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莉看着他脸上的深情,几乎要为他一掬同情和感动之泪。
“阿哲,别这么悲观。”她试图安慰他。“俗话说‘节妇怕缠郎’,只要你能锲而不舍,等晓寒姊气一消,届时不就功德圆满了。”
谷钰哲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
他没有雪莉的乐观,却始终怀抱着一丝希望。
现在,一切只有等时间来证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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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晓寒不知道自己在书桌前坐了多久。
直到她回过神来,桌上那本《雪莱抒情诗选》赫然出现在眼前。
难怪谷钰哲不断用雪莱的诗和她对话,他是想暗示她呀,可她却愚钝地一直没参透。
同样的一本书,此刻带给她的感觉却有着天壤之别。她几乎要恨它了!
如果当年她拿回来的是自己的日记,而不是这本书,此时的她也就不用再受一次椎心之痛,而这股直入骨子里的疼痛更甚当年李绍华带给她的。
这是命运之神怎样的一个玩笑啊?
五年前,在她以为失去了全世界的时候,祂悄然无声地埋下了爱与希望的种子,可是五年后,这颗种子已根深蒂固地盘绕在她的心里时,祂又毫无预警地、残忍无情地将它连根拔起。
她再度成了漂流在茫茫大海中的一叶扁舟,但她的心告诉她,这次想再靠岸,只怕比登天还难,而且她很有可能落个翻覆沉溺、葬身海底的下场!
她想放声痛哭,但她的泪已流干,只有心里深沉得令人哭不出来的悲哀;她又想大声控诉,控诉她的幸福如海市蜃楼般地虚幻,但这些控诉最终只无奈地化为一声长长的、长长的叹息。
或许,就让她的心再度荒芜、甚至死去也未尝不是种解脱,从此以后,她将可以无爱无欲地平静过日子。
平静?可能吗?令她初尝情滋味的男人已缩在她心里一个最深最小的角落,但那个取而代之、几乎占据了她整颗心的男人会放过她吗?就算他走了,她仍旧可以强烈地感受到他的存在。
是的,经过昨夜,她终于认清谷钰哲不是替身,而是她的全部!
也由于这样,所以她更不能忍受他对她的欺瞒。
她真想像五年前一样,变卖所有的一切带着琪琪到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但是今非昔比,现实的压力不容许她再这么做。
一想到琪琪,季晓寒心头便益发的沉重。
她该如何向琪琪说明复杂难懂的成人世界呢?
复杂难懂?是啊,这一切怎会变得如此的复杂难懂?
季晓寒边摇头边揉着太阳穴,睡眠不足的她不仅头痛得快要爆炸了,一颗心也紊乱得紧。
众神啊,虽然我罪愆深重,但我已付出我的爱情当作祭品,更将付出自我囚禁为代价,就请你饶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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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再让自己胡思乱想,季晓寒索性下楼找事做。只是当她看见坐在窗边的谷钰哲,并对上他讶然的眸子时,不禁芳心大乱。
她有股冲动想指责他的不该出现、他的厚颜无耻,但话到了嘴边她就是说不出,甚至当她意识到心底有着一丝不该有的喜悦情绪时,她反而不断地暗骂自己。
在这样五味杂陈的思绪中,自知脸色十分难看的她二话不说便往厨房走去。
林雪莉见状,窃喜地对谷钰哲小声说:“阿哲,恭喜争你了,看来晓寒姊这回是想来个冷战,这可是个好现象哦。”
谷钰哲脑中还清晰地印着季晓寒气愤又怨恨的模样,有些迟疑地说:“是吗?我倒宁愿她尽情地将怒气发泄出来,也好过她这样不言不语,一副让人捉摸不透的样子。”
林雪莉沉吟半晌,不得不同意他的看法,“也对,如果她没将心中怨气吐出来,只怕你们这出戏还有得演呢……唉!”
