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冲动,他转头望着她,说:「我认识的人里还有一个,也是忧国忧民,为天下百姓付出再多也无怨无悔的。」
「哦,说说,那位圣人姓啥名啥?」
目光一闪,带着微微的期待,他问:「你想听他的故事吗?」
「好啊。」反正闲着也闲着,连苍蝇都没得抓,听听故事也行。
盯着她的表情,带着几分恶趣味,赫连湛缓声说道:「他的名字叫做萧峰,他原是一个孤儿,被平民收养……」
木青瞳没发现,自己的表情远远比他的故事更精彩。
她先是一愣,然后不敢置信地盯着他的嘴巴,好像从里头吐出来的不是一个故事,而是一条蛇。
他说着、观察着,然后证实自己的猜想。
前世,他逼问小花,这些故事是从哪里看来的?
他的身子不好,能做的事情很少,看书是他的主要兴趣,兵书读得最多,传奇小说也看不少,说他是博览群书也不过分,可他找遍书肆都找不到她说的这些书,他只能猜想,这些故事全是她编的。
小花打死不承认,硬说是自己看来的。
可眼下她震惊的表情表达得清清楚楚,故事就是她编的,天底下确实没有第二个人听过天龙八部。
赫连湛很满意,上辈子的疑问得到解答。
至于木青瞳,她当然讶异,她并没有细听他的故事,她的脑袋正在飞速运转。
他怎么晓得天龙八部的故事?因为他是老乡?因为他也经历过穿越?还是说……古代真有这个故事,金庸大大只是将故事改编了?
直到故事告个段落,她抬起眼睛、刻意望向远方,但眼角余光却瞄着他不放。
她幽幽说着,像是对他,也像是对自己说话似的。「爱迪生、三生三世十里桃花、iPhone、比尔盖兹、金正恩……」
在说出一串莫名其妙的话,确定他满头雾水之后,呼……木青瞳悄悄吐气,很好,穿越不是烂大街的事儿,在这里碰到老乡的机率比地球撞月球还低。
「你在说什么?」
「没有,我只是有点奇怪。」她找话掩饰。
「奇怪什么?」
「这么精彩的故事要是写成小说传奇或话本子,肯定有不少人买,可市场上似乎没见过这样的书?」她说得小心翼翼。
赫连湛勾勾眉,想试探他?他不介意公布答案啊,只要她敢,他便不迂回绕圈。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只不过有一点更奇怪。」
「哪一点?」
「青瞳从大理来到京城,不过短短几天就嫁进信王府,之后一直在安乐轩禁足,怎么会晓得市面上没卖这书?」
被将一军!木青瞳倒抽口气,自己想当然耳的问题,成了人家手上的把柄。
他勾勾嘴角,继综勾引她的疑心。「青瞳好像很喜欢我的故事?要不要再听几个?」
赫连湛睡着了,两手在腹间交叉,身子平躺,呼吸沉稳,规矩得很。
同床异梦两个多月,她敢保证,赫连湛绝对是个Gay。
要不那么久了,两人夜夜躺在一张床上,他怎没侵犯她的意图?
不是她自夸,穆小花的皮相和女强人不是同一个层次的,如果她是男的,就算不能动手,一天也得意淫上好几次。
他连意动都没有,可见得……安全无虞。
就是凭着这点确定,她才能睡得自在安然,不必顶着熊猫眼,渡过宗人府岁月。
可是,今天她睡不着。
不晓得是不是天龙八部对她而言太刺激?夜里,木青瞳翻来覆去睡不着。
明明已经推翻穿越人的可能性,满脑子还是想着赫连湛的来历。
他不知道iPhoneS,却晓得天龙八部,会不会是一八零零年的清朝人?不对,那时侯金庸还没有出生。
会不会他是住在偏乡地区,没见识过世界文明的成员?
