的兄弟外,没人知道。
舅舅虽然接获母亲电话告知,但只打了通电话过来询问,见刘庆投靠的意愿不高,又听说他的生活圈复杂,立刻决定放弃这颗烫手山芋,继续安享自己的太平生活。
自十四岁随邻居的叔叔混入黑社会以来,刘庆很快的高中毕业,虽然历练不少,但却没做过什么大事,所以也没什么名气。
有一天,两帮派封街大火拼,刘庆因为爱打架也跑去参一脚,他手持铝制棒球棍以一挡十杀出重围,骇人的目光更是让众人惊惧,鹰眼的名号因此不退而走。
后来,刘庆辗转认识了一名叫阿胜的大哥,跟在他身边,为他管理酒家、财务公司的帐务——简单点来说,就是讨债。
刘庆一自学校毕业,便毅然决然地搬到一座新兴的高级住宅区。
他从没想过自己是否负担得起,只因思鴒有这个需要。
她需要一个正常的生活环境,那些舞女的男友或嫖客迟早会发现烂梨子堆里有颗顶级红玉苹果,在太危险了!
刘庆的神经也许大条,但这点危机意识还有。
如今男孩子都得面对的当兵问题来了,思鴒只有十二岁,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若他去当兵了,叫她一个人如何生活?叫他怎么放得下心?
唯今之计,他只得把她送到一个信得过的手下阿祥那边至少阿祥家还有个老妈及姊姊可以帮忙照顾她。
刘庆对待思鴒的方式与她的母亲截然不同。他每天送她去上学,等她课辅班结束再接她回家。基于工作的时间自由,他从不让她单独在家,晚上的活动也一律推掉,除非必要,他偶尔会将她带到工作的场所。
朝夕相处的两人,突然要分隔两地,那种不习惯的感觉,仿佛缺了手脚般令人难受。
人伍的前一天,该搬的都搬了,两人静静在家渡过最后的夜晚。
思鴒下了床,感觉不到地板的冰冷,赤着脚来到刘庆的房门前,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
还没敲门,就听见刘庆心有灵犀的开口问:“思鴒?”
“嗯。”思鴒低头回答。她知道刘庆正无声的下床,接着房门会被打开。几秒钟后,果见刘庆高大的身躯矗立在眼前,她立刻毫不迟疑的抱住他。
“睡不着吗?明天去了别人家不是更睡不着?你这个习惯要改改。”他数落了她一顿后,很自然的抱起她,往自己的床走去。
这是他对她的宠爱。
“庆哥,你要记得写信给我哦!我不在你身边,你的袜子一定会忘了洗,你脱下袜子后老塞回鞋里的习惯也要改改。还有啊,同侪之间,什么事忍忍就过去了,别老想找人打架,我知道你把打架当成一种乐趣,但你总有天会遇上惹不起的高手,到时候想逃都来不及。”
黑暗中,思鴒的眼睛还是雪亮亮的,一点睡意也没有,这次他们将分别两年,感觉好久、好遥远。
“好了、好了,这些话你念了一千遍了,我知道你关心我,小管家婆!”刘庆闻着她的发香,试着放宽心。因为他也感到离情依依。不管她受到多周到的呵护,不是亲眼所见,每分每秒他都放心不下。
“我会很烦人吗?”思鴒轻蹩眉头的问。
“被你这么可爱的天使照顾,怎么会烦呢?高兴都来不及了!”刘庆真心的说。
“你每次都这么说,我才不信,你不知道有多高兴终于可以摆脱我了。”思鴒别扭的说。她真的好难过、好想哭!她的庆哥要离开她了。
“怎么会?我还要你缠我一辈子,照顾我一辈子呢!”
“我真的很烦人吗?”她不放心的再问一次。
“有一点点啦!只是一点点哦!”他稍微反弹一下,这样她以后才不会管那么严,比较下来,她真的比他母亲管得还多。
其实两年也不算长,如果日子过得忙碌些,很快就过去了。
上了国中,课业一下子繁重了许多;思鴒要应付功课,还要应付一“脱拉库”刚进人思春期的痘痘男,日子怎么清闲得起来?没得清闲,就没时间去想还有多久才能与刘庆相聚,日子也就不难熬了。
时光飞逝的比想像中快,刘庆平安自军中退伍,思鴒也成了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了。
说她情窦初开,当然是有了爱慕的对象。
话说思鴒有个物理老师,名叫万风时,甫从学校毕业来来习,一切都还很生疏。他戴着厚重的黑框眼镜,脸小小的,晒得有点黑,但仍掩不住他满身的书卷气。
她会喜欢上他,也许是因为他很需要帮助的样子吧!
