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蜜看见梅应朗身躯僵硬、脸色发白,她赶紧将他推入病房并带上门。
王威眼神冷冰冰,冷冷注视坏他好事、还敢跟他大眼瞪小眼的丫头好半晌,寒声质问:「令尊没教你不要随便蹚入别人家的浑水吗?是不是不论公事私事,你都要与我作对?」
「我不懂王叔叔的意思。如果您愿意说得更详尽一点,或许我就能够回答您的问题了。」
王威目光转深,斜眼睨着她。「你跟这穷小子是什么关系?」
「朋友关系。」所以担心他被开除而推掉一个重要会议留下来了。
「朋友?」王威嗤之以鼻地笑着,表情回复吊儿郎当的神色。「他会有你这种朋友?拿电击棒对付我是他出的好主意?」
冯蜜不高兴了。「王叔叔,请您不要再说梅应朗是高攀我,可能您觉得这种话很有趣,可是在我听来却只有刺耳的感受。请王叔叔以后不要再开类似的玩笑了。」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为什么您要伤害梅应朗?」
王威顿了一下,撇撇唇讥诮道:「我才是那个被打的人。」
「您知道我在说什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您讨厌他,为什么呢?」
冷冰冰的眼神在她脸上扫了一圈。「我跟他八字犯冲,天生不对盘,所以看他特别不顺眼。」
好烂的理由!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居然比她还任性,真想打他!
王威看着表情精采丰富的小丫头,一脸要笑不笑的。
走廊左侧的末端,站着那个只会等别人帮她解决事情的肉弹美女和两名伤痕累累的保镳。王威朝他们弹了下手指,让他们过来,径自走向电梯的方向,边说着:「要是扛不起这笔钱,不要死要面子苦苦硬撑,开口说一声就好。两亿说小不小,说大嘛,对我们这种背景的人不是多惊人的数字。毕竟——喂喂,轻点呀,宝贝,你晚上要不要我伺候你快活呀。」
放浪的笑着,低头赏给扑进他怀里的波霸美女一记火辣辣的舌吻。
王威开步走向电梯,一路跟怀中的美女打情骂俏,不忘把话说完:「怎么说,这笔钱也是你们梅家应得的,收下吧。以物易物、明买明卖,交易就是这么一回事。你要是不懂的话,叫小蜜教教你。这丫头懂得很。」
冯蜜当然知道王威的这段话是说给站在她身后的人听的。
而且是很致命的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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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不知何时起下起了滂沱大雨,整座城市泡在水中,天空阴灰灰的。
不愧是摆饰着稀有骨董的特诊大楼,连热可可都比寻常店家卖的香醇可口。冯蜜满意极了,又啜饮一口热可可,感觉自己随着气温骤降而微冷的身躯暖和了起来。从走廊末端的大片玻璃前转身,冯蜜走过已经点起橘红小灯的艺品长廊,走到安静得仿佛没人在的病房前。
把另外一杯热可可放在灵魂好像被掏空的机械人旁边,冯蜜喝着热可可,坐下来,打开手提电脑,叫出房助理刚刚传过来的现金流量表研究着。
王威刚刚的那一击,致命到他离开后不久,院长陪着主治医师过来关心老先生的病况;诊察过后,院长再三向她保证,老先生的心肺功能没有出现异样,他只需要再观察两天就可出院回家静养了。
直到医护人员走了,梅应朗才总算放心似的,整个人摊坐在椅子上发呆,姿势就跟现在一模一样,连两只手摆放的位置也是一模一样。而那是一个小时前的事了,所以,他不是机械人是什么?
冯蜜看不见机械人的表情,因为他一直瞪着地板。
他在看什么呀?
