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吸吸鼻子,从被子里偷偷的探出头来,窗外已有一丝曙光,天……就快要亮了吧?
月儿悄悄的下了床。
她来到前厅,看见了在椅子上沉睡的珍珠和宝王。
她悄声道:“对不起喔……我去一下就回来……而且会小心不再跌倒了。”
说完,她蹑手蹑脚的离开拱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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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宣奕从床上弹起来,惊慌失措的大吼着。他瞪大眼,呼吸变得沉重而浓烈,不敢相信的看着缩在他大腿旁睡着的月儿。
她又溜进来了!才短短的十天哪!
“起来、起来!”他大吼着,而且毫不留情的摇晃着月儿的身子。
刚睡着的月儿被这剧烈的震动给惊醒了。她揉揉眼睛,迷朦中,看到一张比阎王还可怕的臭脸,吓得她瞌睡虫全一溜烟的消失无踪,马上清醒过来。
“宣奕,我……对不起,我又睡着了。”
他那骇人的表情,好像又要痛斥她一顿,月儿心底一慌,急着道歉又急着爬起来,一不小心,却跌落到地上。
“啊——”糟了!她的脚又扭到了。
“来——”宣奕气冲冲的正要喊人,眼角瞄到她皱眉吃疼的表情,话又吞回肚子里。
他眯起眼,直盯着她。“脚怎么了?”
“不……没有……没事……”月儿慌乱的摇着手。她哪敢说呀!那个高高的花盆底鞋,她老是穿不习惯,才会在黑夜中绊到石子,跌伤了脚。
从开始学习穿花盆底鞋到今天,快两年了,她跌的次数可以以百次计,够丢人了。
“什么叫没有、没事?是不是又伤了脚?”宣奕大吼,语气是肯定的。
月儿身子一缩。“不是、不是。”
“是不是?我瞧一眼便知道了。”
宣奕下床,大掌一抓,就像老鹰抓小鸡一般,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月儿拎起重新扔回床上。
此时的宣奕,跟在六年前与月儿在树林中大打出手的他有了天壤之别,他的身子拔高、长壮,肌肉结实得可与勇士相比拟,皮肤晒得黝黑,声音变得低沉,眼神变得更锐利,就连那股骇人的威势,也往上飙涨好几百倍。
反观月儿,除了一样的纤瘦、娇小外,唯一称得上改变的,便是那张愈来愈出落得标致的芙蓉脸蛋了。
宣奕毫不客气的抓起她的脚踝审视着,力气之大,让月儿吃痛又不敢哼出声。
“珍珠和宝玉替你上过药了?”脚踝传来淡淡的药油味,宣奕皱起眉,这味道真不好闻。
“嗯!”
“这药油是之前上的,表示你之前摔过一次,什么时候?”宣奕眯起眼。
瞒不过他,月儿只好一脸委屈的照实回答。“三……三更的时候……”
“而现在是五更……你一个晚上溜出来两次?”
“我……”月儿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月儿,我说过不准你再来祟阳宫。”
“可是……可是……”月儿抬头一看到宣奕那张愤怒的脸,她连忙将头垂得更低。“我只是……习惯待在这儿。”
“这是不行的!”宣奕烦躁的低吼着:“月儿,你仔细听好,我们都已经长大,有许多习惯必须改变,也一定要改!”
为什么要改?她并不想改呀� �
为什么所有的人全要她改呢?她不习惯呀!
月儿茫然的看着他。她该怎么做呢?
“怎样你才会明白?我连之前睡的棉被、垫褥都送到你寝宫去了,你还不习惯,那要怎么做你才会习惯?”总不能要他连衣裤都送她穿吧!这岂不是太荒唐可笑了。
“你的味道……没了……”月儿低喃着。
宣奕简直快抓狂了。什么味道、什么习惯,他受够了这些说辞。
“算了!你先回去吧!来人呀!”
门外立刻有两名女婢奔进来。“奴婢在。”
“到拱月楼去,把服侍格格的两个丫头给我叫来。”他非好好的教训她们一顿不可,实在太粗心大意了。
“这……”
“怎么?去不得?”宣奕双眸进出两道利刀,声音冷得像冰窖。
“奴婢该死!奴婢不敢!六阿哥饶命!”两名奴婢双双跪落地,不住的磕头。“是……昭妃娘娘带着珍珠、宝玉两个丫头在大厅等候一会儿了,吩咐奴婢们不准吵醒你,不许通报。”
“下去。”宣奕冷冷的斥道,转而面对月儿轻笑道:“你倒有两个机灵的丫头,晓得在这时候去找靠山。呵!”
月儿眨了眨眼,不太晓得他的意思。
这时宣奕已穿好了衣裳,对她挑眉一笑,伸出了双臂,“走吧!”
月儿却有些畏缩。没错,她是习惯依赖在他身边啦!可是,现在的他,却令她有些害怕。
“我……自己走。”
“别在这时候逞强了,乖顺一点才可爱。”
月儿才刚要下床,便被他大掌一抄抱起,他动作敏捷迅速得教她连“不”也来不及说,转眼间已被他抱到厅上。
途中,宣奕眉眼间曾闪过一丝阴郁,但月儿没察觉到。
“起来啦?”
