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著惊惧与探险的心情,他慢慢地将眼睛张开一条缝。
还好眼前是一片光明!可他目力所及却尽是些陌生的东西──身上盖著轻软的丝绸被,头顶上是由四根闪著紫红色光芒的青铜床柱撑起的罗帐,帐上绣著精美的花鸟文字。
令他震惊的是,他认得那些文字,那是──汉字!
他难掩惊讶地斜眼再看,原来自己身处一间结构简单、柱上承檩、檩上排椽,门窗宽大、室内亮堂的大房间。室内摆设颇为讲究,有连三柜子、八仙桌,横梁上有彩色绘画,墙壁上挂字画……
那些文字和摆设明白无误地告诉他,这是一间具有中国古代风格的卧房。
还没从震惊中清醒,一声轻轻的叹息传来,引得他一阵心跳。
他竭力保持安静地循声望去,顿时睁大了眼睛。
眼前并不是奇形怪状的“外星人”,而是一个如精雕细研烧制成的瓷美人似的女孩,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安静地编织著手里的东西。
再看她身上,从头到脚是既像古代女子,又像某个少数民族女子的装束。
一袭简单的月白色长裙包裹著她纤细但不失丰满的身躯,细口小袖长只及她的手肘,因而露出了半截藕臂。
从整个外形来看,她应该是个大美人才对。
可惜她微微低著头,随意拢在身后的长发将她纤细的颈子遮盖,只能看到她白皙光滑的前额和粉嫩的面颊,那对专注于双手的眼睛被长长的睫毛挡住,看不大清楚,两边的鬓发间还晃动著一对耀眼的耳坠子。
那一定是两只秀气的耳朵。看著摇摆不定的耳坠,邵宇凡心想。她的眼睛也一定很美,人们不是说睫毛长的人眼睛漂亮吗?她的睫毛足与西方人的长睫毛媲美。而她身上那份宁静和安详深深吸引著他,令他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
“你是谁?”实在好奇,他情不自禁开了口,却被自己吓了一跳,因为那根本不是他原本的声音,他的声音不该是这么粗嗄低沉的。
一听到他开口,女孩立即抬起头来看著他。
吓,果真是个清水芙蓉般的绝色女子!邵宇凡惊叹地想,并在与她正面相对时,立即惊喜万分,这不正是预测飞机失事的美丽女子吗?
“啊,怎么会是你?难道你也在飞机上,像我一样坠落到这里来了吗?”他急切地问。
不料那女孩一听,双目顿时睁得老大,一副震惊的模样。但很快的,她又恢复了平静,只是秀眉微蹙地看著他。
细看之下,邵宇凡才发现自己认错人了。
这位女孩与机场的女孩虽然乍看很相像,她们都有白雪似晶莹剔透的肌肤,相似的身高体型,和同样精致秀气的容貌,但眼前这个女孩的五官较突出,鼻梁高挺,眼窝较深;机场的女孩给人一种冰山美人般冷静坚定的感觉,可眼前这个女孩虽然非常安静,但浑身透著一股难以忽略的忧郁气息。而她乌黑闪亮的长发也不像机场女孩那样用个簪子在脑后绾个小髻,而是任其长长地披泻在身后,仅用一条丝带绑住末梢,显得随意而娇俏。
她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自己怎么会将她们错认了呢?
他笑著道歉:“对不起,我以为你是我认识的一个人。”
可他的话才说完,那个女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看著他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站起身就快步往门外走去。
“喂,你不要走,回来!”他既惊且怒,这女孩怎么这么不懂礼貌,他不是正在跟她说话吗?!
可是女孩已走出了门。
他正想起身追她,却见一群人闻声进来,“扑通通”在他床前跪了一地。
“小人们见过王爷!”
“王爷?这里是哪里?你们又是谁?”他顿时傻了眼,不过令他感到放心的,是他们说的是他能听懂的语言。
众人一听他的话,都惊异的抬起了头看著他,而那个跪得最靠近他的瘦小男子则是苦著脸说:“王爷,您这是怎么啦?坠了一次马就把啥事都给忘了吗?这里是您出生的地方、晋阳晋王府,您的家啊!您是王爷,我们是您的仆人。”
“王爷?仆人?”邵宇凡听得满头雾水,但看他们的衣著和发式,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神秘的四维空间及时空转换的可能。
难道自己竟穿越时空来到了古代?!
看著跪在自己面前一张张陌生而又焦虑的面孔,他心里虽然震惊,但脸上还沉得住气。他淡淡一笑,翻身坐起。“我恐怕是摔伤了脑袋,忘记了过去的事。”
那个看起来年纪不过二十左右,跪在床头的瘦小男子见状,立刻起身取来衣物。
一看到那些古代服装,他的头更大了。他皱眉问:“现在是什么年代?”
