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他很好奇。
“你正在心里咒骂我吗?如果类似的想法可以让你保持内心平静,我不介意你心里的诋毁。”
李承安的嘴角含着笑,显示他说的是事实。
石屋中,沉默的空气蔓延着。
“不想跟我说话?还是觉得我的问题不配让你开口回答?”注视着固执地咬紧了唇的王族公主,李承安抬起了眉。
他的眉浓黑,配着挺直的鼻梁,微微向上挑起的时候,不需要说话,只要注视着对面的人,让人臣服的威慑气势,就会自然而然的发散出来。
站在对面的澹容,强忍住想要后退的念头。
这是她认识的承安吗?那个为她的命令可以随时牺牲性命,面对她的训斥只会顺服的低下头的男人?
澹容的心被后悔啮食着。
是她的纵容,蒙住了她的双眼,让她看不到真相。
一直以来,她豢养的不是一只温驯的家犬,而是一头噬人的豹子。
如今,她就要被他吞噬了。
“站在我的面前,令你感觉紧张,我的小公主?”
不自觉的微小动作泄漏了少女的心思。李承安的嘴角挂起明了的笑。
他没有再咄咄进逼,反而转身往后走去,拉开了墙角木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井状古朴的茶壶,两个茶杯,甚至还有一块茶饼,显而易见是贵族遗留的奢侈物。
澹容喜欢这种外大陆传来的昂贵饮品,做为她最贴身的奴隶,李承安很久以前就学会了如何泡出最香浓的茶水。
缭绕的烟雾,从小巧的炉火上升起来。
两个人对坐在小焙炉的两边,李承安扳开一小块茶饼,揭开炉口,丢进去,安静的等待着。
一切就像是从前那样,在某个悠闲的午后,澹容坐在院子里的花藤架下,眯着眼睛注视湛蓝的天空,等待着她的承安送上烹好的茶。
只可惜,这样的从前再也回不去了。
即使做着同样的事,眼前这个叫李承安的男人,也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承安了。
端起注满的茶杯,澹容慢慢的喝了一口。
苦涩的味道溢满口腔。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为了平稳心绪般的吐气,然后决绝的放下茶杯。“我不是紧张,只是在考虑……挑明说吧。”
对面的黑发男人抬起了眼。
“你叫我来,不就是为了那种事吗?”澹容在衣袖下面紧紧的掐着自己的手,强迫自己扬起头,快速而平静的说道:“我不介意和你做交易,如果你对这具身体有兴趣,你可以使用,但条件是你必须遵守你的诺言,保护剩余的澹氏王族。”
李承安耐心听着,手肘靠在膝盖上,手指随意的拨弄着披风上的钮扣。
“‘使用’……”他颇感兴趣的重复着这个词语。“这对于像你这样的贵族来说,似乎并不是一个高雅的说词。”
澹容的脸颊浮起淡淡的绋红,这样程度的话题,本来就不是一名高贵的女性应该讨论的内容。
她平平的移开了视线,显然不想多讨论这个问题。
只可惜有人却穷追不舍。
“我很好奇,”李承安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想要‘使用’你的身体?”
羞辱和窘迫的感觉热辣辣的冲上了头顶。
她细致的脸颊有如火烧一般,从李承安的角度看过去,可以清楚的看见小巧的耳垂都变成了粉红色。
太……过分了……
澹容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要因为羞怒而发抖,过了半天才冷冷的说:“你不会这么健忘吧?这么多天来,你每天都会派人问我一次。”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听到那个请求的时候,那种匪夷所思的感觉。
那是在她被带来闵领的当天。
当时,她刚刚从关押的马车上走下来,仰望着远处巨大冰川的景象。
囚禁了她自由的男人走过来,贴在她的耳边低低的说:“你将会被关押在这里,一辈子。”
澹容冷淡的点头,对于这样的可能性,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但男人的下一句话让她愣了许久。“或者,如果不想老死在这里,你还有另外一个选择——做我的王后。”
沉默了许久之后。“作梦吧。”澹容咬着牙回答。
刚开始,她以为是这个男人心血来潮的一问,或者是对曾经的主人的某种报复手段,但很快地她发现,只要李承安在闵领的时候,这个问题就会成为每天一次的固定问答。
而她的回答,每次都是高傲的拒绝。
“不必再问了,我给你的答案是不会变的。”密闭的石室中,澹容咽下又一次的羞辱,用冷冰冰的腔调武装自己,“我可以跟你达成交易,但我绝不会答应嫁给你。”
无论他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澹容恨恨的想,她绝不会答应。
他是打乱了一切、毁灭了一切的破坏者,违逆上天的罪人,嫁给这样的人,会是她一生的羞耻。
李承安盯着她,有些困惑的挑起了眉,“你的意思是,宁愿像个奴隶一样被使用,也不愿做我的王后?”