昭妃娘娘就坐在厅上,悠闲的喝着茶。身后的珍珠宝玉一瞧见,连忙跪下请安。
“六阿哥吉祥,格格吉祥。”
宣奕将月儿抱至椅子上坐妥,这才躬身请安。
“额娘,这么一大清早来孩儿这儿,是什么大事惊动你千金之躯?”
他不愠不火的语调问着,不带笑的眼却扫向了珍珠和宝玉,吓得珍珠和宝玉一动也不敢动。
昭妃娘娘温柔的笑着,“一大早便听见珍珠和宝玉哭哭啼啼的向本宫诉苦,说格格又不见了,十成十又是上你这儿来了,只好上你这儿来要人了。”
“喔!”宣奕声音淡淡的。
“好啦!月儿来你这儿也打扰太久了,虽有亲戚关系,但总得避着点好。”昭妃娘娘吩咐道,“珍珠、宝玉。”
“奴婢在。”
“还跪在那儿做什么?起来啦!还不快把格格送回寝宫去梳洗打扮。”
“是。”
珍珠和宝玉如蒙大赦,赶紧上前扶起了月儿,一边一个,像火烧屁股般逃离崇阳宫。
宣奕却气炸了一张脸,脸色臭得可以。
“干嘛一张脸这么臭?”昭妃娘娘还是笑吟吟的。“这事从头到尾还是得怪你。”
“为什么?”
“别把帐算到珍珠和宝玉头上去!过去这几年来,你坚持月儿不论做什么都得跟你在一起,不管是吃饭、说话、大大小小的事全由你一手包办,难怪月儿会这般黏着你。你说,除了如厕这事是由嬷嬷教的之外,这几年来,月儿的成长哪一项你不是全程参与?”
“额娘,你要说什么?”宣奕眼神变得深邃。
“我说,你就别气了,月儿搬去拱月楼不过一年,她还不习惯,你总要耐心点,慢慢的,她就会改过来了。”她笑了笑,像个慈母。“我说……月儿虽已十六,但性子上,还只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
“不是。”宣奕低喃。
“什么不是?”’
“她已经不是个孩子了。”宣奕叹道,心湖起伏不定。方才他抱起月儿时,隔着柔软的衣料,他的胸膛明显感受到那一股柔软——
那是少女独特柔软的曲线。
月儿已经不是个孩子了。她,正在成长,一点一滴散发着少女柔软的馨香。
第四章.
“这是所谓的雏鸟情结。”
宣儒正在祟阳宫的花园内,坐在奴婢安置好的椅子上,闲适的品着香茗、啃着瓜子,缓缓的发表自己的看法;两眼忙看着前头激烈的对打。
较量的两人正是敖罕与宣奕。
“什么意思?”宣奕正与敖罕斗得难分难舍,口中还问。
“就是呀——”宣儒一脸饶富兴味,笑意盈盈的模样,“月儿就是一只幼雏,而你,成为她的母鸟啦!”
“胡扯!”
宣奕瞄着宣儒,他的脸上分明写着两个字:欠揍。
双方交手了三十招下来,依然未分出胜负,宣奕血气方刚、愈战愈勇,根本不想就此罢手。
“敖罕,再来。”他脱去外衣,袒露出结实的上半身,古铜色的肌肤,在烈阳的照射下汗水淋漓,形成一股让人无法逼视的景象。
宣儒拍手大叫:“好呀!好呀!再来。”
他最爱晌午过后来祟阳宫“看戏”了,要不,一大清早也行。
“六弟呀!你可不能说我胡扯,你想想看,月儿以前生活在山林里,要不是你带她离开了那个鬼地方,相信她此刻一定还在那儿;而她一离开那里,就好比是一只破了壳的幼雏,你呀!就是她第一眼看见的人,不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幼鸟会把第一眼看到的东西当成母亲。我想,月儿就是这样的一个情——”
“闭嘴!”宣奕倏地火速折回来,一把抓起宣儒的衣领 子往上提,大吼着:“四哥,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最近,月儿的事已让他烦躁得快受不了。
“你这样抓着我,口气这么凶的说求我,实在不太有说服力耶!”宣儒哑然失笑。这个宣奕呀!向来冷静深沉,但只要一扯上月儿的事就会失常,真是好玩呀!
宣奕深深吸足一大口气,“对不起。”这才松了手。
“好说、好说。”
宣儒笑着,徐徐的整理自己的衣袍;直到弄整齐了,这才露出一抹优雅的笑容,恢复他一贯的风范。
这时,皇上身边的陈公公来报。
“四阿哥吉祥、六阿哥吉祥。皇上有请两位阿哥到御书房一趟。”
而此时的月儿,正在拱月楼内念书呢!