该不会是睡着了吧?性感交迭的美腿放了下来,满眼狐疑的她将手中的热可可放在一旁的空椅上。
梅应朗低垂着头,满怀心事地瞪着地板;忽然间,他看到一张好奇的脸倒吊着,探到他面前,那双也是倒着看人的眼眸瞅着他来不及收拾哀伤情绪的面容凝视好半晌,忽然眨了一眨。
梅应朗仍与那双倒吊着的杏眸四目交接着,并且听她这么惊呼:
「梅应朗,你的脸更肿了耶!你没上药对吧?!」
梅应朗压根没想到她居然还在。他看看手表,已经四点半了。
「我请医生来帮你看看好了。万一破相,你就娶不到老婆了。」
「不用了,伤口我自己会处理。」梅应朗婉拒她的好意,直起身后,他想找药箱,忽然看见隔壁的空椅上放了一杯冒着烟的热可可。他转头问着听到一封E-mail寄来、赶忙起身缩回手提电脑前面,忙得不可开交的人。「这杯饮料是给我的吗?」
「嗯。」冯蜜看着邮件,看着他边端起可可来喝边点头,一看清楚信件内容,她嘴中那口可可差点喷出来。「我要杀了这猪头!」看见端起可可来喝的梅应朗猛然愣住,她拿起手机杀气腾腾地按了一个键,边对梅应朗说:「我说的猪头不是你,是我——喂,四堂哥吗?参展设计师的名单我看见了,这么可耻的名单如果你敢传去巴黎,我就把你碎尸万段再鞭尸一万次!」
梅应朗口中那口热可可差点就喷了出来。
眼角瞄见梅应朗的动作,冯蜜怒不可遏地把声音压到最低,一只手圈在气冲冲的唇边,发狠地威胁:「当初你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会给新人机会,所以我才答应帮你跟巴黎联络。我要新人!我要让台湾的新锐设计师有出头的机会,你传来的名单都是老油条,他们油到都发馊了!」
虽然她努力压低声音,但是坐在她身边的人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梅应朗安静的喝着热可可,努力压抑心中的感伤。
他别过头瞧瞧走廊底端的天色,把只喝两口的可可放下来,拿起一旁的急救箱,自行找出药膏和OK绷来擦着贴着。梅应朗僵着双手缓缓上药,动作带着一股冯蜜以为她看错了的哀伤。
很浓烈很深沉的哀伤……
「梅——」
话没能出口,冯蜜看到梅应朗放下手中的药品站了起来。原来是一对老夫妇来探病了。她下意识跟着身边人的动作,一边讲着电话:
「不行,我不接受——」看见老夫妻接近,赶紧将手机放下来。
听说来自日本的老夫妇,对门口的两人频频鞠躬,以生硬的中文说着:「辛苦您们两位了,辛苦了。」老夫妇一面走进病房一面朝两人鞠躬。
门口的两人,于是也频频回以欠身。
冯蜜一直觉得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这股不对劲是什么。
因为病人身体欠安,不好意思打扰太久的老夫妻在十分钟之后走出病房。冯蜜再次跟着梅应朗起身,并且跟着欠身鞠躬。
老夫妻的身影双双消失在洒着淡淡天光的走廊末端,冯蜜拿起手机准备继续骂人。十分钟后,又有一批畅流主管来探病,这批人同样逗留不到十分钟就夺门而逃。
冯蜜忙着讲电话。梅应朗站起她就跟着站起,他坐下她就跟着坐下。
在第三批访客终于离开、而她也终于结束与四堂哥的对战电话之后,因为这回梅应朗没坐下,所以下意识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冯蜜突然愣住地低头看着自己,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梅应朗!我干嘛要罚站——」她震惊问着,同时抬头一看,梅应朗的表情居然比她更错愕。他似乎很不能明白为什么她要跟着他站站坐坐,最后还像尊门神一样站在门口执行与她无关的保镳勤务。
由她惊愕的表情,梅应朗终于猜知是怎么一回事。笑意闪进他眼底。
在冯蜜咯咯有声的笑出来时,他也笑了。
冯蜜自己觉得很好笑,笑着坐了下来,端着可可来喝,准备喝完这杯可可就赶回公司加班时,她的眼睛忽然瞄到放在另一张椅子上的可可。她把手上的可可放下来,把握时间叫出另一封信来回时,顺手将那杯快冷掉的可可举高过头。
听见大楼外突然下起的暴雨,梅应朗转头望去之前,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杯飘浮在半空中的可可。他看一下忙着写信的头颅,伸出手将可可接了过来,一边看着阴沉的天色,担心回家路上会积水。
微温的可可,伴随惊人的雨声入喉,徐徐流进他逐渐平静的心底。
「谢谢。」
被现金流量表上乱七八糟的数字弄得一个头两个大,冯蜜火冒三丈地敲着警告信,下意识回着:「不客气。」然后突然气到捉狂:「哎呀!好讨厌的帐目!我不要核对了!讨厌讨厌!」
悔应朗愣了一下,回头笑看毛毛躁躁的千金,低头又喝了一口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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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开完会准备赶去听一场很重要的法人说明会,听到房助理的报告,冯蜜半跑向办公室准备换衣服的高跟鞋忽然停下来。她气嚷:「梅应朗还是被开除了?」
「王主任的说法是留职停薪。你听清楚好不好!」