“比起纯粹的交易来说,”澹容板着脸回答,“嫁给你更辱没了澹氏祖先的尊严。”
“可笑的尊严。”温和的语气,却含着锐利的对白。
“你们是不会懂的。”回应的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轻蔑。
黑发男人的眼睛变得幽深。
久久凝视着她,直到色厉内荏的少女开始回瞪他,但抓紧的双手却难以掩饰她内心的不安。
李承安忽地笑了笑,“明白了。”
他的笑容带着浓重的讽刺,“你就为了那可笑的信念坚持下去吧,不过……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
“我不会后悔的。”澹容冷漠的说。
“很好。”他干脆的说,“如你所愿,交易成立。”
没有想到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她诧异的睁大了眼睛。
“……很好。”愣了一下,她不甘示弱的要求,“那么就请准备足够的棉被给我们,还有热水和充足的食物。”
“这个简单,不过……”
李承安修长的身躯往卧床上一靠,乌黑的长发散乱在敞开的胸膛上。
“既然你的条件开出来了,那么我也该要求我所应得的了。”他嘲讽的指了指自己的胯下。“过来吧,我需要您的服务,我的小公主。”
房间里响起一阵惊乱的响动,小巧的茶炉被打翻了。
第二章
隐约的星光,在闵领的上空闪烁着。
幽暗的囚室回荡着守卫的脚步声,沉重的栅栏被打开后,澹容踉跟舱舱走了进去,扑倒在柔软的稻草上。
呜咽声死命的压在喉咙里,只有不断抽动的肩头,隐约泄漏出极度沮丧和自我厌恶的心情。
那个该死的、下贱的、狂妄的奴隶!他……他竟然提出那种恶心的要求!
想起方才男人火热的欲望,反胃的感觉又强烈的充斥全身。
喝了那么多的水,口腔里还是残留着那种怪异的味道,她捂住嘴巴,乾呕了几声,但早上吃的东西早就被吐得干干净净,再也没什么可吐了。
隔壁的石墙轻轻响了几声,那是她的表姐在寻问她的情况。
澹容慌忙擦乾眼泪,坐起来,在那堵石壁上同样的轻轻扣了两声。
她没有事,只是觉得有点恶心。
十七年来,她从来没有那么近距离的看过男人勃发的欲望,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做出那种只有奴隶才会做的低下事情……
然而就在刚才,在那个密闭的石室中,伏身跪在地毯上,她忍着眼泪和尖叫的冲动,一把抓着那火热的、还在不断膨胀的东西,含进嘴里。
头顶上的男人呻吟了一声,艰难的开口说:“你想咬掉它吗?”
她闭上眼睛,忍住呕吐的感觉,舌尖来回的舔舐着。
李承安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她,宽厚的手掌按在她头部,在她浓密的头发间摩挲着,她的服侍似乎令他感到舒服,所以他抚摸着她的动作是近乎温柔的。
但是当她努力闭着眼睛,奇异的火热触感在口腔中跳动,跪在地上服侍男人的感觉太过屈辱,眼泪还是忍不住的滑落下来。
就在这时候,膨胀的欲望在她的口中爆发了。
毫无经验的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呆呆看着乳白色的液体从自己的嘴角滴下来。
然后她一把推开想要搀扶她的手,跑到角落里大吐特吐。
一边呕吐,一边忍不住悲惨的哽咽着。
旁边递过来一个水杯,她想也不想就拿过来,喝得干干净净,又拿起递过来的手帕,擦拭哭得一场糊涂的脸。
就在习惯性的去换第二条手帕的时候,她才突然醒悟到了什么,火烧似的跳起来,瞪着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身边的男人。
李承安低下头,拨开澹氏小公主凌乱的长发,手指在她艳光水泽的唇角边轻轻擦过,低声道:“这里没擦干净。”
轰的一声,澹容的脸涨得通红,想也不想就是一巴掌甩过去。“放肆!你这低贱的……”后面的话,在看到他脸上表情的时候,吞了回去。
拜她那一巴掌所赐,李承安的脸上多了道红色的印记,但可怕的不是这个,而是他冰冷的眼神。
“我这低贱的什么?我这低贱的奴隶,胆大妄为,妄想吃天鹅肉的癞虾蟆?”
澹容微微瑟缩一下,从小到大,她见惯了他隐忍的表情,却几乎没有看过他发怒时的样子。
那个瞬间,她以为他会打回来,但他却什么也没做,转身走了。
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被丢在那个石室里,呆呆的看着那披着黑色披风的身影消失在走道尽头。
回想起方才的一幕幕,澹容坐在稻草堆里,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天哪,为什么会那么冲动?身为王家的高贵自制力趵到哪里去了?