万风时这个教书新手,每次上课教室都闹轰轰的,制不住学生的代课老师看起来很可怜,于是思鴒总是适时的
向风纪股长使眼色,让他管管秩序,发挥发挥效用。她这个总务股长可没这种权限。
有天,刘庆和思鴒在找房子,准备重新开始两个人的生活,当仲介公司的人带他们走进一个社区,迎面就碰上万风时手拿一颗篮球,抛呀抛地准备出门。
“万老师……”思鴒有些意外,有些胆怯,只敢小声的唤他。因为她不知道他认不认得她,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在学以外的地方撞见学生。万一他送她一记卫生眼,那她不就糗大了?
即使像蚊子叫那样轻声的呼唤,万风时还是听见了。他停下脚步,深思般的看着她——
“你是……”
“我是二年三班的白思鴒,老师教我们物理。”思鴒低着头不看他,感觉颜面开始紧绷,一颗心都快出来,她不知道跟自己仰慕的人讲话会这么紧张。
“原来如此,我不知道你住这里,新搬来的吗?”万风时转向旁边的仲介人员及刘庆问:“这两位是?”
“我们不住这里。”刘庆代思鴒回答,满脸疑惑的瞟了她一眼,才热情地向万风时伸出手。“我是刘庆,来看房子的,这位是房屋仲介。”他说完,突然冒出一个不相关的问题,“喜欢打架吗?”
“嗯?”万风时虽然一时脑筋转不过来,但还是反射性的伸出手与刘庆交握。
“我是说你除了打球,喜不喜欢更剧烈一点的运动?”刘庆哈哈一笑,捉弄老实人也是他的乐趣之一。“打过架吗?”
“我打过架。”这次万风时听清楚了。这个男人真是奇特,光看他的眼神就好像会受伤似的。那锐利的双眸,炯炯的目光,让他想到鹰隼捕食猎物时所发出的危险讯号。
他不是把他当做敌人了吧?
“庆哥,你在干么?”思鴒满脸尴尬的扯扯刘庆的衣角。拜托别胡闹了!她还要在老师面前做人耶!
“想不想和我切磋一下?”刘庆不理她,仍自顾自的将双拳握在胸前,摆开战斗的架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想和姓万的打一架,反正太久没活动了,手脚有点僵硬,找个对手也不错。
“刘先生!我们还看不看房子?”有点年纪的欧巴桑仲介人员满头雾水的手叉着腰,思考着要如何继续这笔生意。
“我们不看了。思鴒的老师住这里、这会给她压力。改天再看吧!”刘庆简单的打发掉房屋仲介。
为了生意,仲介也只有敢怒不敢言的悄声退场了。
最后,两人的架并没有打成,倒是球打了好几场;关键在于万风时虽然宣称打过架,可惜根本不是打架的料,刘庆可是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打架高手,那感觉像大人和小孩在打架一样,一点意思也没有。
不久后,万风时结束实习,接着就人伍去了。思鴒对老师的爱慕也随着老师的人伍渐渐淡忘了。
第二章
隔年,思鴒的初潮来访。这个意外的访客让她不舒服了好久,好像全身都充满了那种气味,甚至靠近一点的人都能闻得出来。
思鴒的外表发育也许正常,但初潮硬是比一般人慢上一大截。她一度以为自己有问题,又不敢对任何人说,只能隐忍着不安,假装一切都没事。
现在,盼了好久的月事终于来了,她反而不知该高兴还是继续担心。
听说正常人五天内就结束了,为何她都一个礼拜了还不停止?难不成因为来得晚所以要把前几年的量也排足吗?
生理的自然现象让她更有女性自觉,心思更复杂,甚至连和从小一起长大的刘庆在一起时都会不自在。
有好几次,她刻意与他保持距离,连吃饭的碗筷都要摆远点,着刘庆想带她出门吃饭,思鴒也表现的兴趣缺缺。
没办法,她就是觉得自己像个怪物,好像她一出现,大家都会用奇怪的眼光看她一样。
刘庆起先也没注意到,但是连续几天被他最亲的人冷落,连她最喜欢的日本料理也拒绝,他才觉得不对劲的眉心皱了又皱。
“怎么?没不舒服吧?”刘庆摔上门,刚自外头回家。
思鴒正在吃面,她以为刘庆已经找到别人陪他去吃日本料理了,所以没有准备他的份。
“庆哥,你不出去吃喽?你应该打通电话回来,我好准备你的份。”思鴒吞下一口面,起身准备到厨房再弄一份。
事实上她最想做的是躲进房里,关起门,什么人都不见!