“怎么连你也哀声叹气起来了?”谷钰哲察觉到她异常的沮丧。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林雪莉压低声音,就怕季晓寒听见。“吴克强本来要我辞了工作搬到台北,可你们现在这样,我根本走不开。”
“对不起。”谷钰哲歉然地道歉。“都怪我将一切搞砸了。”
林雪莉笑了,“别理会我,也别气馁,我想‘悬崖上的花总是特别的香,沙漠里的涌泉也总是特别的甜’,只有得之不易的爱情才能让人日日珍惜。”
“雪莉,真想不到你也会说出这么富有哲理的话。”谷钰哲顿时对她刮目相看。
“看来,经过爱情洗礼之后,你也成长了不少。”
“我是增长了不少见识、开拓了不少眼界,可我但愿我能无知又单纯地享受我的爱情,否则像你们这样呀,我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活。”
谷钰哲笑了,心中所有的感触都化为一句——
“雪莉,谢谢你。”
“谢什么?你真要谢我,就赶快将晓寒姊追回来,好让我和吴克强在近水楼台下,也有‘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一天。”
突然,厨房传来一阵不知有意还是无心的碗盘落地的碎裂声响,谷钰哲一个冲动就想起身去看看,但林雪莉阻止他。
“这个时候你最好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她顿了顿,一脸鬼祟地说:“不过从她这个举动看来,证明了她的心里还是有你,否则她不会这么反常的。”
闻言,谷钰哲立刻转忧为喜地笑了。
第十章
“晓寒姊,你的信。”林雪莉笑嘻嘻地来到厨房,将手中的字条递到季晓寒的面前。
“又是他写的?”季晓寒口气有些冲地问道。
“是啊,又是我们痴情的谷钰哲先生写给你的。”林雪莉扬着手中的字条,一脸掩不住的笑意。
季晓寒故意漠视“痴情”两字,却止不住脸微红。“雪莉,我跟你说过几百遍了?他写的字条你直接将它丢到垃圾桶,别拿给我。”
林雪莉是听过几百遍没错,但她看得出来,更听得出来季晓寒原本的坚持已日渐软弱。“我知道,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还是要信守承诺的将字条交到你手中。”她将字条放在离季晓寒不远的桌上,“我将它放在这里,至于你要怎么处置就随你了。”说完,她连忙脚底抹油一一溜之大吉。
季晓寒瞪着那张字条,感觉愤怒正在胸腔里聚集。
他到底还想折磨她到什么时候!
都一个多星期了,他风雨无阻地天天到来,而且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
逼得她只能尽可能地待在厨房里,因为只要她一出现,她便可以感受到他用着炽热深情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
更令人恼火韵是,他老叫雪莉送字条给她。以她对他的了解,她猜也猜得出来,字条上必定是一些蛊惑人心的诗词文句。
所以她每次不是直接丢进垃圾桶,就是一把火将它烧了。
就像此刻,对他的愤怒让她抓起那张字条揉成一团,想将它丢进垃圾桶里,但不知怎地,这回她迟疑了片刻,就是不忍将它丢了。
突然,琪琪的欢笑声从前头传了过来,她连忙将字条放在围裙的口袋里,走出厨房。
她可以漠视他的存在,可以不和他说一句话,却不忍心琪琪渴求父爱的心灵受到创伤,所以只要琪琪放学后他还在,她便放任琪琪一如往常地和他交谈嬉戏。
一走到前头,季晓寒便看到琪琪被谷钰哲高高地举起,发出一声声兴奋的笑声。
她顿时有种错觉,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错觉。他们还是那对相爱的恋人,她愉悦地为生活而忙禄,他则是专心的写着稿子,琪琪放学回来时,就是他们一家人欢笑团聚的时刻。
这是怎样一个梦幻般的、令她期盼渴望的场景啊!它是那样的触手可及,可她却不断地往外推……
她是不是傻了?呆了?痴了?她忍不住无声地质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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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了,他已经三天没来了。季晓寒在打烊时,忍不住暗忖。
为什么她记得这么清楚?为什么她感到心惊?她应该感到高兴、感到解脱,为什么会觉得怅然若失呢?
“晓寒姊,我下班了。”林雪莉的声音打断了她紊乱的思绪。
“哦,骑车小心一点。”季晓寒不忘叮嘱一声,看着林雪莉朝门口走去时,她一个冲动叫住了她。“雪莉——”
林雪莉转过头来,“晓寒姊,有事吗?”