听他问得奇怪,又见他眉头深锁,地上跪著的男女一时均面带惧色低下了头,连那个拿著衣物的瘦小男人也站在原地不敢动,惊惧地说:“爷,现今是唐武德四年,您真忘了?”
“唐武德四年?”好熟悉的年号!想起刚读的《隋唐演义》,邵宇凡默默一算,再也难保持冷静了。
老天,他竟然坠一次机就落到一千多年前的唐朝来了!
“哥哥,你醒了?!”
一个柔弱但十分欣喜的声音令他一振。是刚才那个瓷美人吗?
转头一看,门口走来一个约十三、四岁,淡眉明眸的女孩,但并不是刚才逃走的那个。她看起来身子很单薄,注视著他的眼里有一种充满敬畏的关切。
“你,你是──”面对女孩,他不知该如何回应。
女孩坐在他床边那把刚才“瓷美人”坐过的椅子上,皱著眉问:“哥哥,我是你妹妹楚天云,你不记得了吗?”
“妹妹?!”邵宇凡木然地看著这个苍白纤弱的女孩,心里更加茫然。
“郡主不要著急,王爷醒了就好。”这时一个体格健壮得像男人似的女人,爽朗地安抚著楚天云。她快步走了进来,先对邵宇凡弯腰行礼,再对其他人说:“王爷得休息,大家也不要围在这里了,去做自己的事吧。”
听了她的话,那些人虽然动了动,可仍没站起来,反而偷偷瞥著邵宇凡。
他察言观色,自然明白他们等的是他的指示,于是大手一挥道:“你们去忙吧!”
有了他这句话,众人方站起身,一个跟著一个走了出去。
等大家走后,邵宇凡将目光转向那个显然在这里有特殊地位的中年女人。
她又是谁?在他看来,从他醒来后见到的人中,只有她的反应是最正常的。
“我是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是头痛!”他按压著额头皱眉问。
此刻的他确实感到头痛。飞机分明是坠入了百慕达黑洞,怎么会让他落到了这个遥远的古代?还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团混乱呢?
“哥哥,你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吗?”女孩俯身向他,担忧地问:“大夫说你并没有受伤,只是脑子受到震荡,醒来后就会没事的。可是……你怎么连自己是晋王右骁卫将军楚天南都记不起来了呢?”
“楚天南?!”她的话令邵宇凡大惊,登时脱口道:“不,我不是楚天南!”
“哥哥?!”天云更为震惊地喊他。
第二章
昏迷三天的王爷终于醒来,可是却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这意外的事变不仅令楚天云震惊万分,就是其他仆人也难以相信。
“王爷不要著急,脑子受了伤得多休息几天才会康复。”中年女人虽然也像楚天云一样心里忐忑不安,但口头上还是劝慰著他。
“那──你、你又是谁?”
一听他的话,女人当即呼天抢地起来。“哎哟哟,我的老主母耶,咱们王爷好不容易醒来了,却真的把自家的事连根带底全忘了,这可怎么是好呢?”
若在往常看到女人这模样,邵宇凡一定会觉得她不是在演戏就是在发癫,他一定是一笑置之,扬长而去。
可是此刻他笑不出来,也无法置之不理。因为这个女人的每一声哀号都带著真挚的感情,眼里转动著泪水。
但他也不想劝慰她。以他对女人的了解,当她们失控时,你最好保持沉默,让她自行平静,否则你越劝,她越来劲儿。
安静等待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最终的平静。
果然,见他沉默地靠在床头看著她,那女人停止了哀号,扯下衣襟间的手帕擦擦眼睛,叹口气说:“唉,王爷果真变了!”
“怎么变了?”他冷冷的询问里有著难掩的焦虑。
女人絮絮叨叨地数落道:“以前王爷从没耐心听女人哭诉,更不会问下人们事情,可如今却什么事都要问,连自己是谁都要问。”
见她始终没给他关键答案,邵宇凡终于动了脾气。
他仰头往后一靠,生硬地说:“别说那么多,先告诉我你是谁?”
正如往常他生气时一样,邵宇凡的神态间自然流露出不怒自威的威仪。
女人见状赶紧说:“是是,容奴婢提醒,奴婢是赖大娘,曾是王爷的乳娘,后来做了府里的管事。”
她歇了口气,见王爷只是沉思地听著,又指指身边的两个人。“这位是王爷的亲妹妹天云郡主,那位是您的贴身侍卫兼随从,鲁莽。”
“鲁莽?!”邵宇凡打量著瘦小谨慎的男子,确信这名字与人完全不相符。
那男子赶紧点头。“对对,小的姓鲁名莽,大家都叫小的‘莽子’。”
“跟我几年了?”
“自大业五年进府……至今有十二年了。”莽子掰著手指算了算。
“是啊,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赖大娘插口道:“那时莽子才八岁。”
“八岁?这么小能做什么?”
赖大娘笑道:“王爷那时不也才十一岁吗?”