「反正就是揍了小老板,所以没工作做了。血浓于水,我的担心果然是正确的。」冯蜜忿忿不平地背向办公室的门板,打开门后,退倒着走进办公室,并恨恨地瞪着近来不给她好脸色看的房助理。「你再继续阴阳怪气,就等着被我『留职停薪』吧。」
「求之不得,再见。」
冯蜜立刻拉着转头往外走的助理,没骨气的哀求:「我知道错了。」
「学妹,我从屏东回来看你了!」
听到这个声音,虽然躲他的电话躲了快两个月,冯蜜还是开心得差点哭出来。「学长,房助理常常欺负我。」苦诉着,转身扑进一位在办公室等她好久的青年,然后冯蜜突然听见一群叽叽喳喳好像麻雀在吵架的声音。
她心生不祥。
「学妹,这是我第一次配种成功的品种,我特意跟所长要了一箱,从屏东带上来送给你。」看起来很像高中生的学长去屏东待了半年,人变得更热情大方了。他转身从冯蜜办公桌上开心的抱起一个纸箱,并把一只不小心偷溜出来玩的鸡仔小心翼翼地捧进箱子里。
「我在农产研究所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准备回光能研究所继续研究替代能源。」
冯蜜就怕听见这个。由于有房助理的一双虎眼紧密监控着,所以她只敢在心底哀吟,不敢真的惨叫出来。
「我要请假两天。你不会不准吧?」房助理把学长手中的那箱很吵的鸡仔交给冯蜜。
「知道了。谢谢学长的礼物。」冯蜜可怜兮兮地在两人身后问着:「学长,你什么时候去光能研究所复职?」
「十二月二十号。」
冯蜜惨叫一声。因为房助理有足足一个月都要迟到早退了,她会累死。
「房助理,梅应朗几号被开除的?」冯蜜心急的抱着鸡仔追了出来。
「他做到十一月十号。」
「十号……那不是他打王威的那几天?!」已经是快十天前的事了。冯蜜忿忿不平。「王爷爷好狠,梅应朗那么忠心,他不是跟他很久了吗?!」
「跟了十一年。」
冯蜜思索片刻后瞅着房助理,说着:「给我——」
房助理把一张纸递出去。「那个地方很落后,晚上不要自己一个人去。蓝宝坚尼太招摇,钥匙我拿了。这阵子你开我的车子代步。」
就这是她不能没有房助理的原因。冯蜜感动地捧着梅应朗的地址。
「学妹,你要去哪里?要不要我陪你去?」学长话没讲完,就被房助理一掌推入电梯。他跟着走进去,转身面向电梯外的冯蜜,冷不防问着:「你记得造光玻璃吗?」
「谁不记得啊!那个掏空投资人家产、逍遥法外的败类家族。」
「很好。」房助理伸手把电梯门按合,说着:「梅应朗是他们的遗族。」
「什么遗族呀!你嘴巴真毒。人家还没——」冯蜜突然傻眼。「等一下!回来!房助理,你回来!回来!」她激动拍着载着人一去不返的电梯门。
冯蜜转身咚咚咚地奔回办公室,拿出手机按了个键。「你刚才说梅应朗是造光玻璃的遗族对吧?你确定?真的?嗯……我想想,造光玻璃的老董好像叫……大雄!对,他叫梅大雄!」冯蜜的下巴差点掉下来,她捧颊惊叫:「他姓梅!」
喀喳。手机那端房助理在上司尖叫之前,有先见之明的挂上电话。
而冯蜜也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会被梅应朗瞪了。
「造光家族,上至爷爷、下至孙子,共十一个人遭到起诉,不过他们全逃了。造光家族创下台湾经济犯罪史以来,第一桩老中青三代同时遭到通缉的案例,整个家族因此蒙羞,名垂青史了。好丢脸哦,这种事怎么做得出,丢脸丢到——」
这下子,她真的丢脸丢到家了。
第六章
老师,我刚才从医护室跑回来的时候,看到一年D班8号在穿堂哭哦!然后我听到4年C班16号一直骂他是小妈生的拖油瓶。
那个一年级的小朋友说他不是拖油瓶,然后就哇啊哇啊一直哭。
老师,我记性很好,我记得有一个人说不管是黑猫还是白猫,只要会捉老鼠的猫,就是好猫。所以我觉得只要可以装水的瓶子,就是好瓶子!
——老师批注:天生我才必有用。冯蜜,你的观念很正确。
——这是冯蜜的回答:老师,因为我说得太好了!所以刚才下课我去一年D班找8号,我有告诉他黑猫和白猫的故事,可是他听不懂耶!他跟我说,骂他的小朋友是他哥哥哦!他说他有回家问他妈咪,他妈咪说他不是拖油瓶,因为他跟他哥哥是同一个爸爸、不同妈妈的兄弟。
老师,我妈咪说同一个爸爸、不同的妈妈,叫同父异母。
老师,我有跟我妈味说,如果我有一个不同妈妈的妹妹,我一定会带她去迪士尼玩。我妈咪很奇怪,她听完之后就瞪我爹地,然后说:他敢。
我爹地好像很害怕,他马上说:我不敢!女儿,你别害爹地了。
老师,我爹地说话好奇怪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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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底,冬意渐深,海拔将近一千公尺的山上气候冷峭刺骨。
当平地人仍在穿短袖喝冰水的时候,长寿村的居民已经纷纷找出毛衣和外套御寒,连村中最不怕冷的胡子也大呼受不了,这两天赶紧将五年没穿的毛衣翻出来,并断言照这情形下去,今年冬天长寿村肯定会下雪,因为冷死人了。
一个早上,村长在长寿村唯一的道路上来来去去。纵然山里寒气逼人,一直忙到中午为止,她雪白面颊上的嫣红非但未褪,色泽反而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