“格格,咱们今儿个就来学一首诗,好不好?”张玉书笑意盈盈的道。
月儿连忙点了点头,心却不在这儿。
“好!这一首呢!是唐朝的李端作的一首诗,是首五言绝句,非常的好,你仔细听了。鸣筝金栗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月儿的神魂早飘了出去,张师傅吟的诗句只是由她耳边溜过。
张玉书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来教袭月格格念书的,至一年前,她迁入这儿开始,每三天张玉书必来上次课。张玉书觉得袭月格格的资质好,最简单的三字经教了大半年她便背得倒背如流,四书五经近来也学得不错,所以这些天来,张玉书便挑一些较浅显易懂的诗来教,希望袭月格格也学会作诗。
而月儿则是“听话”的学写字、念书,她就像一张空白的纸张,不断的吸收新东西,她的聪颖,博得所有人的赞赏,但她却没有善用这项天赋,这是张玉书觉得最可惜的地方,像此刻,袭月格格又在发愣了。
“格格……”
月儿轻抿着下唇,一副委屈的小媳妇儿样,明眸皓齿,大眼水汪汪的,让人看了,就不忍心对她生气。
“格格、格格。”张玉书极有耐心的再唤了两声。
“啊……”这一唤,就把月儿给唤回来了。她瞪大眼,看到温柔和蔼的张玉书,不由得浑身充满愧疚感。“对不起……张师傅,我……”
“没关系,臣不会介意的,只是格格方才听到了多少,默念一遍可好?”
“这……”月儿觉得更对不住他了,拚命搜寻着,“嗯……鸣筝金栗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顾,时……时,呃,对不起,最后一句我忘了!”
张玉书讶异于袭月格格过人的记忆力,很少有人会听过一次便记得这般牢的,更何况,是在不专心的情况下。
“时时误拂弦。”
“喔!时时误拂弦。”月儿露出甜美的笑容来。
“是!这首鸣筝,其中诗意其妙处就在于诗人通过细致的观察,将弹筝女子的微妙心情,一种邀宠之情在末两句点出,十分的传神。”
月儿眼中却有了困惑之色。
“格格可是听不明白微臣的解释?”张玉书问。
“明白,只是觉得奇怪。”
“有何奇怪?”
“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月儿皱起眉。“既然诗中的女子要周郎注意她,她去找他不就行了,干嘛故意弹错琴来表示,这样岂不是会让别人以为她的琴艺不精却又要卖弄,反而惹来笑柄呢?”
月儿的坦言不讳,换来张玉书的哈哈大笑。
“格格,这表示她的用心不在于献艺寻知音,而在其他。有诗人言:曲有误,周郎顾呀。这就是身为女子的矜持呀!”
又是矜持,意思岂不是和男女有别有异曲同工之妙。
月儿还是不喜欢,嘀咕道:“要是我是那个周郎呀!绝不理她。张师傅,月儿不喜欢这首,换学别的。”
“好,换别的。”张玉书冥思了一会,道:“就这首吧!这首是李白的春思。也是五言。燕草如碧丝,秦柔低绿枝,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春风不相识,何事人罗帏。诗中的意思,就是描写丈夫远戍燕地,妻子留居秦中,对着春天景物思念良人,想像良人也正在想家。”
月儿听着,叹了口气——那个妻子跟她一样!她也好想、好想宣奕呀!
可是,最近宣奕变得好凶,好像很讨厌她似的。月儿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才惹得宣奕嫌恶?
“张师傅,月儿是不是……很讨人厌?”她仰起脸,语气傻傻的问着。
“这怎么会呢?格格,你是臣教过最聪明的学生了。”
“真的?”月儿狐疑的看着张玉书。“张师傅不是说好听话来骗月儿的吧?”
“臣不敢。”
月儿点了点头,算是相信了。但她还是想不透彻,为什么宣奕会突然变得……这么奇怪?
两人之间像是有了距离、隔阂,虽然她依旧喜欢腻在他身边,待在有他的味道的空间里;而他,却一步一步的将她推开,就像努力在实践“男女有别”这句话一样。
所以,她讨厌这句活!
一会儿,珍珠泡了桂花茶进来。
“格格,张大人,奴婢泡了桂花茶;天气热,这茶喝下去,可以消暑解渴。”
张玉书正渴,马上饮下一杯。“这茶真好。那么,格格,我们就来复习刚才学的那两首新诗。皇上交代过,午后你得过去御书房一趟,让皇上看看你最近学了哪些诗。”
月儿恍若未闻,只是愣愣的看着窗外。
初夏,蝉声四起,天气正热着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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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阿玛吉祥。”
宣儒、宣奕一同跪下请安。
“起来吧!”
宣儒、宣奕一同站起,这才瞧见御书房内不只皇上一人,尚有大阿哥宣伦,以及宗人府宗令杨涵在。
宣伦、宣儒、宣奕三兄弟面面相觑,不明白皇阿玛叫他们三人一同前来有何要事吩咐。
此时,杨涵一见三位阿哥全都来了,便退到后面,将御书房的门锁上。
三人一见,皆一惊。
宣奕心直口快问道:“皇阿玛,这是做什么?”
“宣伦、宣儒、宣奕,你们别慌。”皇上笑道:“皇阿玛是有私事嘱咐,要你们私下下江南去办,不希望有人听到这一次的秘密行动,这才要杨涵去将门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