“我……”季晓寒欲言又止,不自然地笑笑说:“没……没事,我……我只是想提醒你寒流来袭,你要注意保暖。”其实她是想问雪莉知不知道谷钰哲这几天为什么没来,但话一到舌尖,就是问不出口。
林雪莉当然猜得出来她想问什么。
经过这阵子的观察,她感觉得出来晓寒姊心里的气愤已逐渐平息下来,加上阿哲没来的这三天,她更明显的感觉到晓寒姊的情绪变得焦燥不安,看来,那天阿哲说他有些事要离开几天,却又放心不下晓寒姊而在犹豫不决时,她大力主张要他演出几天的“失踪记”是对的。
“晓寒姊,让阿哲回到你身边吧。说句公道话,以他的条件,大可以随心所欲的过日子,可是他却甘愿为了你在这里做牛做马,默默地守护着你,从这个角度来看,你生这么久的气实在是没有道理。”
尽管季晓寒沉默以对,但从她的神情看来,林雪莉知道自己的一番话还是发挥了一定的功效。但她并不说破,只是满脸兴味地笑了笑,“好了,你早点休息,我回去了。”
季晓寒点点头,还是没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雪莉离开。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大门关好。
一转身,她的双手无意识地伸进围裙口袋时,触摸到一个纸团,她猛地想起那是谷钰哲写给她的。
她缓缓地拿了出来,不自觉地将它摊开、抚平,细细地看着。
晓寒吾爱:
这首诗是英国大诗人济慈献给终生爱慕的女友芳妮·布劳恩的,而它也恰恰将我五年来的心情表达得那么贴切、那么淋漓尽致——
自从我陷入了你的美貌的网罗,
被俘于你那脱去了手套的裸手,
时间的海潮经历了五年的涨落,
漫长的时辰反覆地渗过了沙漏。
可是,如今我只要仰望夜空,
依然会见到记忆中你的目光;
我只要见到玫瑰花瓣的嫣红,
我的灵魂就飞驰到你的颊上。
我只要一眼看见鲜花初绽,
我深情的耳朵就幻想在你的唇旁
等着听一声爱的言语,饱餐
它的甘美而沉入错觉;你已让
甜蜜的回忆冲淡了所有的喜悦,
你给我心中的欢乐抹上了悲切。
一股深切的哀痛猛地袭上心田,季晓寒颤抖的手几乎拿不住那张纸,因为那上面的一字一句都盛满了谷钰哲的爱。
她缓缓地移动有些虚软的脚,一步一步朝向后头走去。
像着了魔般,她走进谷钰哲曾住过的房间,面对着人去楼空的一室孤寂,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无声滑落。
她不由自主地蜷缩在他曾睡过的床上,任由泪水濡湿他曾睡过的枕头。
“阿哲……”她忍不住轻唤他的名字。“你在哪里?你回来……我需要你,我爱你,啊!你听见了吗……”
满室兀自清寂,无人回应,有的只是她越来越压抑不住的哭泣声和她声声不断的爱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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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门上的风铃声响起,季晓寒就会抬头热切地期盼着。
但一次又一次,她都失望了,她最想看到的人还是杳如黄鹤、无影无踪。可是她毫无办法,只有偷偷地垂泪。
这看在林雪莉的眼里也急了。
她不禁暗自嘀咕:真是见鬼了!谷钰哲这家伙到底是去哪里了?我只叫他失踪两天,怎么这会儿都五、六天了,他老兄还是连个影子都没看见,难不成他已经放弃了?
但随后她又暗斥自己的想法,不会的、不会的,他一定是有事耽搁了。
“雪莉。”季晓寒开口唤道,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疑虑恐惧。“阿哲为什么这么久没来?”
林雪莉不敢再隐瞒,坦白的回道:“我也不知道,他只跟我说他有事要办,得离开几天。”
季晓寒心里立刻闪过无数个不好的念头,每一个都令她心急如焚。“雪莉,我错了,我好怕……我好怕他再也不回来,或者回不来……”
“晓寒姊,没这回事,你别胡思乱想。”林雪莉连忙安慰她。
突地,风铃声响起,两个女人一阵心惊,季晓寒更是整个人弹跳起来,但一见是个穿着制服的快递员时,失望再次重重地敲击着她的心,她无力地又坐了下来。
“请问季晓寒小姐在吗?她的快递。”快递员有礼地问道。
见失魂落魄的季晓寒一副不想搭理的样子,林雪莉连忙回道:“在,这位就是。”
她边说边指指季晓寒。
“季小姐,麻烦你签收。”快递员将纸笔递到季晓寒面前,但她却一脸沮丧,视若无睹。
“她心情不太好,我来帮她签好了。”林雪莉歉然一笑,接过纸笔快速地签上名字,然后接过他手中的包裹。“谢谢啊。”
“晓寒姊,你的包裹。”
季晓寒抬眸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放着吧,我没心情。”
“哦。”林雪莉看看手中没写寄信人是谁的包裹,正想放下时,脑中突然灵光一现,兴奋地说:“晓寒姊,你赶快打开来看,说不定这是阿哲寄的。”
季晓寒微微一震,在盯了那只包裹一秒钟后,马上抢了过来,三两下就拆开来。
“咦,爱的哲学游记?怎么是一本书?”林雪莉在谜底揭晓时,不禁出言质疑。
季晓寒同样觉得疑惑,但当她看清楚这本书的作者时,不禁惊叫了声,“这是阿哲写的书!”
林雪莉也注意到了。两个女人惊愕地面面相觑后,季晓寒立刻翻开第一页,上面写了几个字——
谨以本书献给晓寒——我此生不渝的爱
“哇,好浪漫喔!”
听着林雪莉慕羡的惊叹声,季晓寒紧盯着那有着绵长情意的几个字,不禁红了眼眶。
“晓寒姊,包裹里还有封信。”眼尖的林雪莉将信拿了起来。
季晓寒急切地打开来,细细地看着。
晓寒,这不是一本研究报告。
五年前,我无礼地看了你的日记,现在,为了公平起见,我寄给你这本形同日记的旅游书,它实实在在地纪录了我在欧洲旅途上的点点滴滴,也真真切切地写满了我对你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