听了她的话,邵宇凡心头又是一震。
老天,十一岁?那如今的自己不是才只二十三岁吗?!
没容他发问,赖大娘又说起来了。“这几年您带著楚家兵一直随秦王南征北讨,三日前秦王让莽子和三十个楚家兵送爷回来,说是爷在攻打洛阳时为了救秦王而坠马,此后一直昏迷不醒。
现下战事紧,秦王分不开身,只好让人先将爷送回府中治理。三日来,郦儿郡主照大夫的嘱咐一直守著,为您按摩穴道,今日您总算是醒了,可是……可是却忘了事。”
“郦儿郡主?”邵宇凡心里一动,脑海里再次出现那个美丽的瓷娃娃。
“没错,就是郦儿,王爷未过门的娘子。这几日可都是她帮著莽子伺候爷的,爷怎么能把啥事都忘了呢?”
“未过门的娘子?!”邵宇凡震惊之余又有丝喜悦,瓷娃娃居然跟他有婚约?!
“是啊。按约定爷本该在四年前娶郡主的,可是爷一直冷落她……现在更是忘了一切。”赖大娘的语气里有毫不掩饰的落寞与不满。
冷落她──那个美丽安静的女孩?为什么?
混乱的脑袋里一下子被塞进太多令人惊奇的东西,邵宇凡感到头痛和烦躁。也许今天他只能接受这么多了!
他无力地对擦著眼泪的赖大娘说:“你不要担心,也许过几日我就记起事来了。你先带郡主……我妹妹天云去休息吧。”
赖大娘突然愣愣地看著他,就连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天云也仿佛受到惊吓似地直盯著他看。
她们的神态令他纳闷,回头望望身边的莽子,见他也是一副吃惊的表情。于是他明白了──真正的楚天南应该不是这样说话的,他又露出了破绽。
但他不想再解释什么,现在的他需要安静。
“你们都出去!莽子留下!”他不耐烦地挥手。
这下倒管用,女人们立即告退离去。
等她们走后,他问莽子:“我刚才又说错了什么?”
但没有得到回应。
他皱著眉冲著瘦小随从说:“以后我问什么,你就得答!”
“是、是──”莽子急忙点头,唯唯诺诺地说:“因为王爷过去从不会说‘你不要担心’那样安慰人的话,叫人离开时也不会说‘去休息’……”
这有很大的区别吗?
邵宇凡在心里回味著这些对话,然后似有所悟。
看来真正的楚天南是个个性强硬冷漠的男人,在王府里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见他低头沉思,莽子不安地喊:“王爷……”
“我不是王爷!”当确信自己真的从二○○五年的现代社会来到了一千多年前的初唐年代,而且根本没有办法补救时,他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忍不住恼怒地狂吼。
“你们统统错了,我叫邵宇凡,不叫楚天南!更不是那个才二十三岁,一天到晚只会打仗拼杀的将军!”
他怎么能不懊恼呢?在现代社会里,他再不喜欢做Businessman,也不代表他想跑到这个古老朝代来,做一个莫名其妙的武将或王爷,甚至还“冒名顶替”做什么“楚天南”!
他不想要这座华丽的宅子,不想要那些向他磕头请安的下人!当然,也不想接收“他”的未婚妻──即使那个女人长得如天仙般,还对他有莫名的吸引力!
听他完全否认自己是王爷,甚至说他的名字叫什么“邵宇凡”,莽子慌了,心想王爷的脑子这次恐怕是真的摔坏了。
他“扑通”一声跪下,连声哀求。“王爷,您还是上床休息吧!”
看著贴身仆人焦虑同情的目光,邵宇凡知道他不相信自己的话,以为是他脑子受伤在说胡话。于是他一把抓住莽子的衣领,警告道:“不许再喊我王爷,听到没有?我不是你们的王爷!”
然而,他怒不可遏的吼叫,只换来莽子怜悯的苦笑。
“爷,您还是好好躺下吧。”他拨开主人的手,站起身将他强行按倒。
此时邵宇凡才发现,这个瘦小的男人有著很大的手劲和力量,他根本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他按在床上了。
见王爷眼睛大睁地躺在床上,莽子替他拉上被子,跪在窗前,对著皎洁的月亮诚心祈祷:“老天爷,楚氏的列祖列宗们,请保佑我们王爷,别叫爷失了性、发了疯……”
这真是令人沮丧的情况!
看著莽子认真的表情,邵宇凡明白了自己所有的解释都没有用,不会有人相信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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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他睡不著,靠在床头苦苦思索著这番令人错愕的时空转换。
“为何是我跑到唐朝来呢?机上其他的人呢?他们又落到哪里去了?”
看著窗外漏进的月光,他琢磨著。
早就听说过二十世纪以来,在百慕达三角洲发生过一连串各种奇异的、让人费解的飞机与轮船失踪案件。而这些失踪事件并不包括机械故障、政治绑架和海盗打劫等因素而失踪的飞机和船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