就这样,她辗转反侧,过了大半夜。
她并不知道,赫连湛虽然闭眼装睡,脑袋却和她一样清醒。
每天每夜心爱的女人就在身边,哪个男人的欲望不会悄悄升起?为了不吓着她,他得运行内力几个周天,才能硬把欲望给压制下去。
她熟睡都这样了,她不睡……谁知道他憋得多辛苦。
幸好迷迷糊糊中,她终于睡着。
赫连湛缓缓舒口气,放松自己的姿势,侧过身,悄悄地、贪婪地,看着她的眉眼鼻唇,开始进行他每夜的甜蜜之旅。
木青瞳是睡着了,但梦里全是上辈子的事。
不是二十一世纪,是木裴轩和穆小花的时代。
木裴轩不会说甜言蜜语,却有着慎密的观察力,往往碰上麻烦了,她未开口,他已经抢在前头帮她解决。
一次两次无数次,独立自主的穆小花被他培养出依赖性。
她不是非要爱情的那种女性,却因为他而被爱情羁绊,她以为爱情不会影响自己太深,她相信爱情不会占住女人的大部分人生,殊不知离了他,她懂得何谓万念俱灰。
她去了玉龙雪山,她错过秋分,但还是想找到一米阳光,她傻气地相信,或许上天会带给她奇迹,或许爱情走到这里依旧不是绝境。
相信吗?她真的找到阳光了,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体上,把她的心、她的灵魂都蒸融了,她在阳光底下大声唱歌、用力跳舞。
茶也清呦,水也清呦,清水烧茶,献给心上的人……
她用尽最大的力气旋转,她把自己变得不像自己,第一次她感觉自己不是三十五岁的女强人,而是十五岁的穆小花,在这个时代重生,为着寻找恋人……
她唱得脱力,瘫倒在枯黄的草地上。
太阳落下,天气越来越冷,热热的脸贴在冰冷的泥地上,渐渐冻起,眼泪成了最后一分温度。
是于大山找到她,那个小屁孩指着她骂不停,一句接一句,然后,她看见泪水从他眼里流下来,他比她知道的更喜欢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醒来听见的第一个声音却是全管事的。
趿了鞋子冲出屋子,她看见全管事跪在阿娘跟前,哽咽道:「七爷快死了,求夫人让穆姑娘去见七爷一面。」
阿娘不允啊,阿娘放狠话。「如果你踏出这个门,就不再是我的女儿。」
她心急火燎的,哪还听得见阿娘的话,她抓起全管事的手往外冲。
她来到木裴轩面前,看见他发青的脸,他听见自己的呼唤,花好大的力气才睁开双眼。他笑了,说:「你活着……活着……很好,无论如何,都要活着。」
他的遗言只有一句,要她活着,好好地活着。
她知道呀,连穿越到没有网路的时代,这么痛苦的遭遇,她都没有「死一死、努力死回去」的念头,在玉龙雪山上,在万念俱灰的时候,她都没想过要学康米久美姬跳下山崖,她当然会好好活着。
不活着,怎么能够想他、念他,回味和他在一起的每分每刻。
所以她活下来了,也在那天,她知道他放弃她的理由。
「木裴轩,张开眼,给我好好活着……是你说活着就好,是你说无论如何,都要活着……」
她的呓语惊醒了赫连湛,他猛然坐起身,认真倾听。他听清楚了,听明白了,听得好仔细……
顿时,心沸腾起来。
她记得前世?记得木裴轩?记得两人的过往?
像是谁往他胸口浅进烧融的铁汁,让他全身每寸肌肤都滚腾……
他也记得……
他记得自己闭上眼,她趴在自己胸口大声叹哭,不断重复相同的话,他要求她活着,她也祈求他活着。
只要活着就好,不必拥有爱情,不必成为恋人夫妻,只要活着,只要远方捎来消息,知道她安然便好……
不知道哪里来的大手,狠狠掐住他的喉管,他无法呼吸喘息。
这一刻,他又听见心碎的声音,就像那天穆嫣告诉他的秘密,他听着,心碎了、心烧掉了,穆姨的眼泪生生地淹死他的爱情……
吸气、吐气,再吸气吐气,他不能着急、不能扰醒床上的木青瞳,他握紧拳头,运行内功,试图镇定心神。
直到呼吸心跳惝复正常运转,他才拉过棉被,轻轻盖在木青瞳身上,轻手轻脚下床。
他走到院子里,坐在树底下,远眺繁星,思念大理的月亮。
那时候,穆姨搬到城里经营商铺,小花禁不住他苦苦哀求,经常留宿庄子。
他们肩并肩,一壶茶、一盘瓜子,喝着、说着也笑着,他说:「天圆地方,世道无常。」
她却说:「错,地是圆的,天无界,世界是从一场大爆炸起的头。」
她老爱胡言乱语,可他偏偏爱她的胡言乱语。
他说:「当皇帝太累心,又要斩贪官又要治理四方,忙得像头驴子似的,像父王这般多聪明,偏居一方,安享太平繁荣。」
她却说:「皇帝一边提拔人才治理四方,一边把人才给养含养肥,再刀起刀落,换上一批新人,既得新官的感念崇拜,又落得一个为民怒斩贪官的好名声,再理直气壮地把贪银收进国庠里,天底下的好处全叫皇帝占尽了。这么好的事,还累心?」
「合着你是把官员都当成猪,养膘了才好杀?」
他们说着乱七八槽的话,整个晚上笑声不断。
木裴轩的人生,注定无法得到大成就,无法风光,无法随心所欲,他像困在牢笼里的金丝雀,可是每当和穆小花在一起,他发现,原来低调平凡也能得到幸福。
太好了,她记得那一世,记得木裴轩和穆小花的爱情……世界上还有比这个更值得庆幸的事吗?