她觉得……有点丢脸!好像自己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病一样。
“我不是回来吃面的,告诉我,有事困扰你吗?还是我什么时候惹火你而不自知了?”刘庆认真的问。
要不是朋友提醒他最近思鴒怎么都没打电话来查勤,刘庆可能到现在都还没发现思鴒不对劲。
“什么意思?我不是乖乖在家看电视、吃东西,庆哥当然也没做错什么。”思鴒干笑着,背脊挺得直直的,还不由自主的把有靠背的餐桌椅隔在两人之当屏障。
“你在紧张什么?过来坐下,我们好好谈谈。”刘庆大刺刺地要去拉她的手,想不到思鴒不仅不领情,还尖叫的跳开来。
“啊!”好……恶心……怎么会这样?他是庆哥呀!为什么连庆哥她都不敢触摸,她是生理有毛病还是心理有毛病?
“搞什么飞机?我又不是要揍你,你叫什么叫?”刘庆大概有点被她的尖叫声吓到,声音不由得大了起来。思鴒到底怎么了?看他的样子像在看陌生人一样。
“我只是……想去帮你煮碗面。”思鴒无意识的搓着手腕,有些畏缩的把话说完,总不能说她怕被他碰到吧!庆哥不把她压在大腿上痛打一顿屁股才怪!
“煮什么面!”刘庆一把将桌上吃了一半的面挥倒,汤汁及残粞洒了一桌,压克力制的面碗也“卡答”两声翻复在桌子底下。“沙西米都吞不下去了,杂菜面还有胃口吗?你到底瞒了我什么?”他严厉的问。
这时候,他就像个着急的父亲,女儿明明有事,却不愿告诉他。他还记得自己抱着她小小的身子,那种身为保护者的自觉让他骄傲了好久。
她需要他的保护,她必须!
刘庆发火,目光更是吓人,鹰眼的封号可不是浪得虚名,连从小相处到大的思鴒也只敢把视线落在他的鼻子以下。
“我的面……”思鴒看着面,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面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帮不上忙,这种事谁也帮不上忙,只能静待它过去而已。
“别管面了,告诉庆哥,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又背着我偷偷喜欢上谁了吗?遇上望夫石(万风时)的那次也这样。你这个小鬼藏不住心事,不如直截了当说了吧!”
她暗恋万风时那一次,刘庆表面上装做没事,实际上是有空就拿来调侃她一番。他还特喜欢边捏她的鼻子边说,好像在嘲笑她的幼稚无知,竟斗胆未成年就想谈禁忌的师生恋!
恩鴒被他笑到受不了,勉强用一桌海陆大餐才封住他的嘴。只是一段青涩的爱慕之情,犯不着这样欺负她嘛!他自己还不是从国中起就不断换女朋友,她也没说什么呀!
“你不要问啦!”思鴒扁扁嘴。女生的问题,有点羞耻心的女孩都不会当着男人的面前说。
“什么不要问?万一你像妈那样被男人骗了,到时搞大了肚子,我再怎么逼问也来不及了2”算起来,妈妈出轨时也是她这个年纪。如果思鴒在这个年纪被骗了,是他保护不周,这时除了砍了那个混蛋外别无他法。
“不是那种问题啦!我没有喜欢上谁,也没有偷偷和谁在交往,这样你放心了吧!”真是疑心病重的男人。
“什么放心?你阴阳怪气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我的思
鴒,只要你变回原来的样子,我就什么都不问。”
“好啦!过几天她就回来了,你再思忍。”她随便说两
句话搪塞他。
“过几天?你是邪灵入侵哦!我的思鴒还在里面吗?”他急得胡言乱语了。
“我就是思鴒,只是有点不正常而已,叫你忍忍你听不懂吗?非要我发火才会住嘴是不是?”
他不是第一次发火,她平常的反应不是这样,今天,她真的很反常!
“现在你倒比我大声了,如果你尊重我是庆哥,就马上把事情说清楚!”刘庆霸道的大喊。
“不说就是不说!懒得理你这个野蛮。”思鴒朝他做个甩脸,扭头回到自己房里,把门关上。
刘庆瞪圆了眼,指着自己的鼻子哺哺自语道:“说我是野蛮人?她才是从‘吐鲁番洼地’出来的咧,又‘番’又爱‘×#’。”
“你不像小时候那么可爱了!”他隔着她的房门对她吼。
“我长大了!如果我越来越不可爱,一定是因为跟你在一起太久的关系,你才是最不可爱的人!”思鴒不甘示弱的吼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