如果得罪了那个男人,明天他不仅不会遵守约定,说不定还会把他们全部丢下悬崖。
想起二叔父惨叫着被扔下去的样子,她打了个寒颤。
忽然之间,她第一次真切的意识到,澹氏王族再也不是从前的样子了。
不再是胤国最高贵的家族,不再是有如神只一般的存在,不再是……统治者。
只要别人的一句话,整个家族就有可能全部灭亡。
这个国家不再需要澹氏了。
她知道在大陆的南方,景国和耀国在很久前就废除了奴隶制度,可是那毕竟是遥远的南方大公国不是吗?
千百年来,胤国就是在一代又一代澹氏王族的权力更替间,平稳的传承下来。
她试着想像过,可是无论怎样也想不出,没有了澹氏、没有了贵族的胤国,会是什么样子。
或许会毁灭吧……
“指望奴隶是没办法统治国家的,他们愚蠢的脑袋懂得什么?哼,就等着看吧!”
隔壁传来自言自语般的呓语,那是曾经做为国家重臣的舅父所发出的,自从他在王宫中被捕获后就不再和人说话,只会在没有人的半夜对着墙冷笑。
她的表姐,舅父唯一的女儿华英,好像正在说着什么,试图安慰她的父亲。
“一切会过去的?会过去的?愚蠢啊,哈哈哈哈……”
舅父在隔壁放声大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笑声听起来却像极了人的悲号。
就在这时,大铁门刷的拉开了。
几名侍从打扮的人扛着大捆的棉被走进囚车。
澹容的眼睛亮了,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从内心深处慢慢的升腾而起。
至少,李承安信守了对她的承诺。
栅栏一个个打开的时候,囚牢骚动了起来。
虽然不可能是从前那种奢华轻柔的羽绒锦被,但至少厚实的棉絮对御寒很有功效。
从前的王公贵族们几乎冲到栅栏边上把棉被抢在怀里,久违的温暖感觉,让他们兴奋得浑身发抖。
他们没有想到,后面还有更好的东西。
朱红漆制的食盒被打开了,里面放着久违的热腾腾饭菜,甚至还有一小瓶酒。
“天哪!天哪!”
表姐惊喜的声音隔着墙壁传过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部分的囚犯甚至顾不上说话,直接捧着大吃起来。
澹容的面前也摆着同样的食盒,看着那些饭菜,她心里却不知道什么滋味。
这是她用交易换来的,她对自己说,这是她应得的。
但是还是不行。
实质的东西摆在面前,似是嘲笑般的提醒着她,为了这点廉价的东西,她曾经做了些什么。
慢慢的捧起食盒,想要吃几口米饭,反胃的感觉却鲜明的涌上来,她猛然摔开食盒,捂住了嘴。
竟然被他……竟然被一个奴隶……
悔恨的感觉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浓浓的羞耻感淹没了她,比起身体上的不适,被玷辱的感觉强烈了不知道多少倍,她恨不得去撞墙。
抓起碳笔,用力在记事簿上乱画着,这是她从小烦恼的时候最习惯做的事情,那些杂乱的笔划,可以带走她内心的焦躁,逐渐恢复往日的平静。
哼,这根本没什么,奴隶最擅长的,不就是卑劣的要挟吗?
是的,她不过是被要挟了而已。
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好了,或者当作被猫抓了一下?吃了馊掉的饭?
澹容狠狠的拔下一撮稻草。
换做其他任何一个奴隶,她都可以高傲的抬起头,安慰自己说,不过是被狗咬了一口。
可是那个是承安!从小跟着她的承安!
就因为是那个男人……那种怪异突兀的感觉盘踞不去,让她难以控制的焦躁不安。
身后的石墙又轻轻扣了几声。
澹容急忙坐起来,也扣了几下石壁,极小声的询问:“什么事,表姐?”
回答她的,竟然是舅父的声音。
“那个姓李的杂种在搞什么鬼?为什么会突然示好?”沙哑的声音冷冷的传过来,“你今天出去,答应了他什么?”
啪的一声,澹容手上的笔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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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澹容被守卫带到另一间暗室。
这间暗室比昨天的那间大上许多,风格更为粗犷,墙壁上挂满了历代的刀剑兵器,二十四根蜡烛的巨大铜烛台放在墙壁的四角,光线异常明亮。
李承安坐在兽皮覆盖的椅子上,桌子四周放满了各地的文书,审读着文书的他态度稳定而沉着,给人一种错觉,仿佛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掌控着这个国家。
察觉到有人定近,他自文书堆里抬起头来。
“我要求停止交易。”澹容走到桌子前,昂着头说。
李承安挑了挑眉,合上手中的文书。
“没有记错的话,这交易才刚刚开始了一天。”
“是的。”觉得有些窘迫,但是她依然坚持昂着头说:“但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是吗?真可惜。”他不甚在意的说着,又低下头去浏览另一份文书,“今下天把你叫来,本来还想再‘使用’一次的。”
澹容倒退了两步。“你……”
那个词让她顿时觉得后背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