他想起弥留之际,她在他耳畔说的话。
她说:「我去玉龙雪山,我找到一米阳光了,所以我知道,我们的爱情还有续曲,现在绝对不是结局。」
她企图鼓舞他的求生意志。
她成功了,他坚持着想要活下去,但魂魄离体,他无能为力。
所以……她没说错,他们的爱情还有续曲,死亡不是爱情的结局。
赫连湛再也控制不住满腔欢喜,抓起放在墙角的竹扫帚,把它当成长枪,舞得虎虎生风。
第十四章 情牵两世(2)
雅儿清早起床,一走出房间就发现王爷发疯似的旋转跳跃,使劲折腾那把扫帚。
她想上前阻止,又怕被砸到,小姐常说她的脑袋瓜不灵光,再被砸上几下,她真要变成傻丫头了。
可是不阻止的话,他们只有一把扫帚啊……
两个女人、四道目光,带着深深的不满盯着赫连湛看。
在他连续发疯的第三天,他们唯一的扫帚阵亡,木青瞳好洁,从外头带进屋里的泥沙让她全身发痒,觉得洗再多的澡都洗不干净。
忍耐五天,她再也受不了,凑近赫连湛耳边问:「有人监视吗?」
从来都没有人监……好吧,说谎又做错事的人,哪敢招认罪状,于是他耍帅飞上屋檐、跳到树梢,表演特技似的绕了院子一圈。
他很刻意的表现,如果可以说清楚讲明白的话,他想说:「小花你看,我不是病秧子,我现在是真正的男子汉。」
他不能说,但是雅儿被他帅到了,眼珠子差点儿掉下来,她凑到木青瞳跟前窃窃私语。「爷要是拿把刀子,朝敌人头顶飞一圈,就能割上百袋瓜吧。」讲完,忍不住满眼崇拜,拍手说:「难怪能当大将军。」
木青瞳没被他帅到,连一阳指、九阳神功都见识过的人,这点武功算什么?他还不会两手往上一托、往外一拨,就引出中型爆炸,连伤数十人呢。
他一面飞一面观察木青瞳表情,确定她兴趣缺缺后眺下来。「没有人。」
木青瞳点点头,进屋拿出百两银票,拍打院门,耐心等候片刻后,门打开了,还是那位老人家。
她笑着把银票塞给对方。「老人家,能不能行个方便,也不必一次带,就分几趟帮我们买点菜肉米粮,和木盆扫帚?」
老人家微点头,也没应声,转身把门关上。
「小姐,他没说好或不好,会不会要了银票却不办事?」
都把银票给收下了,怎会不办事?但木青瞳没说破。
「这是什么地方,人家肯帮着办事是咱们赚到,不肯帮忙也只能认命。没有拿走银子又倒打一把就该偷笑了,傻瓜。」木青瞳弹她一个栗爆后往厨房走去。
雅儿愣愣地看着姐的背影,认命吗?那可是一百两银子欸。
瞧她紧张的模样,赫连湛哈哈大笑。
宗人府里果然很无聊,无聊到木青瞳整小丫头作消遣,伸手,他学木青瞳,往她额头上弹一栗烨,咧嘴笑。「傻瓜!」
这下子雅儿真的变傻瓜了。
王爷对她笑欸,王爷笑起来……花开了,她的心也软了,可……王爷为啥要对她笑?莫非、莫非……她脸红心跳、呼吸急促,莫非在「疯」过三天之后,王爷真的疯了?
完蛋,江总管给他们带来的药材中,不晓得有没有治疯病的?
万一他发疯,拿柴刀从她的头顶飞过……捧住脸,她尖叫一声,投奔厨房里的小姐。
两个时辰后,门度打开,老人家引着两名守卫,扛几个布袋进门,他自己抱着一把扫帚、一个木盆随后跟着。
看见木盆,赫连湛扬眉,往后再不必用有菜渣味儿的木盆净脸了。
这时候,雅儿在和她的鸡朋鸭友聊天,木青瞳在裁纸写字,写的全是田园农事。
东西是赫连湛亲手收下的,老人家躬身为礼,在转身走出门时,趁着无人看见,往他掌心寒了字条。
赫连湛面不改色,再次拱手道谢后,等门关起、重新落锁,他才背过身打开纸条,纸条卷得很细,有两张。
第一张是四哥的消息,仗打得相当顺利,四哥把军中将官控制得滴水不漏,目前传回朝堂的消息都不乐观,那只是障眼法,为着安赫连靖瑞的心,免得他看四哥日子过得太红火,派人去指手画脚,把胜仗硬转成败仗。
纸条里还提及,赫连靖瑞对留下子嗣这件事情越发上心,晚上时辰一到,立刻召官嫔服侍,夜御教女,为保拮精力,着太医们开了不少狼虎药。
姜辛医者仁心,想尽办法劝着,但皇帝哪听得进去?姜辛撂下狠话,说皇帝再这般糟蹋身子,离死不远。
皇帝闻言大怒,杖责姜辛,打得他下不了床。
看样子四哥得加紧脚步,尽快打完胜仗返回京城。
打开另一张纸条,很明显,那不是给他的。
里头写着马铃薯、差苗、稻秧……已经种下去,长势很好,唯有百香果情况不妙,庄头正在着人想办法,又给叶老板送去几盆花,叶老板很高兴,一盆给了近千两银票。
真儿试着按小姐书上写的嫁接法,不晓得能不能育出新品种……
纸条不大,正反面写得满满。
这会儿赫连湛想起来了,那天打扮成男子同四哥说话的是雅儿。
换言之,那三盆皇祖母爱不释手的茶花,是青瞳培育出来的?看来在安乐轩那几个月里她没闲着。